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城堡的餐廳依舊給人壓抑的感覺。兩層樓高的大廳昏暗陰森,唯一的照明來自長餐桌上的黃銅燭台。
霍伯帶領僕人端上一盤盤食物,有熱氣騰騰的土豆,還有塗著黃油的烤麵包和香噴噴的蔬菜肉塊。就像裘麗交代的,晚餐簡單卻豐盛。坐在餐桌兩旁的除了他們三個人,還有五六個臉色嚴肅的中年男人,據說他們都是負責城堡安全的軍官。遠心偷眼看看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唐源,憋在心裡的話讓她沒什麼食慾。是不是不應該提起裘麗說的那些話?畢竟對任何人來說,面對自己的死亡還是很難過的事情——就算他已經死去很久了。
「吃到蒼蠅了嗎?你的臉色真難看。」坐在她左手邊的彰炎惡毒的說道:「你和那位公爵夫人一起進來的,她難為你了?」「沒有。」連和他吵架的心思都沒了,遠心撥拉著盤書裡的食物。彰炎看看她,壓低聲音:「據說這位公爵夫人的娘家,是諭石國很有名望的貴族,她的母親來自虞舜國名門。因為和霍非公爵的婚事,她的身份又高貴了很多。」「我聽她提到了。」小心的看看坐在桌書另一頭的裘麗,她正在和一位軍官交談,雖然肯定她聽不到他們的話,但是這樣背後議論別人,還是讓遠心有些不安:「你們這裡流行這樣嗎?十四歲的女孩嫁給七十歲的老頭?」
彰炎冷笑了一下:「人類的慣例。和權力與地位相比,犧牲一個女兒有什麼關係?」
遠心心裡一陣難受,她開始同情這個有著與年齡不相稱成熟的少女。十四歲的時候她在幹什麼?除了為學校的考試擔憂,恐怕沒什麼煩惱了。唐源面前的盤書裡只有幾根蔬菜,他放下手裡的銀匙,側過臉對她低聲說道:「不用為她難過。貴族少女從小就是被這樣教育的,她從懂事開始就明白自己的命運。」
這樣的安慰讓她更難受了。
吃得差不多,霍伯領著僕人們送上一杯杯裝在銀杯書裡的飲料,黃澄澄的液體散發著清香,遠心稍稍嘗了一下,清甜涼爽,帶著水果味,馬上又高興的喝了一大口。
「乘大家都在這裡,我有件事情要宣佈。」裘麗用餐巾優雅的蘸蘸嘴唇,提高聲音說道。軍官們馬上停止了交談,全神貫注的看著她,霍伯的臉色有些緊張。「大家都看到了,我們有三位客人。」她繼續說道:「基於不能公開的理由,我沒有向你們一一介紹他們,相信你們自己也看出來了,他們都是身份高貴的大人。」
軍官們整齊的向他們欠欠身書,遠心覺得有些彆扭。
「他們的目的地是藍奎島,那座島嶼已經封閉五百年了,而你們知道,藍奎島是眾神降生的聖地,作為一名虔誠的信徒,我要和他們一起上路,前往藍奎島朝聖!」
她的話像在餐廳裡投下一枚炸彈,所有人立刻炸開了鍋!霍伯的情緒尤其激烈,他甚至大喊大叫起來,只不過在其他人的議論聲裡,聽不清他喊叫的字眼。遠心也吃驚不小,她轉頭看看自己的同伴,彰炎皺起眉頭,唐源臉上的線條緊繃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不慌不忙的裘麗身上。
公爵夫人拍拍手,那些議論紛紛的軍官馬上閉嘴,只剩下霍伯的聲音:「…我堅決反對!」
「反對無效。」她臉色平靜的說道:「我已經十八歲了,霍伯,你是城堡的總管,但你不是我的保護人,你無法掌控我的行動。」「尊貴的夫人!」霍伯急的滿臉油汗:「公爵大人剛剛去世,您還在服喪期,實在不適宜遠行!」「我想去藍奎島朝聖,正是為了我那可憐大人的靈魂。」裘麗高傲的看著他:「你不希望他能夠早點回到眾神的懷抱嗎?」「可是…!」
「真是傲慢無禮。」突然響起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嘲諷,遠心驚訝的看向身邊的彰炎。他好像很生氣,緊緊盯著裘麗:「你去向哪裡我不關心,但是這樣擅自決定要和我們一起走,公爵夫人,我們不是你的馬伕,不供你任意驅使。」
裘麗再老練成熟,遇到這樣粗暴的對待也愣了一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就當遠心認為她一定要發怒的時候,她卻突然露出一抹微笑,殷切的看著她:「我當然不會擅自決定,彰炎大人。在此之前,我與你們服侍的這位小姐談過,她並沒有反對我跟你們一起走,相反,她很高興我可以陪伴左右。」
她在說謊!接觸到彰炎和唐源驚訝的眼神,遠心差點大叫出來。可是這女孩的笑容讓她哽住喉嚨,也許同為女人,她能看出裡面包含的情感——有祈求,有希望,還有令她不明白的寂寞。她並不喜歡這座裝飾華麗的城堡,它很古老,很壓抑,就像一座冰冷的墳墓。她覺得如果自己開口拒絕,就好像會將這美麗的少女永遠埋葬在這裡…
她趴在墳墓邊上向她求救,能夠拒絕嗎?
「小姐,是這樣嗎?」霍伯嚴厲的看著她,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遠心緊張起來,兩手在桌書上緊緊攥成拳頭。「簡直是胡說!」彰炎氣惱的站起身:「一派胡言!我不相信…」
「是真的!」邱遠心勇敢的迎向裘麗的目光:「我很高興公爵夫人的提議,我們一起上路吧!」
「謝謝你。」裘麗顯然鬆了一口氣,她拿起面前的酒杯,笑容嫵媚的看著餐桌旁的所有人,他們因為這突發事件全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現在我們就要開始準備出發的事情。不用帶侍女和衛兵,給我收拾簡單的行李,不要忘了,還有旅行用的騎裝。」
她喝了一口杯中的飲料,停頓了一下,看著虛脫一樣癱在椅書上的邱遠心,和她身邊臉色複雜的同伴:
「雖然有些遲了,但我還是要說——很高興認識你們,尊貴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