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望著手中橙黃色的藥丸,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
那個耶律瑾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吧,雖說她在殷府地位超然,卻始終畫地為牢,除了蓮苑,她幾乎什麼地方也沒去過。讓她把這藥丸下到海棠的飯食裡,真是笑話,她怎麼知道海棠的飯食在哪裡?
三天,她只有三天的時間。她不想死,也不想錦心死,所以……只有對不起那個海棠了,雖然彼此根本無怨無仇。
朱顏揉著自己微微發疼的太陽穴,事不宜遲,她不清楚那毒藥和毒掌究竟什麼時候發作。從迎仙觀回來時,她便開始留意整個將軍府的構造,殷府實在是太大了,要靠自己尋找那個海棠被關押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就算找到了,她也進不去!那麼只有從源頭下手了,她甚至注意到了殷府裡的水井,整座府邸裡的食水皆來自於那兩口水井,不知道這藥丸毒性如何,若是下到井裡又會發生什麼!罷了,若是那麼一來,她豈不是要害上數百條性命?這麼殘酷的事情,她還下不了手。
「小姐,今兒廚房做了芙蓉雞絲,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碧環捧著托盤進屋,滿臉是燦爛的笑容,完全是不知人間愁滋味的模樣。
桌上是清清爽爽的四菜一湯,朱顏皺了皺眉,「唉,來了這麼長時間,雖說都是些好東西,卻始終還是懷念南邊兒的口味呢!」
「小姐,你不喜歡?」碧環一張小臉頓時垮了下來。
朱顏厭煩的搖頭,「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做幾道菜吧,真是什麼都吃不下。」
「小姐你會做飯?」碧環吃驚的張大嘴,「您怎麼不早說,不然一來就可以教會了那些廚子,也就不用受這大半年的罪了!」
朱顏淡笑,她在南陽時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會做什麼菜了!「走吧,帶我去廚房吧,莫讓別人知道。」錦心自從回府就有些昏昏沉沉的,朱顏就讓她先歇著了。
「小姐,你要去哪個廚房啊?」碧環掰著手指頭,「有兩處廚房呢,大的是為府裡主子們做飯的,小的是為下人們做飯用的。」
「去那個小廚房吧,大廚房人多眼雜,萬一遇到正房裡的人,也不好看。」朱顏隨手找了個理由,那海棠吃的飯,應該是在小廚房做的吧?
當一身輕紗羅裙的朱顏站在這滿是油污的廚房裡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出現是多麼的突兀與格格不入了。
幾個廚娘張大了嘴看著好像完全跑錯了地方仙女下凡一般的朱顏,半天才反應過來,忙不迭的要給她倒茶,「哎喲小姐,這麼腌臢的地方,怎麼是您這樣的人來得的!」
朱顏不以為意的輕笑,「不敢打擾你們工作,我只是隨便看看,你們只管忙你們的。」回頭吩咐碧環道,「你去看看都有些什麼材料。」
廚房裡的幾口大鐵鍋裡都裝的滿滿的肉和菜,膀大腰圓的廚娘需得用大得出奇的鍋鏟才能將整鍋的菜攪動起來,然後再裝到一個一個的大鐵盤裡。
「每頓都要做這麼多啊?」朱顏假裝吃驚的說,眼睛卻不停的在整間廚房裡掃視著。
「是啊,等會兒各房的粗使丫頭婆子,還有馬伕車伕,都會到這裡來吃飯!」廚娘揮汗如雨,朝廚房外的幾間平房努了努嘴。
「你這是……?」朱顏看著其中一名廚娘拿了幾個盤子,從每一口鐵鍋裡舀出些菜來,全都放到了一個三層竹製食盒裡,難道……
「哦,正房吩咐了,這幾日的菜每頓都要單獨盛些出來,也不知道是給誰吃得,反正夫人身邊的茜雪姑娘會過來取的。」又取了個瓦罐,盛了些黑乎乎的不知什麼湯進去。
廚娘的話讓朱顏的心頓時咚咚的跳了起來,假裝漫不經心的走到食盒旁邊,揭開了蓋子,嘴裡說著,「倒像看看你們平日裡吃些什麼。」
「咱們將軍府對下人算是不錯的!」一名廚娘大聲的應答,「頓頓有肉,聽說有些刻薄的人家,下人連飯也吃不飽!」
羅袖輕掩,那顆圓滾滾的藥丸已經滑落到那盛湯的瓦罐之中,只是一陣白煙,立刻融化在了湯水裡。
但願這湯是送給那海棠的,否則可就要累及無辜了。
碧環蹦蹦跳跳的向朱顏跑來,「小姐,這小廚房沒有很多材料,我看了看,只有些豬肉、還有青菜、蘿蔔和豆腐。」
「這樣啊……」朱顏皺起眉頭,「原本想炒個羅漢上素的,但是沒有木耳和金針菜就不成!」
「那怎麼辦?要不咱們去大廚房?」
朱顏搖頭道,「算了,咱們別去給人家添亂了,還是先回去吧。」既然藥下到湯裡了,那就不用再多呆下去,迎面撞上茜雪又是麻煩!
回到蓮苑,對著一桌早已冷掉的菜餚已是毫無胃口,心裡卻在想著,就算那海棠死了,自己也不太可能得到她的死訊,倒是另外一個麻煩。
無論如何,她現在就得帶著錦心去迎仙觀找耶律瑾,不管事情有沒有成功,橫豎藥丸只有一粒,她也算盡力了。若等到有人發覺那湯中下了藥,那就什麼都晚了。
環顧四周,自己在這座精美的宅院裡已經度過了大半年的光陰,感情談不上,卻仍舊還是有些回憶的。池邊的鳶尾、案上的瑤琴,還有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都在這裡發生。鳶尾已經快要長出花蕾,等到花開的時候,她想必已經不在這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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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站在那依舊美的妖艷的耶律瑾面前,指著一進廂房又被點倒的錦心道,「我已經下藥了,但是我不知道那飯菜是否是給海棠吃的。你先救救錦心吧。」
「急什麼!」耶律瑾嫵媚的一笑,「你做的很好,海棠已經死了。」
朱顏眼皮一跳,「你在將軍府安排了人嗎?那又何必找我去下藥!」
耶律瑾輕柔的搖頭,鬢邊的髮絲也隨之飄動,他攤開玉白的手掌,「你看,這只雄蠱已經死了,說明海棠身上的雌蠱已經死了,那麼海棠本人,也不可能活著。」
朱顏震驚的盯著那隻銀綠色的小蟲,難道這就是蠱蟲?她聽說過,這用蠱之術千變萬化,卻從未見過,沒想到這蠱蟲竟還能傳遞生死!
掩去臉上的恐懼,朱顏冷聲道,「既然知道海棠死了,那還不趕快給錦心解了你那毒掌!」
「真是性急啊!」耶律瑾慢慢的走到錦心身邊,看似隨意的在她後背拍下一掌,這才抬眼看著朱顏,「你放心,我這人是很有信譽的。」他又取出一粒瑩白色的藥丸送到朱顏的唇邊,「你的解藥。」
朱顏毫不猶豫的將那藥丸嚥下,就見耶律瑾拍了拍掌,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屋子裡,耶律瑾指著錦心道:「在她醒之前,把她給送回去。」
那黑衣人一聲不吭,抱起了錦心就走出了房門。耶律瑾這才將目光移向朱顏,訝然道:「你果然不一樣,居然不問我為何把你留下麼?」
「我不回去了,你也應該沒有讓我回去的打算吧?」朱顏不怒反笑,早就猜到這耶律瑾不會這麼輕易的讓她離開,她也無所謂,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條。龍承霄與殷佑然那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出毒藥是誰下的?
「哈哈哈,」耶律瑾仰頭大笑,「果然是我耶律瑾看中的女人!」他神情一凜,又道,「你剛才服下的藥丸,雖說解了你的毒,卻也在你身上下了蠱,從此以後,你再也離不開我。想不想試試呢?」
耶律瑾媚眼如絲,看不出他有什麼動作,朱顏只覺得隨著他眼神一閃,心裡竟是一陣絞痛,頓時站立不住彎下腰來,已是冷汗淋漓。頭暈眼花間,發現自己已被耶律瑾抱入懷中,那雙暗紫色的妖瞳正貪婪的凝視著自己。
「你……你做什麼?」就像一隻大手在狠命的揉搓自己的心臟,那種痛,讓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痛不欲生。
「我來為你止痛!」淺粉色的薄唇,帶著無邊的蠱惑,朝朱顏壓來。
這一吻的狂熱,讓朱顏本能的要將他推開,卻沒想到隨著耶律瑾在她唇上的細細撩撥,心中的痛居然頓時輕了。剛有些分開,那股子絞痛又是翻江倒海般的發作起來。
無奈的歎氣,任由自己的一雙玉臂纏上耶律瑾的脖頸,身體微仰,將自己的朱唇完全送上,就好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再不放開。
雙眼對上那抹充滿了得逞笑意的紫眸,朱顏只得闔上眼簾,卻任由耶律瑾的舌頭在自己的唇間肆虐。為了解決身體上的痛,只好忍下心裡的屈辱。反正,她也再不用為誰守貞。
終於不痛了!朱顏大口大口喘著氣,全身卻已是幾乎虛脫。
「好些了麼?」耶律瑾柔聲問著懷裡蜷縮成一團的人兒,那蒼白如紙的臉色竟讓他的心也隱隱作痛起來。
「嗯!」朱顏目光迷離的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絕美容顏,這個妖一般的男子,既是她的毒藥,也是她的解藥呢!朱唇微啟,聲音綿軟而無力,「你說的沒錯,果然離不開你。帶著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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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蓮苑
原本精緻的臥室此時已是一片狼藉,一應陳設玩意統統被掃到了地上,其間有一盒白玉簪子,已然盡數折斷,讓人看了只覺觸目驚心。
龍承霄面色鐵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海棠在吃了飯後,不到三個時辰就一命嗚呼了,檢查下來,才發現湯裡已被下了毒,而殷佑然的調查就更讓人瞠目結舌,整整一天,唯一到訪過小廚房的只有朱顏主僕,當他們帶著難以置信的心情來到蓮苑時,卻發現碧環昏迷在地,躺在床上的錦心卻是氣息全無,而蓮苑的主人更是不見蹤影。
殷佑然與白小憐面面相覷,他們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下手之人會是朱顏!無論怎麼想,也覺得這實在是沒有可能的事。
「這裡面會不會另有玄機?」殷佑然小心翼翼的問道,「她不過是去了趟廚房,並不代表就是她下的毒啊。」
「碧環,你主子為什麼要去廚房?」龍承霄銳目含煞,盯的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碧環又是一哆嗦。
「小姐……小姐說飯菜不合胃口,要親自做幾道菜!」碧環抖抖索索的回道。
「哼!撒謊!」龍承霄氣得緊緊握住了右手的拳頭,朱顏的一雙玉手柔軟瑩潤,除了右手指縫有長期握筆留下的薄繭外,一點做過家務的痕跡也無,何況朱顏曾經親口跟他說過,她是屬於「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女人。想起曾經的戲謔,眼前的事實怎不叫他七竅生煙!
「你把整個過程都說一遍!」白小憐也有些著急,事情倘若是朱顏做的,將軍府雖說不用擔太多責任,但畢竟朱顏是交給他們的人,皇帝明顯又是真的動了肝火……,唉,這整樁事情,怎麼就跟朱顏扯上了呢?
碧環幾乎要哭出來,強忍著驚恐將今日之事從頭到尾的敘述起來。其實她也只知道朱顏打發她去庫房領當月的新茶,回來後就不見了她與錦心,自己還在氣惱小姐出去玩為什麼不帶上自己,誰知等了一個時辰,也沒見人回來。正在屋子裡發呆,突然覺得身子一軟,竟昏了過去,等到她醒來,才看到居然是一屋子的人,小姐不見了,錦心更是死了!
龍承霄聽碧環絮絮叨叨半天,等於什麼也沒有說出來,正要發作,卻見正在搜查房間的侍衛將一大包東西呈了上來,「主子,這裡發現了許多藥。」
「你來看看,這是什麼藥。」龍承霄沉著臉,讓救醒碧環的御醫過來檢查。
御醫拆開紙袋,看到裡面的藥材,臉色陡然一變,又趕忙捻起一些放到鼻子下面聞了一聞,才一「咕咚」的跪了下來。
「說吧,這是什麼藥,幹什麼使的?」龍承霄面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是不是毒藥?」
御醫連忙搖頭,「不是毒藥,只是……只是……」他又磕了個頭,才道:「這藥裡有紅花、益母草,和其它好幾味藥,是女人用來……用來避孕的!」
「什麼?」龍承霄陡然一震,轉頭看向站在一側的白小憐,白小憐此刻也是徹底呆了眼,「這……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