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真是不錯!來,上馬來,我有話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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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凡走近幾步,那人就俯身那麼一抄,手一捲將他抱上馬來,放在身後坐好。
幾名騎士顯然有那麼幾分錯愕,他們不明白頭兒為什麼對這小子如此好,在他們看來,這小子不過是最底層的貧農,就算是有些天賦,和他們的身份也是天差地別的,不值得如此厚待。
「叔叔,你們打算去哪兒啊?」卓凡對這頭領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便好奇問道。
「嘿,叔叔……小子,咱們頭兒也是你能這般叫的麼,叫大爺!」黑子眼中閃過一抹嘲諷,向著卓凡喝道。
「你!」卓凡有些惱怒,整張臉都紅了起來,隨即便低下了頭,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這和對方是相差甚遠的。
「黑子!別嚇著孩子!」那頭領對黑子這話十分不滿,狠狠地剮了他一眼,隨即回頭對卓凡道,「孩子,別怕那黑大個,叔叔罩著你呢!有什麼說什麼,你以前是否學過武功?」
「沒有,哼,像我們這些農民子弟,哪能學到武功?」卓凡口氣不善,顯然對黑子剛才的話還耿耿於懷。
幾個騎士都笑了。那名叫老岳的騎士開口道:「小兄弟,不要懷恨於心了,黑子這人口沒遮攔,不用當會兒事的。」
「好了!咱們走吧!哎,也有許多年沒回這裡了,不知道還有誰……」那頭領悠然一歎,止住了話頭。
卓凡在他身後聽得心中一動,聽這頭領的話兒,似乎他是這黑山坳中出去的人,可是從沒聽誰說過呀,這人在他看來,比之那周家的地主,也是差不多了,黑山坳哪戶人家的祖墳頭上冒青煙,竟然出了這般的人物!
「頭兒,不知你心急什麼,來,來,老黑幫你做先鋒。」
黑子吆喝著,一馬當先便踏了出去,他們現在身處的地方,是田埂邊上小道,眼前是一片連綿的稻田,田中的早稻還綠油油的。小道順著農田延伸,蜿蜒著直到遠處的林子深處。這時候看黑子顯然是有些不耐煩了,揚鞭拍馬便要從田間直踏過去。
卓凡一看他的馬頭方向,厲聲大喊道:「黑個子,站住!」
黑子聞言後拉住馬扭過頭,臉色有些怪異,若不是知道頭兒偏向這小子,他可不會那麼好說話,「嘿,小子,你可神氣了,你剛才教訓了那土地主家的家丁,現在又要教訓我了不是?嗯,你這性格老黑還真是喜歡,有仇報仇,哼,你最好給我個解釋。老黑我也是很記仇的!」
那頭領這時候卻搶過了話頭:「黑子,這事兒我得說說,這可是你的不對了,你們幾個中級家丁,都來自鎮上的好人家,從小沒吃過苦的,哪見過農民在田里累死累活,還要受地主盤剝。你這馬從稻田里踏了下去,田里的早稻被你踩死了,少不得別人家又要忙活一陣子,或許這點兒糧你看不上,可你不知道,這對於一個農家,卻是賴以生活的依存啊。」說完這話,頭領神色有些嚴肅。
「頭兒,今兒是你怎麼了?進了這山坳便長吁短歎的?「黑子面有愧色,他知道頭領是貧苦出身,這話肯定是不錯的。
「你不知道,其實我便是這黑山坳中的人。也怪我沒跟你們說明白,因為我也不敢確定,我要找的人,還在不在。」頭領一語道破,卓凡心道果不其然。
「叔叔,您是咱們山坳中出來的?不知道哪戶人家生的出叔叔這般人物?」卓凡是真心說出這番話,在他看來,這頭領已經是極為厲害的人物了。
「很多年了,當年那大饑荒……餓死了不少人啊,家裡人都死光了,只剩一戶表親,不知道現在是否還健在。孩子,叔叔讓你見笑了,其實你若是出去闖蕩一番,便知道想叔叔這樣的人江湖上大把的是,其實吧,像你這般好的資質,若是出去闖一闖,或者自有一番風雲際會的。」
卓凡臉一紅,在今兒以前,從來就沒有人稱讚過他有「好的資質」,他也不傻,聽到對方話中有話,便打蛇隨棍上,「叔叔,小子其實也早有出去闖一闖的心思,不知道你們的商隊可否收下我呢?」
頭領扭過頭,顯得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小子原來也是不甘寂寞的,沉吟片刻,便道:「這個嘛,容我想想……看你樣子,你今年應該差不多十二歲吧,這般的年紀,想進咱們府中,可是有點難的,你瞧方纔那周府的家丁如何?身體不錯?那你就想錯了……他那身體素質連咱們歐陽府的低級家丁都做不了的。你要進去,先做雜役,我或者有些辦法……嗯,這是條好路子,這般吧,容我去探探親戚,待會兒便去你家裡說說情況,這種事兒總得徵求你父母的意見不是?」
當下一行人沿著小道前行,卓凡心情極好,春風料峭,也吹不走他心頭的那團火熱。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看著幾人前進的路線,他不由微微有些詫異,穿過前面那片竹林,便是自己家了,莫非……這頭領的親戚竟然住在自己附近?狗剩家?山子家?沒聽說過誰家有這麼個厲害的親戚啊,若是有,這些人還不整天掛在嘴上呢。
方才經過那麼一鬧,天色又亮了幾分,這時候已經接近五更了。這時候一陣喧嘩聲從林子後傳來,那頭領遙遙一望,臉色頓時便黑了下來。卓凡從他身後探出頭一看,只見滿滿一圈人站在自家的小院子裡,看那服飾,分明是周府的家丁!
卓凡心頭一緊,看來,他棒打張勝的事兒是被發現了!
院子裡十分嘈雜,只聽眾人的聲音遙遙飄來。
「卓清!把你家老三交出來,不要跟我找什麼借口!你兒子失蹤?那真是巧了!你兒子一失蹤咱們周府的家丁張勝就被打,而這張勝恰巧就和你兒子卓平有過那麼點小衝突!嘿,你家老三出息啦,一個賤民也知道替兄弟出頭了!哼,這事可是擺明的了!你自己選吧,是交出你兒子,還是讓咱們府上把租賃給你的農田收回來?嘿,憑你家那畝薄田,年產兩百來斤稻子,想來一家子是可以撐那麼個大半年的餓不死的。」
卓清便是卓老爹的名字,他此刻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面前,唯唯諾諾不敢張口,身後卓母在一旁不斷垂淚,口中似乎在重複叫喚著卓凡的名字。卓家的老大老二臉色都是漲成醬紫色,怒瞪著周府的家丁,聽著對方不斷言語侮辱卻不敢稍動。
這周圍的幾戶農家也聽到了動靜,許多人遠遠地觀望,不斷搖頭,方才周府的人可是一家家的搜過,要找那打傷張勝之人,現在到了卓家,似乎確定了下來,他們攝於周府的凶名,也不敢強行出頭,畢竟每個人都擔負著自己的家庭責任。
方才周府發話那人身材甚高,一眾家丁如眾星捧月般將他圍在中間,卓凡雖然只瞧見背影,但也知道這人便是周府掌管家法的鐵管家。
鐵管家其實並不肯定棒打張勝的事兒便是卓凡干的,只是恰巧發現卓凡不在家,一番推斷之下水水推舟認定了此事,其實誰幹的於周府來說並不要緊,一個家丁的死活「周大善人」未必放在心上,他要得不過是這山坳中所有的田土房產,這事兒,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所以鐵管家污言穢語肆意地侮辱,他只待卓家人略有些反抗意圖便會招呼眾人一湧而上,拆了卓家房子,收了卓家的農田,趕出黑山坳讓他們去行乞,反正官府那邊周家也有些人脈,這些刁民若敢上告,還要治他們個尋釁滋事之罪,三十殺威棒一打,不死也得殘疾。這是周家這些年來常用的套路,坑害了黑山坳中不少人家。
鐵管家言語上罵得爽了,一眾家丁都是大笑出聲,是人都聽得出,那是狼一般不懷好意的笑。
卓凡心中湧起怒火,這簡直欺人太甚!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張勝自己打了便打了,決不能連累家人!
馬上的頭領感覺自己身後的孩子有些異樣,扭頭一看,見卓凡渾身都在顫抖,脖子上青筋爆出,臉漲得通紅,似乎處在一種異常緊張和憤怒的狀態下。
「孩子,怎麼了?」他關切地問道。
「這……這是我的家。」卓凡說著便想跳下馬去,那頭領卻是突然伸手一攔。
「你……你是卓家的……老三?」頭領的聲音激動起來,臉上的表情變得慈祥而又興奮。
「是……是的,我叫卓凡。」卓凡憤怒地聲音都有些發抖,他有些弄不懂,這頭領為何如此激動。
「卓凡,卓凡……嗯……好,好孩子,現在情況緊急,叔叔先擺平了這事兒,待會兒再和你細說。」頭領的話鋒一轉,面色徹底冷了下來,說罷一拉韁繩,便跳下馬去。
卓凡看著他向著一眾家丁走去,感覺有些奇怪,咀嚼著方纔的話,竟然有幾分異樣,特別是「叔叔」二字,似乎有那麼些不同。
……
「剛才是誰?要收回卓家的農田?給我站出來說話!」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眾家丁紛紛回頭觀望,想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過來找死,卻見一個身著黑衣的漢子昂首闊步向著他們走來。
這漢子的個兒不算高,但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種自信的光彩,來到眾人面前一丈處大喇喇站定,有些膽兒小的家丁便感受到一種迫人的壓力。這人的眼光很冷,冷得足夠讓人打個哆嗦。
有一種情緒叫怒火中燒,有一種感覺叫嶽峙淵渟!
這人目光一掃,滿是不屑,根本沒把周府的家丁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