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朱顏改 試 第十五章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
    林花著雨燕支濕,水荇牽風翠帶長。

    春日裡的蓮苑終於有了些綠意,從南邊特地移來的楊柳已然披上新綠,隨風飄動的枝條宛如少女的柔荑,輕輕撫弄著枝椏間跳躍的小鳥兒。池邊的鳶尾也已經長到快半人高,聽朱顏說到了四、五月間就會開花,碧環從未見過鳶尾花,因而充滿期待,日日嚴加看護,若不是朱顏攔著告訴她鳶尾並不是那特別精細的花,需有野趣才更美,碧環想必是要拿出伺候蘭花的勁兒來對它了。

    「小姐,是不是困了?要不就睡一會兒?」錦心體貼的拿出薄毯蓋到朱顏膝上,「這春日裡是容易犯困的,反正今兒四爺應該也不會來。」

    朱顏微微的閉上眼睛,這暖融融、濕嗒嗒的天氣,一點兒也不像北方,倒是讓她惦記起南陽來,每年這個時節,暗香樓裡的姑娘們都會裁剪新衣,大家在布莊裡嘻嘻哈哈笑作一團,那時自己只覺得有些乏味,現在回想起來倒覺得興趣盎然。

    龍承霄已經有半個月沒有來了,她倒也無所謂,碧環和錦心倒是有些納悶,還時常探問兩句,可惜她與那兩個丫鬟一樣並不瞭解龍承霄的行蹤,只能報之一笑。倒是白小憐覺得應該給她個說法,跑到蓮苑來,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說是他家裡出了些事,便再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他那麼大的家,哪天不出些事兒呢?朱顏只是款款道謝,心裡卻想著,能讓他這樣一個厲害的人打破了尋常的生活規律,自然是出了些大事情了。

    「朱顏!你是醒著還是睡著了呀?」清越的童音突然響起,卻惹來錦心一疊聲的埋怨,「小少爺,像您這麼大嗓門,睡著了也要被您吵醒了!」

    「不礙的,本來就沒睡。」朱顏含笑看向一身汗津津的殷震霆,還有永遠和他焦不離孟的白鋒寒,「哪裡弄得一身汗?錦心,把屋子裡的枇杷拿出來,」她轉頭向白鋒寒笑道,「我知道你不愛吃水果,但是這枇杷上市的日子實在是短,今年不吃,可要等明年了。」

    白鋒寒這孩子,小小年紀總愛陰沉著一張臉,真是可惜了他的好相貌。不過他也算是給朱顏面子的,還肯在她身邊的軟椅坐下。

    殷震霆嫌剝皮麻煩,把整個的枇杷丟進嘴裡,過會兒再吐出皮與核來,那一嘴鼓鼓囊囊的樣子看的直讓人發噱,他還忙著說話,「我和鋒寒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你還記得那秋月閣的花魁麼?」

    朱顏纖手正握著一粒淺黃色的枇杷,仔仔細細的剝皮,聽殷震霆這麼一說,才慢慢的向他瞧去,「可是叫海棠的?」眼前不由得又閃過那對幽暗深邃的紫眸。

    「對啊,對啊!終於被我們抓到了!」殷震霆得意的朝白鋒寒看了一眼,又怪笑道,「她可是對你有情哦!」

    朱顏只覺一顆心「咚」的一跳,「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哈哈,你不是在她屋子裡呆了一個多時辰嗎?她定是看上你了。」殷震霆邊笑邊擠眉弄眼的,倒是白鋒寒看了實在受不了,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錦心在一邊聽了有些不樂意了,嗔道:「小少爺可別把那什麼花魁跟我們小姐扯在一起,說出去名聲不好聽!」

    她護主心切,倒讓朱顏有些啼笑皆非,錦心總是忘了她的小姐也曾經是個花魁啊!嘴裡不好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錦心的手背,將剝好的枇杷送到白鋒寒嘴邊,「給你弄好了,快些吃吧,不吃就沒有了!」一筐枇杷果,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已經被殷震霆消滅大半了。

    白鋒寒神態忸怩,剛想伸手推開,卻見朱顏似笑非笑的一雙明眸望定了他,小臉一紅,只得張嘴吃了。就聽到殷震霆在一旁嘖嘖有聲,「你小子好福氣啊,總是板個死魚臉,沒想到是為了哄美人兒餵你吃枇杷,」他捏著嗓子擠出些哭腔,「朱顏,我也要!」

    「好,你也有!」朱顏又取了一粒枇杷,用小指上的長指甲從根莖處挑開了慢慢的剝,心裡卻忍不住去想那秋月閣的花魁。那曾經輕薄於她的紫眸根本是個男人,卻作了女子的裝扮,想必是在冒充海棠。那當時從窗戶中躍出去的人又是誰?難道是真的海棠?殷震霆與白鋒寒為何要去抓一名妓女?他們抓到的,究竟又是哪個海棠?

    想著想著就覺得這事兒蹊蹺複雜,忍不住問道,「你們抓到那海棠,又怎麼樣呢?」

    「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殷震霆眼巴巴的瞅著朱顏手裡的枇杷果,「我們只管抓人,後面的事情,自有我爹料理!」提到這樁得意事兒,殷震霆眉飛色舞,「你知道麼,那麼多的暗衛全都無功而返,還是我們倆雙劍合璧,手到擒來!」

    朱顏剛想再問,卻見碧環從園門處一溜煙的跑進來,「小姐,四爺來了!」

    殷震霆與白鋒寒立刻像被針蜇了一樣跳將起來,「朱顏,改日再來找你玩兒!」竟飛似的一眨眼工夫就沒影兒了。

    錦心掩嘴笑道:「這兩位小爺,從來只有嚇跑別人,倒是獨獨怕了四爺!」

    朱顏一笑,心道這兩個小鬼著實精乖,察言觀色,審時度勢的本事比那些大人們都強呢!就見龍承霄一身象牙白色雲錦長袍,外罩靛藍金滾邊馬甲,說不出的高大俊朗,氣宇軒昂,正大步流星的沿遊廊走來。

    「數日不見,顏兒容色越發嬌艷了!」龍承霄顯然心情大好,走到朱顏身邊也不管有丫鬟在場,便出言戲謔。錦心和碧環互看一眼,碧環抿嘴直笑道,「小姐,我們去廚房看看,有事兒您叫一聲!」說著兩人拉拉扯扯便跑了。

    朱顏輕輕瞪了他一眼,「四爺若再遲來些,顏兒可不就更美了麼?」

    「呵呵!」龍承霄低笑出聲,「顏兒可是想我了?我聞到好濃的一股子酸味兒!」

    「哪有!」朱顏嬌嗔道:「這會子離晚膳還早,我想靜靜的練會兒字,四爺不妨看會兒書,我前日在坊間剛買的《格物致知》,真的是好書!」

    龍承霄笑著搖頭,「有顏兒在身邊,哪裡還有心思看書。既然顏兒要練字,不如我來給你研墨,也算是西窗佳話!」

    說罷他真的就逕自走進書房,將宣紙鋪好,壓上鎮紙,擱上湖筆,才又取過那墨,細細的加了些水便磨了起來。

    朱顏立在桌旁,已是微微的發怔,半刻才輕笑道:「那可要請四爺恕了顏兒僭越之罪了!龍承霄手上一滯,才又繼續研磨,一邊笑道:「古有紅袖添香之說,如今我為顏兒鬚眉弄墨,也算是應了古趣!」他又提起手中那墨在鼻下聞了一聞,皺眉道:「這漆煙石墨易乾澀,回頭叫玉喜給你送一盒正玄松煙玉墨來,寫出的字過了十年都是宛若初寫,香味猶存。」

    「多謝四爺。」朱顏輕蘸墨汁,略一沉吟,信筆寫下:「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她有心隱藏,只按照縝密婉約的筆法寫了這十個字,靜靜的等墨跡半干,才抬頭對龍承霄道:「顏兒將這兩句詩送給四爺,四爺可別見笑。」

    龍承霄早已站在朱顏身邊多時,見她這麼說,又朝那兩句詩看去,停了半刻才意味深長道:「顏兒果然是玲瓏剔透,深知我心啊!」他指指紙上的空白處,「為何不用印呢?」

    朱顏輕笑問道:「使得?」

    「使得!」

    龍承霄看著朱顏從桌上漆盒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纖手微微用力,「竊香主人」四個紅色篆體小字躍然紙面。龍承霄為之訝然:「你……就是那竊香閣的主人?」

    朱顏調皮一笑:「四爺也讀過顏兒的那篇《竊香閣賦》?」

    龍承霄點頭道:「正是,當日就問了佑然,這『竊香閣』究竟是什麼去處,居然被你寫的這麼好!『出沒花間,宜嗔宜喜;徘徊閣上,若飛若揚』,直叫人心嚮往之!」

    朱顏不由嬌笑出聲:「那竊香閣啊,真的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好地方呢!」

    「是麼?在哪裡?」龍承霄大感興趣,忍不住追問。

    「顏兒不是說了麼?那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好地方啊!」朱顏滿眼戲謔,捂著嘴竟是苦忍著笑。

    龍承霄愣了愣,才大笑道:「難不成竟是你這壞丫頭杜撰出來的?」

    朱顏點頭笑道:「正是,我這竊香樓啊,當真是吸引了無數人呢!改日我要是得了閒,定要建上這麼一座樓來。」

    「竊香閣……」龍承霄眼角閃過一絲壞笑,「可見你小小年紀卻是個不正經的,」他一手攬過朱顏柳腰,埋首於那幽香陣陣的秀髮間,「我不用竊香,已是溫香軟玉抱滿懷了!」

    朱顏正要嘲笑他,卻又聽龍承霄說道:「我還是喜歡你戴那支白玉簪,簡簡單單,更凸顯你的冰肌玉骨。」他一伸手,已將朱顏頭上的翡翠金釵取了下來。

    長髮披散,朱顏有一霎那的失神,眼前卻浮現出在玉骨峰上的小院裡,那冰冷入骨的男子也是這麼摟著她,也是這麼突然的拔去她頭上的白玉簪,害她披著一頭亂髮逃回殷府。

    「在想什麼呢?」龍承霄的鼻息拂過朱顏的耳畔,噥噥低語間竟似有無限濃情蜜意。

    然而朱顏卻是心中一凜,忙道:「只是想起了那根白玉簪,不小心摔碎了,有些可惜。」

    「那有何妨,明日給你送些白玉簪子來,各種樣式都有,你留下慢慢戴。」他摟著朱顏朝臥室走去,邊走邊不忘偷香,「不知這竊香盜玉,會不會別有一番滋味!」

    「四爺不妨去試試!」朱顏調笑道,這才發現兩人的行路方向,忙叫道:「這還沒用晚膳呢,四爺……」

    門外突然有人同時低喚,「四爺!」

    龍承霄腳步一滯,眉頭大皺:「什麼事?」

    玉喜恭恭敬敬的道:「殷將軍有要事相商,請四爺到院。」

    「這又是怎麼了?不是都商議定了麼?」龍承霄心頭略有惱怒,這種情形,換了誰也該不高興了。

    玉喜額頭冒汗,略帶遲疑的道:「殷將軍說,情況有變……那個姑娘……」

    「多嘴!」龍承霄毫不猶豫的打斷他的話,「我馬上過去。」低頭抱歉的道:「佑然有些急事,我先過去。你別悶著自己,嗯?」

    朱顏淺淺一笑,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快去吧,我自會打發時間。」

    龍承霄走到朱顏身側,在她唇上輕輕一吻,看到她臉上紅暈陡升,這才滿意的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卻又想起些什麼,回頭笑道:「過幾日就是春祭,京城裡會有雜耍班子來,你要是嫌園子裡悶,就出去走走。」

    「知道啦!」朱顏拖長了尾音,嬌笑道:「多謝你。」

    龍承霄剛掀開簾子,忽的又回頭,「別忘了讓佑然派幾個人跟著。」

    朱顏實在忍不住要笑,只拿帕子捂著嘴,揮手示意他快走。

    龍承霄也不禁好笑搖頭,只覺宮裡這麼多妃嬪,卻未有與朱顏在一起時,才會覺得輕鬆自在。嘴角禁不住漾出一絲笑容,卻低頭瞥見玉喜正偷眼瞧他,忙瞪他一眼,「到底又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急?」

    「回皇上,殷將軍給那姑娘用了大刑,可她還是什麼都不說……」

    「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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