二皇子薨了!
這個令人驚恐的消息如同瘋狂生長的野草般,才小半個時辰,便傳遍了皇城的每個角落。那個未滿週歲的小孩子,這麼快便離開了人世,太醫束手無策,最後趕到的洪老太醫,也只來的及看一眼那具沒了聲息的小身體。
賢妃許若琳從昏迷中醒來後,便就癡癡傻傻的,成日抱著個枕頭叫「旭兒」,看的旁人好不辛酸。
一應喪儀都交給了凝華宮貴妃主持,皇帝與太后皆因悲傷過度,無法出席,各宮的娘娘大都稱病不出,這本就是件極喪氣的事,後宮裡講究鬼神之說,都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別人也都理解。倒是延禧宮的柳婕妤,穿了一身素衣,親自趕到興慶宮哭靈,還站在二皇子的靈床旁邊哭了好一會兒!宮裡人都揣測,說是柳婕妤之前也丟了孩子,將心比心,所以才會前來送靈,倒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相形之下,那個從頭到尾都寒著一張臉的簡貴妃就顯得太過涼薄了些。
按照皇家規矩,急病夭折的皇子不能風光大葬,只用口小小的薄棺,由四個太監輕飄飄的抬了,葬到了皇陵後邊的元山崗裡便算完了事兒。
出殯那天,興慶宮的奴才們跪在宮門兩旁,哭聲響成一片,唯獨賢妃不哭,仍舊抱著那個杏黃色的枕頭哼著搖籃曲兒,別人也顧不上照應她,直到棺材離地的一瞬間,賢妃突然一頭紮向了那棺材,等到人們驚醒過來,那賢妃已滿臉是血,再探鼻息,竟是沒了!
登時場面上又是慌作一團,就連那原本無動於衷的朱顏,也不禁有些動容。記得那日她得知孩子沒了,即使從未見過,那蔓延至五臟六腑的痛,到現在都是她心上一道不敢觸碰的傷疤!而這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逝去的痛苦,恐怕不是「痛徹心扉」四個字就能解釋的了的。或許,唯有隨了他一起去,方能解脫。
「把人抬下去吧……」朱顏垂下眼簾,聲音雖低卻是字字清楚,「二皇子出殯是定下的時辰,決不可耽誤,內務府人呢?」
原本侍立一旁的老太監立刻上前一步,恭聲道:「娘娘,奴才在!」
「嗯,那就開始吧……」她想盡量說的雲淡風清,然而心卻是沒來由的重重抽搐了一下。
出殯的隊伍不長,也沒有奏樂,很快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快的讓人似乎連歎息都來不及。
「娘娘,賢妃娘娘的事兒該怎麼處理,還請您示下!」
朱顏有些吃驚的看著那老太監眼中的漠然,想必他定是見慣了生死,才會表現的這樣的冷靜而又無動於衷吧。
「按照成例,應該怎麼做?」
「賢妃娘娘是自盡的,按照祖宗規矩,死後不入皇陵!」
不入皇陵!聽上去好像是天大的懲罰呢!朱顏嘴角現出一絲淡淡的輕蔑,「在二皇子的墓旁留個位置,由內務府擬個日子報上來,越快越好,將她娘兒倆葬在一塊兒吧!」
老太監吃驚的抬頭,張嘴剛想說這安排不合規矩,然而當他接觸到朱顏那迷離莫測的眼神時,又生生的將要說的話嚥了下去。
「奴才遵命!」
奴才!這偌大的後宮裡,又有幾個是真正的主子?到頭來還不是同一個結局?薄棺與楠木棺、皇陵和亂葬崗,又能有什麼區別?
勤政殿內,又是另一番情景。
龍承霄陰沉著一張臉,靜靜的聽著洪家老爺子的長篇大論。
「二殿下的急病,源於中毒!老臣才疏學淺,竟說不出此毒的名字,但從二殿下的情形看,這是一種慢性毒藥,毒素不斷積聚在身體裡,然後突然爆發。年長之人或還能抗的住,小兒秉性柔弱,一旦毒發,便立即致命。老臣也聽了之前那幾名宮女的死因,倒像是如出一轍,可見這種毒藥,更易於發作在女人孩子的身上!」
「這麼說,宮中中毒之人,還有可能不止一人了?」
「啟稟皇上,依老臣愚見,怕是還有人也身中此毒,只是尚未發作,看不出來而已!」
「這還了得!」龍承霄大驚失色,若是宮裡流傳著這樣神秘可怕的毒藥,這日子還如何過得下去?
「洪錦言!」龍承霄轉向一旁的太醫院院使,「你與你父親好生商量著,朕給你十五天的時間,務必找出毒藥的名稱與解法!至少……也得知道如何阻止這種毒流傳下去!」
「皇上!」洪錦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微臣無能,恐怕是……」他不敢再說下去,只是磕頭如搗蒜。
「請皇上恕罪!」洪老爺子也顫顫巍巍的跪在兒子身旁,「這種毒,老臣生平從未見過,一般宮闈裡,常見的毒藥無非就是砒霜、鉤吻,乃至鶴頂紅、孔雀膽之類,絕不會出現這種藥性奇詭的毒藥。老臣敢斷言,只怕整個太醫院也沒有人能看的出這究竟是何毒!」
「你先起來吧!」龍承霄示意四喜將洪老葉子扶起,「洪老愛卿的醫術,朕是信的過的!既然老愛卿說這種毒藥不應出現在宮闈之內,莫非,是來自江湖?」
「很有可能!皇上!」洪老爺子臉上的每一根皺紋都似乎在微微顫抖著,「老臣聽聞那江湖之中,有著幾千幾萬種常人聞所未聞的靈藥和毒藥,如今流傳的這種毒,似乎是無臭無味,其詭詐陰險,絕不是一般人能研製的出的!」
「如若真是來自江湖,那可就麻煩了!」龍承霄懊惱的以肘扶額,他雖然從未涉足於那個天地,卻也對江湖的博大與多變略有耳聞,那根本是連他也控制不了的所在。
江湖——即使他身為帝王,卻也無法觸碰到那裡頭真正的玄機!每次想到這一點,龍承霄便有力不從心之感。
「老臣有一個建議,」洪老爺子想了一想,又道:「老臣聽聞睿親王曾常年涉足江湖,而且睿親王的岐黃之術,連老臣也是自歎弗如,不若就請睿親王回朝,由睿王殿下負責清查,此事想必能夠很快迎刃而解。」
大哥……
龍承霄雙眉緊鎖。這些他其實早就想到了,以子墨的本事,解決這樣的毒藥恐怕是極容易的,他曾親眼見過子墨的武功,那已不是『神鬼莫測』四個字可以形容的了,那日顏兒身中劇毒,還不是被他解了去?他總是那麼無所不能,讓他這個身為皇帝的弟弟,也對他充滿了羨慕和嫉妒。
好不容易,他終於離開了宮廷這一方寸之地,為此他龍承霄甚至將心愛之人拱手相讓!難道現在又要將他請回來麼?
「皇上,事不宜遲,您看……」
龍承霄深吸了一口氣,「玉喜!」
「擬旨,召睿親王火速進京!」
一道八百里加急,又將整個宮廷帶入新的一輪狂風暴雨中!
「你……唉!皇帝,你怎麼這麼糊塗!」殷太后柳眉倒豎,鳳目生寒,「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泱泱大陳難道就沒人了麼?偏要讓他回來不可?」
龍承霄強忍住心頭不耐,「太后,大陳自然是人才濟濟,可惜一時半會兒上哪兒找去?連洪老爺子都看不出那種毒究竟是什麼,等閒之輩又能如何?這終究是皇室的恥辱,不可洩漏到皇宮以外去!無論如何,子墨也是朕的兄長,皇室的一員!此事交由他來做,也算合情合理!」
「皇帝!」殷太后只覺心頭火往上躥,「自古天家無手足,你當他是兄長,他卻未必視你如兄弟!當初費了多大的心思,才讓他甘願離開,你現在倒好,又將他請了回來!居然都沒跟我商量一下!不過就是鬧出了些毒藥,死了幾個人,何至於要將子墨召回來……」
「死的人是朕的皇子,是太后您的皇孫!」龍承霄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臉色鐵青,「朕累了,回頭再來給太后請安!」
說罷,竟直接就轉身離去,把跟在一邊的玉喜嚇了個半死,匆匆忙忙的給殷太后磕了個頭便追趕了出去!老天,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到皇帝與太后這樣厲害的爭執!
嘩啦啦……
一座精緻的嵌玉屏風被殷太后整個的掃到地上,立刻四分五裂,碎的滿地都是,四周宮女人人都嚇得噤若寒蟬,一個個拚命的縮著身子瑟瑟發抖。
她當然是火冒三丈了!過去對她言聽計從的兒子如今居然當面就敢摔門而去,她能不氣麼?從小教導他如何駕馭群臣,如何探察人心,如何當皇帝,現在翅膀硬了,那一身帝皇之威竟是衝著他親娘而去,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對他皇位有威脅的人!這口氣,叫她如何能咽的下?
「太后主子!」此時敢上前說話的,也只有跟了殷太后幾十年的心腹秦嬤嬤了,「皇上年輕氣盛,您可千萬別生氣,這宮裡大大小小的事兒可還都指著您呢!」
「哼!都指著哀家?你倒是會說話,可別人卻不是這麼想的!只當哀家是個老太婆罷了!」殷太后氣得不輕,連一張駐顏有術的臉也禁不住扭曲了起來。
「太后主子,依奴婢看,其實這也不能全怪皇上,最近這宮裡出了太多事情了,還沒有一件是能說的清楚的!」秦嬤嬤見殷太后正凝神細聽,便將她慢慢的扶到榻上坐下,一邊繼續勸道:「不光是這毒藥,前段日子延禧宮那位,才不過跪了小半個時辰,哪裡就這麼容易小產了?莫不是被誰下了藥吧……」
「皇帝怕是打那個時候起就記恨上哀家了!」
「瞧您說的,皇上是您的親骨肉,感情一直又那麼好,哪兒能記恨您呢!」秦嬤嬤見話鋒不對,忙又圓過來說道:「不過那毒藥還真是弄得人心惶惶呢!到現在也說不出個長短來,也難怪皇上著急,這人一上火呀,說話就有些沖,主子您犯不著生氣!」
「唉,哀家這不也是在替他著想嗎?」殷太后長歎一聲,想想秦嬤嬤的話,也覺得有理,「那毒藥的確是讓人心裡發怵,你去關照了皇上身邊的人,皇上的一應起居都給哀家照顧仔細了,若出了半點差錯,挨板子算是輕的!」
「是,主子,」秦嬤嬤見殷太后口氣放軟,也是暗暗鬆了口氣,笑道:「您瞧,這母子倆哪能有什麼氣好生的?皇上心裡啊,一直也是孝順主子您的!」
「皇帝孝順,哀家怎會不知?」殷太后搖頭歎道:「他說的也對,子墨或許能將這事兒查清楚,哀家只盼不要是前門拒虎,後門引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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