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上身邊一向如魚得水,左右逢源的玉喜公公終於犯愁了。這事情究竟該怎麼處理?是按照規矩辦,還是假裝不當回事,順其自然?可是自己身為後宮首領太監,皇上的日常起居都是自己一手負責的,真要是不聞不問,回頭出了亂子倒霉的不還是他?然而……他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身邊的暖轎,雖然看不見皇上的臉,但他完全能夠感受到皇上那春風得意的心情。那位住在將軍府的姑娘,當真是極有魅力的了!
揣摩聖意果然是件難度太高的事兒,何況他伺候的這位主子還一向是天威難測的?
「玉喜!」一貫沉穩的聲音今日聽來竟也有些輕揚的意味。
「……,奴才在!」玉喜愣了一愣,才應道,卻已是慢了一拍。
「有什麼話就說吧!」這個奴才,一向聒噪的很,怎麼突然變成了鋸了嘴的葫蘆!
果然是什麼事都瞞不了主子的耳目!玉喜把心一橫,壓低了嗓子用自己最慢的語速回道:「啟稟皇上,按照後宮的規矩,妃一級以下的宮人侍寢後,若無特別吩咐,由御藥房賜淨身湯……」他的心「咚」的一跳,因為分明感覺到了那轎中人突然凝聚起的怒氣,連忙話鋒斗轉,「但是那位朱小姐也不能算是正式宮人,是否不用請淨身湯了?」
好險啊好險,幸好自己早已將這回話的技巧練的圓熟無比。當年師傅就教過他,對於拿不準兒的話,要慢慢的說,語氣要單調,同時要注意主子情緒的變化,一看有什麼不對立刻掉頭……
然而轎中之人卻是半天沒出聲,看來皇上也在為這事兒犯難呢!
「玉喜,下朝後請殷夫人到宮裡來一趟!」
「奴才遵旨!」玉喜吁了一口氣,大冷天的額頭上卻已是出了一層細汗。龍承霄冷冷的看著大殿裡爭的面紅耳赤的兩伙人,這些平日裡衣冠楚楚的王公貴族,為了那點利益就變得連市井小民也不如。不過他並不介意這些,反倒樂見臣子之間的矛盾存在,只要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他樂得假裝視而不見的。
「啟稟皇上,縱觀歷史,每朝每代都因為皇家立肆之事,鬧得天怒人怨,皇族血脈也會因此而自相殘殺,致使國家元氣大傷。」右相嚴律慷慨陳詞,一番話說的口沫橫飛。
「哦!」龍承霄不動聲色的問道,「那右相有什麼高見呢?」
「微臣總結歷代教訓,認為這一切禍端,皆是由於立肆太晚引起的!」嚴律說到此處,特意頓了一頓,掃視了一下群臣,才又續道:「倘若早早定下皇肆,那後宮群臣乃至天下百姓心裡也都有了方向,別人心中也就斷了念想,從此上下一心,同舟共濟,何愁我泱泱大陳不興旺發達,開創前所未有的寰宇盛世!」
「皇上!」群臣中一聲高呼,又出列一人,當殿跪倒,「右相之言,微臣萬萬不敢苟同!」
龍承霄嘴角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狀似親切的道,「端親王請起身說話。」
「謝皇上!」端親王高傲的站起身來,他是皇帝的親叔父,這滿朝文武誰能比他地位更高,而就是這個右相嚴律,老喜歡跟他唱對台戲,也不過就是我龍家的一個奴才罷了,輕蔑的掃了那嚴律一眼,整整朝服下擺這才說道,「早早立肆,看起來好像是避免了皇族內鬥,可是誰能保證這皇肆的資質就一定是好的?要是別的皇子更為優秀呢?要是這皇肆當中出了什麼岔子呢?」
「倘若早立皇肆,就可以從小給予皇肆應有的教育,又怎愁皇肆日後不成材!」嚴律被端親王毫不留情的一頓反駁弄得灰頭土臉,只得拚命反擊。
「右相此言差矣!其他的姑且不論,吾皇原是先皇第三位皇子,」端親王朝龍承霄重重的抱拳,「若依照右相的謬論,哪裡還有我大陳如今的蓬勃氣象!」
他這話一說,群臣勃然變色,嚴律也剎時間面色鐵青,角落裡更是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十分的引人注目。
龍承霄好笑的向那咳嗽的恰到好處的人望去,溫和的說道:「大哥身體不適,要不要先行回府休息?」
那咳嗽之人正是龍承霄的長兄、當年的大皇子龍承御。十三年前,龍承霄不過才七歲,而龍承御已是年方十五的冠玉少年,為人也是聰穎和善,可他卻一再表示無意太子之位,還與殷太后一起大力保舉了龍承霄直到他順利登基。別人都道是龍承御為人謙恭,甘於讓賢,只有龍承霄與殷太后知道,他這個大哥,天縱英才,其志根本不在這小小朝堂之上!若不是龍承霄要挾他必須輔佐朝政,他估計連京城也不會待了。即使是如此,他上朝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多謝皇上!」龍承御又是一陣猛咳,扶了個小太監就慢慢的離開了太極殿。
裝的可真像啊!龍承霄忍住笑意,重新看向那杵在大殿當中仍舊虎視眈眈的兩人,這事兒被龍承御的咳嗽一攪和,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變得略顯滑稽了。
「朕還年輕,如今也只有一位皇子,立肆之事為時尚早。」他見嚴律一張老臉陣青陣紅,又轉頭向端親王道:「只是皇叔今日之言亦有失妥當啊!」
端親王忙跪下叩頭道,「微臣出言不慎,將謹記皇上教誨。」
「嗯!」龍承霄滿意的點點頭,「還有別的事嗎?」
當朝左相溫宏明上前出列道:「啟奏皇上,月前全國人丁統計已然完成。只是在甘州、黃州以及銀月湖邊界一代,有許多鐵鷹族人,長期與我大陳國民混居。很多人家已經在我朝境內居住了幾十年,該如何處理這些異族居民,還請皇上示下。」
這溫宏明是朝中難得的中立派,不管右相和端親王怎麼吵,他總是不聲不響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也深得龍承霄器重。
「告訴皇甫嵩,將異族居民另設一冊詳細登記後全部遷入附近城鎮,限甘州、金台、黃州三地,並給予田地。再從內陸遷五千軍戶以充實三地人口。」
「微臣遵旨!」
「還有事嗎?」龍承霄環顧朝堂,見無人上前,便朝一邊侍立的玉喜看了一眼。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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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望著桌上熱氣騰騰的補湯,心裡不免覺得好笑,看這湯濃稠的樣子,喝下去怕是鼻血也要流出來了吧。殷將軍和夫人想必也很頭痛,自己好端端的府邸卻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別人藏嬌的金屋,是應該不聞不問還是應該小心伺候,實在是讓人為難了。
「小姐,您快喝吧,都熱了三回了!」碧環懊惱的抱怨著。她一大早就巴巴的端了這金貴的補湯來,沒想到她的小姐卻一滴也不想碰。這都拖到下午了,夫人關照了說還有補品要在晚飯前用的,可這早上的一頓還沒完呢!
「碧環,你替我把這湯給喝了吧!」她一向口味清淡,實在是喝不了這個補湯。
「小姐,這是夫人特意給您燉的,我怎麼可以喝!」碧環大叫。
朱顏剛想說話,就見簾子一掀,竟是白小憐親自來了,後面還跟著她的丫鬟茜雪。
白小憐一眼就看見那碗完全沒有動過的補湯,先是一愣,繼而又笑道,「朱小姐是不是喝不慣那個。其實那個不喝也沒有關係,我特地找了支上好的雪蓮,親自看著火給你熬的,來,快趁熱喝了吧。」
茜雪見白小憐示意,便將手裡提著的食盒打開,裡面赫然又是一小碗顏色暗沉的藥湯!
朱顏靜靜的注視著從上好的白瓷蓮花碗裡裊裊升起的熱氣,那是一股她打小就熟悉的氣味,沒想到現在就這麼擺在了她的面前。
「夫人抬愛了。」雙手端過碗,沒有猶豫,微微仰頭便一飲而盡。絲絹拭去嘴角的殘留,朱顏彷彿有些意猶未盡的朝白小憐笑道,「果然是好藥。」
白小憐仍舊是穩穩的坐著,只是眼裡卻晃動著一絲不忍和慌張。
她終究是個直爽的女子,不慣作假的。
「你好生歇著吧!」白小憐被朱顏那雙飄散著霧氣的雙眸看的竟手足無措起來,「有什麼需要只管打發人來說一聲。」
「多謝夫人,」朱顏站起身來向白小憐施禮,「碧環替我送送夫人吧。」
「不用不用!」白小憐竟像是一刻也呆不住的樣子,急匆匆的就要離開,「碧環好生照顧你家小姐!」話音剛落,人就已經出了房門。
「夫人這是怎麼了?」碧環傻乎乎的張大了嘴,「不是說讓晚飯前再去廚房端的麼?怎麼她這會兒就送過來了?」她愣愣的看著桌上的空碗,「那等下我還要不要再去廚房呢?」
「應該是不用了,碧環。」朱顏低低的垂下眼簾,「你把那碗沒喝的湯端出去吧,隨便你怎麼處理,我有些累了,想靜躺一會兒。」
「噢,是的小姐!」碧環也不是完全不看眼色的人,見朱顏當真是一臉倦色,立刻快手快腳的把東西收拾了,帶上門離開。
朱顏默默的坐在床沿,努力的想理清自己的思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覺得心中抑鬱難當。看來是有人與她想到一處了啊,可她為什麼會有些難過呢?
「小姐,小姐,你醒著麼?」
是錦心的聲音,「錦心進來吧。」
錦心將一個大大的包袱擱在桌上,卻是一臉的困惑不解,「小姐,您要的藥我抓來了,要給您熬上麼?」
朱顏嘴角露出一抹淡笑,「現在不用了,你把藥收好,莫讓別人搜著。」
錦心的兩根細眉已經完全糾結在了一處,卻仍是按照朱顏的吩咐拿鑰匙開了最高處的箱籠,將包袱放進去又鎖好。
她見朱顏始終一副魂遊天外的樣子,忍不住說道,「小姐,您是不是都料準了的?」
錦心今天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抓到了這十劑藥,藥鋪的夥計接過那張方子便神色一變,立刻請了掌櫃的來,而那掌櫃也是一臉狐疑,還問她是不是哪家青樓裡的丫鬟!氣得她當場就罵起來。然而藥鋪掌櫃見她矢口否認自己是青樓之人後,更是滿臉嚴肅,開始追問她為何要抓這個藥,還說了一大堆什麼「傷天害理,有違天和」的聽不懂的話。最後見錦心真的要發怒了,才一邊唉聲歎氣,一邊給她抓藥。將藥包遞給錦心的時候,還忍不住的說「想想清楚,要想想清楚啊……」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
「難為你了,錦心!」朱顏靜靜的聽錦心講述完她今天的遭遇,給她一個寬慰的神情道,「這方子原是家裡的秘方,那掌櫃的不懂,才會一直問你的。」她何嘗不知那藥鋪中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方子的用處,所以才會細細的囑咐了錦心無論如何也要將藥抓回來。
沒想到,現在竟用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