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因此偉大的路坦尼歐大王說:「我的朋友一日的悲傷等於是我百日的悲傷,我的朋友一日的快樂等於是我百日的快樂」。賢明的亨德列克隨即回答說:「要不要我幫您治療?」
※※※
「啊啊啊,救命啊!」
我以前也是這樣嗎?嗯,不對,我那時候更嚴重吧。不管怎麼樣,總之妮莉亞從馬上落了下來,骨碌碌地在地上滾著。從瘋狂亂蹦的馬匹上墜落的時候,即使身手再怎麼矯健,也不可能拿出什麼辦法的。頂多也只能將身體蜷曲起來,以減少落地的衝擊力。妮莉亞在地上翻了一個觔斗之後,就直接將手臂攤開,躺成一個大字形,在那裡吁吁地喘氣,杉森和我則跑去抓那匹瘋狂亂蹦的馬。
「在那邊,快把它抓起來!」
「呃啊啊!」
馬要是會講人話,那匹馬應該早就已經把我罵得臭頭了。因為我抓馬的方法總是先衝上去死抱住馬的脖子之後,將馬脖子夾在我的腋下,然後把它撂倒。砰咚!那匹馬摔在地上,氣喘吁吁地瞪著我。瀰漫在周圍的灰塵讓我打了個噴嚏。
「哈啾,這傢伙。呼,呼。連我也快被整死了。你以為要把你這種大塊頭撂倒是很簡單的嗎?呵,呵。哈,哈啾!不要再耍性子了啦!」
我們把那些刺客們的其中一匹馬留下來當做妮莉亞的馬,其餘的則是都放走了。我想它們應該都會變成野馬。然而如果它們是訓練有素的馬,就應該會自行回到它們自己的馬廄才對。
但它們好像真的是訓練有素的馬,會因為換了主人而激烈地耍性子。更何況妮莉亞所選的馬是那幾匹裡面最高大的馬。杉森和伊露莉那時都搖了搖頭,但是妮莉亞還是無條件堅持要最高大的馬。
「你要考慮你的體格。那麼高大的馬和你的身材並不配。」
「杉森先生說得對。而且這匹馬的性格很兇猛哦。」
可是妮莉亞搖搖頭。
「不要!最大只的馬在賣掉的時候可以賣得最多錢。我們要想想未來,未來!」
杉森火氣都上來了,也不再勸她了。
「乾脆你去騎錢袋算了!」
「哇,真的有錢袋可以騎?那當然是更好啦,就可以不用花飼料錢了!」
結果妮莉亞就這樣開始同時折磨自己、自己的馬,還有我們。我小心翼翼地讓那匹烏黑而且塊頭很大的馬站起來。那匹馬一面傲慢不遜地叫著,一面起身,但是因為我左手緊抓著馬韁,右手作勢要打它一拳似地威脅著它,所以它才沒有逃跑。然而它卻想要咬我的左手。
「嗚哇啊啊!」
我驚慌地把手縮回來,才勉強沒被咬到。卡爾則是用木簽在地上劃了條線。
「第十七次嘗試失敗。」
被綁在旁邊樹幹上的溫柴咯咯地笑了出來。妮莉亞躺在地上,對著天空大喊:
「那麼,這是第十八次嘗試!」
妮莉亞把腳抬起,手在地上一撐,猛然站了起來。真是的,即使她每次都盡量減低落地的衝擊力,但是一個從馬匹上墜落十七次的女子居然還能如此元氣十足,真令人不敢相信!雖然那匹馬也很固執,但是妮莉亞更是非常地固執啊!
「呀啊啊啊啊!」
「那是哪一招啊……?」
杉森用糊里糊塗的表情望著妮莉亞。妮莉亞向前一個空翻之後跑了過來,緊接著往天上高高地一躍,漂亮地做出一個迴旋一百八十度翻身,跳上了那匹馬。
「呀啊!」
「你騎反了啦!」
「……呀啊!放開,修奇!」
「我看不下去了……」
我遮住眼睛,然後放開馬韁。咿嘻嘻嘻!啪噠,啪噠,咿嚕嘻嘻嘻!
「救命啊!」
經過了長達三十九次的嘗試,好不容易才終於讓那匹馬開始聽妮莉亞的話。妮莉亞撫摸著那匹馬的耳朵,微笑著說:
「好乖的馬啊!」
那匹馬聽了應該會啼笑皆非吧。而在這段期間,一直不斷和它角力的杉森和我完完全全癱了,一下子躺到了地上,吁吁地喘氣著。我問她:
「呼,呼,你要幫它取什麼名字呢?」
「名字?因為它是黑色的,就取這個怎麼樣:『沒有足跡的漆黑夜鷹之救援者?」
「沒有足跡的漆黑夜鷹之救援者」……我為什麼就只會遇到這種把馬的名字取得很奇怪的人呢?
「好像有點太長了。」
「是嗎?那又不會怎樣。不管取什麼名字,反正它也聽不懂。如果真的太長,那就切掉一些不就好了?」
「切掉?」
妮莉亞微微笑了笑,然後將手放在那匹馬頭上的馬鬃,她嚴肅地說:
「我妮莉亞身為實實在在的夜鷹,將你取名為黑夜鷹。你是我做所有事的伴侶,並且在我逃跑時,做為我的第一援助者。知道了嗎?」
這樣才稍微好一點。把它叫做黑夜鷹,意思是漆黑的夜賊嗎?令人驚訝的是,那匹馬點了點頭,妮莉亞看到之後咯咯地笑著緊抱住它的脖子,把頭埋在馬鬃裡。
「哈,哈啾!」
那匹馬已經倒在地上非常非常多次,當然馬鬃上也就沾滿了灰塵。
我覺得與其取名叫盜賊之馬,倒不如叫做勇士之馬,會比較適合這一匹有著兇猛性子以及高大塊頭的黑馬,結果它卻被取名為黑夜鷹。
為了馴服妮莉亞這匹暴躁的馬,因此那一天下午就這麼白白過去了。反正我們原本就打算第二天再越過梅德萊嶺,所以並沒有什麼關係。於是我們就在尼爾。德路卡峰下紮營過夜。
沿著尼爾。德路卡峰左邊山脈,越過梅德萊嶺的這一條山路,在中部大道上被稱是最為急促的山嶺。當然啦,山嶺是不會急促的,這句話的意思是指只要越過此處,拜索斯皇城就會近在咫尺,所以翻越此座山嶺的旅行者們,步伐都會變得很急促。
而且從這裡開始,有首都維持治安的力量存在著,所以偶爾會看到用石頭建成的棚屋。從首都派遣來的騎警隊員會在棚屋裡值勤,並且幫助解決旅客們的不便之處。從食糧用盡或需要睡覺的地方之類的小事情,一直到搭救遭逢災難或被怪物襲擊的旅客,都是由他們負責的。所以這附近的路上很少有怪物出沒,可說是一段安全的路,這完全是因為有騎警隊員經常在附近巡邏的關係。然而,因為他們不能侵犯到妖精女王達蘭妮安的領土,所以不能出入更西邊的地方。因此,應該說他們保護旅客們只保護一半而已。
我們在稍早之前曾和騎警隊員們互相擦肩而過,他們穿戴著非常適合山嶽地形的武裝。雖然他們全都留著濃密的鬍子,服裝也看起來不是很乾淨,但是他們很親切地和我們打招呼。他們並沒有詢問我們為什麼綁著溫柴。可能是旅客們常發生比這還更奇怪的事吧。
回頭看看已經走遠的騎警隊員之後,杉森說:
「嗯,如果要求他們護衛的話,可不可以?」
「咦?為什麼呢,費西佛老弟?」
「因為……溫柴是敵軍俘虜。所以應該可以接受騎警隊員的護衛到首都去,不是嗎?」
「這個嘛,只由我們來押送溫柴,應該也不會出差錯吧?那些騎警隊員在這附近的警備任務已經夠忙的了,而且他們的任務是由國王殿下來決定的,不是我們任意要求就可以拿來利用的。」
「可是這是押送戰犯啊!」
「由我們這些人來押送他,會很辛苦嗎?」
杉森只是笑了笑說道:
「不是的。沒關係。我們走吧。反正都快到了。」
我回頭看看溫柴,他的臉色並不好。如今只剩不遠的路就可到達拜索斯皇城,所以他現在連作夢也別想逃跑了。杉森也察覺到他的臉色,說:
「喂,就算你成功逃走,在這一帶你立刻就會被逮捕,如果你乖乖地讓我們押送,反而說不定有機會參酌情狀減輕罪行。」
溫柴緊咬著牙齒說道:
「真是謝謝你啊,這麼為我設想。」
「哎呀,不客氣。」
雖然同樣是中部大道,但是之前走過的路實在是無法比得上現在這一段,被整修得很好。接近首都確實有很多好處。我們也不用擔心怪物會出沒,就這樣經過一段平穩的旅程之後,我們越過了梅德萊嶺。
我們越過山嶺,下到平地,也沒有看到什麼東西,只看到綿延不斷的丘陵地和平原。而在那些景物中間,則是中部大道繼續悠長地延伸著。卡爾看著天空說:
「就快黃昏了。費西佛老弟。到拜索斯皇城還有多長的距離呢?」
「嗯,如果全速奔馳的話,大概今天夜裡就可以到達了。」
「是嗎?那麼就不用再多浪費一天了。」
杉森也點點頭。
「好,那我們現在開始奔馳吧!今天夜裡抵達拜索斯皇城,然後明天就可以開始我們的任務。」
「那麼今天是和各位一起走這最後一程了。」
一聽到伊露莉的話,杉森驚訝得嘴巴張得好大。
「嗯,修,修奇。你會不會很累?要不要走慢一點?」
如果我說不累的話,還能活命嗎?卡爾轉過頭去,笑了笑。但是伊露莉先開口回答說:
「今天應該算是很舒適的一程旅行。我很想早一點梳洗。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今天就到旅館……」
「是!當然好。出發!」
「我……我都還沒回答耶。」
杉森根本聽都不聽我的話,就開始跑了起來,溫柴仍舊是被那條像詛咒般的繩子拉扯,猶如一隻尾巴著了火的貓,立刻緊跟著杉森開始跑。伊露莉和卡爾也跟在後面跑了起來。妮莉亞則是先說出了一句宣言:
「來!黑夜鷹。這可是第一次疾走。好好跑吧!呀啊!」
黑夜鷹立刻以驚人的速度開始跑了起來。它踏著和它塊頭相稱的長長步伐,開始不斷向前行進。妮莉亞有如尖叫般地發出讚歎聲。
「哇啊!你,真的真的,很會跑哦!」
我也不甘落後地騎著傑米妮出發了。
「呵啊!呵啊!」
「呀啊!」
夕陽開始落下。我們後方是西邊,所以影子在我們前方拉得長長的,我們在那片所有東西都被染紅的平原上追著六個影子跑。因為有光線的時間已經剩下不多了,所以在這段時間能多跑一點就該多跑一點。
過了一會兒,太陽下山了。我們開始慢慢地騎馬,一直到月亮升起時為止。四方完全是寬廣的平原,在從上方籠罩下來的巨大黑暗之中,我們無言地走著。過了好一段時間,我們前方的東邊地平線上同時升起了二個月亮。
「哦!今天是雪琳娜以及露米娜絲兩個月亮同時升起的日子。」
這真是一幅好漂亮的景象。在東邊地平線上同時有二個一大一小的月亮升向天空。剛開始看起來像是什麼巨大的東西從地上伸出手指甲。等到最後完全一升上來,原來那是二個同樣大小的滿月。
我們朝著那兩個月亮策馬奔去。
在地平線之上,月光之下,開始浮現出燈光。杉森用感動的語氣說道:
「拜索斯皇城啊,終於到了!」
拜索斯皇城是一座不夜城,座落在黑暗的地平線上方。這個都城位在褐色山脈向東邊綿延之後又稍微往南彎的部分,現在它正朝向夜空噴散出巨大的燈光。真是難得一見的景致!如果只是有非常多點燃的蠟燭,有可能將亮光放射到這麼遠的地方嗎?
「因為有很多巫師,所以才會如此。」
妮莉亞說了這句話。
「巫師?」
「那裡有一座被稱為光之塔的巫師公會建築物,而且在那座城市裡的道路上,每天晚上到處都會點亮魔法之火。所以即使在晚上,也不需攜帶任何燈火就能到處走動。」
「哇!」
我們到達環繞著拜索斯皇城的皇城河的時候,才得以觀賞到她所說的這個東西。
在皇城河上有一座很巨大的拱形石橋。這座大到連十個人都能同時並肩走過去的大橋,兩端有著像是哨站的東西。在哨站建築物的上方,亮著某種我看不出是什麼的火光。那並不是火把的火光,而只是一團亮光漂浮著。伊露莉看看那個東西,說:
「是永久魔法光。連在哨站建築物上也使用了這種魔法,真是了不起。」
「是嗎?那麼在大白天也會發亮嗎?」
「應該是的。在白天裡可能會用某個東西罩住吧。」
哨站的警備士兵們全都穿著華麗的服裝。杉森看看他們的武器,接著低頭望著自己的皮甲和劍,歎了一口氣。他們全都穿著整套的半身鎖甲,而且胸前都刻著拜索斯的象徵,也就是紅色的禿鷹紋樣,頭上則是戴著有漂亮羽毛做裝飾的頭盔,腰上佩帶華麗的長劍。他們要我們停下來。
「各位是要進入拜索斯皇城嗎?」
卡爾代表我們開口說:
「是的。」
「因為是深夜,所以需要調查身份。請問可以證明一下你們的身份嗎?」
卡爾從行李裡面拿出自己的一些文件。那位警備隊員很快地看過那些文件。隨即,那些警備隊員們的動作和語彙開始出現一點點的敬意。
「請問您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嗎?」
「是的。我是要來謁見國王殿下的」
那位警備隊員用眼睛掃過在卡爾後面的我們。
「您的隨行人員好像有點特殊!」
確實是如此。杉森雖然衣著有點破舊簡陋,但還是可以稱得上是隨行的武官,但是其餘的人是少年、精靈、被繩子捆綁住的男子、騎著高大馬匹的女子,所以如果說這些是領主的隨行人員,確實會令人覺得很奇怪。卡爾笑著說:
「這位精靈是和我們一起旅行的同伴。而其他的人則全是我們賀坦特領地優秀的市民。」
那位警備隊員微笑著,將文件遞還給卡爾。可能他是認為一個鄉下領主的隨行人員也沒有什麼值得看的樣子。哼,我們看起來的確是那副模樣,所以也沒辦法了。
「好的。玉璽確實無誤。您是國王的封臣,所以您以及您的隨行人員的通行權是受保障的。而這位精靈是我們國王殿下的朋友,因此可以在拜索斯的所有土地上隨意走動。請各位進去吧。」
他讓到一邊去,然後我們從他旁邊經過,走上橋去。精靈雖然不是拜索斯的公民,但是因此也沒有觸犯到拜索斯法律的問題,所以那位警備隊員並沒有問伊露莉叫什麼名字,目的何在之類的事情。
杉森有點沮喪地回頭看看後方,然後好像自言自語似地說:
「那才是真正的『警備隊員啊……很雄壯威武。」
卡爾乾咳了幾聲,然後開玩笑地說:
「你是說盔甲,還是說裡頭的人啊?」
杉森笑著搖搖頭。
「卡爾,你可能不知道,他們穿那種盔甲還能那樣輕快地移動,可以說是擁有厲害實力的人。作為一個戰士,他們是很令人尊敬的。」
隨即伊露莉微笑著說:
「他們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杉森你比他們強多了。」
「你這麼說……太過獎了。」
隨後妮莉亞也開口說:
「真是的,杉森啊,杉森,那些盔甲都附上了輕量化的魔法,所以可說是非常地輕。你是不是不會看盔甲才這樣說啊?」
「咦?你怎麼知道有魔法?」
「因為我曾經認識一個穿那種盔甲的人。」
「是嗎?嗯……可是他們還是很了不起。我是說能夠穿著那麼貴重的盔甲。」
我並沒有像伊露莉或妮莉亞那樣親切地安慰杉森。我正忙著觀看四周呢!
真是雄偉壯觀。
橫跨皇城河的拱形石橋的欄杆上面,不知是不是因為附有永久魔法光的關係,隱約地透出亮光,我們彷彿像是走在發光的橋上。因為是拱形的橋,所以也有一股像是踩著彩虹過河的感覺。特別是在這暗暗的深夜裡,這幅景象更是顯得美麗。晚上來到這裡,真是太幸運了!橋上欄杆的光讓黑暗的河水都在閃爍著。河面上猶如散佈著寶石一樣。
接著,我們過了橋之後,立刻出現一道很高大的城牆。城牆的高度看起來至少有一百五十肘,橫擋在我們前方。到底是如何將石頭堆到那麼高的呢?以那種重量,地面不會塌陷下去嗎?那道高高的城牆上也有某種光在閃爍著,不過那好像是火把的火光。在黑暗的天空裡,這樣規則排列的火光好像引發了催眠作用似的。
而在正面,則是看到有一座二十肘左右的城門。可能因為現在是晚上,所以城門被關著,而只開著它旁邊的小門。守著那個小門的警備隊員們好像覺得在橋那邊通過檢查的人就沒問題了,直接不說二話就讓我們走了過去。杉森則是看看他們的服裝之後,又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通過小門進到裡面,我們的眼睛隨即感到很刺眼。
「哇啊……!」
一條寬敞的大路直直伸展而去。在大路的兩邊則是每三十肘就規則性地立著一根長長的柱子,在頂端點亮著永久魔法光,將大路照得好亮。那東西看起來真的很巧妙,以大小稍有差別的二個鐵做的半球合起來,做成球的模樣之後,在兩個半球體接觸的部分用一根鐵棍插著,可以隨著中間軸轉開來。中間軸上面點亮著永久魔法光。所以只將半球體的一邊疊起的話,就會出現光,如果將半球體關起來的話就完全變成是一個球,並且遮住光線。
沿著那條大路,有許多人來來往往。在這樣的深夜裡竟也有那麼多人?好像大白天似的,人們來來往往,聊天講話,還有人在賣東西。聽到這麼熱鬧的聲音,真的很容易錯認為現在是白天。人們的打扮全都是穿著輕盈而且顏色明亮的衣服。我突然覺得自己的硬皮甲看起來很灰暗。雖然也有許多男子穿著硬皮甲,但是他們的硬皮甲都是白色或紅色的,也有少數是藍色的。真是稀罕的皮甲!而且所有的人全都披著華麗的斗篷走著。
大致說來,那些男子的身旁幾乎都有穿著美麗服裝的少女一起走著。少女們好像發著亮光似地,全都穿著白色和亮色系的衣服,和周圍的火光非常相配。在這麼好的照明之下確實沒有必要穿暗色系的衣服。但是那種明亮顏色的衣服,洗起來一定很費勁兒。
卡爾說:
「呵……哎呀,原來那不是真正的皮甲啊!」
「咦?」
「那麼搶眼的顏色不會是皮甲。再怎麼看都像是裝飾用的皮甲。今天是節慶的日子嗎?」
節慶?嗯,可能是也說不一定。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少女和年輕人在深夜裡出來約會。妮莉亞證實了卡爾的話。
「啊,今天二個滿月都同時升起來,是吧?」
「是啊。」
「那麼,今天是雙月節啊!」
「啊!今天……」
這時候我插嘴問道:
「滿月不是每兩個月就一齊升起一次嗎?」
「啊,尼德法老弟,今天是拜索斯皇城的第一任市長,也就是路坦尼歐大王的第三個王子謝魯德亨王子,將這裡定為首都的紀念日。根據傳說,謝魯德亨王子受父親命令尋找可以定為首都的地方,遊走各地之後,在二個滿月同時在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遇到了禿鷹與光榮之神亞色斯。他遵從亞色斯的命今,將此地定為首都。所以在拜索斯皇城這裡會在這一天過節日。」
啊,是這樣嗎?所以這裡的人們才會如此華麗地裝扮。
路上來來往往的馬車多到數不清。幾乎看不到有騎著馬的人。這條大路很適合人們用走的,並不適合馬匹的馬蹄鐵嗟嗟地走。杉森和我怯怯地騎馬走在那些穿著明亮顏色衣飾的人們之中。人們好像都用目光在打量著我們,令我覺得很不舒服。
然而仔細一看,原來他們全都是在看著伊露莉和妮莉亞。我聽到他們快停止呼吸般的讚歎聲。
「哦,我的天啊……那是精靈嗎?」
「快看看那匹馬!那個女子,竟騎著那樣高大的馬!」
「這個……這個實在是……」
四周圍那些長柱子上的火光順著伊露莉的髮絲傾瀉下來。她那如黑色絲綢般的黑髮在肩膀上隨意地散落著。拜索斯皇城的少女們全都是金髮或褐色頭髮,而且有的將它盤上去,有的則是蓬蓬的,然而都比不上伊露莉那一頭看起來很自然的黑髮。仔細看看,還可真的都沒看到有迷人的黑髮小姐,所有女孩子頭上都只是發暗的金髮或褐色頭髮。而且伊露莉穿著那件舊皮衣配上皮褲。皮革是愈舊色澤愈深而且愈漂亮的。我並沒有意思想侮辱這些少女華麗且精細的打扮,只是,那些服裝在伊露莉的皮衣前面,看起來只像是洗衣場的衣物。那件皮褲才是最棒的啊!
至於在她旁邊的是妮莉亞,這位正騎著一匹巨大黑馬的苗條小姐,那匹馬可能連路上那些男子們都沒辦法駕馭呢!雖然她穿著硬皮甲,甚至還穿了斗篷,但是因為黑夜鷹原本就很高大,所以妮莉亞看起來更顯矮小。她任由那一頭很突兀的紅短髮胡亂披散著,昂首闊步地走著,不對,該不該說是很輕快地走著呢?在背上還背了一個巨大的三叉戟。黑夜鷹所散發出的巨大的且如野獸般的魅力,以及妮莉亞那股朝氣蓬勃且清新的魅力,就這樣成了一個既稀罕又具魅力的和諧組合。
在我看來,四周圍的那些少女們看起來全都像在瞬息間痛苦地失去了自己身旁的少年。那些男子們個個都張大嘴巴,看著伊露莉和妮莉亞。真的,一點都不誇張,這條大路真的變得很安靜。
「嘻嘻嘻……」
從剛才就一直很沮喪,畏縮到看起來很可憐的杉森看著我:
「你幹嘛笑?」
「因為那些小姐們很可憐。」
「很可憐?裝扮得如此美麗的她們怎麼會可憐?」
「你仔細看看四周圍。現在那些男人對她們美麗的模樣看也不看一眼。嘻嘻。」
杉森環顧四周,發覺到那些男子們全都垂涎三尺地看著伊露莉和妮莉亞。他聽懂我所說的話之後,微笑地說:
「真是奇怪,雖然伊露莉很漂亮,但是她並沒有穿華麗的服裝啊!而妮莉亞騎著大馬,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
「唉唷,說你是食人魔,你還真是個食人魔!你看看周圍,全都只是一些穿著華麗服裝,長得像洋娃娃的小姐們。所以伊露莉和妮莉亞讓人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活生生的美麗!」
「是這樣嗎?呼,真難理解。」
那時候我決定要對杉森親切一點。
「可是,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呢?」
「嗯?」
「我說首都這邊的小姐們啊,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像你這種完全是食人魔型的戰士哦!她們看到的可不是穿著裝飾用皮甲的呆頭鵝們,而是看起來像是剛剛才砍了一隻巨魔脖子的狂暴男人啊!你知道我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吧?」
杉森的腰身當場撐直了起來,胸膛也像城牆般堅實地挺起。他開始用凶暴的眼神悄悄地狠狠盯著下方。哎呀,誰來勸止他吧!雖然我是在開玩笑,但是還真的有幾個女孩子做出像是快要無法呼吸的表情,望著這個在市中心散發粗獷野性的男人杉森。小姐們,醒一醒吧!他可不是人啊!
不論如何,我們就像在接受首都市民們閱兵的步伐(在杉森凶暴地怒視之下,甚至讓一輛馬車慌忙往路旁閃去)之中,走到旅館林立的一條路上。
「卡爾,還是要問問這裡的市民嗎?」
「那當然好。」
我心裡頭突然浮現一個有趣的念頭。
「喂,杉森你來問看看吧!」
「我?好吧。」
杉森凶暴地盯著四周圍,隨即向一個路過的小姐,用眼神展開攻勢。恐怕就連吸血鬼或蛇發女怪的眼神都比不上現在杉森那雙眼睛所投射出的凶悍眼神。
「喂,小姐。」
杉森像在咆哮似地對她說話。我差點從馬匹摔下來。
那個可憐的小姐整個人畏縮地不停顫抖著,她抬頭看著杉森那黑而粗獷的巨大側面輪廓。杉森斜斜地歪著頭,看著昏暗的夜晚天空裡的星座,他用好像吟唱古老歌曲的水手的悲傷聲音,帶著些微哀傷的粗啞聲音說話。
「我是個旅行者,你可以介紹一間不錯的旅館嗎?」
那個小姐愣愣地看了看杉森,然後回答說:
「我,我不知道!請隨便去任何一間旅館吧!」
然後她就急急忙忙地跑掉了。杉森張口結舌地望著她的背影,而我則是笑得太厲害了,笑到最後從馬匹上掉了下來。
「杉,杉森!嘻嘻嘻!你,你怎麼會以為那些小姐會對旅館,呵呵,很瞭解呢?嗚嘻嘻嘻嘻!那,那個小姐會拋下自己的家,有時到這個旅館,有時到那個旅館去睡嗎?嗚呵呵呵呵!」
「哎,哎呀!」
「你,你應該去問年紀較老的小,小姐才對啊,嗚呵呵呵呵!她,她們才會稍微認識一些旅館老闆嘛,嘻嘻嘻!」
結果是卡爾開口問,才讓我們得以找到一間叫做『獨角獸旅店的旅館。我到那個時候仍然還是一直笑到無法正常呼吸,杉森則是意氣消沉得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我以為在首都的消費一定會無條件比較貴,其實是個錯誤的想法。由於這裡是首都,反而貨品充裕,導致物價不會太貴。旅館費用也是如此,不知是不是因為是首都,到旅館住的旅行客人比較多,所以即使是相當不錯的旅館,費用也還算是低廉。
伊露莉和妮莉亞一聽到旅館地下一樓有澡堂,就歡聲呼叫著鑽到地下一樓去了。而且她們兩個佔據了澡堂,久久待在裡面,一點兒也沒有想走出來的跡象。我們大致洗了澡,就先去點晚餐來吃,然後來到大廳裡坐著。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都市的所有建築物都是如此,不過,獨角獸旅店的建築物裡面真的很明亮。大廳天花板上有巨大的吊燈,而且每一面牆都立著兩根蠟燭,所以可以說是連坐在前面的人的毛孔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好亮啊,我看就算要畫畫也沒問題!」
卡爾點了咖啡做為飯後點心,他一邊喝著一邊讚歎周圍這麼亮。而我、杉森和溫柴則一直以一種很困惑的表情望著我們眼前的杯子。
「卡爾……」
「嗯?你們怎麼了?」
「那個,謝謝你點這個東西給我們吃,但是我們真的不敢吃。」
「啊,為什麼呢?」
「它太像史萊姆怪物了。用湯匙一刺就爛成一沱,而且……」
「嗯。看來依你們自己的意願,是不會喜歡果凍的。喂,老闆,來三杯啤酒!」
「就是要那個!太好了!」
我們動都沒動一下果凍的杯子,就叫人收走了,接著開始喝起啤酒。連溫柴也是一副真的得救了的表情。比起來這真的好太多了!而且這樣對消化也會比較好。旁邊那一桌的客人看到我們這副樣子,都偷偷地笑了起來。好啦,不管你們要笑不笑,反正只要喝到我們喜歡的東西就好,人生苦短啊!
「嗯,啤酒的味道不錯哦!好香醇的味道。」
此時伊露莉和妮莉亞走進了大廳。
啊啊……她們也太突兀了吧!她們連頭髮都沒有弄乾,就緩緩地走了進來。妮莉亞甚至還披了一條布巾在頭上,才走進來。雖然伊露莉沒那麼誇張,但是她烏黑的頭髮上還閃著濕濕的亮光。而且伊露莉白淨的臉頰上還泛著些許紅色,我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伊露莉將罩衫的袖子捲到手肘上方,鈕扣則是解開了好幾個,看起來像是穿著分不出是男是女的服裝,而妮莉亞跟她也是半斤八兩。她的硬皮甲不知丟到哪兒了,只穿著一件寬鬆的襯衫就走進來。那件襯衫和男人穿的沒有兩樣,所以裸露出她的領口部分,甚至於還看得到肩膀。下擺延伸到多麼下面呢?都完全遮住大腿了!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妮莉亞用一條像是圍巾之類的布圍在腰上,然後在旁邊打了一個結之後,其餘的部分就自然地垂下來。嗯,這樣穿好像也不錯嘛!
「原來各位在這裡。」
「你們吃過飯了嗎?」
「吃了。我們到餐廳之後,聽說你們已經先離開了,就在那裡吃過了飯,然後才來這裡。」
伊露莉和妮莉亞一坐到我們這一桌,馬上就使得周圍的視線都變成嫉妒羨慕的目光了。我一面感覺後腦勺像是被投過來的目光射穿,一面問妮莉亞:
「你這件衣服是哪裡來的?」
「嗯?這件啊?是我的衣服啊。我喜歡這種輕便的衣服。」
「可是不太像是你的衣服。太大了,簡直就像是男人的衣服。」
妮莉亞直盯著我看。
「你以為這是我偷來的?」
「我並沒有這樣想。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要帶著這種不適合你穿的衣服呢?」
妮莉亞噗嗤笑了出來,然後移動椅子靠近我身旁,在我耳邊耳語著:
「這是我要拿來偽裝用的。」
「假扮成男人嗎?憑你這種身材?」
「沒問題的。我可以很容易就假扮成一個矮個子的胖男人。雖然無法假扮得像杉森,但是要像你這樣卻沒什麼問題……而且現在我發現,原來你的身高和我差不多嘛!」
「什麼話!我比你高多了!我是坐下來才和你差不多吧。」
「是嗎?唷,我看是你腿短。我剛才在澡堂把伊露莉都看遍了。她的腿真的很長哦。真是羨慕。」
「……我早就知道伊露莉的腿很長,你就不要再說了啦。」
「不是啊。嗚,我真的很難過。那些穿裙子的女人可能無法體會我的心境吧。我身為一個真正的夜鷹,是無法穿裙子的,所以我很難過。」
「呃哈哈,呃哈,不要再說了,都起雞皮疙瘩了!」
杉森看到我們兩個耳語個老半天,露出訝異的表情,然而他的眼神並沒有停留在我們身上很久。他不斷地瞄向伊露莉,然後臉紅地說:
「嗯,伊露莉。」
「咦?」
「人們老是往這裡看。」
「為什麼呢?啊,可能是因為我是精靈的緣故吧。」
「……可能是吧。」
杉森含糊地回答了之後,為了要遮住他漲紅的臉,舉起了啤酒杯,而妮莉亞一面看著杉森那個樣子,一面吃吃地笑。妮莉亞點了一杯啤酒,伊露莉點了一杯葡萄酒之後,我們就這麼坐在大廳,一面接受萬人的目光齊聚於一身,一面開始說著明天的計劃。
「謝蕾妮爾小姐呢?」
「我想要明天就出發前往戴哈帕。」
「真的嗎?那麼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再見面呢?」
「這個……請問各位打算要待在這裡多久?」
嗯,這件事我也想知道啊。卡爾搖搖頭說:
「至少要花二個星期。也有可能會待到長達一個月的時間。」
「那麼……我要辦的事情大概不會花這麼久的時間。我大約二個星期之後就會回到首都,所以各位可以等我嗎?我希望回程的時候也能和你們一起走。」
杉森死命地看著卡爾。卡爾則是笑著說:
「當然好。」
杉森的臉色一百八十度地大轉變,變成是一副『太好了,好得不得了的表情。我也覺得這樣很好。伊露莉可說是一起旅行的好夥伴。她不但很會使刀,又精通魔法,我們光只是用眼睛看就很舒服了。和她一起談話的時候,總能令人重新再思索一次那些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常識,這也是件很不錯的事。伊露莉一看到我們全都贊成了之後,就點點頭說:
「那麼……就請各位幫我看管『理選了,好嗎?」
「你要用走路的嗎?」
「我是精靈,用走的穿越森林會比騎馬要快很多。」
「好的。那,妮莉亞小姐?」
她從剛剛就一直在玩著那條原本蓋在她頭上的布巾,一會兒拿來蒙著臉,一會兒又圍在脖子上,然後一會兒又綁在手臂上揮弄著,這時她仔細想了想,然後說:
「請問各位打算怎麼做?」
「我們?我們會繼續住在這家旅館,並且需要到首都裡面許許多多的地方去。大致上都會是由我前往,而費西佛老弟和尼德法老弟大概會有點兒無聊吧。」
我插嘴說道:
「我們不能都跟你一起去嗎?」
「這個嘛……我想要到許多官員和貴族家裡去。其實說起來是要去乞求人的。但是這其中會有一些沒有實質幫助的繁文耨節。你們可能不太知道這些禮節吧?所以如果硬要你們跟著我,我們應該會覺得很無趣的。而且跟著一個要去乞求的人,也多少會傷到你們的自尊心。」
「去乞求……什麼?」
「我們要準備贖金,不是嗎?」
杉森和我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卡爾打算怎麼籌到十萬塞爾呢?我們要是能說出「我們也想跟著出去幫忙」就好了,但是我們在首都有好友嗎?有親戚嗎?
「唉。我們只能動也不動地躺在旅館床上望著天花板嗎?」
「不要擔心。只要是對你們有幫助的,值得帶你們去認識的人,我一定帶你們去。」
接著妮莉亞微笑著說:
「那麼,卡爾叔叔,一天付我一塞爾的錢,我幫你看小孩。怎麼樣?」
「咦?」
「我來照顧修奇和杉森,你安心地去那些地方吧!」
「好像是很不錯的建議嘛。呵呵呵。」
「開玩笑的啦!我目前並沒有特別要做的事,在這附近也沒有辦法收什麼過路費之類的東西,而且我害怕那些首都的警備隊員,所以我也不能做些什麼其他的事。唉,我會繼續停留在這裡找些工作來做。」
妮莉亞將布巾掛在我的脖子上,一面拉扯一面說了這些話。咳!咳!
「萬一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跟我們說,可是如果是……」
「犯法的事?別提了。我不會做那種要求的。」
「是。那麼,費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你們明天上午早一點和我去買衣服吧!雖然沒有辦法準備禮服,但是要進去宮殿裡,一定要準備一套像樣的衣服。而且還要將溫柴移交出去,然後去謁見國王殿下。」
咦?卡爾說起來好像很簡單哦?在我的想法裡面,我以為需要先向下層官員報請之後,再去見上一層的官員,才能獲得許可,總之必須經過下面的層層官員,才能謁見到國王殿下吧?
「咦?只要說聲想謁見國王,就能隨意謁見嗎?」
「我們可不是一般要去陳情之類的人,所以用不著擔心。因為我們的任務是要去報告有關於國王的白龍的事。」
這時,從剛才一直勒我、在玩鬧著的妮莉亞靠到我的耳邊低聲說:
「不要動。」
接著,她從桌子底下開始摸索著我的腰。我雖然大吃一驚,但是妮莉亞向我眨了眨眼示意,隨即抽出我插在腰帶上的匕首。搞什麼呀?這女的為什麼突然間這麼做呢?
就在這時候,
「啊呀!妮莉亞!好久不見了!」
第二章
有一個男子坐在離我們有點遠的某一桌,向妮莉亞揮了揮手。他大約是三十多歲,看起來是很機靈的一個鬍鬚仔。妮莉亞把我的匕首直接塞在布巾裡,接著起身。其他人可能什麼都沒看到。
「哎呀!真是好久不見。你的母親過得好嗎?嗯,各位,我有個同鄉朋友坐在那邊,我去打個招呼就回來。」
於是,妮莉亞做出一個很高興的笑容,走向那個男子。其他人都以為事情真的跟她講的一樣,並沒有特別在意,但是我把靠在桌子旁邊的巨劍劍尾用腳一推,使它倒向我的膝蓋。我一面摸著劍柄,一面仔細看著那個男子和妮莉亞。妮莉亞說是她的同鄉朋友?離開故鄉之後,已經很久不見的朋友,需要藏著一把匕首見面啊?還可真是溫馨的故鄉人情味哦?
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然而那個男子長得很平凡,而且也沒穿盔甲,所以我差一點兒就沒有察看到他的鞋子。乍看之下跟普通的鞋子一模一樣,但是仔細一看,我卻看到有毛皮附著在鞋底。
這是在模仿半身人的腳掌嗎?走路的時候一定不會發出聲音吧。
這真是令人不安!要讓妮莉亞自己單槍匹馬去解決這件事嗎?妮莉亞既然不想讓我們一行人知道,就單獨行動,意思就是她自己會解決。
就在這時候。
一個左眼有道疤痕的男子經過妮莉亞和那個鬍鬚仔的身旁。那個刀疤男子很有技巧性地遮住了兩個人。可是我卻看到了發生的事情。那個鬍鬚仔趁著刀疤男子悄悄遮住的的空檔,扭住妮莉亞的手腕,搶了匕首之後,用手狠狠戳了妮莉亞的腰一下。我看到妮莉亞的身體僵住了。
然後,妮莉亞慢慢地起身。那個鬍鬚仔搭著妮莉亞的肩膀。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刀疤男子則正看著牆壁。妮莉亞跟鬍鬚仔一起走向我們。
「各位,我,和故鄉的朋友去找個地方聊一下天。」
卡爾點點頭回答:
「好的。會很晚才回來嗎?」
「我說不定會晚一點回來。請不要等我。」
然後妮莉亞就準備好要離開了。可惡,不能讓他們得逞!
「對了,妮莉亞!」
妮莉亞和那個鬍鬚仔都驚訝地看著我。我一面從坐位上猛然站起,一面喊著:
「那,那個!我忘了那個東西了!真是,***!不是你拿去了嗎?你快過來。啊,抱歉,等我們一下!」
我一邊說著,一邊拉妮莉亞的手,結果鬍鬚仔只好放開妮莉亞。我拉著妮莉亞的手腕急急忙忙走出大廳。我們一行的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可是我沒空解釋了。
走出大廳之後,我靠站在走廊的牆壁邊上。妮莉亞看到我這副模樣,微笑著說:
「謝謝。」
「什麼呀?那些傢伙是什麼人啊?」
妮莉亞表情不高興地說:
「他們是很令人頭痛的小鬼。那些傢伙並不是『夜鷹,而是寡廉鮮恥的騙子。」
「很好,我們上去房間吧!」
妮莉亞和我上到了我們男人住的那一間房間。因為或許會被人看到,所以不能呆呆地站在走廊。我們進到房間之後,走向陽台。這個旅館的二樓比一樓的面積小,其餘的部分都拿來做陽台。陽台和房間之間有拉門,睡覺的時候要關起那扇門。
我們怕有人從門外聽到我們的談話,所以在陽台上說話。這裡是整個敞開的空間,應該沒有辦法監視我們。眼前是拜索斯皇城的夜景一覽無遺,然而我現在沒空觀賞如此美麗的風景。
「那些傢伙想要的是什麼?」
「他們說想要用我。」
「不要說一些複雜的故事,到底你是喜歡這樣,還是討厭這樣?」
「我討厭這樣。雖然說他們會給我很多報酬,但如果事情一結束,他們鐵定會殺了我的。」
真是可怕呀!我並不是指這段話的內容很可怕,而是指泰若自然地講出這些話的妮莉亞很可怕。我暫時平息一下我的呼吸之後說:
「我知道了。只有鬍鬚仔和刀疤男子兩個人嗎?」
妮莉亞驚訝地看了看我。
「你連那個刀疤男子都發現到了?真是厲害!嗯,就是他們兩個人了。但是可能在某個地方也有其他同黨的等著他們吧。」
「如果把他們請走的話,還會再來嗎?」
「如果把他們強行請走的話,應該還是會再來。可能他們真的有需要由女孩子來做的工作吧。」
「是公會的事嗎?」
「不是的。公會的人怎麼會想殺我呢?這些傢伙是那種連公會裡的人也在追擊的可惡傢伙啊!我怎麼會認識這種壞蛋呢……真是的!」
「很好。如果他們不屬於公會,那麼把他們收拾掉也沒有關係吧?」
妮莉亞抓著我的手說:
「修奇,他們是很可怕的傢伙呀!」
「我這樣問你吧。你想不想死?你照著你心裡想的直說。因為我們是朋友。」
「……請救救我。」
「很好。你在這裡等吧。我把杉森帶到這裡。」
我將妮莉亞留在房裡,自己走了出來。我乒乒砰砰地走下樓梯之後,一進到大廳,那個男的就愣在那裡看著我。那個鬍鬚仔一看到妮莉亞不在我的身旁,就兇惡地瞪著我看。我佯裝若無其事地對杉森說:
「杉森!妮莉亞說她也不知道。***,那個到底在哪裡?」
杉森表情呆愣地望著我。
「哎呀,你說的是什麼東西呀?你說話說明白一點。不要拐彎抹角的。」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在不讓鬍鬚仔察覺有異的情況下帶走這只食人魔?我快心煩死了。這時候,我突然有個不錯的想法。
「就是那個啊!城外水車磨坊的推磨聲真大……」
「呃呃啊啊啊!」
杉森一聽到這句話立刻反射性地向我猛衝過來,結果和溫柴一起跌倒在地。這是因為他們的腳踝仍然互相綁在一起。
「呃啊!」
「嘎啊!」
但是杉森馬上又猛然起身,並且將溫柴整個人都舉起,扛在肩膀,追著我跑來。溫柴因為跌倒在地上之後,又馬上被抬到肩膀上,整個人都快神智不清了。這真可怕呀,真可怕。
到我們房裡之後,好不容易才讓杉森停了下來,我們跟他說明妮莉亞所面臨的危機。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啊!杉森立即恢復鎮定,點點頭說:
「好,我明白了。你是說那個鬍鬚仔和刀疤男子是騙子,是吧?」
「是的。他們要是發現我不聽話,就會殺了我。」
「我們應該下去斃了他們。」
唉唷,真是令人頭痛,我搖了搖頭。
「不行。她不是說還有其他同黨的嗎?」
「如果他們找來,就全斃了他們。」
「如果他們是在睡覺的時候跑來,在你的心臟插上一刀,那怎麼辦?」
「……把樓下的那些傢伙抓起來,狠狠揍一頓之後,也就可以抓到他們的同黨了。」
「……這還真是合我胃口哦!」
這是當然的啦。因為我是純正賀坦特土生土長的。妮莉亞表情擔憂地看著我和杉森,然後說:
「原來你們喜歡從事最危險的計劃!」
「不然你有其他的計劃嗎?」
「現在馬上要我說的話,我說不出來。但是如果能再稍微想一想……」
「沒有時間了。走吧!溫柴,暫時對不起了。」
接著,杉森朝溫柴的下巴上揮了一拳。砰!一直在旁很注意聽我們講話內容的溫柴就這樣昏倒了。
「妮莉亞,你負責看守溫柴。」
杉森猛然站起來。妮莉亞搖搖頭,開始把溫柴綁在床鋪上。
杉森和我在樓梯上簡單地訂定計劃之後,乒乒砰砰地下了樓梯。一進到大廳,我就裝出一副非常郁卒的臉孔說:
「***,該死!竟然沒有一件事搞得好!」
杉森也做出一副按著額頭苦惱的表情。他一面搖頭,一面悄然地走向刀疤男子那邊,口中說著:
「哎呀,我也不知道啦!可是洗手間在哪裡呢?」
很好,就是現在。我走近那個鬍鬚仔。
「啊,等一下。」
那個鬍鬚仔驚訝地看看我。我趕緊說:
「你的肚子上有蒼蠅!」
砰!那個鬍鬚仔捧著肚子倒了下去。他可能感覺肚子被穿了個洞吧。我戴著的手套可不是普通的手套啊!杉森也抓著刀疤男子的肩膀,氣勢洶洶地喊著:
「咦?好久不見了!」
砰!刀疤男子的下巴整個都歪了。杉森緊抓著眼看就要倒下的此人肩膀,又往他腹部狠狠擊了一拳,說:
「喂!見到你真的是很高興耶。到現在為止,只要一想到你們在賭場搶走我的錢之後逃跑,我就恨得咬牙切齒!」
隨後,在大廳的那些客人們都一副已經瞭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似地,點了點頭。嘿嘿。你們到底知道些什麼呀?還在那邊點頭?我連忙大喊:
「哎呀,這裡人這麼多,到房間去吧!」
然後我提起昏過去的鬍鬚仔的後頸。旅館老闆趕忙跑過來。
「這個,兩位客人!如果你們在房裡鬧起來……」
杉森很快地塞給他一枚十賽爾的銀幣,並且說:
「我們絕對會安安靜靜的。萬一我們吵鬧,那就請把我們轟出去。這樣可以了吧?」
旅館老闆看著手上的錢以及杉森的體格,反覆想了想這番話,就點點頭往後退。
「不可以吵鬧!也不可以弄壞旅館的設備。」
「請你放心。」
卡爾和伊露莉非常驚訝地望著我們,然後莫名其妙地跟在我們後面。在等待杉森拖著那個刀疤男子過來的時候,我很快地對卡爾解釋:
「這兩個傢伙是騙子。雖然跟妮莉亞認識,但是他們脅迫妮莉亞,硬要拉她成為同黨。」
「啊,是這樣嗎?」
杉森也拖著刀疤男子走出來了。遭到突襲的這兩人幾乎是處在失神的狀態。我們拖著這兩人,往妮莉亞等著的那個房間走上去。妮莉亞一看到我們拖拉著兩個人走進去,鬆了一口氣說:
「我欠了你們一份情……」
「欠什麼情。沒關係啦,不要放在心上。人活著本來就應該要互相幫忙。」
杉森簡單地說完之後,從背包裡面拿出繩子,綁住了這兩人,甚至還堵住他們的嘴巴。讓這兩個男的坐在地上之後,我們陷入了苦惱。妮莉亞說這兩個人還有其他的黨羽,但是要怎樣做才能不讓那些黨羽來攻擊我們呢?
妮莉亞站出來說:
「嗯……現在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妮莉亞先叫醒其中的鬍鬚仔。他一睜開眼睛,立刻表情兇惡地瞪著我們。妮莉亞聳聳肩,然後鬆開鬍鬚仔的嘴巴。
「好了,月舞者。正如你所見到的,我的朋友們都這麼強。我不想和你們共事。」
月舞者?這鬍鬚仔的綽號可真是奇怪。他吐了一口口水之後說:
「……這幾個人好像不是那種沾夜露的傢伙?」
「他們幾位並不是那種人。」
「哼嗯,三叉戟的妮莉亞也想離開這一行了。你是不是想去學著做一個冒險家?」
「我不會開鎖,也不會拆除陷阱之類的事。做那些事的夜鷹,只不過是講起來好聽的會開鎖的人,並不是真正的夜鷹。而且這幾位並不是聽到有寶物就上山下海跑去找的那種人。我和他們只是朋友。」
月舞者以兇惡的眼神狠狠盯著我們。
「他們會變成已故朋友的。」
杉森勃然大怒了起來,但是妮莉亞歎了一口氣說:
「你聽不懂我的話啊!那就沒辦法了。修奇?你可以去幫我拿一瓶酒嗎?」
酒?為什麼突然要酒?一聽到這句話,月舞者的眼神在瞬間潰散了。他咬牙切齒地說:
「我不是傻瓜。你用那種把戲,我會有什麼下場?」
「那要試了才知道啊。修奇,幫我叫一瓶『龍之氣息的酒就可以了。還有,要拿五個杯子。」
這是什麼意思啊?不管怎樣,我走出房間來到大廳,向老闆點一瓶『龍之氣息,可是他卻以銳利的目光開始打量我。
「你要喝那個?」
「我只是幫人跑腿。那到底是什麼樣的酒啊?」
「……我看你們之中好像沒有人會喝那種酒。」
「老闆,難道那東西是禁貨?」
「沒這回事……在這裡。拿去吧。」
我接過酒和五個杯子,再次回到我們房間。進到房間一看,名叫月舞者的那個鬍鬚仔正坐在椅子上,背靠在牆上。妮莉亞接了我帶去的酒瓶和杯子,隨即先把五個杯子在桌上排成一列。然後她打開那瓶密封的酒。
我感覺一陣暈眩,這真的是一瓶光是聞味道就快昏過去的烈酒。杉森眨了眨眼睛,說道:
「哇,這酒,不就是在雷諾斯的時候尤絲娜帶給我們的那種酒?」
啊,就是那種很烈很烈的酒?卡爾和伊露莉也都一副頭暈目眩的表情。妮莉亞把五個杯子都斟滿酒之後,將我們各自帶著的匕首都收集在一起。我、杉森和卡爾帶著匕首,伊露莉則是拿出綁在腿上的左手短劍。而且妮莉亞將自己帶著的匕首也拿了出來。妮莉亞將這五支匕首也是排成一列,擺放在五個杯子的旁邊。看起來可真像是場匕首展示會,妮莉亞將兩手戴上手指套,然後舉到頭上,伸了個懶腰,說:
「喂,月舞者,我雖然不知道你說『需要一個女的是怎麼回事,但是你去找別的女的,不就好了?你們今天第一個找到的女人就是我,只要回過頭去,然後把我忘記,不就沒事了?」
「別的女的不行。」
「是嗎?嗯,你這麼做好了,你回去跟他們說『不要用我比較好.」
「我不幹。」
「那就沒辦法了。各位,我要給你們看個有趣的東西。」
她對我們行一個鞠躬禮,連腰都彎了下去。我們需要拍手嗎?不過,我們倒是照著她的指示,坐在床上。她說:
「不管發生什麼事,絕對不可以從床上起來。也請不要插手管我們的事。這是我們的世界的事,如果你們插手,會讓我很為難。各位知道了嗎?」
我們莫名其妙地點點頭。妮莉亞又叮嚀了好幾次,才轉過身去。
她先舉起桌上的第一杯酒,像是在跟月舞者乾杯似地伸出去之後,一口氣喝乾了。哦!她竟然一次就喝光一杯那種烈酒?妮莉亞放下杯子,稍微眨了眨眼睛。
接著,她舉起匕首向上扔了一兩次,拈拈看匕首的重量,突然咻地就射了出去。
「啊!」
伊露莉低沉地喊叫了一聲。匕首飛出去之後,插在月舞者的左耳旁邊。可能只差一兩根手指頭的距離就會射中了吧!我們全都驚慌不已地看著妮莉亞。她說道:
「放棄吧!」
月舞者卻擺出全然不為所動的態度。
「我才不幹。」
妮莉亞點點頭,隨即舉起第二杯酒。應該要阻止她才對吧?妮莉亞還是一口氣就喝光,這次則是用兩手掩住整張臉。她從指縫間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呼!真的很烈……」
她舉起第二支匕首。同樣是先向空中扔上去之後接住,如此扔了一兩次,檢視是否平衡,接著就直接射出去了。月舞者一動也不動,這次匕首是插在他的右耳旁邊,距離大約一指的牆上。
「放棄吧!」
「不幹!」
妮莉亞看起來並沒有特別在意的樣子。她一聽到月舞者的回答,又舉起第三杯酒,直接干了。從她的嘴角流出了一些酒,流到下巴上。她放下酒杯後,頭搖晃了一兩下。她抓著桌角,狠狠地喘了一口氣,用力搖搖頭之後,再度站直起來。卡爾真的忍不住了,他站起來。
「妮莉亞小姐!」
「後面的不要說話!否則殺了你!」
一聽到如此破口而出的狠話,卡爾整個人都僵住了。這簡直是咆哮。妮莉亞並沒有往後看,只是舉起第三支匕首。那是伊露莉的左手短劍。
妮莉亞向上扔了一兩次。這一次,她沒抓好!那把左手短劍往下掉落,直直地插在妮莉亞的腳邊。她嘻嘻笑著說:
「真不錯的刀刃……」
她拔起它,因為那把左手短劍很容易就被拔出來,結果害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她氣喘吁吁地抓著椅子站起來。接著,她做了個深呼吸,張開雙腿站定之後,手臂往後作勢要射。這時候月舞者說:
「我放棄。」
「我喜歡一絲不苟、乾淨利落的男人。」
妮莉亞咧嘴笑了笑,搖搖晃晃地走向月舞者。妮莉亞在月舞者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但是月舞者一動也不動。我們全都以驚嚇的表情看看妮莉亞,又看看月舞者。月舞者則是表情不變,還是一副不高興的臉色;妮莉亞搖搖晃晃地走回來,癱坐在椅子上,把剛才她拿起的第三個杯子遞給卡爾。
「卡爾叔叔,對你大聲喊叫,真是對不起。」
卡爾幾乎是在無意識之中接過杯子,妮莉亞立刻將酒杯斟滿。卡爾看了一下月舞者,又看了一下妮莉亞,接著搖搖頭,然後把酒乾了。
「嗯,真不錯……」
結果卡爾就昏過去了。卡爾又不是妮莉亞,一次就把整杯酒喝光,當然是太勉強了。卡爾倒在床上之後,完完全全變成一個被我們遺忘的人物。
妮莉亞把放在桌上的第四杯酒遞給伊露莉,伊露莉並沒有接下酒杯,她直盯著妮莉亞。
「我並不知道你是不是很會射匕首,但是喝酒這件事就是表示會失手的意思,是吧?」
「是的。」
「這意味著就算死了也沒關係嗎?」
「這要看這位朋友的判斷啊。他要是覺得自己死了也沒關係的話,就會繼續堅持下去。如果認為自己生命寶貴,他會放棄的。所以不是我在選擇的,我只是製造情況而已。」
「硬要人從生命與意志之中選擇一個?而這是對方的自由?」
「完全正確。」
伊露莉接下了酒杯。靜靜地喝了一口之後,她開始用力眨著眼睛。
「呼,呵,呵。這酒太烈了……」
「很快就起作用了吧。」
伊露莉的上半身搖晃著,慢慢地說:
「……你和修奇是在不同的意義之下,呼,結交朋友……呼,硬要別人去選,選擇。人類啊,真是難懂……」
妮莉亞看到伊露莉這個樣子,噗嗤笑了出來,然後將第五個杯子遞給杉森。他不說二話地接過杯子。接著妮莉亞把二個空杯斟滿之後,拿了一杯給我。「剛才聽起來你好像有喝過這種酒?這是展開人生新局面的酒。」
我雖然接過酒杯,但是不怎麼想喝。妮莉亞拿著另一杯酒走向陽台。
「我去吹吹風……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然後妮莉亞走到陽台那邊,將手肘靠在欄杆上。我以一種錯綜複雜的表情望著我手中的酒杯,接著看了看月舞者。他正瞪視著陽台那個方向。我走過去對他說:
「你要不要喝一杯?」
「我只要你把我放開。」
「你真的放棄了,對吧?」
「那個女的都相信是這樣了,你還看不出來?」
「好。」
我放下酒杯,一隻手拔出巨劍,僅用另一隻手解開他的繩子。月舞者揉一揉他的手腕。我後退幾步距離之後說:
「那男的繩子由你去解開。」
月舞者解開了那個刀疤男子的繩子。兩人頭也不回地,把門砰地一聲關上之後就走了。只留下散落在地上的繩子,還有插在牆上的兩支匕首。間隔正好是一個人頭的距離。
我搖了搖頭,拔出匕首。
回頭一看,杉森已經把那杯酒喝光了,而伊露莉則是一面身體搖搖晃晃地,一面努力想讓卡爾躺好一點。但是她把卡爾的腳抬上床放好之後,為了將整個頭埋在床上的卡爾翻過來,正在艱苦奮戰著。我走過去把卡爾扶好躺正,隨即伊露莉微微笑了笑,並且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那一杯酒。她一面舔舔嘴唇,一面說:
「嗯,真,真的是很烈。哈啊啊……」
「你沒事吧?」
「不過,真的,很好喝哦哦……」
伊露莉拿著酒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我扶住她。她嘻嘻地笑著說:
「請送我哦回我房間去去去……」
即使她不說我也打算這麼做。她和妮莉亞的房間就在我們房間隔壁,我扶著她到那房間去。在走向她房間的這段時間裡,她還一口一口地把杯子裡的酒喝光,結果一坐到床上,就整個人倒下去睡著了。
我回到我們房間一看,杉森又倒了一杯酒,我坐到他旁邊,拿起我的那一杯。
「這真的是很烈的酒。」
「我也來喝喝看吧。」
我把酒杯靠到鼻子,聞一聞那酒的味道之後,含了一口。慢慢地,一面享受它的香氣。妮莉亞不懂得喝酒。好酒要分三階段來喝。首先靠在鼻子前面享受香氣,含一口在嘴裡享受味覺,最後享受吞到喉嚨時的感覺……卡爾曾經這麼說過。他自己這麼說過,卻還猛然把酒喝下去,都癱在那裡了。我嘻嘻笑著。
「可還真烈。」
杉森看著放在桌上的匕首,說:
「小偷這種職業也有倫理觀念嗎?」
我歪著頭回答:
「這個嘛?有什麼職業會沒有規則呢?雖然或許在別人看來可能會很奇怪。」
一般的情況,這只是一般的情況。
「可能是吧。嗯,他只是說了一句『我放棄,就真的算了。」
「月舞者或妮莉亞兩人看來都不是初出茅廬的人。都是必須對自己的話負責任的人物。」
普遍性,這是普遍性。真是無趣的話。但是,杉森點點頭。
「說得也是。」
我往陽台方向一看,妮莉亞不見了。
「咦?妮莉亞去哪兒了?」
「嗯,剛剛不久前一個空翻,跑到旁邊的陽台去了。」
「嘿。喝了酒之後還能空翻?」
「她很乾淨利落地越過去了呢!」
我聽到杉森的話,點點頭之後,才突然間領悟到一件事實。我驚訝地張大嘴巴看著杉森。
「啊……這麼說來?」
杉森微笑地回答:
「剛才她醉了只是在演戲。那女的酒量真好!」
伊露莉和我們一一握了握手。
她昨晚喝了那個不知是『龍之氣息還是』龍之飽嗝的酒,到現在還處於疲倦的狀態。今天早上,妮莉亞以為她死了,還因此發生一陣驚嚇騷動。仔細一看,原來是她喝酒喝得完全醉了,已經毫無感覺,而呼吸也非常緩慢。妮莉亞把她背在背上(不過兩腿還是拖曳在地上),進去澡堂裡,過了一個小時之久,伊露莉才好不容易又回復到她平常的模樣。
伊露莉並沒有像人類那樣變得很沒精打采,或者肚子裡面痛苦地翻騰著,又或是頭痛得快爆裂似地,完全沒有這一類宿醉的症狀。然而,倒是她讓我們看到平常難得一見的疲倦模樣。即使在雷諾斯市的地下監獄裡辛苦的時候,她也是一副很端莊沉穩的樣子,現在卻因為一杯酒,把她弄成這副疲憊的模樣。嗯,這真的是很烈的烈酒。
「兩個星期以後見。」
「路上小心。我只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就是請你路上小心。」
伊露莉聽到我開玩笑的話,輕輕笑了出來。然後她甚至還對溫柴伸出手來,但是溫柴卻故作視而不見的樣子。在一旁看著的妮莉亞豎起眉毛,做了個凶悍的表情,不過伊露莉反而點頭行禮表示歉意。
「啊,讓你不愉快,真是對不起。」
接下來……她對我們的馬,也開始一一道別。我們除了微笑,實在做不出其他適當的表情,所以都微笑著觀看這一幕。伊露莉一面撫摸那些馬的鼻脊,一面說:
「流星,廣闊荒野上的奴隸。這石頭都市會讓你覺得很鬱悶,不過還是要好好服侍主人喔。曳足,堅持走到底的耐心求道者。你要體諒主人的重要任務,誠心誠意地輔佐他。傑米妮,你很喜歡性格開朗的主人吧?你和主人在一起的話,走到哪裡都會很幸福的。移動監獄,就要和愛你的主人分開了。我向優比涅祈禱,希望能讓你們再度見面。黑夜鷹,不會失敗的勇猛化身。這樣反倒讓美麗的淑女幸福的你啊,你真像一隻獨角獸。」
哦!我們的馬有這麼了不起嗎?那些馬不知是不是因為聽懂伊露莉的這番話,都靜靜地看著伊露莉。甚至於那只最凶悍粗暴的黑夜鷹也乖乖地站著讓伊露莉撫摸。最後,伊露莉撫摸她自己的馬『理選的鼻脊。
「理選,我會再回來。如果和我在一起的時光很快樂,那就請記得我,等我回來。」
「噗嚕嚕,咿嘻,咿嘻嘻嘻!」
真令人驚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很像自己的主人,理選,我們的馬匹之中最為安靜溫和的它居然胡亂搖晃馬鬃,像是在回答伊露莉似地動著頭。理選可能真的聽得懂伊露莉的話喔?
伊露莉和那些馬都道別了之後,轉身對我們說:
「那麼,祝你們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陽光,直到夕陽西下。」
我們之中的卡爾代表我們回答說:
「祝你一路平安,歸來時猶如出發,笑顏常在。」
然後伊露莉輕盈地轉身,開始沿著拜索斯皇城的中央大路走去。輕盈地,好像乘著風而去的樣子。她走路的時候,腿直直地伸出。她就這樣,在受到拜索斯皇城市民的灼熱目光之下漸行漸遠。
「好了,我們也走吧?」
我們聽卡爾的話,騎上馬匹。首先是理選,我們為了和伊露莉道別而把它帶出來,於是我們先把它帶回旅館的馬廄,然後往市中心前進。
我們在商店密集的地點找到了賣衣服的商店。卡爾對妮莉亞說:
「妮莉亞小姐,你要不要買件衣服?因為你還我們錢,我們才得以有一趟很舒適的旅行,如果買一套衣服給你,應該不是件難事。」
「嘿,卡爾叔叔,你總愛讓我不好意思哦。我不需要衣服。嗯,各位現在就要去王宮了,是吧?」
「是的。」
「我到王宮會起疹子。所以我去逛一逛,順便找找工作。節慶期間說不定會很容易就找到工作。很久沒來首都了,我也會去找些朋友……晚上旅館見了。」
「啊,好。就照你的方便行動吧。」
妮莉亞就這樣騎著黑夜鷹走了。嗯,妮莉亞也和伊露莉真的沒兩樣,也是異樣目光的焦點。妮莉亞騎在一匹巨大的黑馬上,背上搭著一支很少見的長槍三叉戟。但是今天她並沒有穿硬皮甲,只是很舒適地穿了一件襯衫,那是件男人的襯衫,所以更突顯出她纖細的身材。騎大在黑夜鷹上面,很容易就會變得不但看起來不會很高大,反而還會看起來比較矮小。四周圍的市民們用讚歎的眼睛看著妮莉亞。嘻嘻。她選擇黑夜鷹真的是因為賣掉的時候會比較貴這個理由嗎?
我們進去到商店裡面。
「歡迎光臨!」
開朗又親切的老闆向我們打了一聲招呼。那個老闆從堆得像座山的衣服裡面,像是游泳游出來似地,來到我們面前。卡爾對我們說:
「選一件自己喜歡的吧。但是要記得,我們是要去一個需要注重禮節的地方。」
我稍微苦惱一會兒之後,選了黑色的襯衫、黑色的褲子,還有黑色的外套。因為黑色的衣服看不到上面的污垢。呵呵。即使說這是為了進宮才買的衣服,但也不是只穿一次就不要的東西吧?卡爾原本穿的那一套就是比較正式的衣服,所以他只選了一個灰色的斗篷。但問題出在杉森身上。
「嗯,袖口穿不進去耶?」
「呃,領口太窄了。」
「呼,呼吸困難……這件不行!」
因為杉森的手臂上長著有點嚇人的二頭肌,所以他的手臂無法穿進一般衣服的袖子。再加上他的頭雖然不是很大,脖子卻因為結了斜方肌而粗得沒有適合的領口。而且他的三角肌怎麼會這麼發達呢?恐怕很少有女人比得上他的胸圍。
「這位客人,請問你現在穿的衣服究竟是哪裡買的?」
「這件衣服?是我們領主大人給的啊!」
「那麼你們領主大人的塊頭一定很大吧?」
「啊,不是的。是我們警備隊員們全都塊頭很高大。」
說的也是。在我們故鄉,像海利那樣的警備兵就比杉森還高。所以,聽說製造警備兵的制服都是以將近普通人的二倍的衣料製成。理由很簡單,因為體格孱弱的警備兵無法存活很久。因此,他們乾脆從一開始就不太收那種體格的人。假設那種人進來了,存活下來了,也會因為殘忍的現實和猛烈的訓練,身體結出大塊的肌肉。
衣店老闆搖搖頭說:
「這位客人恐怕只能訂做一件衣服來穿了。你們說要找正式一點的衣服,是吧?正式一點的衣服並沒有那麼大件的。如果是冒險家穿的那種衣服或工作服之類的,才有那麼大的。」
卡爾苦惱地說:
「怎麼辦?」
「嗯,沒關係。卡爾,因為我是警備隊員,警備隊的制服就是正式服裝。」
「……能在國王殿下的面前穿盔甲的,只能是國王殿下的近身衛兵,要不然就是在戰場上。」
「是嗎?那麼只要脫了硬皮甲不就好了。」
可是如此一來就是只穿襯衫的打扮。卡爾很簡單地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請給我們一個大的斗篷。」
所以杉森在襯衫上面圍了一個斗篷,變成一副有點罕見的模樣。但是他的體格不錯,所以即使是那樣披著,看起來也不會很難看。溫柴看著我們,咬牙切齒地說:
「你們穿得可真光鮮亮麗。現在已經準備好把我拿去進貢了嗎?」
杉森一面挺起下巴,一面說:
「你擅自進到我們國家,還做了那種低劣行為,現在我們已經準備好送你到你應該要去的地方。不要用這種委屈的語氣說話啦。」
哎呀!杉森幹嘛跟他說這麼長的一段話!溫柴發出了牙齒緊咬的聲音。
「……我並不想說什麼。」
「那麼走吧。」
第三章
我們朝著皇宮勇敢地、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地走去。勇敢的是杉森,而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是我。卡爾並沒有對我們說要注意什麼行為,要說什麼話。這個,還真是的。現在就要去到我們國家最尊貴的建築物,我到底該如何注意自己的舉止呢?
一直由街道延伸下去的那些燈柱全都呈圓形球狀關閉著。如果我們那時是白天抵達的,可能搞不好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街道上會立著柱子,而且上面放著鐵球?」現在大路上為什麼還是那麼多人呢?看得我眼花撩亂。不過,那些小姐們真的都好漂亮!
我看到皇宮了。
雖然已經有非常雄偉的外域包圍著這都市,但是皇宮還是建造成戰鬥用的城堡。所以,它和一般所稱的宮殿還有很大的差距。尖塔、護城河、可以拉起來的吊橋、高高的石牆以及槍眼映入眼簾。就算是把它們立在某個山頂或險惡的山嶺上,也不會有遜色之處。它的規模可說是相當地大。我問卡爾:
「真是奇怪耶。國王的宮殿應該是建得美輪美奐,為什麼會建造得好像是戰鬥用的城堡?比我們領主的城堡還更具戰鬥性質的樣子呢!」
卡爾微笑地回答:
「那是因為路坦尼歐大王是不折不扣的武人性格。聽說亨德列克還曾為此頭痛不已。」
「真的嗎?嗯,可是這還是很……」
很可笑的事。我很想這麼說。這都市的外圍不是已經有非常足夠的城池牆垣了?如果有敵人能攻破那些障礙,那麼這座城豈能阻擋得了什麼?卡爾說:「這當然也有很好的涵義。這城象徵國王是騎士道的第一守護者。路坦尼歐大王有句名言說:騎士們迎著寒冷北風站立城牆之上,國王身為騎士中的騎士,萬人的奴僕,若在宮殿的絲綢軟墊上打滾,乃是連狗都會恥笑之事。」
杉森聽到這番話,眼神露出極大的感動,望著皇宮。但是我仍然覺得很好笑。
「不過這樣還是有體面和威嚴的問題吧?如果說國王以為全國的國民都和自己的想法一樣,那這個國王不就太笨了?有些人希望的是勇武的國王,也有些人希望的是有威嚴的國王,這些都要能包容,不是嗎?」
卡爾面帶滿意的臉色看著我,說:
「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讓亨德列克很是頭痛。路坦尼歐大王對於亨德列克的進言,即使是叫他脫光衣服在拜索斯皇城裡奔跑,也會考慮三次左右才說反對,可是他對這件事卻很固執,沒有建造宮殿,而是建造了宮城。」
「嗯。」
「而且,事實上這沒什麼不好的,國王陛下住在那樣的城裡,所以他底下的臣子們哪有膽量建造華麗的房子和豪華的別墅?」
「說的也是。不錯嘛。」
總之,托路坦尼歐大王的福,我們進去皇宮皇室領土裡,就如同去我們領主邸宅一樣,變成是件很平凡的事。我們沿著城門吊橋走了進去,立刻就有看來像是皇宮守備隊的人擋住我們。
「這裡是國王的皇宮。你們有什麼事嗎?」
卡爾臉色溫和地說:
「請向裡面通報一聲。請轉達我們是從賀坦特領地來的,來呈報有關國王的龍卡賽普萊的事。」
「是,請稍微等一下。」
我們在吊橋上面等待。
過了一會兒,有幾名武官隨行著一個男子走了出來。首都警備隊或者皇宮守備隊全都穿著華麗的鎧甲,但是現在走出來的這個男子只穿著簡單的藍色花紋的白色武官制服,可以想見他是位階較高的人物。我們遲疑一下,然後下了馬匹。
那男子有著一頭半白的頭髮,還留了和他很相配的半白鬍鬚,雖是個老先生,但是體格還是很硬朗。他環視我們一眼,點頭打招呼,並且說:
「我是皇宮守備隊長喬那丹。亞夫奈德。你們是?」
亞夫奈德?咦?杉森和我同時互望著。然而卡爾只是慢慢地從懷裡拿出文件遞給他。那位名叫喬那丹。亞夫奈德的皇宮守備隊長很快地看了一下。「你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原來如此。就是那個因為黑龍阿姆塔特,而請求哈修泰爾家的卡賽普萊支援的那個領地?」
「是的。」
「請跟我來吧。因為需直接先向國王陛下呈報才可以。」
哦,卡爾說得沒有錯。以國王陛下的龍為理由,真的就會直接處理耶?我們跟在喬那丹的後面進去。我們一面進去,喬那丹一面指示皇宮守備隊員把我們的馬匹帶到馬廄。
我們一進到皇宮的庭院,就立刻感受到確實有像國王的房子的味道。
庭院裡,在人走的路上鋪有鋪路石,之外的地帶全都是草地和花園。灌木和庭園樹木構成一幅美麗協調的畫面,和從外面看起來,真的完全不一樣。而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些眾多的樹木與花朵。爬上主城的建築物的地錦籐蔓,還有城牆邊到處林立的樹木和盛開的花朵實在是十分美麗……
等等!怎麼會有花?在這秋天裡?
杉森和我又再度互望了一下。怎麼可能?怎麼會在這個季節裡開出花朵呢?這裡又不是很溫暖或者很特別的氣候?
我們雖然很想問清楚,但是卡爾和喬那丹都很嚴肅地走著,根本不是我們這些小卒能說話的時機。我決定一有機會就問,所以強忍著繼續走。卡爾在途中問喬那丹:
「皇宮裡有監獄嗎?只要是監禁的設施就可以了。」
「請問要做什麼呢?」
「我們押送來的人是傑彭的間諜。」
喬那丹的臉色突然轉變,他急忙轉頭看溫柴。
「這傢伙是?」
「是的。」
「啊,那麼我先將這傢伙關起來。」
然後溫柴就被皇宮守備隊員帶走。嗯,總算跟他再見了。說起來像是有點冷漠。
溫柴被帶走的時候,他並沒有回頭看身後。
※※※
我們一到達主城建築物的入口,喬那丹就往後退去,改由另一個人出來接我們。他是皇宮內侍部長,名叫裡菲。特瓦裡森。所謂的皇宮內侍部長,好像是要負責一些像我們領主邸宅的哈梅爾執事所做的事。他帶我們到會客室坐下,要我們暫時等一下。
我們就開始在皇宮的會客室裡坐著等待。
四周都是白色的牆壁。牆壁上掛有一些拿來裝飾用的盾牌和劍,但是怎麼看也找不到任何一粒灰塵落在上面。他們一定是常常都有清掃整理吧。房間中央則是幾張沙發呈圓形擺放著,那些沙發讓我們屁股坐得非常惶恐不安。雖然不是什麼豪華的東西,但是對於我們這種經常在地上打滾的身子,沙發是有點軟趴趴不敢坐下去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我推測是侍女的人很嫻雅地出現,問我們要喝什麼。真頭痛耶。一杯啤酒,如果這樣說,會很可笑吧。不知道是不是杉森太過緊張了,他無意識地說:
「有啤酒嗎?」
……我真會發瘋哦。侍女睜大眼睛看著杉森。
「請問你們不是來謁見國王陛下的客人嗎?想要喝了酒去謁見嗎?」
「啊,唉唷!不對。請給我一杯水。」
侍女恭敬地點了點頭。我要的是一杯果汁,卡爾則仍是點了那種怪異的咖啡。竟然敢喝那種東西,卡爾真的是令人尊敬的偉大人物啊。
終於,我們把偉大的一杯水和一杯果汁及咖啡都喝光了,身體開始發癢蠕動著。嗯,忍耐,學著忍耐吧。不管有多無聊,也不可以像杉森現在那樣,把杯子旋轉個不停,做出那種醜態。過了好一陣子,那個名叫裡菲。特瓦裡森的皇宮內侍部長又再出現。杉森慌慌張張地,結果差點把杯子摔到地上,臉色都紅了。
「請跟我來。」
順著走廊走著,我覺得很有威脅感。屋頂為什麼這麼高呢?地上鋪著的地毯又為什麼這麼鬆軟?牆壁上一長排的窗戶又為什麼這麼大?呼。不久之後,我們在一個房門前面停了下來。裡菲。特瓦裡森先敲了敲房門。
「進來。」
他一聽到從裡面傳來的聲音,就退到旁邊去。什麼意思呢?是要我們開門進去的意思嗎?不管怎樣,感覺起來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卡爾開了門。
我們進到房間裡面。
房間裡看不到牆壁。取而代之的,四周全都是書櫃。怎麼看都好像是書房!在房間中央放著沙發和茶几,在另一頭則有書桌。雖然是沒有光線射進來的地方,但房裡仍然很明亮。我一看上面,原來是天花板正在發光。就像皇城河上的那個東西以及街道上的燈柱,同樣都被附上魔法,讓它們永久發出光芒。在書桌的一角,有位男子正懸腿坐在上面。
棉質的襯衫配著一件棉質的褲子,這位穿著上下一整套衣服的年輕人看起來大約二十幾歲三十出頭。灰黑色頭髮的他好像從剛才就一直在看書的樣子,我們進去之後,他就把書放在書桌上。他仍然坐在書桌的一角,一面搖著腿,一面看著我們。
卡爾先是慌了一下,茫然地看那男子。隨後那男子也同樣茫然地看卡爾。之後那男子首先點了自己的頭。
「啊,抱歉。各位請坐那裡。對不起。」
我們就先照他說的,坐了下來。那男子從書桌一下子跳了下來,現在已經坐在我們對面沙發的一角。他好像很喜歡角落。
「聽說你們有事來見我?」
這一瞬間,卡爾好像是坐到刺蝟似地,閃電般快速站了起來。
「陛,陛下。是,初次謁見,啊,不對!」
「咦?嗯,那麼就沒有意義了。」
「咦?」
「那麼,叫各位來書房,就沒有意義了。原本我是想叫各位說話輕鬆一點的。」
唉唷,我的天啊!
那,那一位真的就是我們國王嗎?杉森和我好像彈起來似地,也都站起身子。我仔細一看,他和吉西恩長得很像。不對,如果把吉西恩關在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大約三年左右,他大概也會變成那樣。國王陛下愣愣地看我們,隨即趕緊搖手要我們坐下。
「坐下,各位坐下。」
「陛,陛下,是,所以……」
我們實在應該跪下才對,但是前面的茶几礙事。那麼要不要走回沙發後面呢?我們慌張地不知所措,但國王陛下很簡單地就把我們的問題解決了。
「坐下。這是御令。」
「是!」
我們坐下的速度和剛才站起來的時候幾乎一樣。國王陛下一面搔著鼻樑,一面說道:
「我是國王尼西恩。拜索斯。你們是?」
「在下是卡爾。賀坦特,賀坦特領地的代理領主,亦即全權代理人。」
「在下是杉森。費西佛,賀坦特的警備隊長。」
「在下是修奇。尼德法,賀坦特的蠟燭匠候補人。」
「咦?」
「啊,不對,我是賀坦特的領民。」
「啊,哦,原來如此。」
尼西恩陛下歪著頭看了我一下,我開始懷疑皇宮是不是會有老鼠洞。如果有,我真恨不得能鑽進去。尼西恩陛下合起雙手,手指互相碰觸拍打,他說道:「聽說你們帶來了有關卡賽普萊的消息?」
卡爾深呼吸一口氣之後,用一種坐著說話實在是非常惶恐不安的態度,開始慢慢地說道:
「是,至極、至尊、至高、至仁、至愛的我們的國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那愚昧的百姓,亦即每天反覆景仰我們的國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的賀坦特領地的居民們,被極惡、奸邪、暴虐、殘酷、無道的,創造者的失敗作品,黑龍阿姆塔特,它的不合理、無價值、無目的、野獸般的、令人悲歎的暴力,將至極、至尊、至高、至仁、至愛的我們的國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的心愛的,每天歎息著遠離開他的……」
尼西恩陛下打了一個高貴的哈欠之後,說道:
「今天可以說完嗎?」
「咦?」
「哦,如果你要繼續講到明天,那我可得要調整一下明天的行事日程。」
可憐的卡爾開始停止慌慌張張。尼西恩陛下雙手手指互叉,靠在後腦勺,身體靠著沙發。
「請簡單地說。要不要連這個也下御令?」
「是。卡賽普萊被阿姆塔特打敗,修利哲伯爵被阿姆塔特俘虜了。」
「……我寧願你講長一點了,那樣可能比較好。***。」
啊啊啊呀!***?現在陛下說的是『***?
「真頭痛。我原本還想再把卡賽普萊用在別的地方。哼嗯,你們把事情辦成這樣,還像話嗎?」
「咦?」
「如果史官記錄成:我勃然大怒,你們請求原諒,於是仁慈的我原諒你們。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是,咦?」
「如果沒別的事,就退下吧。」
然後尼西恩陛下從沙發的一角起身到另一角,也就是書桌的那一角。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他這是瞧不起人嗎?啊,仔細一想,他沒有正式地在接見室裡傳喚我們,而是叫我們來這個書房,真的很可惡,媽的!難道我們只是為了被叫到書房受這種待遇,而去買新衣,心裡還緊張得怦怦跳?我甚至於還沒開始動身離開,就想把這一身彆扭的衣服都脫掉。他把我們當成什麼了?即使就算他是國王……不過,我再想了一下,在這世間,『即使就算這字眼是絕對不可以加在國王前面的。我咬緊臼齒,極力忍住。
卡爾慌慌張張地說:
「啊,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要報告……」
「什麼事?」
「我,我們在朝著這神聖的聖都的福光之旅途中,在某一處發生了某種不明狀態,我們深陷於此狀態,在調查此事件的背後原因的時候,對國王陛下莫大的……」
「講短一點吧。這是御令。」
「我們抓到了間諜。」
尼西恩陛下的眼睛裡突然閃現亮光。
「你再說長一點。不過,要去掉宮廷史官們喜歡的那些修飾語。」
卡爾現在也開始漸漸地出現不好的臉色。
雖然我們並不是因為期待什麼宏偉的歡迎儀式,而從遙遠的地方跑來,但是這到底算什麼跟什麼呀?百姓來向國家最高地位的人訴說遭遇到的困難,結果他的態度竟是只聽他想聽的,這到底是什麼態度呀?至少應該要表現出關心,口頭上說說百姓遭遇困難讓他感覺很痛心,不是嗎?難道這很難做到嗎?『如此這般記錄下來,就可以了吧?那退下吧。』那件事我應該多聽一些,你再講長一點。他竟然這樣說?
我仔細想想,把我們叫到書房的這件事,真是愈想愈覺得卑鄙齷齪。卡爾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賀坦特領地雖有義務對國王忠誠,但國王應該因此對賀坦特領地的那份忠誠給予適當的光榮待遇。可是這算什麼嘛?
卡爾盡量以一種不顯露出自身情緒的態度,訴說著我們所遇到的事。
那些事變成是一點也不感傷的單純的事實陳述,就連我這個一起經歷過那些事的人,也覺得聽起來很陌生。我們曾經那樣過嗎?哼嗯,我們為什麼會那樣子呢?我一直冒出這種想法。特別是講到把五十個小孩交給費雷爾照顧的事,變得好假,我甚至覺得那像是一些惡劣的貴族把孤兒收留在一起,自稱是監護人的那種故事。但是,但是那完全不是那樣子的事。不能用那個方式來說那件事啊!
這裡如果換做是其他的場合,我或者杉森應該早就插嘴說了很多次。但是卡爾是在跟國王陛下呈報,所以我們無法插嘴。雖然這裡是書房,而且國王陛下看起來好像並不想要『正式地見我們,但是我們可不想成為跟他同樣的人。哼!
過了一會兒,卡爾將那個報告書遞給國王陛下。他很快地讀過一遍。
「真是厲害!不過,有沒有實驗大綱或者說明書?」
實驗大綱?說明書?我可以明顯感覺到坐在我旁邊的杉森蠕動了一下。卡爾露出非常厭惡的臉色。
「……可惜的是,我們沒有拿到。」
尼西恩陛下看到卡爾的臉色變得那麼僵硬,哈哈大笑了出來。
「啊,請不要以為我可能想模仿造出一個神臨地。我們要證據很確鑿,才能大膽駁斥傑彭,不是嗎?俗話說:如果證據不確實,等於是胡說、黑色宣傳。」轉得還真硬。現在卡爾的眼神幾乎可以和溫柴的那種殺氣騰騰的眼神相較量。尼西恩陛下被那眼神嚇得快蜷縮了起來。卡爾仍舊用他低聲的沉穩語氣說:
「……可不可以在想到要駁斥傑彭之前,先想到卡拉爾領地那些居民們的悲劇?」
尼西恩陛下的臉上浮現出眼裡帶著慌張的表情。卡爾以安靜的語氣斬釘截鐵地說:
「當然,我深信,您那股有如大海般的聖眷的助力能讓卡拉爾領地的悲劇轉變成只是歷史的一頁。」
真難耶。尼西恩陛下乾咳了幾聲之後說:
「對於那個領地,我會用我能謀求到的所有助力來傾注幫忙。」
「謝陛下隆恩。」
卡爾以溫和的語氣說。但卻並不是那種讓對方心情好受的溫和。而是那種即使對方是狗,我還是會像人類一樣對待的方式。總之,卡爾繼續講我們遇到的事,不久之後講到在褐色山脈遇到吉西恩,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動搖了一下。
「吉西恩?那個冒險家……」
卡爾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簡直可說像是戴著假面具,他說:
「他自稱自己為陛下的兄長。」
「……好像大家都知道的樣子。請繼續說。」
卡爾繼續用無感覺的語氣講話。
因為吉西恩被刺客追殺,所以我們也跟著差點死掉的那段經過,卡爾仍舊好像是無關緊要的一回事似地描述下去。卡爾並沒有用『刺客們的字眼,而是使用』來歷不明的可疑傢伙們的語句。卡爾講話的態度彷彿那是如同被某一群山賊襲擊,其背後全然不會讓人聯想到陰謀,說得像是一樁小事。但是尼西恩陛下可不是笨蛋。
「原來是刺客。」
「沒有任何證據。」
「你不是說他們說了『國王陛下萬歲?」
「一個人將死的時候想要說什麼話,是照他自己的內心意志。或許那個人平常對於澤被萬人的陛下您的德惠暗地裡景仰,所以在死前的那一瞬間祈望陛下您的萬歲,這也是有可能的。」
卡爾可說是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說話。尼西恩陛下像是再也忍受不住的樣子,最後終於噘起嘴唇。
「你們是不是心裡不滿意我對待你們的態度?」
真是單刀直入。哼嗯,可是卡爾當然不是那麼容易就感情激動的人。
「我是一個在陛下您的浩恩之下釀酒、買麵包、唸書的讀書人。我對此內心感謝萬分。嚴格地來說,那應該就是對這個拜索斯國家的愛吧。而陛下您是可以用個人來代表拜索斯這個國家的。」
尼西恩陛下用很深沉的語氣說:
「我坦白跟你們說吧。你們,看你們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從鄉下地方上來這裡,為著自己故鄉的事,要來麻煩我這個一國之君。你們應該都知道的,吉西恩兄長是最有可能利用戰亂在這混亂的國家引發政變的人。要成為足以引發政變的勢力的走狗,他是對外最有名份的人了。」
卡爾直直地正眼看著尼西恩陛下。
「陛下,就我所知,國王是一位即使在某個邊陲鄉下村落長大的公雞被狐狸抓走了,也應該對它負責到底的人物。」
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動搖了一下。卡爾用嚴肅的態度說:
「您是說『從鄉下地方上來這裡,為著自己故鄉的事,要來麻煩一國之君陛下您……是嗎?您是不是因為很討厭這種麻煩事,所以要我們到這種地方來,心中想要簡簡單單的就做個了結,是嗎?我們來找陛下的目的是對於卡賽普萊的敗退消息以及因此而讓我們領地遭遇到的一些困境,呈請商討。但是陛下您將這事實置之度外,而只是談吉西恩廢太子的事。」
「啊,那個,你是說阿姆塔特要十萬塞爾?我知道了。我會籌這筆錢的。這件事就這樣……」
「這話令我們十分感激。有陛下您肯定的承諾,愚昧的村夫敝人我感到無比的安心。那麼,我們無限感謝陛下隆恩,為了不再妨礙陛下的寶貴時間,請容我們就此告退。」
「***,請等一下!」
尼西恩陛下砰地打了一下桌子。我和杉森被嚇得一下子蜷縮起來,但是卡爾一點也不為所動地看著。
「你們想要我怎麼做?現在我因為我們國家和傑彭的戰爭,忙得不可開交!我的腦子裡頭裝的都是與那場戰爭有關的事。和戰爭沒有關係的事,我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所以不能因為你們的事,就讓時間白白被剝奪!我連現在都是暫時中斷御前會議,才抽出時間來的!」
卡爾默默無言地望著尼西恩陛下。尼西恩陛下甚至激動地揮著手臂說:
「無止境的御前會議每天持續不停地進行。雖然對你們領地很抱歉,但是現在已經到了無法對西部林地一個偏僻領地費心的地步了,很多有待處理的緊迫案子堆著。我的兄長吉西恩的事,也是其中的一件,但是這以外還有堆積如山的問題,無休無盡。譬如併吞這個地區在戰略上能得到哪些優勢,把那個將軍的兒子降等會對那個將軍造成什麼影響?還有我妹妹到底漂不漂亮!」
我們三個人聽到最後那一句,表情像是挨了一棍似地望著陛下。
「咦?」
尼西恩陛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之後,說:
「很可笑嗎?我妹妹,擁有能讓這皇城綻放花朵的優秀才能而又溫柔的她,如果被送去當海格摩尼亞國王的嬪妃,就能大大解決『是否能讓我國商人自由通行海格摩尼亞所掌握的北部大道上後以活躍的交易帶來鹽價的安定及抑制物價成長率回到戰爭以前的比率這一長串的問題。」
我雖然想要好好仔細思考這番話,但是聽到後來已經不太記得前部分的話,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那麼長的一番話,他竟能用一句話就說完了,我還能想得起來的只有『這座城花朵盛開是因為陛下的妹妹才能優秀所造成的這件事。
卡爾默默地聽完後,簡單地回答說:
「這是不行的。」
「咦?」
「這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什麼意思?」
卡爾歎了一大口氣,然後用一種很不願意講出來,但因為是國王所以才講的那種表情,開始說道:
「利用北部大道運送食鹽的商人有可能獨佔這個事業。事實上,能組織那樣的商隊的商會或者財團是少之又少的。北部大道是很險惡的地方,因為戰爭時期所以人力不足,即使再怎麼強化政府的規定,也不可能讓他們按規定繳納食鹽給軍隊。到最後,讓北部大道的通行權順暢,只不過會淪為新的一個獨佔點。可以預想的是,大規模商隊所提供出來的食鹽會讓現存的小規模食鹽開採業者全都倒閉,現在那些繳納食鹽給軍隊而謀生的小本生意人也會跟著倒閉。」
尼西恩陛下驚訝地張大嘴巴看著卡爾,杉森和我則是仍舊只能做出感觸良深式的表情。應該要多念點書才對……卡爾繼續如行雲流水般說著。看來真的快讓我們打瞌睡了!
「如果不是在戰爭時期,小規模生產業者們透過公正的競爭才得以在北部大道上輸送食鹽。但是現在不行。況且食鹽會被那種大規模的商會囤積居奇,食鹽並不是像香料等的商品,而是民生必需品。因此絕對不可以引發這種狀況。」
「那麼應該怎麼做才對?難道放任物價繼續往上衝嗎?」
尼西恩陛下很快地問。卡爾將雙手十指交叉然後放在膝蓋上,背靠著沙發,說:
「請在御前會議上討論吧。」
我的瞌睡蟲一下子全跑光了。
※※※
我猜想杉森大概也是這樣。我的腦子裡開始浮現「絞刑台的繩索纏繞在脖子的時候的感覺會是如何呢?」之類的想法。哎呀,卡爾!你,你想害死我們啊?我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剛買的新衣服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更是讓我覺得痛苦。可能是我感覺太過份緊張了,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尼西恩陛下用可怕的眼神看著卡爾。
「你知不知道侮辱國王是死罪?」
「您能感覺到侮辱嗎?陛下您的腦子裡應該只充斥著戰爭吧。」
卡爾乾脆就真的露出了嘲諷的表情。哦,我的天啊!我總以為卡爾尚未達到賀坦特領地男子的標準。但是現在我發現完全不是這樣啊!卡爾正展露出不折不扣的賀坦特式骨氣。也就是表現出「你不殺我是想幹嘛?不過我的性命是我的,要照我希望的方式做終結。所以不是你殺我,是我自己希望死,事實上你根本殺不死我。愛怎麼做隨便你!」這一類的膽量。
不知道尼西恩陛下是否清楚賀坦特式的骨氣,不過很清楚的是,他現在很努力在抑制住憤怒。他緊抓住沙發的邊緣,說:
「你……」
尼西恩陛下舔了一下嘴唇然後又再說道:
「你去御前會議看看就會知道,根本沒有比現在我聽到的意見還更清楚明白的。」
怎麼聽起來好像是投降宣言?
「如果你有高見,請說出來聽聽。我願意謙虛地接納高見。」
真的是投降宣言耶!絞刑台的繩子,再見了!我感覺氣管再度呼吸暢通,看看杉森,他正做出了死裡逃生的表情。可是卡爾卻斜斜地看著尼西恩陛下,他說道:
「高見?這個嘛。依敝人我的想法,如果戰爭結束,對於物價好像就沒有必要再擔心了。」
尼西恩陛下分不清楚卡爾的話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只是用很懷疑的眼神看著卡爾,不說其他的話。卡爾繼續說:
「至於有關結束戰爭這件事,我想到在卡拉爾領地遇到的那個名叫費雷爾的年輕巫師對我說過的話。剛才在呈報我們旅行過程的時候,我也提及到,那個巫師對地形、風土、氣候等特別感興趣。」
沒錯。費雷爾真的對地形很有研究。而且我想起來了,離開卡拉爾領地的時候,費雷爾不知道對卡爾說了什麼耳語。卡爾就是在說這個嗎?
「他告訴我,『佔據盧斐曼海岸直到十二月為止,即可結束戰爭。」
「盧斐曼海岸?」
尼西恩陛下露出張口結舌的表情,於是杉森和我也都真的變得很擔心。卡爾慢條斯理地說:
「盧斐曼海岸是伊斯公國所屬的海岸。」
「啊,是,是嗎?」
看來連陛下也不知道這個地方。
「是的。位在伊斯公國的這個盧斐曼海岸是個不值一提的地方。太陽的日照量不足,也沒有沙灘可以做為鹽田,漁貝類收穫亦是不用指望。也不是一個能用做港口的場所。可能在軍事地圖上會寫著『無法期待具有戰略性功能吧。但是費雷爾在周遊大陸時曾在盧斐曼海岸停留過,他似乎在那裡有了驚人的發現。」
「咦?」
「盧斐曼海岸是歐細紐斯灣流最接近大陸的地方啊。」
「嗯,灣流?」
卡爾露出一個非常柔和的微笑。不知為何,看起來卻像是個狡猾的微笑。
「有關歐細紐斯灣流!陛下您應該也可以大概猜到這個灣流在能夠發揮影響力的情況下所產生的好處。費雷爾因此才沒有再多做說明。」
尼西恩陛下的臉變得很紅。幾乎是以同樣的速度,我和杉森的臉色再度開始變得蒼白。尼西恩陛下的表情像是受到屈辱似地,他說:
「嗯,什麼是灣流?」
卡爾張開嘴巴望著尼西恩陛下,他的表情像是在說「受到優比涅和賀加涅斯兩邊寵愛的人怎麼會如此無知?」。可能那個表情的相當多的部分是為了報復的快感而做出的。但是,灣流究竟是什麼呢?
「真是對不起,真是的,我沒有想到您為了打敗那兇惡的傑彭國,絞盡腦汁地想思考出一些絕世優異的戰略,公私都十分忙碌,所以才會將那種細小的事拋諸腦後。請原諒我。」
卡爾以非常誠懇的態度道歉,所以我們臉上暴出的青筋全不見了。拜託,拜託別再嚇我們了,卡爾!這樣就夠了。重要的是我們要能活著!卡爾大概也是認為這樣已經夠了,所以沒有再諷刺下去。
「請原諒我們鄉下人的無禮。我國並不是一個海洋產業非常發達的國家,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歐細紐斯灣流。」
尼西恩陛下乾咳了幾聲,像是忍住了屈辱。卡爾仍然用柔和的語氣說:
「陛下,傑彭現在和我們國家是在交戰狀態下,無法利用中部大道。那麼,那樣的國家要如何從事進出口貿易呢?」
「那個啊,傑彭不是有很強勢的海軍嗎?不過,很幸運地,我們是一個和海洋產業沒有很大關係的國家,所以他們強大的海軍勢力不會對我們國家造成危害。」
「是的。這一點確實是很幸運的事。總之在傑彭,就是因為他們的海軍勢力,才得以在與我國交戰之際還能不受影響,繼續做進出口貿易。但是如果在讓他們無法使用海軍勢力的情況下,情勢會變成什麼樣子?」
尼西恩陛下整個人跳了起來。我可不是在開玩笑。他真的從沙發往上跳了一肘之高。我和杉森也差一點緊跟著跳起來。尼西恩陛下可以說是臉色慘白地開口說話。
「這,這有可能嗎?」
「這是有可能的。至少到十二月為止,如果我們拜索斯能一直守住盧斐曼海岸,那就有可能。」
「十二月?那是什麼意思?」
「到了十二月,大陸的東方海岸上會受季風影響,船隻幾乎都無法往北航行。但是如果利用歐細紐斯灣流,想航行多快都沒問題。換句話說,到了十二月,船隻一定得經過盧斐曼海岸附近才行。」
「那,灣流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那是世界上最強的海流。是環繞整個歐細紐斯海流動的巨大海流。而且它的速度幾乎達到六、七海哩,是超高速的海流。」
我的地位一下子攀升得好高。
為什麼呢?因為我現在是和尼西恩陛下,也就是我們國王,站在完全一樣的立足點上。這話怎麼說呢?現在卡爾變成老師,對尼西恩陛下、杉森和我說明有關海流的知識,所以我們三個人同樣都是學生的地位了。嘿嘿嘿!
所謂的海流,依照卡爾的說明,那是指海水流動的路線。我實在是聽不懂。「同樣是水,卻能在其中以不同方向流動?」我一這麼發問,原本也同樣正在納悶的尼西恩陛下隨即露出「幸好有人問了」的臉色。我跟他真的是站在完全一樣的地位上,不是嗎?卡爾說明著:
「同樣是空氣,其中不也是有風在流動?」
真是簡單扼要的說明!不過卻很容易理解。卡爾是很不錯的老師,而尼西恩陛下則是很踏實的學生。皇宮內侍部長裡菲。特瓦裡森靜靜地走進來,稟報御前會議的閣員們正在等候,尼西恩陛下隨即簡單地處理這件事。
「這是御令!告訴那些閣員,叫他們全都把頭給我埋到桌上!」
「咦?」
「***!不,不是的。這樣告訴他們吧,御前會議結束了,全都回自己的家去禁足反省!」
「咦?」
「花了幾個月,每天召開御前會議的結果,竟然不如這一位所帶來的一半,根本沒有一個閣員說到重要的情報,最多也不過是建議我將妹妹送去海格摩尼亞,看看能不能降低食鹽價格,不是嗎?這算哪門子御前會議呀?你還不趕快去傳我的御令?」
裡菲。特瓦裡森趕緊低著頭退出去。
「謝陛下隆恩。」
尼西恩陛下……雖然看起來就像是吉西恩留置在圖書館三年後變成的那種人,但骨子裡,好像兩人的個性都很相似。吉西恩稍微外向一點,所以跑出皇宮,尼西恩陛下則是比較內向,所以當了國王,兩個人的差異好像只有這些而已。再怎麼說,他們是兄弟,所以當然像啦!哎呀,應該是繼承了路坦尼歐大王血緣的王族共通個性吧?就拿我來說吧,我和我爸爸個性真的很像……哦,我的天啊。真的是這樣嗎?
不管怎樣,卡爾又繼續往下說明。
他說如果很瞭解稱作海流的傢伙的話,即使風很小也能使船動起來。而且那些海流之中,最強大的海流就是環繞歐細紐斯海一圈的歐細紐斯灣流。然而到了十二月,大陸東部海岸會吹北風,所以船隻無法往北航行。如果想要逆風前進的話,雖然也可以,但是傑彭的軍艦或商船之類的那些大船幾乎無法在逆風中航行。呃?船隻即使在逆風中也能前進,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總之,在這段期間裡,如果不利用大陸東邊的這道北行的海流:歐細紐斯灣流,那麼傑彭就無法從事航海。這種航行是將船帆全部收起,乘著海流往北航去。而航行南下的時候,則是脫離灣流之後乘著北風往南航行。這很簡單。
不過,在這裡要說到盧斐曼海岸的重要性了。
在地圖上可以看到的是,盧斐曼海岸看起來像是大陸上向著歐細紐斯海而整個往外突出的角。而灣流在周行歐細紐斯海一圈之後,在盧斐曼海岸是最靠近海邊流動的。所以這時候可以在盧斐曼海岸駐留很多巫師、弩炮及其他長距離攻擊部隊,摧毀經過那裡的傑彭船隻。船再怎麼快,終究還是船。因為沒有風,除了海流之外,沒有別的東西可利用,所以想逃也逃不掉,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我們也不用擔心傑彭船隻會上岸來攻擊海岸。因為盧斐曼海岸完全不是一個能做為港口的地方。
用這種方式將船隻一網打盡的話,傑彭那邊就會因海上貿易被斷絕而陷入很大的困境。當然啦,到了春天,會再起風,可以從灣流裡脫逃出來,但是一個冬天的時間就非常夠了。傑彭因是沙漠很多的國家,民生必需品很快就會枯竭。
尼西恩陛下整個人處在興奮狀態下,高興得不得了。
「可,可是盧斐曼海岸明明是伊斯公國的土地……」
儘管是所謂的公國,但是國家就是國家。不,比起其他國家,公國更是不好惹。因為侵入沒有武力的公國會讓其他國家以這個理由指責我國。在那樣的公國裡要如何駐紮部隊呢?這是個大問題。我和杉森很納悶地看一看卡爾,他隨即很親切地說:
「這時候,那個名叫溫柴的間諜的證詞就變得格外重要了。」
「咦?」
「伊斯公國分明一定會對我國與傑彭的戰爭保持中立。在伊斯公國有薔薇與正義之神歐倫的總院,連伊斯君主本身也是一位愛好正義的人,他的騎士團伊斯騎士團甚至還取名為正義騎士團。雖然我沒有直接見過那位君主,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正義之士,但是那不重要,不是嗎?」
聽到卡爾的話,我和杉森都感到很不解,但是尼西恩陛下卻狡猾地笑了。
「這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讓世人知道他是正義之士。事實上,他現在應該是正在算計哪一邊比較有勝算。」
接著,卡爾也微笑著說:
「總而言之,在對外政策上,他認為對於我國和傑彭,若是傾向哪一邊就是不夠正義,所以才會保持中立。但是如果把溫柴的證詞和那份實驗報告書交給那位伊斯君主,會變成什麼樣子?守護正義的伊斯君主的反應必須要如何才是?」
「亞色斯神啊……」
尼西恩陛下像是歎息似地,叫了守護拜索斯王族的禿鷹與光榮的亞色斯神的名字。卡爾露出微笑,並且下了結論。
「我雖然對於外交不太瞭解,但是在以上這兩種情況下,如果是對外交很在行的閣員,相信應該可以很容易就租借到無用之地盧斐曼海岸,以及請求能夠駐紮軍隊。」
杉森和我因為剛才死裡逃生好幾回,現在已到了快昏過去的疲憊狀態。然而尼西恩陛下則是因為持續一直在興奮,現在看起來一副很累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很累,陛下才會這樣問卡爾?總而言之,反正尼西恩陛下對卡爾這麼說:
「請問你是……你到底是誰?請問你是大法師亨德列克的轉世嗎?」
卡爾搖搖頭說:
「我只是一個在陛下您的浩恩之下釀酒、買麵包、唸書的讀書人。」
第四章
「卡爾,你應該事先告訴我們那些話才對呀!」
「哪些話?」
「就是那個,有關結束戰爭的計劃。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們,不就比較不會那麼嚇人了?」
「哼嗯,可真是對不起你們。不過我也是不得已的。我覺得在謁見國王陛下直接跟他說之前,說話應該要小心一點。如果你們有什麼不愉快,請原諒我吧。」
「哎呀,沒有啦,我現在想一想,即使事先告訴我,也不能怎麼樣。你做得很好。」
我們走出國王的書房,一面走著一面說話。
卡爾說的沒錯。就算他事先告訴我那些話,我又能怎麼樣呢?需要這些話的是我們國王大人,所以讓其他人聽到只是白白浪費這個秘密而已。更何況,尼西恩殿下還命令我們不可以把這些話告訴任何人。
「請各位謹記在心,這些話是最高機密。」
「我們非常瞭解其重要性,決不會將這種攸關戰爭勝負的問題胡亂說出去。」
而且,尼西恩殿下還要我們無條件地務必一定要留在皇宮裡,要以國王最重要的貴客身份來款待我們。不過,卡爾好像還是火氣未消的樣子。換做是我,我也會這樣。一開始,國王把我們當成是從鄉下來到首都,哭哭啼啼地來煩國王的那種上訴的人,而無禮地對待我們,結果卡爾說出可以結束戰爭的計劃之後,國王立刻慇勤和氣地對待我們,像他這種人,誰會喜歡呢?
但是卡爾很平靜地說:
「我們還有其他同行的人。而且我們沒有必要留在皇宮裡。需要呈報的我們都已經稟報,因此現在只要有賢明的殿下您發出指示就可以了。那個,不過,阿姆塔特所要求的人質贖金……」
「請不要擔心。它要你們準備寶石,是嗎?雖然臨時突然要籌寶石,是有點困難,不過我盡力準備好了之後會聯絡你們。」
「謝陛下隆恩。」
「別這麼說,這是我子民的事啊。」
國王還真是厚臉皮!我子民的事?那為什麼有時候又會覺得很煩?卡爾繼續堅持著不想談像這一類的話,只是靜靜地退下去。
不過,卡爾內心其實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他露出再也無法忍住不說的表情,對我們說:
「二位老弟,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會怎麼想……我稟報有關能在戰爭之中獲得勝利機會的戰略,但是對我而言,比起這件事,我更高興的是能夠很容易就籌到要給阿姆塔特的贖金啊!」
杉森搔搔後腦勺,笑了出來。我也一樣。這是要去救我爸爸的事耶!戰爭?真是對不起,那可不關我們的事。可惡,是尼西恩陛下先說「那是你們的事」。他說起來好像他自己並不是應該要對拜索斯所有百姓負責的國王。那麼說來,我也可以說拜索斯和傑彭的戰爭是「尼西恩陛下的事」!我根本沒有罪惡感,而是高興得不得了!只是這句話不能說出口。
我們又再度來到皇宮那條最適合拿來讓人迷路的路,裡菲。特瓦裡森引導我們走出那條路。這位皇宮內侍部長看起來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洶湧著的好奇心似地,一直看著我們,但是他卻又好像認為隨便提問題出來問我們是有失風度的。很想問就問嘛!
「請往這邊走。」
嗯?咦?這裡不是外面啊?
我們被引導進去的地方,雖然無法確知是用來做什麼用的空間,但是乍看之下,看起來像是辦公室之類的。佔滿整面牆的落地窗讓室內看起來很明亮。尼西恩陛下的書房雖也是非常明亮,但是這裡是自然光,所以比較起來更勝一籌。另一面牆邊則是有大大的書桌及書櫃,擺在中央位置的茶几上放有一個插著花的淺盤。牆上則有掛毯以及幾樣裝飾品。我看到角落裡有幾件武器,和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用途的東西。
就在落地窗前面,居然有個男子手放後面稍息站在那裡。他一等我們進來就轉過身。原來是那位名叫喬那丹。亞夫奈德的皇宮守備隊長。
「各位請進來。謁見過程一切都順利吧?」
卡爾兩眼茫然地看了看喬那丹。亞夫奈德,然後說:
「我們談論了有益國家的事……」
喬那丹。亞夫奈德點點頭說:
「我想也是如此。陛下剛才要我負責護衛各位,令我相當惶恐。」
我們國王陛下是不是性子太急躁了?喬那丹指著茶几旁邊的椅子,要我們坐下。我們就暫且先圍坐了下來。喬那丹將他自己的感受用「令我相當惶恐」一句話做了結之後,開始詢問他所需要知道的東西。
「請告訴我你們各自的名字、現在住宿的旅館、要停留的天數等等,啊,請不要擔心。這是為了加強那個旅館周邊的警戒。我會派遣皇宮守備隊員過去。」「咦?有人說要殺了我們嗎?」
「不如說是為了要讓人知道各位有國王陛下的加護在身。」
卡爾的眼角上揚。
「我們能夠從賀坦特領地來到這光榮的城都,就已經是受國王陛下的加護所賜。陛下的加護總是與我們同在,因此沒有必要再去期待這種東西。」
沒有你們這些人的護衛,我們不也是平安到達這裡了?神氣個什麼勁?卡爾,你是這個意思吧?喬那丹微笑著說:
「不過,現在各位是訪問了皇宮的人物。皇宮,簡單地來看,只是一個場所而已,卻可以說是個不能單純看待成只是一個場所的場所。而且……請不要覺得很不愉快。只是各位如果想去參觀拜索斯皇城,或者即使是想去拜訪一些名士的宅邸,我們都能給各位方便。」
卡爾噗嗤笑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把皇宮的守備隊員拿來當隨從?」
「各位要多少個隊員來當隨從都可以。」
聽到喬那丹的回答,卡爾反而嚇了一大跳。
事實上,拜索斯皇城本身已經有很堅固的外城,因此,所謂的皇宮守備隊員,與其說是守備皇宮,倒不如說是國王的護衛之類的人物,不是嗎?現在竟然要讓國王的護衛來當我們的隨從?卡爾本想再說些什麼,可是這時卻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門被打開來,一個穿著鐵鎖、裝備精良的士兵走了進來。杉森變得一副很消沉的表情。士兵問喬那丹。亞夫奈德敬禮,可是鐵鎖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音。會不會因為是輕量化的鐵鎧才如此?要不然,是不是特別定做不太會發出聲音的鐵鎧?
「第四部隊,出動準備完畢,現在待命中。」
「你們這些慢吞吞的混蛋!怎麼這麼久!」
……皇宮禮儀之中也有這種話嗎?那個士兵面無表情地說:
「我們會改正的。」
「嗯,都在外面了?」
「是,是的。」
喬那丹站起身,做出手勢要我們也站起來,然後走到窗邊。我現在才發現到,如果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一個走廊。我們朝走廊走出去,看到外面有士兵列隊排在那裡。
杉森整個人簡直都意氣消沉了下去。
排成四列橫隊的四十名士兵們,像是在地上劃線之後站著,十分整齊地站在那裡。他們全都穿著上面有紅色禿鷹紋樣的全身鐵鎖,每個人手中拿著閃閃發亮的戰戟,也是像在空中劃了線然後對齊似地拿著。我的眼睛被照得很刺眼,簡直無法正眼去看這樣的壯觀場面。
喬那丹像是在問我們壯不壯觀似地望著我們,他溫和地說:
「這是要隨侍各位的皇宮守備隊員。」
我的天啊!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些士兵,連卡爾也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我們把那些閃閃發光的四十名皇宮守備隊員拿來當我們的隨從?倒不如叫我們三個當他們其中一個人的隨從,還比較適合呢!這真的是太令人惶恐的親切,我們連話都講不出來了。我看看卡爾。這意思是要卡爾使喚他們!酷斃了!要讓他們來擦我的鞋嗎?真是的,太可怕了,我才不敢!
可是,卡爾的表情漸漸變得很奇怪。
卡爾開始瞇起他的眼睛。嘴巴緊緊閉著,嘴唇都發白了。喬那丹看到他的表情,嚇了一跳,以為那些皇宮守備隊員們有什麼地方不對,於是仔細察看他們。卡爾安靜地轉身,對喬那丹說:
「真對不起,我不會帶走他們的。」
「咦?」
「請你這樣轉告陛下,陛下賜給村夫如同河海般的聖寵隆恩,實在令人承受不起,請千萬一定要收回御賜聖寵。那麼,我們就先告退了。」
「啊,這……?」
卡爾就這樣低頭行禮之後,往門邊走去。我和杉森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就先跟著卡爾走出去。一走到外面,當場就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搞不清楚方向,但是卡爾不管三七十一地開始走。
卡爾的臉孔……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會讓我掉出舌頭的嚇人臉孔。卡爾如此生氣的臉孔,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呢!在卡拉爾領地踢溫柴的下巴的時候,他也是一副很沉著的臉孔,不是嗎?
然而,一個人不管多生氣,還是無法突然產生出以前沒有的能力。卡爾繼續走了一段路之後,不再像剛才那樣生氣了。
「到底哪裡才是出去的路?」
杉森小心地回答說:
「是這個方向。」
隨即,卡爾開始邁開大步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杉森的記憶很正確,讓我們一下子就找到往正門的路了。經過我們身旁的一些皇宮內侍以及侍女們看到我們,都嚇了一跳,但是卡爾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管走他自己的,我們兩個為了要緊跟住卡爾,也是沒有特別注意四周圍情形。
卡爾的動作,應該說像是在掙脫什麼似地,就這樣往庭園走去。他一走到庭園,立刻望著天空深呼吸。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生氣?我和杉森連問都不敢問,我們看起來很可憐,就好像是兩隻小雞想要避開一隻不知為何而生氣的公雞一樣,小心翼翼地離卡爾遠遠的。卡爾想要抑制自己的怒火似地,呼呼地深呼吸好一會兒,低聲地說出一句話。
「該死的混蛋……」
我們一時慌張,差點就對他說出『對不起.杉森問:
「你是指誰呢?」
「不是那個叫尼西恩的,那還有誰?」
他的說話聲並沒有很大聲。卡爾說出傳出去可能會殺頭的那種話的時候,不敢大聲喊出來。但是杉森和我卻起了雞皮疙瘩,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杉森很快地環顧四周,我也慌張地環視了一下。雖然可以遠遠地看到剛才那四十名皇宮守備隊員,但是距離相當地遠。應該沒有其他人聽到。
杉森先安心了之後,以蒼白的害怕臉孔看著卡爾。
「卡,卡爾。那個,我不知道是什麼事讓你生這麼大的氣,但是請你稍微消消火氣……」
「稍微消消火氣?要不要我銜一把匕首去找尼西恩?」
我再也忍不住了。
「卡爾!拜託。你怎麼了?」
卡爾露出牙齒笑了出來。他好像吟唱似地說道:
「***混蛋,如此愚蠢,終將落到他兄長的地步。那種劣根性,真是會令人無可奈何啊!媽的,路坦尼歐大王的血統下,竟會出這種卑劣的子孫,實在是不可思議。」
「卡,卡爾!」
「沒有其他人聽到啦!」
這個人真的是卡爾嗎?卡爾好像不是那種會說「沒有其他人聽到」,就如此誹謗他人的人啊?他到底是多生氣啊?居然會這個樣子!此時,有個人說:
「我聽到了哦!」
死定了!
我們回頭一看,從一棵庭園樹木後面出現了一個女孩子。
她大約二十五歲左右吧?這位長腿小姐看起來相當修長。身高像伊露莉那麼高,但是身材有點纖細。不對,應該說是:不像伊露莉那種曼妙身材,是很平凡的身材。伊露莉不但身高很高,而且凹凸有致,所以不會給人身高很高的感覺,而這位小姐長得一副和身高很配的身材,所以才會一看就覺得很修長。灰黑色的頭髮上蓋了一條頭巾,穿著一件及胸的工作服,手上拿著剪枝用的剪刀。工作服的大口袋裡塞滿了繩條、小剪刀、小刀等等東西。她是庭園的園丁嗎?
卡爾開始驚慌了。哼嗯,現在他知道「死定了」是什麼滋味了吧?
「請問你是誰?」
「黛美。拜索斯。本來是黛美雷娜斯。拜索斯。不過叫我黛美就可以。叫黛美殿下會很奇怪吧?」
「原來您是公主殿下……」
卡爾的說話聲像是很沒勁的樣子。看起來也是一副「既然都要死了,就等死吧」的心情,連跪也不跪,模樣很平靜。唉,雖然我是很想馬上跪下去,但是卡爾都這樣了,如果只有我跪,好像有點丟臉,所以我並沒有跪下。杉森也是愣愣地站著。
黛美殿下用一種好像也不怎麼在意的神情剪了一枝庭園樹上的樹枝,然後朝我們走近。
「你是?」
「卡爾。賀坦特。我們剛才謁見了公主殿下的哥哥,現在正要離開。」
「你剛剛是不是在罵國王陛下?」
「該罵的人,我才會罵。」
現在要不要趕快跪下啊?
「為什麼呢?」
「公主殿下的哥哥想將自己弄得看起來像是路坦尼歐大王,而把我當成是亨德列克。他沒有對我說一言半語,想要連我也欺騙過去。」
這是什麼意思啊?我和杉森愣愣地看著卡爾,黛美殿下也神情訝異地看著他。
「什麼意思呢?」
卡爾轉過頭去,指著遠遠的那一頭,那些正在解散的皇宮守備隊員。
「您知道他們為什麼出來嗎?」
「他們說是為了要護衛某個貴客的啊。所以連我也躲在樹後面。我並沒有隨從同行,而在修剪這些樹,如果遇到了貴客他們,恐怕會引來一陣嘩然。」
「那個貴客正是我。我真的是惶恐到了極點。」
黛美殿下歪著頭,做出聽不懂的表情。
「什麼意思……」
「請看看我們。」
「咦?」
「我們看起來哪裡像是貴客呢?」
「沒有。一點也不像。」
「我們看起來像是要四十名之多的皇宮守備隊員來護衛的人物嗎?」
「看起來不像。」
「所以我們才更是惶恐。我們是從鄉下地方上來的。因為運氣好,得以向公主殿下的哥哥說出有關可以在我國與傑彭的戰爭之中大大得利的建言。公主殿下的哥哥因此顯得很高興。」
卡爾從頭到尾都不是稱國王陛下,而是稱公主殿下的哥哥。黛美殿下好像有察覺到,又好像沒有察覺到,她只是說:
「真是令人感激之事。可是又如何?」
「我們變成好像是那些吟遊詩人們詩歌裡的情節了。我從沒有想過可以這樣,但是公主殿下的哥哥好像想到了。我指的是,在荒野隱匿的隱士有一天飄飄然地出現,幫助國王,征服整個大陸的這種故事。大法師亨德列克傳下了這類的故事。路坦尼歐大王是在遇到亨德列克之後,才得以建立拜索斯國,而亨德列克是因為遇到了路坦尼歐大王,才得以展露出他雄大的威力的,不是嗎?」
「那麼,你的意思是,國王陛下想要將你塑造成隱士的形象?」
「事實上,那是因為我剛從鄉下地方上來。然後呢……可能會變成這個樣子吧。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原來的模樣,只有公主殿下的哥哥知道,賜予我過分的恩惠。雖然世人會很驚訝,但是如果照我的建言去做,而使戰爭勝利的時候,世人們就會這樣說:啊!只有我們國王發掘出他的才能!這真的是路坦尼歐大王和亨德列克相遇故事的重現。您瞭解我的意思嗎?」
卡爾的這番話,即使是不去聽這其中的內容,也能夠僅由他的語氣就讓人明白這是十分厭惡地在嘲諷。***,我現在一直在想死的事情,想得我心好亂。有可能我會被關到死。如果那樣,我寧願要求他們讓我死得乾淨利落一點……呃呵,媽的!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我才不要因為卡爾的關係,連我也被害死!真是太過分了。
黛美殿下歪著頭想了一下,說:
「你不喜歡這個樣子嗎?」
「我很厭惡。這算什麼呀?是在演戲嗎?命令那些穿得閃閃發亮的士兵來護衛我,塑造出一個加工過的天才戰略家,到底是想怎麼樣?公主殿下的哥哥一開始看到我們的時候,並沒有好好地接見我們。公主殿下的哥哥原本是打算暫時抽出一點時間,到書房接見我們,然後將我們趕走。雖然我受到如此無禮的待遇,但還是忍下來,稟報所有的事。可是我一稟報那個計劃,公主殿下的哥哥就派出閃光耀眼得令人無法直視的四十名皇宮守備隊員,要將我塑造成加工過的隱士,甚至用來提高自己的威嚴。怎不令我覺得很卑鄙?」
黛美殿下並沒有說「把他給我拉下去砍頭」之類的話,反而微笑著說:
「這讓你覺得很卑鄙嘍!所以你無法照著去進行這種塑造加工隱士的計劃,是嗎?」
「我並沒有意思要報復剛才沒有好好接見我們的那件事,而是因為這根本是造假之事,我無法照著做。」
「這樣做可以給百姓們希望,不是嗎?」
「啊?」
「如果在荒野之中隱居的智者忽然出現來幫助國王,那麼百姓們不就能安心了?」
好像是耶?可是卡爾搖搖頭。
「不是這樣的。一來是因為我不是智者,二來我也不想再呈上其他的建言。雖然一方面也是因為我沒有這種能力。再加上我呈報給公主殿下的哥哥的戰略,並不是我的想法。而是我在這次旅途之中遇到的某位充滿智慧而且善良的年輕人的想法。乾脆將這個角色讓那個年輕人來當,才是適合的。總之,造假是一定會被拆穿的事。百姓如果知道他們遭受欺瞞,會大大降低對王室的信賴的!」
這個嘛……費雷爾不是說過嗎?他說卡爾並不像是個跑腿傳話的人。費雷爾只用短短的一句話,卡爾就都能聽懂意思,所以在我看來,卡爾就算是扮演亨德列克的角色,也是綽綽有餘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遠遠地有人在叫喚的聲音。
原來是那個名叫裡菲。特瓦裡森的皇宮內侍部長。他和幾位皇宮內侍一起用慌慌張張地,但還不至於有失體面的速度朝我們走來。
「啊,原來黛美雷娜斯殿下也在這裡。您和這幾位聊得還愉快嗎?」
「是的。我聽到非常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
「他告訴我一些有關栽培劍蘭的球根的注意事項。謝謝你,卡爾。」
卡爾微笑著說:
「不客氣,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接著點點頭說:
「祝福你在榮耀的天空中成為一道閃光。」
嗯?那是什麼意思呀?然而卡爾卻很流利地回答:
「祝福你猶如那翅膀所灑落的陽光般正義。」
然後黛美殿下就往庭園樹木那裡走去。那是什麼祝福語呢?無論如何,真是謝謝公主殿下。願公主殿下長長久久接受亞色斯的祝福。
裡菲。特瓦裡森在那一瞬間好像看起來很為難的樣子,他不知道應該要尾隨沒有任何隨從陪伴而走在庭園裡的公主,還是應該要跟著我們這些沒有人引導而到處亂逛的皇宮客人,到底跟哪一邊才好呢?結果,好像向來都是如此,客人第一嘛!因為拜索斯的王室是拜索斯騎士道的總院。
「請問各位要回去了嗎?」
「是的。不知道我們的馬匹在哪裡?」
「請跟我來。」
裡菲。特瓦裡森叫來皇宮內侍,要他去牽馬過來。我們盡可能不讓人感覺急急忙忙,從容地走出皇宮之後,才開始飛快地走掉(不要問我們怎麼有辦法做到,我們真的是「飛快地用走的」,我應該是沒辦法再做出那種動作了)。
「呼呼,我的壽命鐵定已經短少十年了!」
「呼呼,我是短少二十年啦!」
「……我的壽命好像少說也有短少三十年哦?」
「……永別了,我好像就要死了。」
「……咳呵,哼嗯。害你們差點死掉,真是對不起,朋友們。」
我們沿著首都大路走回去。我們好幾次從死亡的關頭擦身而過,而現在最想要做的就是……吃飯。這是多甜美的事啊,可以用吃飯來確認我們還活著,不是嗎?所以,即使我們是走在因為節慶而熱鬧不已的拜索斯皇城大路上,但還是什麼都不想,只想吃飯。
「我們去吃吃首都的料理吧,嗯?來比較看看是不是比修奇你的手藝好?」
「要比就比吧!我用粗劣的材料,幾乎可以說是掙扎著做出來的。」
「你不是說過給你的材料很夠了?」
「……我沒話說了。」
我真的無話可說。如果是在我會煮的材料範圍之內,我是很有自信的。不過,如果是真的很高級的料理所使用的材料,我可是連見都沒見過。特別是我對海產料理,可說是絕對全然不懂啊。因為我看過的魚都只是淡水魚而已。
「我讓兩位老弟的胃腸來一些驚歎好了。可是,我們剛才差點沒死掉,那樣緊張過,你們還會想吃飯嗎?」
「我們就是因為緊張,所以肚子餓啊。」
我們因此決定先不要急著去看節慶的景象,而要先去參觀此地的餐館。其實,是這兩件事同時都兼著做啦!
「杉森,地理書上寫到這裡的特產,有寫些什麼呢?」
「呃,有關拜索斯皇城的描述,有好長好多,所以我還沒來得及全看完。」
「哼嗯,這一次要不要也來問問這裡的市民?」
「由你來問!」
「知道了。」
於是,我抓了一位經過我們身旁,看起來儀表堂堂的大叔,向他問看看。那個儀表堂堂的大叔露出迷人的笑容,看了看我們。
「對不起,請問要嘗嘗拜索斯皇城最好吃的料理,該去哪一家餐館好呢?」
「哎呀,你們的運氣真的很好,我帶你們去我家!」
「……啊,雖然你非常相信當然是大叔你家的女主人做菜手藝一流,但是……」
「啊,不是的。我家是開餐館的!我們大廚做得一手拜索斯最棒的酥皮濃湯,翻牛排的手藝,真的是一級棒!我還曾因為『心碎酒而得到拜索斯皇城市長優勝杯哦。」
「什麼是心碎酒?」
「你要不要先嘗嘗看再下個定義,怎麼樣啊?」
哼嗯,大叔挺會做生意的嘛。於是,我們就跟著那位名叫瑞迪的大叔,去到一個叫做「純天堂」的酒館。
純天堂是一個小小但很雅致的酒館。已經過了吃飯時間,而要來喝酒的人還沒有來,所以客人就只有我們三個而已。其實,現在是節慶期間,所以這種小酒館當然會沒有客人。桌數總共是六張,因為是半地下的建築物,即使是在白天也需要照明設備,因此,每一桌都合在同一處。不過,蠟燭的亮度卻亮得嚇人,根本不需要蠟燭以外的其他照明設備。我大大歎了一口氣之後說:
「如果我去哪裡跟人家說我是蠟燭匠,肯定會被笑掉大牙。這蠟燭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呀?」
老闆瑞迪告訴我說:
「這是用鯨腦油做成的。」
「鯨腦油……?」
「是從抹香鯨的頭部萃取出來的油脂。這是戴哈帕的特產呢!」
我用手點了一下杉森的腋下,然後把嘴湊到他耳朵邊問著:
「抹香鯨是什麼怪物啊?」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種很稀有的怪物吧。」
哼嗯,下一次有機會,我一定要打聽看看這種叫做抹香鯨的怪物是不是住在戴哈帕某處,是不是很容易就抓得到。這種蠟燭燃燒發出的亮光真是好看耶!我只聽人說過鯨類油脂,由鯨類油脂做出來的蠟燭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啊?但是杉森或卡爾都好像無法感覺出蠟燭的亮度,兩個人都是一副呆滯的表情。唉唷,你們還看不出來嗎?這種亮光如此地好看耶!
我仔細一看,原來杉森和卡爾正在看那位會做拜索斯最棒的酥皮濃湯的大廚,看他翻牛排的手藝,兩個人完完全全被吸引住了。我看看。哦?動作還真的蠻酷的耶!
那位廚師正巧妙地在使著平底鍋和鍋鏟。他的目光好像是很放心似地、不經意的目光,他的手像是很煩似地在**著,但是牛排卻都沒有因為噗地掉落下去就把油噴灑出來,至於鍋底焦掉這種事,是連想像都不必想了。他的動作真是輕柔!
確實是的,不管是哪種技能,只要成為那種技能的精通能手,其身手就會轉變成為像是在隨便做的樣子。這是因為已經完完全全熟練的關係。像我爸爸,看他把臘油倒入蠟燭模子裡的時候,看起來像是不管臘油有沒有灑出來,也不管有沒有溢出來,就隨隨便便地倒下去。但是卻絕對不會發生灑出或溢出的事。相反地,如果是看我在倒臘油進蠟燭模子時,看起來可以說是和求道的那種虔誠心態沒有兩樣。我是一點都不亞於那些潛心在山林裡面修煉的祭司們,但是,總還是偶爾會發生灑出來或溢出來的事!
總之,那巧妙的手藝就這樣做出了三塊牛排,放到盤子上,乾淨利落地裝飾一下,端到我們面前。嗯,手藝真是巧!要我拿起叉子來把它吃掉,還真的有點惶恐。
但是杉森,噢,我的天,呃,食人魔啊……
杉森隨隨便便就把牛排吃光了……他好像也是精通某種技能的能手。
接下來,我們開始吃那個發泡發得很好的酥皮濃湯,還有試飲曾經得過拜索斯皇城市長大人的優勝杯的「心碎酒」。
心碎酒好像是一種雞尾酒,第一眼看到時,似乎有使用到白蘭地酒和琴酒這兩種酒的樣子。呵,我呀,雖然對雞尾酒並不是很懂,但是把這麼烈的兩種酒都加在一起,真的能做出雞尾酒嗎?不一會兒,瑞迪將心碎酒放到了我們桌上。
「來,這是心碎酒!」
「是用玻璃杯裝的!」
「……」
雖然這樣子對瑞迪先生實在是很抱歉,但是我們更為驚歎的卻是裝酒的玻璃杯。
「哇,好透明哦!」
「呃啊,修奇!你脫下OPG再拿杯子,聽說玻璃杯很容易破!」
「啊,對哦,沒錯沒錯。」
我們兩個這樣胡鬧著,卡爾則是一邊微笑著,一邊拿起心碎酒。我和杉森看起來像是怕手指一用力就會弄破杯子,可是不用一點兒力氣又怕會溜掉,真的很是小心。第一口根本連味道都沒能好好感受。但是喝了第一口,把杯子放下來的那一瞬間,就開始看到兩個燭火了。
哇,這酒烈到牙齒都快被抽掉了!
「真是火辣辣……」
「好冰涼啊……?」
「是火辣辣才對。」
「不對,真的好冰涼。」
我們互相有點在咆哮爭吵,後來兩個人決定,都喝完第一杯之後再說一次自己的感覺。如果都喝完了第一杯,互相還是不能統一感覺的話,就再點一杯算了。
杉森喝光了第一杯,緊抓著褲腰,躊躇地站了起來。
「喂,跟我來。」
「咦?去哪裡?」
杉森有點失神地看看我,隨即敲了一下自己的頭。
「真是的,因為一向都把溫柴的腳跟我的腳綁在一起……已經變成一種習慣。我要去一下廁所。」
「嗯,好。」
溫柴現在應該是已經進到牢房了吧?哼嗯。唉,忘了吧!忘了吧!間諜在牢房,我們在酒店。溫柴,對看守牢房的人隨便露一手你那個殺氣吧。你知道嗎?他們被殺氣嚇到之後會好好待你的。
心碎酒的第一口味道是那種不知道到底該用什麼來形容的強烈感,是舌根留下的氣味卻可以持續很久的雞尾酒。而且那是非常非常濃烈的氣味。像是心臟都快破碎的樣子?不論如何,雖然我和杉森的感覺並不統一,但是,再叫一杯看看的這個想法卻很統一。一直到那個時候,卡爾都還沒喝完第一杯。他幾乎是以每十分鐘喝一口的慢速度在喝著酒。
杉森砰砰地敲桌子,嘴裡還哼哼唧唧地說:
「伊露莉,伊露莉……」
「所以呢?」
「就此結束了。嗯……」
「是啊。沒辦法啦……」
杉森和我互相講一些不成話的話,完全是醉了的模樣,兩人都靠坐在椅子上。我大概能猜出杉森心裡想說什麼,那些沒說完的句子。卡爾呆呆地用手背支著下巴,一直看天花板,看起來彷彿像是陷入了沉思。
杉森又再哼哼唧唧地說:
「修奇,唱首歌來聽聽吧。不要唱那個什麼城外水車磨坊怎麼樣的……」
「……那麼要唱什麼?」
「愛亞。伊克利那的鞋匠米德比。我喜歡那首歌。」
我往牆壁移動了身體之後,靠在牆上坐著。我的背涼涼的,感覺好舒服!而且還把一隻手臂放在椅子的靠背上,另一隻手臂靠著桌子。我用那種歪歪斜斜的姿勢坐著,兩條腿都伸得直直的。因為鞋匠米德比是一首很長的歌,所以用這種舒服的姿勢當然是比較好啦!再加上那是一首很愉快的歌。我用腳後跟敲打地板,跟著拍子唱:
在愛亞。伊克利那,那座狂人村子裡,
是的,勇敢的皮鞋匠米德比!
右手拿鐵錘,左手拿小釘子。
勇敢又快活的皮鞋匠米德比!
做皮鞋匠,雖是很勇敢的小伙子,
小貝裡姬,如果散步到他的窗外,
那天只能左腳兩個兩個地做,咿呀嘿咻!
小貝裡姬,如果散步到他的窗外,
那天只能右腳兩個兩個地做,咿呀嘿咻!
所以善良的小貝裡姬總是
散步一定會來來回回走上兩次,
所以在愛亞。伊克利那,狂人村子裡,
不管是爺爺,是小孩,還是冷漠小姐,
當然也就全都各有兩雙皮鞋啦!
卡爾開始吃吃地笑了起來,杉森則是張嘴微笑想要跟著一起唱。可是這首歌太長了,所以中間有很多歌詞他不知道。於是杉森如果唱不下去了,就笑著聽我唱,如果唱到他會的地方,就再跟著一起快樂地哼唱。
結果我唱到,米德比為了要去尋找做皮鞋的最上等皮革,勇敢地跑去獵龍,在這場幾乎可說是在玩樂的冒險的最後(他賣了皮鞋給半身人而賺到旅費,對十二名巨人出了一個考題,問他們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結果那些巨人互相爭吵了起來,他才得以逃出來,等等的冒險事),他利用修補皮鞋用的小釘子,擒拿住龍的冒險場面,以及在迎春節慶裡,害羞的小貝裡姬穿上米德比所做的龍皮皮鞋出來跳舞的場面,都感人肺腑地被我唱了出來。
「咿呀嘿咻!」
老闆瑞迪和那位手藝巧妙的廚師也都圍到我們這一桌,一起喝酒,而且還紅著臉和我們一起唱歌,唱到鞋匠米德比的那一句獨特呼唱句「咿呀嘿咻!」的時候,他們也跟著一起高聲喊叫。
一些拜索斯皇城的市民們聽到這大白天裡傳來的愉快歌唱聲,都開始往純天堂這裡探頭看,不久之後,六張桌子都坐滿了人,而且還不夠坐,有些人站著拿酒杯而且還唱歌,到處擠滿了客人。雖然即使是一間小小雅致的酒館,如果像這樣擠滿了一起高興地唱歌的客人,還會羨慕皇宮嗎?還會羨慕光之塔嗎?
我唱完歌,博得了許多掌聲,隨即,剛才新進來的客人就開始唱起歌來。這是我們這些人的節慶……不知為何,我覺得這樣形容是再恰當不過了。雖然拜索斯皇城現在到處都在過雙月節,但是在這裡,這小小雅致的酒館,也正展開另一個節慶,人們像沙丁魚般擠在一起,只是唱歌喝酒,卻很令人興奮快樂的節慶。
好像不知不覺地已經是黃昏了,一位新進來的客人打開門的時候,從地面高度的門那裡射進金黃色的霞光。我只能見到那位客人的輪廓,他在門那裡站了一下,然後叫喚老闆。
「老闆,在不在?」
「呃,請問老闆在不在?」
那位新進來的客人很斯文地叫了兩聲之後,第三聲則是用力地叫喚。
「老闆在不在呀!」
瑞迪紅著臉,頭也不回地大聲高喊:
「就如您所看到的,客人。要嘛就到桌子底下去,或者吊到天花板上,要不然我可就沒辦法再接待任何一位客人了。」
接著那位黑黑的客人的影子嘟嚷著:
「真是的。別指望能塗到心碎酒了……不是!如果喝不到的話,就少了一樣來首都的樂趣!」
瑞迪好像被雷劈到似地,轉過身去。
「哦,哎呀。吉西恩!」
老闆說那是誰?我將視線由唱歌的人身上轉移至新進來的那個人。杉森和卡爾也驚訝地望著入口處。我看到那健壯的身材和灰黑色的頭髮。還有最重要的是,他的左手按著腰際劍柄的姿勢。
「真的是耶!吉西恩!」
「咦?修奇!哦,各位,你們已經先到了啊?」
第五章
「好久不見,瑞迪。最近是不是有去風流……不要插嘴啦!嗯,日子過得好嗎?」
瑞迪好像和吉西恩很熟,對於他說的那些怪異的話,一點兒也不生氣。他只是和吉西恩互相握手,大聲笑著說:
「真高興見到你!是啊,有多久沒見到你了?王子殿下您說要去抓裡奇蒙而離開這裡。」
「我是抓到裡奇蒙了,但是卻讓御雷者因思春期……***!御雷者被詛咒了。混蛋!我叫你閉上嘴巴!不要笑!」
吉西恩好像一點兒都沒有變。他搖搖頭,和瑞迪又再講了幾句話之後,就往我們這一桌走來。我決定坐到桌子上,才可以好不容易挪出了一個位子。我像尼西恩陛下一樣,坐在桌子的一角。
卡爾遮住一邊耳朵,大聲高喊(因為四周實在是太吵了)。
「您是什麼時候來拜索斯皇城的?」
「我現在才到。我一到皇城就想來塗一杯心碎酒……不是!嗯,我想喝心碎酒,就找到這裡來了。哼嗯,這裡真的好熱啊!純天堂這裡總是像地獄一樣地……不是!是一間暖和而且安靜的酒館,我看一定是各位所造成的吧?」
吉西恩說完了這些話之後呵呵大笑。卡爾也笑著說:
「看到您這麼健康,真是高興。」
接著,杉森也大聲高喊著說:
「對了,現在這裡這麼吵!應該可以放開劍柄了吧?」
「你認為可以嗎?」
吉西恩微笑地放開劍柄。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我以為玻璃杯要破了……周圍那些唱歌的人們全都嚇了一大跳。甚至還有人往門的方向跑出去察看外面的天氣。過了一會兒,總算原本的氣氛都回來了,客人們又再唱歌,
杉森表情驚愕地說:
「這真是一把性能超好的魔法劍。」
吉西恩嘻嘻地笑了笑,繼續按著劍柄,說:
「對了,你們已經謁見國王陛下了嗎?」
卡爾露出看起來有些悲傷的微笑,然後點了點頭。吉西恩看到卡爾的臉孔,歪著頭疑惑地問:
「呃,出了什麼問題嗎?」
「沒有,事情很順利。比我們希望的還更順利。而且也不必再為人質的贖金傷腦筋了。」
「可是你的表情像是……對不起。喂!你安靜一點!你想把你的主人弄得如此愚蠢啊?什麼呀!唉,嗯,總之,卡爾先生你的臉色很不好哦?」
卡爾只是一直微笑,坐在桌子一角的我問道:
「吉西恩,你對陛下的看法如何?」
吉西恩歪著頭問道:
「你是說國王陛下呀?怎麼了,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這個嘛。」
如果要說有什麼是我不敢說的,那就是:做為百姓的我要是去侮辱國王的話,就等於是侮辱自己的父親;另外,在我面前聽我說話的人是他的兄長,我怎麼開得了口去罵人呢?吉西恩表情不安地說:
「你們好像有什麼不好的感受。就我所知,他是個好人。雖然有稍微優柔寡斷的一面,但是行事很平心靜氣啊!嗯,那樣反而是從很溫和的性格所顯露出來的一面,總之,他是一位很有人情味的人吧?」
「……你最後看到他是在什麼時候呢?」
「大約六年前。」
「我們大約是三小時前。六年之間如果有什麼轉變,那可能是變了很多的樣子。至少,溫和的性格所顯露出的優柔寡斷,這一項已經可以從他的性格裡刪除了。他現在很冷酷地追究利害得失……」
「尼德法老弟,小心說話。」
卡爾很低聲地插嘴說話。說的也是,剛才不久前我才感受到絞刑台繩索的感覺,現在竟敢又再這樣妄言妄語。我可能醉了!
吉西恩聽到我所說的話,露出很是擔心的表情。他突然間緊緊按住端雅劍的劍柄,並且說:
「從現在開始給我安靜三十分鐘就好。如果不聽我的話,我馬上把你拿去給打鐵匠,然後在劍身刻上『嘮叨劍的字樣。這裡是拜索斯皇城,所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會刻文字在魔法劍上的技工。知道了嗎?」
隨後,吉西恩放開劍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端雅劍被這番威脅給嚇到了,還是因為氣氛的關係而閉嘴,不過,端雅劍真的就沒有再嗡嗡作響或說話。
「到底是什麼意思,卡爾?是不是國王對你們做了什麼?」
「並沒有特別做什麼……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接著,卡爾做出一個強烈顯示出絕對不講的意味的表情。吉西恩的臉上現出很擔心的臉色,說:
「我不逼你說了。不過,各位如今要回故鄉去了嗎?」
「還沒有。我們要等到國王陛下幫我們籌到給付阿姆塔特的人質贖金。不僅如此,我們還要等謝蕾妮爾小姐,所以計劃要待在首都二個星期的時間。」「你是指那位精靈小姐?她去哪裡了嗎?」
「她現在不在首都,她到戴哈帕港辦事去了。所以,我們等她去那裡來回一趟,跟她約好二個星期之後回到這裡。」
「二個星期?嗯……好。請問各位住宿的旅館在哪裡?」
「叫做獨角獸旅店,在旅館街那裡。」
「那裡住起來還可以嗎?」
「那個地方還不錯。」
「那麼我也想住到那裡。你們可以帶我去嗎?」
卡爾歪著頭想了一下。這真是奇怪耶?吉西恩在雷伯涅湖邊明明告訴過我們,如果和他在一起會有危險,因此不能在一起。吉西恩也突然瞭解到我們為何覺得訝異的樣子。
「啊,請不要擔心。我在首都是很安全的。如果我死在荒郊野外的話,可能會被弄成看起來像冒險家死掉的樣子,但是如果說我是在首都死掉,那麼會是誰的嫌疑最大呢?在這裡,只要稍微調查一下,馬上就可以知道我是誰。」
啊,是這樣嗎?卡爾點點頭。
「我們很樂意帶您過去。」
我牽著移動監獄,一面點點頭,一面走出去。
移動監獄不知道是不是能感覺到自己的主人不見了。這匹馬只是照我牽拉的方向跟著走。我們應該要把它賣掉。要不要直接給旅館老闆,當作是住宿費用?
太陽下山,燈柱又開始亮了起來。住在燈柱前面建築物的人們拿著附有一個環的長棍子,走了出來,把燈柱的球回轉過來。燈柱的球轉為半球體之後,裡面的永久魔法光便開始發出光芒。
「嗯,那些人好像早晚都要做那樣的工作的樣子。」
「沒錯。」
這是吉西恩的回答。然而人類對於那些為了公共福利而自己得去做的勞動,是很吝於去做的。
「真的嗎?那麼,做打開關閉燈柱的事,可以從市政府那邊拿到錢嗎?」
「燈柱?啊,你是說路燈?」
「那個東西是叫做路燈嗎?」
「嗯,不過那是拿不到錢的。在自己家門前設置路燈,對他們的家是有很大的好處的哦!首先是可以很明亮,而且對於宣傳或者家裡的氣氛也都很有助益。所以人們都爭相著要在自家門前設置,非常多人向市政府申請,並且很高興去做那樣的工作。」
「啊哈。」
我很感興趣地看著那些燈柱,不對,是路燈。同樣地,路上的人們也正以感興趣的目光不斷向我們投射過來。
我和杉森已經醉了,在馬上搖搖晃晃地,不過,這並不是我們受到首都市民們的驚訝目光的原因。或許這是因為還在節慶期間,要在街上看到酒鬼並不是很稀奇的事。我們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是因為那位在我們兩人前面騎著公牛走著的戰士。那戰士明明體格不錯,而且還佩著一把漂亮的劍,帶著盾牌,連鎧甲都很出色,但是,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頭公牛,受到首都市民們看得發愣的眼神注目。
我們在熱烈的目光之下回到了獨角獸旅店。有幾個小姐一面跟著我們跟到最後,一面還聊天說話。說的就是:「真的看起來好勇猛!」,「那男人,不就是你喜歡的那一類型?」,「什麼呀,不要開我玩笑了啦!」等等的話。她們看來好像閒著沒事做的樣子。如果不是喜歡的那種類型,幹嘛一直跟著我們跟到最後,而且還看個不停?
獨角獸旅店的牽馬傭人突然看到一頭公牛,也是非常不知所措的樣子。
「那個,如果餵它吃乾草,可以嗎?」
「只要按照一般餵馬的方法,餵它燕麥或大麥就可以了。它本來是一匹馬。」
「咦?」
「它被下了詛咒,所以才變成這樣。」
吉西恩簡單地說明之後,將御雷者交給他。那位牽馬傭人看到那一頭公牛並著腳走路,更是驚訝不已。「看來它真的是一匹馬哦?」
我們一進到大廳,就看到妮莉亞早已經回來,並且在某一桌前面坐著。妮莉亞看到吉西恩,立刻露出很高興見到他的表情。
「啊,荒野的王子!」
「你好,腳快的高貴仕女。」
「你來這裡了呀?真高興看到你。你打算要和我們住一起嗎?」
妮莉亞做出一個非常地高興的表情。咦?她幹嘛這麼愉快呢!難道她到現在還沉浸在想要悄悄偷走端雅劍的妄念裡頭?杉森和我想要填滿一下肚子,叫了啤酒,然後坐在椅子上。吉西恩很親切地回答妮莉亞。
「是的。我是這麼打算。」
妮莉亞滿臉欣喜地說:
「好耶。對了,卡爾叔叔?你去辦的事都還順利嗎?」
卡爾笑了笑,只是用點點頭來回答她。妮莉亞原本期待的是一長串的說明,但是看到回答竟是如此地簡短,於是困惑地歪著頭。
「咦?去一趟皇宮回來的人竟然給我的回答是這麼超級簡短?我還以為你們以後的一生之中都會一直以此炫耀自豪呢!『喂,我進到皇宮的時候呀……用這一類的方式炫耀。」
妮莉亞很滑稽逗笑地模仿了卡爾的說話聲音。卡爾只是微微笑了笑,並沒有說些什麼其他的話。哎呀,如果真的要炫耀,是炫耀不完的。我們呀,國王也見到了,公主殿下也見到了,死亡關頭也來回經過了好幾次,心情也是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地起伏不定。……但是真的沒有可以向人炫耀的東西!妮莉亞好像自己在滿意什麼似地,點點頭說:
「哼嗯,你們真不愧是無法捉摸的特殊人物。在伊拉姆斯市的時候,我就親眼目睹過了。」
「真是言之過獎。」
晚餐結束後,我們上到卡爾、我以及杉森三個人睡的那一間大房間。因為沒有溫柴了,所以還空出一個床鋪,因此吉西恩決定就住在我們這一間房間。旅館老闆看到新進來的客人說要和其他人用同一個房間,一直嘀嘀咕咕個不停,不過,吉西恩幫我們把旅館費用付了,而且多付了許多給他,才讓他閉上了嘴巴。
「呵,我們欠你這份人情……」
「好了。因為我的緣故,不是還曾經讓各位差點死掉?因為我是守財奴……媽的,是,我想過我應該要報答你們。」
妮莉亞說她那一間曾和伊露莉二個人住過,但是現在只有一個人住,很無聊,所以跑到我們房間,要和我們一起喝點酒之後再回房去睡。她圈住我的脖子,哼哼唧唧地說:
「哼哼,本來是兩個人在一起,現在要我一個人度過,這樣的夜真是寂寞呀。我可不可以也在這裡睡?」
我並沒有想要去甩開她的手臂。因為甩開了以後還是會再纏上來。呃!我的背好燙!
「這裡沒有多餘的床鋪。」
「我和你一起睡在你的床鋪上,不就得了?」
「嗚!」
這女的性格真的很怪異……怎麼這麼喜歡欺負小伙子?但如果我生氣了,不就順了妮莉亞的意?我雖然知道事情是這樣,然而我還是無法不生氣。我氣到都臉紅脖子粗了。妮莉亞咯咯地笑著,樂得不得了。
另一邊上,吉西恩和卡爾正在講到有關御雷者的詛咒的事。
「對了,請問你想去哪一個神殿?」
「我想去大暴風神殿。這個神殿是大波斯菊與暴風之神艾德布洛伊的總院,而且代代都與王室有很深的關係。我小的時候也常常到那裡去。」
「哦……真的嗎?那麼,我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這似乎是一個增廣見聞的好機會。」
「可以啊。」
杉森在一旁脫下皮甲之後說:
「大暴風神殿?就是艾德琳在那裡長大的那個神殿?」
吉西恩轉過頭去看了看杉森。
「咦?聽起來好像你們和『治癒之手艾德琳很熟的樣子?」
事情就是這樣……那一夜變成了洋溢著美酒和我們的旅行故事的夜。我因為白天已經喝很多了,所以很早就去上床呼呼大睡。
※※※
爸爸正被阿姆塔特壓著。爸爸匆匆地告訴我:
「兒子啊,你說說看石蠟蠟燭的製造方法給我聽聽!」
阿姆塔特因為那一把長舌魔法劍的緣故,現在根本沒空注意到我。我為了盡量不被它發現,小心翼翼地說:
「石蠟蠟燭是……從被下了詛咒的馬腦裡搾取出鯨腦油,而做出來的。這時候最重要的是要摻一些心碎酒,將鯨腦油完全攪拌均勻。」
「你竟然說對了!真不愧是我的兒子。然後呢?」
「打開燈柱的蓋子之後,把臘油倒進去,蓋上蓋子。一直放到晚上。到了晚上的時候打開蓋子就會發出燦爛的光芒。」
「不是燈柱啦,是路燈。」
「啊,你說的對。不管怎樣,接下來,拿到靠近灣流的地方去點著。」
「理由是?」
「這樣才能使那些傑彭人的駱駝看得到路。因為傑彭人的駱駝夜視能力很差。」
「對對。所以應該要把黛美公主嫁出去才對。」
「遵命。」
這時候,阿姆塔特放下了魔法劍的劍柄。嗡嗡嗡!阿姆塔特低頭看到我,大喊著說:
「哇哈哈,一百萬賽爾!一百萬賽爾,我就賣給你。」
隨即,一直圈著我的脖子的妮莉亞說:
「不需要!用偷的就可以。」
妮莉亞更加緊緊地拉著我的脖子。
「咯咯!放開我!」
嗡嗡嗡,嗡嗡嗡!
※※※
「嗚嗯……」
唉唷,我的頭啊!我看那個心碎酒應該要叫做頭碎酒才是。天花板看起來好奇怪。歪歪斜斜的樣子……我鐵定是躺得歪歪斜斜的。天花板因為早晨陽光的關係,有一半是亮的,一半是暗的,所以往上看著天花板,更覺得暈頭轉向。
我搖了搖疼痛的頭,想要起身,但是卻起不來。什麼呀,這個是?我察覺到在我的胸前有一隻手臂正在上面。順著那隻手臂一直看下去,就看到被單上面那一顆鮮紅色的頭的一部分。
「呃啊?」
我小心地往下看看被單。看到妮莉亞的臉孔,嘴角邊還都是流過口水的痕跡。我的天啊!我首先先把手伸到被單下面,摸一摸我的褲子,說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習慣,不是嗎?
「呼……還好。」
我毀了!她真的在我的床上和我一起睡了!我小心地拿開妮莉亞的手臂,試著往外出來。妮莉亞翻身翻了好幾次,但是仍然還是呼呼大睡,睡得很熟。我幫妮莉亞蓋好被單,然後出到床鋪外面。
我感覺好像被早晨的陽光刺到了。呃!
我身體搖搖晃晃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卡爾在他自己的床上,看起來很安穩的樣子,正在睡覺。但是卻不見杉森和吉西恩的人影。
鏘!鏘鏘!
什麼聲音啊?我往窗戶方向走去,低頭看看下面。哼嗯?杉森和吉西恩在旅館後院,兩個人正在比武,在他們周圍,雖然現在是早晨忙碌的時間,仍然還是有些漫不經心的傭人們在觀看著。他們有的拍手,有的加油,我仔細一看,在面對旅館後院的巷子裡,有一些穿著華麗外出服的小姐和年輕人們正在觀看杉森和吉西恩的比武。媽呀!甚至還有一輛馬車停下來看呢!
我梳洗了一下,稍微振作精神之後,走到樓下去。
大廳裡一個人也沒有。好像全部的人都跑去後院了吧?這時候,旅館老闆一面伸伸懶腰,一面走進大廳。他一看到我,就好像跟我很熟似地說:
「哈啊……睡得好嗎?」
那個旅館老闆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啊,是。黎特德先生。嗯,請問去後院的路要怎麼走?」
「嗯?為什麼要去那裡?」
「現在傭人們都跑到那裡去了。」
「什麼?」
黎特德先生驚訝地往某個走道跑去,我慢慢地跟在他後面。我還沒走到外面,那些傭人們就已經從外面的另一頭蜂擁跑進來。嗯!而在他們後面,傳來了黎特德先生的高喊聲。
「你們這些懶鬼!如果十分鐘以內早餐還沒準備好!我們旅館就完蛋了,知不知道啊!!」
然後黎特德也跑了進來。我噗嗤笑了出來,往後院走出去。一走出後院,就聽到刀劍碰撞的聲音更加地大聲。
「呀啊!」
「咿啊!」
杉森和吉西恩好像都習慣輕輕地就結束喊聲。反正喊聲太長也沒什麼好處。不管怎樣,杉森正用雙手握著一把長劍,而吉西恩則是拿著端雅劍和盾牌。杉森因為是用雙手拿著,在速度上顯得比較有自信;吉西恩因為有盾牌,看起來沒有防衛上的顧慮的樣子。於是,這場比武主要是杉森在做攻擊,杉森看起來比較有勝算。但是吉西恩他以沉穩的動作,格擋住杉森的攻擊。
我走到後院角落的樹木底下,靠坐著樹木,觀看他們比武。
確實,杉森的攻擊比較快。不管防衛做得再怎麼好,終究如果沒有攻擊就沒啥用了。攻擊是最好的防衛,不是嗎?況且拿著盾牌的手和拿著劍的手終究是連在同一個身體上的。用盾牌來擋,同時用劍來刺,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盾牌的衝擊會傳到另一邊手臂上。再加上如果是被那個食人魔雙手上的長劍給打到的話,就會更加辛苦。吉西恩舉起手,要求暫時停一下。
「呼……你真的是那種我不能拿著盾牌打鬥的對手。」
「您要不要放下盾牌?」
吉西恩點點頭,立刻轉過身去。他發現我在那裡,於是向我打招呼,緊接著就給了我一個工作。
「替我保管一下盾牌。」
然後,我就好像是騎士的隨從,拿著吉西恩的盾牌,觀看兩個人的比武。
放下盾牌的吉西恩揮動了一下手臂,也用雙手握住端雅劍。吉西恩以慎重的瞄準中段的姿勢,將長劍豎直在腰際前方,杉森也採取了一模一樣的姿勢。兩個人都是相同的姿勢,皆是一副不露空隙的模樣。他們兩個都不敢隨便衝上去,劍鋒互相對峙的狀態下,只是慎重地盯著對方。
「呵啊!」
杉森首先進攻。杉森用劍鋒打下了吉西恩的劍鋒之後,直接做出一個刺擊動作。不過,吉西恩往後退一步,將杉森的劍撩起來。隨即,杉森也很快地往後退,站穩姿勢。又再次進入了對峙狀態。吉西恩表情讚歎地說:
「劍術不錯。」
「謝謝。」
吉西恩微笑了一下,便舉起右腳。
「呀!」
吉西恩在舉起右腳的同時,採取直接砍向頭部的姿勢。杉森舉起長劍,雖然想要抵擋頭上的那一擊,但是吉西恩用右腳踏了一下地面,同時劈向杉森的腰,然後經過了杉森身邊。啪!
吉西恩從杉森的背後大喊——
「中招!」
「呵,真是的。」
杉森搖了搖頭,然後轉過身。吉西恩好像是用劍的側面打中杉森的。四周圍響起了拍手聲。掌聲來自那些一直在注視旅館後院的人們。杉森微笑著說:「放下盾牌,動作確實變快了哦!」
「咦?真是的,你以為我沒辦法再如法炮製一次嗎?」
吉西恩也露出了微笑,又再採取對峙的姿勢。杉森長劍劍鋒一直不斷旋轉著,向前進攻。
「呀啊!」
杉森向前一躍,很用力地從右上方沿對角線下劈。吉西恩拿劍起來格擋,但杉森那一招是騙術。杉的從對角線攻擊突然轉換了姿勢。他把被吉西恩的劍擋住的自己那把劍拉起,一邊邁出左腳,用左手肘打出去。嗚嗡!
杉森的手肘停在吉西恩的鼻子前面。吉西恩眨了眨眼睛,驚歎了一口氣。
「好厲害的招術!」
「中招!這可是實戰出來的成果。」
又響起了一陣拍手聲。哼嗯,這兩個人真是幸福啊!對了,我要不要也拿著巨劍下去和他們比武?還是算了。我和杉森或吉西恩對打之後,可能比起拍手聲,我得到的大概更多是嘲弄或同情吧。
嗯,我發現那輛馬車還在那裡耶!那可真是奇怪了。乘著馬車出門的人通常都是忙著要去某地辦事的,為什麼還不走,而且還那樣觀看著?我偷偷地看了馬車裡面,看到一個大約二十五歲左右的年輕男子模樣。
那個男子張著嘴巴,正在望著杉森和吉西恩的比武。他的口水都要掉下來了!看他的穿著,可能是貴族世家的青年。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那華麗的上衣。因為他往馬車窗外探頭,幾乎像是伸出身體似地觀看著,所以才會看得很清楚。哼嗯,年輕人,這種像是在荒野之中剛抓了兩三頭巨魔的男人們的打鬥,你可是第一次看到吧?
我又再轉頭回去看他們兩個人。
「哈啊!」
「呀啊!」
兩個人有好一會兒時間都在把自己的底掀開給人看。這確實讓我們見識到許多很棒的招術。特別是杉森,使出了許多各式各樣很值得一看的招式。杉森垂直下擊之後,轉身再做出一擊之時,連吉西恩也嚇了一大跳。杉森一面踏出左腳,一面垂直下擊之後,把右腳往左腳的左方送去,整個轉了起來,水平後轉做出一個橫劈的動作。往右邊轉著的吉西恩被那個突然間嚇到了。
「啊啊!」
從巷子路上爆出很大的尖叫聲。杉森用劍刃側面在吉西恩的肩上輕輕一拍,然後對著被驚嚇到的吉西恩笑了笑,杉森向他解釋著:
「你又中招了。與右手持劍者對打的時候往右邊方向轉,這是劍士的常識。但是這種常識如果死守不變的話,也是很危險的。」
「呵,我再怎麼樣也沒想到後轉身橫劈會劈到我面前來。」
「是嗎?修奇那傢伙比我的技術還更高超。那傢伙可以做出垂直上擊,連續猛砍二次之多。」
吉西恩用特別讚歎的表情看了看我,令我尷尬不已。就在這時候,
「啊啊啊啊!」
傳來一聲令人耳膜快要破掉的尖叫聲。不久,傳來尖銳卻仍悅耳的喊叫聲。
「出去!你給我出去!看你長得很正經,卻做出這種事!」
「這不是妮莉亞嗎?」
我、杉森和吉西恩很快地跑了進去。我們一次跨兩三階樓梯地跑上去,打開我們的房門。
砰!什麼呀?呃。他被枕頭打中了!妮莉亞用被單包住全身,丟了一個枕頭過去,卡爾則是在房間角落揮著兩隻手。
「不,不是的。妮莉亞小姐,這是誤會……」
那一瞬間,吉西恩和杉森用不堪形容的淒慘表情看了看卡爾,隨即卡爾面如土色。妮莉亞繼續很悅耳地喊著:
「你真是陰險!你是想侵犯誰呀?」
卡爾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他高聲喊叫著:
「我,我以為你是尼德法老弟啊!所以想要叫你起床,就翻開了被單……」
妮莉亞露出叫他不要再編造荒謬說詞的表情,氣喘吁吁地喊著:
「修奇?你不要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謊言!修奇幹嘛到我的房間來?」
呃,唉唷我的天啊。杉森鬆了一口氣說:
「妮莉亞……這裡是我們的房間呀。」
妮莉亞眼睛睜得大大地,環顧一下四周圍。妮莉亞數一數床鋪數目,然後看看天花板花紋,慢慢地看看我們每個人的臉,終於鑽進被單裡面去了。妮莉亞把頭蓋在被單裡面,用蜷縮的姿勢喊著說:
「我丟了三個枕頭,只揍我三下就好!」
「喀嗯!嗯,哼嗯!」
不管怎樣,我們在這場騷動結束後,才得以下樓吃早餐。整件事好像是這樣,卡爾把躺在我床上的妮莉亞誤認做是我,靜靜地掀開被單,妮莉亞在被單被掀開的那一瞬間看到卡爾的臉孔,而嚇了一大跳。
「對不起。」
「唉,是我做錯了。」
卡爾很勉強地擠出笑容,原諒了妮莉亞。杉森對妮莉亞說『憑你這種長相,有可能誘惑得了卡爾嗎?等等的話,結果杉森被踩了腳背之後,連續一直在那裡跳了好多下。
吃早餐的時候,杉森和吉西恩開始談論剛才不久前比劃過的劍術。我在一旁偷偷地聽他們兩個人說,杉森比較在行的是變招和臨機應變,而吉西恩則是正統派的技術。我在想,只是揮揮刀劍,也有正統和變招之別嗎?吉西恩一邊撕開麵包一邊說話。端雅劍即使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只要吉西恩一放開劍柄,它就當場開始叫起來。嗡嗡嗡。
「揮劍的時候並沒有分什麼正統和變招。不管是哪一種武器,基本動作都是從使用拳頭衍生出來的,所以都是一樣的。」
「這個我以前聽杉森講過。可是……」
「只不過如果要談論什麼時候使用什麼招數,就會出現正統和變招的差異。而且你不要問我有關它們的差異。如果要說明,得花上一個月。」
杉森一邊笑一邊舀湯起來喝。他突然環視周圍,然後說:
「這個,吃飯時腳踝沒有被綁著,我竟然會很不習慣。」
「那段時間好像和他多少有些情份了吧?」
「好像是吧。因為不管怎樣,我們曾經同甘共苦過。」
「說的也是,真的是同甘共苦過。」
杉森和我嘻嘻地笑著,回想起溫柴。他是一個知道如何施展殺氣的可怕戰士,但是他從來也不曾對我們做過那種行為。不對,他好像對杉森做過?說的也是!那時候是因為一片煎餅的關係。
我們吃完飯之後,一面剔牙一面走向大廳。
「嗯?」
杉森轉頭看我。
「怎麼了?」
「那個人……」
在大廳的一角坐著的年輕人的模樣。剛才在巷子路上乘著馬車在觀看杉森和吉西恩比武的,正是這個年輕人。
他姿勢端正地坐在大廳邊上底端的桌子前,在他旁邊,可以看得出來是跟他一行的馬伕。那個馬伕是個身材很健壯的中年男子,用彷彿像是保鑣的姿勢,坐在那個青年的旁邊。馬伕背上有一把長劍,這也讓人看起來像是保鑣。
那個青年一看到我們就從位子上站起來。馬伕也以迅速的動作跟隨青年。他們分明是正要走向我們,所以我們在原地不動,站在那裡看著那個青年。「對不起。」
我有遇過這麼糟的情況嗎?我們一行共有五個人,但是他一次對五個人說話,到底該由誰來和他說話?在這一瞬間,我們都愣住了。卡爾看了看吉西恩(因為他是王子),但是吉西恩看了看卡爾(因為他是最年長的人)。所以差一點就沒有人回答這位青年打招呼的話。
「請問你是誰?」
這個打破沉默的聲音是妮莉亞問的。呼,幸好有她在。我們看著那個青年,個個的臉色看起來就是一副非常好奇有關妮莉亞這個問題,對方到底會怎麼回答。仔細一看,這個青年雖然長著帶有王族氣質的那種俊秀臉孔,但是現在卻像在深深憂愁什麼似地,臉色並不好。
「我叫涅克斯。修利哲。」
修利哲?他的姓是修利哲。卡爾首先回答說:
「請問,你是不是就是修利哲伯爵的……?」
「他是我的父親大人。」
※※※
騎士修利哲,第九次阿姆塔特徵討軍的司令官。從首都護送卡賽普萊到我們村莊的那個伯爵。嗯,我呀,只有遠遠地看過那個人而已。涅克斯。修利哲說他正是那位修利哲伯爵的兒子。
「我聽說現在有人帶了我父親大人的消息前來皇城。我還很年輕,而且也沒有什麼勢力,所以還沒有辦法聽到更多相關的報告,好不容易打聽到帶來報告的人士住在這裡。」
「所以,您就來這裡,想直接得知消息,是嗎?」
「是的。我來到這個旅館,看到後院有人在比武的模樣。我就大致猜想到就是這幾位了。」
杉森和吉西恩同時露出尷尬的表情。但是卡爾以慎重的表情看了看涅克斯。
「你是因為年輕又沒勢力而無法聽到相關消息嗎?」
涅克斯稍微漲紅了臉,回答說:
「是的。但是請不要認為我是那種會利用勢力或地位,去任意碰那些不是在我管轄內的政府重要文件或情報的人。我知道我應該要等到正式公佈下來才對,但他是我的父親。我實在是無法再等下去了。」
「我能理解。」
卡爾點點頭。是啊,我也是曾經因為很關心我爸爸的消息,而硬要參加哈梅爾執事的會議,我站在這種立場,所以能理解涅克斯的心情。
卡爾露出不知該怎麼說的煩惱表情。但是涅克斯像是再也無法等待似地問:
「您不需要煩惱,也不需要想一些安慰的話。沒有士兵跑回來,可知一定沒有打勝戰。我可以猜想得到已經輸了。」
哇!蠻厲害的。卡爾以沉重的目光看了看涅克斯。涅克斯則是用冷冰冰的臉孔說道:
「只要請您說出父親大人的生死。父親大人他光榮地戰死了嗎?」
什麼?光榮地戰死?
卡爾和杉森全都變成一副糊里糊塗的表情。特別是卡爾,覺得很荒唐。他問是不是光榮地「戰死」了,那麼該不該回答說他父親不光榮地「生存」著?真是莫名其妙。他的問題從一開始就問得亂七八糟的!不是嗎?不管怎麼回答都會是令人不愉快的回答呀!不過,卡爾很純熟地說:
「令人高興的是,令尊的名譽和性命,全都保存完好。」
涅克斯臉色糊里糊塗地說:
「咦?您的意思是贏了嗎?」
「不是的……灰色山脈的恐怖,阿姆塔特,它率直地驚佩於令尊的威勇,因此決定如果收到人質贖金,就送回令尊。它深覺到令尊不是它可以管轄或殺死的勇猛人物。」
涅克斯的臉色變得很僵硬。
「請問父親大人他是不是成了俘虜?」
「令尊正受到阿姆塔特的保護。」
涅克斯皺著眉頭說:
「您使用外交用語在說話。請問您從事外交官的工作嗎?」
卡爾搖搖頭。涅克斯緊咬了一下嘴唇,說:
「人質贖金是多少呢?」
「請不要擔心。陛下已經承諾要將令尊的贖金準備齊全。」
「是尼西恩陛下嗎?」
「是的。」
涅克斯撇著嘴唇。那是什麼意思呀?涅克斯從位子上站起來。
「感謝您告訴我有關父親大人的消息。在首都,不管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事,修利哲家族願誠心誠意幫忙。以風中飄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你們。」
咦?好像在哪裡常聽到的一句祝福語?卡爾看了一下涅克斯然後說:
「以平息暴風的花瓣之榮耀祝福你。你是艾德布洛伊的信徒?」
「我是在家修行祭司。」
涅克斯只說到這裡就轉身離去。那個馬伕立即也轉身跟著涅克斯走出去。我仔細一想,那個馬伕從頭到尾都沒有講任何一句話耶?
我向卡爾問道:
「什麼是在家修行祭司?」
「啊,那個,是指雖然說是祭司,但是沒有住在神殿,而是住在家裡的祭司,尼德法老弟。」
「住在家裡?在家裡做什麼?」
「那很像是一種名譽職稱。嗯!只要把它想成那是比平常信徒地位稍微高一點的信徒,就可以了。雖然他們也有可能像祭司那樣信仰深厚,甚至於會使用神力,但是在教壇制裁上,他們是稍微自由一些的祭司。如果身為貴族,進到神殿就沒辦法傳續家族了,不是嗎?所以才會當一個在家修行祭司啊。」
「嗯,你說他們會使用神力?像艾德琳那樣?」
「可能還不到那樣強的程度。但是至少比較不會有小病不斷的事吧。還有那些討厭的怪物們會很難接近他。」
一直在聽卡爾說話的吉西恩說:
「而且在搞派系鬥爭的時候,擁有許多在家修行祭司的教壇很有利……呃!不是,有較高的威勢。」
我心裡突然浮現昨天遇到的黛美公主。我真不愧是很敏捷的人。
「那麼,王族應該是亞色斯的在家祭司嘍?」
吉西恩點點頭。
「那種人很多。」
我看了看卡爾。卡爾點點頭說:
「是的。可能黛美公主殿下就是亞色斯的在家修行祭司。你們還記得昨天的那句祝福語嗎?」
吉西恩微笑著說:
「你們有見到我妹妹啊?」
「是的。」
「她看起來怎麼樣?很健康嗎?」
「咦?啊,是的。在我看來,她看起來很健康。」
這時候,妮莉亞插嘴說道:
「可是啊,剛才那個人,我覺得很不順眼。我不僅不喜歡他態度死板板的樣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聽到他父親還活著的事,竟然一點兒也沒有高興的樣子。」
嗯,關於這件事,我的想法也是一樣。他為什麼不高興呢?難道他的意思是,被抓去當俘虜是一件羞恥的事嗎?真可笑!吉西恩說:
「這也是有可能的。」
我們用訝異的表情看著吉西恩。吉西恩說:
「他們家有無法洗刷的不名譽的事情。所以他會說出那種話。」
「無法洗刷的不名譽的事?」
「有關這件事,我不想說。我的嘴巴像青蛙……不要說了!呃,我不想提起別人家族不名譽的事。」
「是這樣嗎?嗯。」
妮莉亞嘟著嘴巴。
「可是我還是不喜歡這個人。」
我們都噗嗤地笑了出來。
之後我們往外走了出去。妮莉亞說今天仍然還想去逛逛首都,說完就走掉了,而我們三個原本並沒有特別需要去做的事,所以跟著要去大暴風神殿的吉西恩一起走。我們仍舊是集眾人的目光於一身,接受首都市民們看著公牛的驚訝目光。
※※※
一走到都市外圍,我不用問什麼人就能一下子看出那個大暴風神殿。
「哇……哇!」
杉森張大著嘴巴。
有一棟莊嚴的建築物,像是飛上山丘似地,高高地聳立在那裡。我們從下面沿著蜿蜒曲折的路走上去之後,立刻看到有一道建築物牆壁,像是峭壁似地正正橫立著。牆上到處都是一個個的窗戶。我繞到另一邊去看,就看到有好幾層,庭園和院子一覽無遺。第二層是庭園,第三層是內院,構造大致就是這種樣子。而且,有雅致的階梯和欄杆,優雅的圍牆和小橋,將建築物內的每一層到處互相連串起來。真的非常雄偉壯觀。
我們一到達正門,就立刻出來了一些小修煉士。那些小修煉士們向我們點行禮。
「以風中飄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你們。」
「以平息暴風的花瓣之榮耀祝福你們。」
吉西恩如此回答之後說:
「我來拜訪高階祭司。雖然沒有事先約好,但是請轉告他,吉西恩來拜訪他。」
那些修煉士的臉上浮現驚訝的神情。小修煉士們仔細端看吉西恩的臉之後,慌慌張張地帶我們進去裡面。
第六章
「什麼?您說什麼?」
吉西恩一下子跳了起來。放在桌上的茶杯在搖晃著,茶都快要灑出來了,幸好杉森趕緊抓住茶杯。吉西恩好像眼睛快要迸出似地望著高階祭司。
高階祭司露出耳朵痛的表情,掏了掏耳朵之後說:
「我說兩遍也不會因此改變什麼啊。」
「這樣是不行的!」
「……你朝向天空大聲喊一喊『太陽如果從東方升起是不行的.我們看看明天太陽會不會從西方升起吧。」
高階祭司很是平淡地說。說的也是,說「這樣是不行的!」不是很可笑嗎?
周圍那些路過的修煉士們正在偷偷瞄著我們。吉西恩的高喊聲真的太大聲了,整個大暴風神殿簡直鳴響了起來。
我們現在正在大暴風神殿的後院。
剛才我們進到這裡面一看,果然是一個很漂亮的建築物。迴廊和門框的柱子全都用美麗的大理石做成,甚至於連地板也鋪著石材。整個地基非常地廣大,有個巨大的院子和幾個噴水池,建築物裡面有許多處都立有分隔各區域的圍牆。我們走過了幾道那種圍牆之後,我們被引導來到高階祭司所在的這個後院。
高階祭司在後院一角的亭子裡,正在等我們。
這位大暴風神殿的高階祭司穿著一件白色的、很單純的毛織袍子,中老年人的模樣,他自我介紹他叫伯休瓦。從他的臉孔很難看出他的性格。他和我們稍微暢談之後,聽到我們一行人遇到艾德琳,解開在卡拉爾領地的詛咒的故事,他非常地高興。當然,我們並沒有說出那是傑彭的陰謀詭計。因為這件事到現在還是國家機密。王室那邊要我們一直保密到這件事能被用在外交上為止。所以我們只說那是一個不可知的詛咒,我們和艾德琳一起合力救出病患。
「哦……這真是幸好。」
卡爾很鄭重地回答說:
「這全是艾德布洛伊的恩寵所賜,高階祭司。」
卡爾使用了尊敬的語詞。如果剛才是我或杉森先開口說話,不就糟了?嗯,如果是艾德琳,只要叫她的名字就可以,但是高階祭司,好像就必須使用敬稱的樣子哦?
吉西恩發揮了很大的耐心,靜靜地聽完我們的故事之後,小心地講起有關御雷者所發生的事。然後,高階祭司仔細察看御雷者之後,讓吉西恩一下子跳了起來。
吉西恩表情絕望地說:
「裡,裡奇蒙已經被我殺死了!」
「你這是在炫耀嗎?」
「不是的。我是要說現在只有解除詛咒本身才可以讓御雷者恢復成原來的模樣!此外沒有別的方法了。」
「那是到目前為止。」
「咦?您說到目前為止?那麼有什麼方法……」
高階祭司搔搔額頭,說:
「解除詛咒原則上就是除去詛咒的力量根源。一般來說,殺死詛咒的施展者,詛咒就會被解除。」
「那麼,御雷者呢……?」
「你聽我說完。可是如果是使用奇怪的手段或獨特的方法,問題就麻煩了。祭司之中就有一些墮落的人,使用的方法是以神的名義下詛咒的方法。這時候,就算殺死那個祭司也沒有用,一定要破壞出現在與神之間契約的證物。」
我和杉森同時互相對看了一下。
沒有錯。卡拉爾領地的神臨地不就是回收那個基頓的聖徽才被解除的,費雷爾說那個聖徽是『儀式的象徵.高階祭司說那是「出現在與神之間的契約證物」。高階祭司繼續說:
「這樣你聽懂了嗎?那你看看御雷者,那是頭長得很好看的公牛哦!呵,一改我對牛的印象。不管怎樣,殺死了那個名叫裡奇蒙的巫師,也還是無法解除詛咒,那是因為裡奇蒙用了某個其他的東西來下詛咒。雖然以你的腦筋,不容易理解我所說的,但是,你到底理解了沒?」
高階祭司很自然地開了王子一個玩笑,所以我們有些驚訝。吉西恩用滿不在乎的臉孔,不對,是以很理屈的臉孔回答說:
「乾脆不要聽懂,那還會比較好。」
「你聽懂了呀!很好。但因為他是巫師,所以應該不是以神的名義來下詛咒。我對巫師們所使用的方法雖然不是非常瞭解,但是從以我的神力無法解除這一點來看,應該不是用一般集中瑪那力量的那種方法。」
「那麼,是用什麼樣的方法呢?」
高階祭司用下巴指了指某個方向,說:
「你們到光之塔去看看。再怎麼說也是巫師他們之間互相比較清楚吧。或者說他們比較能看出其他人的手法吧。」
吉西恩張大了嘴巴。
「您要我去光之塔?您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我說我愛裡奇蒙……哎呀!我殺死了裡奇蒙。」
「你好像真的很喜歡炫耀的樣子哦?」
「不是。我殺死了巫師,你竟然還要我去光之塔。這樣像話嗎?」
「這個嘛。你不是說裡奇蒙是黑魔法師?」
「黑魔法師再怎麼樣也還是巫師。雖然不會對我說些什麼,但是會鄭重地要求性愛……對不起。拜託!你不知道我現在正在跟高階祭司說話嗎?給我閉上你的嘴巴!而且你說那種話,你還算是淑女啊?啊啊啊!不要笑,我叫你聽我的話!」
吉西恩拔出端雅劍,吐了一口口水在劍身,死勁地慘叫著。哼嗯,吉西恩曾說這個動作他做了六年之久?他還沒有瘋掉,真是萬幸。高階祭司好像看了很愉快的似地,在一旁觀賞吉西恩好一陣子,接著表情充滿好奇心地對吉西恩說:
「可不可以給我握看看那把劍?」
吉西恩的臉色變得很蒼白,他雖然很猶豫不決,但是想不出有什麼能拒絕的名義,他搖搖頭之後對端雅劍說:
「不要對高階祭司無禮。」
吉西恩一面說著,一面將端雅劍遞出去。高階祭司靜靜地握了一下之後,肩膀突然一震。
過了一會兒,高階祭司開始嘻嘻地笑了起來。路過的修煉士們看到他們的高階祭司拿著一把長劍在嘻嘻笑,都嚇了一大跳。他們之中還有人趕緊拿出聖徽呼叫艾德布洛伊之名並且開始祈禱。高階祭司說:
「對呀,嗯,你真的很可愛。嗯?這個嘛。你可以成為一個美麗的淑女。但是我這個不瞭解女人的老祭司所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呢?嗯?真是的,竟然戲弄老人。」
不分男女,只要是容貌端正,心地善良的人都喜歡的劍……現在看來,它似乎連老少都不分的樣子呢!高階祭司將端雅劍還給吉西恩,並且說:
「這把劍蠻可愛的。你一定很高興吧?」
「就算要開玩笑,也請不要說這種話。簡直和地獄沒兩樣……呃啊!」
吉西恩把耳朵塞住,發出了慘叫聲。可能是端雅劍在發出大大的高喊聲的樣子。高階祭司一面咯咯地笑一面說:
「你們去光之塔那裡看看。他們最近好像錢不夠用的樣子。要他們做這種大差事,只要能拿到相當的錢,他們應該會非常地樂意的。」
吉西恩歪著頭懷疑地問:
「你說他們錢不夠用?那些巫師們?有可能嗎?」
「有什麼不可能的?」
「平常都是在製造出魔法物品的人,怎麼會錢不夠用?」
「哎呀。你這個人啊。你以為那些東西很容易製造嗎?光是材料費就不知道要花多少啊。」
吉西恩的臉上稍微浮現出希望。
我們經過了幾道雄偉的圍牆和小門之後,好不容易走出了大暴風神殿。那裡真的是一個會讓人迷路的地方。
或許那些修煉士們偶爾會迷路吧。然後他們在不知所措之際,就會在原地跪下拿出聖徽,放開嗓門地大喊「艾德布洛伊啊,請指引我一條路!」。那麼在外面聽到的人們一定會這麼想:這裡真的聚集了很多信仰心深厚的修煉士。哼嗯。
修煉士們牽著我們的馬在等待著,我們各自騎上馬,走了出去。我因為正在胡思亂想,所以腳從馬鍾滑下來兩次。
首都萬里無雲的全景在我們眼前一覽無遺。
大暴風神殿位在首都外圍最高的山上,就在外城附近。所以,往下方延伸的廣闊而且規則性地排列成行的市街模樣,甚至還有另一邊遠遠的外城之外那片暗紅色的荒野,我們全都俯瞰到了。在那片荒野上,像銀絲般的河水正在朝著地平線奔流著。那好像是皇城河的樣子。我們以緩慢的腳步沿著山路的彎曲道路走下去。
「好的,現在怎麼辦?您要到光之塔去看看嗎?」
聽到卡爾的問話,一直陷入苦惱之中的吉西恩歎了一口氣。
「事情會很難辦。即使裡奇蒙是黑魔法師,但是再怎麼說他也是個巫師,所以,像我這種殺死巫師的劊子手……閉嘴!像我這樣的戰士,我不覺得他們會善待我。他們是很稀少的一群,所以特別有團體的意識。」
「但是,反正你不是說過要去巫師公會尋求一個魔法劍鞘嗎?」
吉西恩吁的歎了一口氣,說:
「那是因為我想喊一個非常好的價錢給他們啊。」
「呵,總之沒有辦法了,就去那個地方走一趟吧?」
「只好如此了。」
於是,我們下了山丘,開始朝光之塔走去。
我們連在首都也變得非常地有名。正確地說,不是我們,而是吉西恩。因為他被稱是騎著公牛在首都行走的重武裝冒險家。
所以我們現在在那些誇示著自己嘴巴寬度的人群之中,以一個很奇怪的遊行隊伍行進著。或者也有一些人正在炫耀自己的眼睛大。吉西恩並沒有很在意他們。因為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端雅劍上。可是,跟隨在他後面的我們確實是相當地在意。
吉西恩突然抬起頭來。
「啊,那裡……嗯?各位為什麼這麼慢?」
「啊,沒有啊。請繼續說下去。」
卡爾為了要回答他,需要稍微提高說話聲音。那是因為我們一行人正在和他保持著一個看起來簡直很可疑的距離,如此跟在他後面走著。吉西恩歪著頭,等待我們走近他。王子大人,您好親切哦!為了要和王子配合步調,是不是應該到某個地方去找一隻豬來騎呢?
「我們已經到達目的地了。這裡就是光之塔。」吉西恩說。於是乎,杉森和我大惑不解地說:
「可是這裡既沒有光,也沒有塔啊?」
我們站著的地方可以說是一條普通建築物聚集的市街。即使是環顧四周,卻連個大一點的廣場或噴水池也沒有,只有商店一間間地排成一列,是很普通的一條市街而已。這裡有什麼是可以叫做光之塔的?不過,一看到吉西思所指的地方,我和杉森都閉上了嘴巴。
在我們身旁的其中一間建築物的入口右邊,有二個很是古風盎然(說好聽一點是這樣,如果說得直接一點的話,是土裡土氣)的招牌懸掛在那裡。其中一個大的寫著『柯韋恩代書所,在它旁邊,則是懸掛著一個比較小的招牌。
「光之塔——2F」
唉唷我的天啊。杉森開始打嗝兒。真不愧是訓練有素的戰士。我連打嗝兒的力氣都沒有呢!
那個建築物比起我們住宿的獨角獸旅店,實在是好不到哪兒去,是一間普通的二層樓木造建築物。而且那個建築物好像已經很老舊了,人字蓋板形式的屋頂中,有一部分稍微有點塌了。看起來就像是如果刮一陣強風,屋頂上的板子就會直接傾倒下來的樣子。
比起在它兩旁的建築物,那棟建築物看起來像是更為年代久遠,但是這絕對不表示看起來更為莊嚴肅穆的意思。將年代久遠這四個字所代表好的涵義都去掉之後,所剩下的就只是破舊不堪,它完完全就是這樣的建築物。而且,光之塔是在二樓?那麼說來,就是只用二樓一層樓的意思嗎?卡爾表情愣愣地說:
「這是頗為……看起來史意深遠的……建築物。」
哼嗯,不愧是卡爾啊!還真會表達耶。我和杉森一半是好像被騙的感覺,一半是感覺很可笑地看著『光之塔.吉西恩從公牛背上跳下來,把御雷者綁到立在入口旁的馬樁上。我們也暫且先這樣做了。
我因著啼笑皆非的心情,所以跟吉西恩說:
「那個,一次上去四個人也沒有關係嗎?」
「雖然樓梯有點窄……」
「可是,不會倒塌嗎?」
吉西恩微微笑著,就走了進去。可是我再怎麼看還是覺得會倒塌的樣子。杉森如果在外面等,會不會比較好?卡爾搖搖頭,跟著吉西恩走了進去。所以沒辦法了,我和杉森也跟著進去。
我一進到裡面,就覺得更加納悶。不知道采光到底是怎麼搞的,我一進去便感覺如同進到棉被裡面似地。好不容易,我才看到左邊的門以及通到上面的樓梯。在左邊門上掛著的牌子,就像是外面掛著的那個東西的縮小版似地,寫著「柯韋恩代書所」,而樓梯……唉唷我的天啊!
如果那個東西稱得上是樓梯的話,我們領主大人乘坐的東西就是戰車沒錯。勇敢的吉西恩開始走上樓梯。嘎……吱,嘎……吱。
「一次上去一個人,好不好?」
卡爾聽到我簡潔的話,甚至還點了點頭。卡爾上去之後,我小心地邁出步伐。嘎……吱,嘎……吱,發出嘎吱作響的木板聲,樓梯在鳴叫著。
我好不容易上到了二樓。一到達二樓,也有一扇和樓下相同的門。門上也懸掛著一個牌子。
「光之塔——巫師公會」
然後在那下面,寫著一行雖然小但是更華麗的文字。眼睛不太好的卡爾把鼻子都靠上去了,才看得到那些字。他的眼睛視力那麼不好,怎麼能夠把箭射得那麼準呢?其實,說起來在這個連窗子也沒有的地方,非常地暗,就算是我也不太容易看得到字。
「如果說,是優比涅和賀加涅斯創造了秤子和秤錘,那麼我可以造假秤星上的刻度。」
哼嗯,好一句可以看出偉大自尊心的字句啊!我瞄了一眼卡爾,他摸一摸下巴然後說:
「原來這是摘自亨德列克所說的話啊。」
吉西恩等到我們充分地觀看完了之後,就敲敲那扇門。匡匡。從裡面傳來一個微弱但是清朗的聲音。
「請進來。」
我們一進到裡面,立刻出現一個空蕩蕩的空間。
整個二樓好像就只有一個房間的樣子,可是沒有看到任何什麼傢俱或其他等等的東西,只有對面牆上有一扇門,門的旁邊放了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真是奇怪耶!從這個房間的大小看來,二樓幾乎已經沒有其他多餘的空間了,對面的那扇門到底是什麼呀?門邊的書桌後面掛有一幅很大的肖像。
那幅肖像畫的是一名年輕男子的臉孔。他有點像是瘋了似地,把他的頭隨意地向天空另一邊某處傾斜,凝視著天空。普通的肖像一向都是這樣子的:即使吹著颱風,還是連一根頭髮也不會飛揚起來,就是那種硬梆梆的模樣,身體上面掛著一個很不自然(當然那是很抬頭挺胸的姿勢,但是太抬頭挺胸到不自然)的頭,從頭部所發出的目光瞪視著前方……然而這一幅和那種肖像完全不一樣。這一幅可以說是很自然的肖像。年輕人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才結束熬夜做的工作,望著灰濛濛地亮起來的早晨天空。疲倦的氣色有意無意地顯露出來,但是那眼神裡還是充滿著滿腔熱血的感情。
這是亨德列克的肖像嗎?因為是掛在巫師公會的肖像,所以我不得不這麼想。哼嗯。亨德列克的長相是這樣子嗎?
肖像下面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老人,像是會說『已經有幾千年沒有人類找來這裡了……的那種古時候傳說中常會出現的老人。和上面那個充滿生氣的年輕人臉孔相較起來,這個坐著活像是死屍的老人居然開口說話,讓我嚇了一大跳。
「你們好像不是巫師,有什麼事嗎?」
吉西恩說:
「我們想來請教有關魔法的事。」
「知道規則吧?讓我看一下價碼。」
吉西恩點點頭,從懷中翻找出一個皮製的小袋子,然後從小袋子裡拿出一顆寶石,放到桌上。哇!房間好像亮了十倍。寶石雖然小,但是非常地美麗。老人用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指抓起寶石,開始仔細觀察,然後把寶石整個放下來。
「請拿走吧。」
吉西恩把那個寶石再度拿回去。這是什麼意思啊?這是在給他看有多少錢的意思嗎?老人說:
「請進去吧。」
「是。」
叫我們進去?進到哪裡?吉西恩打開位在老人的書桌旁邊的門,走了進去。再怎麼看,那後面都像是頂多只有一個壁櫥的空間呀?卡爾走進去之後,杉森也想……進去。但是杉森把門砰地一聲關了起來。
「怎麼了?」
杉森只是用呆呆的臉孔看著我。我訝異地往前走一步,打開了那扇門。隨即我也是砰地把門關了起來。
「門會壞掉!」
那個老人高聲喊叫著。我們不得已,只好再開一次門走進去。但是一走進去,杉森和我就不得不趕緊跳出來。
「呃,這個,等一下。這裡是那個房間嗎?」
「……這有兩種可能性。杉森跟我看到的是同樣的東西,所以我並沒有瘋。要不然就是我和杉森同時都瘋了呀!」
那個老人很兇惡地瞪著我們。所以杉森和我不得不走進去。
可是這實在是不可能的啊!
我們開門走進去的地方,有一道往下延伸的樓梯。既沒有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只有一個樓梯在那裡。樓梯一直延伸到下面的原野。
天空是朱黃色的色調。在原野上,離我們稍遠的距離之外,有一座塔聳立在那裡。而周圍則只是遼闊的空間。四方都可看到地平線,我們所站著的樓梯頂端是在空中,樓梯頂端只有我們進來的那個門立在那裡。
我們的腳步怎麼樣都走不下去,我和杉森盯著我們走進來的那個門。那是一個立在空中的門。我把身體往旁邊一轉,看看門的後方,就只有空蕩蕩的一片。然而我一開門就看到剛才那個昏暗的房間,以及瞪著我們看的老人。
「你們幹嘛一直把門開開關關的?」
我們被那個老人大聲喊叫了之後,急急忙忙地把門整個關上。杉森像是下定決心似地,用斷然的語氣說:
「我想是我們兩個都瘋了。」
「真是太令人尊敬了,杉森。你好像真的很聰明……我以前為什麼會認為你是食人魔呢?」
我們嘻嘻哈哈地笑著,開始走下那一條不可思議的樓梯。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笑了。
我們下完樓梯,就站在那片美麗的原野當中。四周圍連一座山也沒有,完完全全是一片原野。田野裡到處開著的花朵上,長著金黃色的葉子,頭上飛過天空的幾條毯子,並沒有什麼特別令人覺得怪異的地方。在我的左邊,有一隻龍正在呼嚕呼嚕打鼾沉睡著,還有一個老人,把那只龍的尾巴當枕頭枕著睡覺,甚至還有一隻瞬間移動狗(Blidog)枕在那個老人的腿上睡覺。那隻狗一邊睡覺,還一閃一閃的,讓我看得頭都快暈了。
看過那只龍之後,我覺得以後不太會再怕龍了。到底這是什麼跟什麼呀?為什麼龍會穿著上衣和褲子呢?到底那件褲子是怎麼做出來的?
「原來尾巴還留有一個洞。」
杉森點了點頭。
「幸好。」
我並沒有問他是什麼東西幸好。因為現在我不太想說話。
吉西恩和卡爾已經站在那座塔前面,正在等我們。吉西恩是一副平靜的模樣,但是卡爾則是以驚歎得不知所措的表情,環顧著四周。吉西恩說:
「這裡才開始算是光之塔。」
光之塔?如果是我,我會稱它為紊亂塔。
塔上的窗戶都是隨意排列的,這還不太能吸引我的注意力。塔的每一層大小都不一樣。不對,好像不能稱之為層,中間隨便地凸出來凹進去的,有些更嚴重的是在塔的壁面上又加了幾個新的房間。我再怎麼看都覺得好像是按照他們所想到的,把不同大小的房間三三兩兩地胡亂堆上去,而做成的塔。中間有一些隨便突出來的陽台,有的在陽台尾端掛著大鳥籠,沒有鳥兒在裡面,而是放了魔法卷軸,這些都紊亂到令人不想覺得這是很驚奇的光景。
卡爾對於這個光之塔說出了他單純明快的感想。
「呵……!呵……呵……呵……」
卡爾的評論有時真的有它一針見血之處啊!
我們從正門一走進去,就看到一個寬廣的大廳。大廳周圍正如我所預想的,在凹凸不平的壁面中間鑿了通道,還有,高度參差不齊的天花板可以看到有垂直鑿下來的通道等等。與其說是通道,倒不如說看起來像是在把房間隨便堆上去之後,房間與房間中間所產生的空隙。如果是正常走路的人,一定會以為這裡已經沒有任何通往塔的其他地方的方法了。不管怎麼樣,總之在這麼寬廣的一樓大廳裡,有著圓圓的而且有點低的地板,在那中央可以看到有一個高二肘左右的柱子,以及放在它上面的水晶球。
吉西恩把手放在水晶球上,說:
「我想來購買魔法物品,及詢問有關魔法詛咒的事。」
接著,不知從哪兒傳來一個清朗、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
「您想要購買的魔法商品是什麼種類的?」
哇呵哈呵哈……這聲音嗲嗲的,簡直快令人起雞皮疙瘩。吉西恩回笞說:
「一個魔法劍鞘。我希望能幫我製造一個附有沉默術咒語的劍鞘。」
有好一段時間都沒有任何回答的聲音。然後才又傳來回答聲。
「菲力札尼渥思先生將會接待各位。之後還會再派一位來解答魔法詛咒的相關詢問。」
菲力札尼渥思?發音是不難啦,但是好像不是什麼有品味的名字。我們在那裡等待那位叫做菲力札尼渥思的人出現。
「呃啊啊啊啊!」
砰!從天花板上鑿出的其中一個空隙裡頭,竟有一個老人掉落下來,砰地趴倒在大廳地板上。他兩條腿和兩隻手臂完全攤開著,是充滿穩定感的姿勢。我們驚訝地跑去看那個老人。他受了嚴重的摔傷,昏了過去。
「糟,糟糕了。醫生!這裡有沒有醫生啊?」
那個很嗲而且優雅的聲音又再回笞:
「你們要增加一項醫療詢問嗎?」
「……有人掉下來了!」
這時候,好像是我們的高喊聲讓那老人清醒過來似地,他睜開了眼睛。他哼哼呻吟著,然後閉上眼睛,看來像是在念著什麼咒語。隨後立刻拍拍身體,站了起來。
「真的,***。難道他們把我的房間移到垂直通道旁邊了?」
卡爾用愣愣的說話聲音問他:
「您,您還好吧?」
那個老人像是腰部酸痛似地,稍微往後傾了一下之後,回答說:
「我還好。哎喲。不過,要詢問有關武器的是你們一行人嗎?」
卡爾以慌忙的臉色看了看吉西恩,吉西恩因為剛才那聲撞擊,表情還是很呆滯,只是點點頭。隨後那個老人說:
「那麼,到我房間……」
他說話說到一半,看著鑿得密密麻麻是洞和空隙的天花板。然後他露出不悅的表情說道:
「我是從哪裡掉下來的?」
「……從那裡!」
「哎呀!要上去很麻煩。阿露!把我的房間移到一樓!」
接著,又聽到那個快讓耳膜溶掉的說話聲。
「菲力札尼渥思先生,您這個月已經移動房間四次了。依據公會會長大人的要求,您不可以再移動房間了。」
菲力札尼渥思張大嘴巴驚訝地喊著:
「亂說話!我才移動三次!」
「穆泰翁先生在做獨角獸與雙翼飛馬交配實驗的當時,您說妨礙到您睡覺,就移動了房間,那是第四次移動。」
……獨角獸與雙翼飛馬交配的話,那麼生出來的東西應該要叫做什麼?獨角飛馬?雙翼獸?我在腦海裡先是想到頭上長角,背上長了翅膀的馬。好像還不賴?即使是和御雷者打鬥,也會看到值得一看的斗角場面吧!
「哎呀!媽的。原來是在半夢半醒之中移動的。所以我的房間才會被移到垂直通道旁邊!媽的。知道了,我知道了!」
菲力札尼渥思發了脾氣。然後他把手指頭彎著放在嘴巴,吹了一聲口哨。噓!立刻從垂直通道上掉下來一個淡紅色的東西。那是一條捲起來的毯子。菲力札尼渥思把毯子攤開來,一面走上去,一面對我們說:
「請上來。」
我們寒毛直豎地走上毯子。全都上去之後,他說:
「上去我的房間吧。」
那條毯子飄浮了起來。我感覺膝蓋在發抖。
毯子就這麼往上進了鑿在天花板的那個洞。洞旁的牆上可以看到好像有幾個房間堆上去的空隙。我可以看到凹凸不平而且又長的空隙,還有通道,以及門。
過了一會兒,感覺像是上升到普通建築物三樓左右的高度,這時候毯子停了下來,在我們旁邊有一扇門。菲力札尼渥思打開那扇門,往裡面忽地跳進去。
我很怕毯子會不穩地搖晃,但是它就像是個很堅固的地板。所以我們一行人全都很容易就進到房間裡。哼嗯,因為是這種構造,難怪門打開之後就直接往下面栽了下去。如果有很嚴重的健忘症,那個人說不定會死於非命呢,
房間裡面雖然有幾個窗戶,但是那些窗戶似乎沒有什麼作用。因為窗戶外面動不動就會有其他房間的牆壁阻擋住。幸好房間天花板上有著像是燈,又像是永久魔法光的東西,總之有一個發光的球附在天花板上,所以房間裡面很亮。
在某一面牆邊的書櫃上,有著看起來像是兒童玩具的一張桌子及五個椅子,菲力札尼渥思將它們拿出來,往背後一個一個丟擲過去。接著,桌子和椅子都變大了。我們現在連說話的心情也提不起來了。所以杉森和我默默無言地摸摸椅子之後,一屁股地坐了下來。菲力札尼渥思拿來酒瓶和杯子,放在桌上,說:
「這個是在這裡製造不出來的東西哦。」
卡爾表情訝異地說:
「咦?」
「在這裡雖然什麼都可以做得到,但是卻沒辦法做出真正的酒。呵呵。」
卡爾立刻表情認真地問:
「您的意思是這些驚人的奇跡只有在這個空間裡才有可能做到?」
「是啊。」
「說的也是……要是在外面的空間裡也可以做到的話,那麼拜索斯從以前開始早就是魔法王國了。」
菲力札尼渥思驚訝地看了看卡爾。
「你說得真是一針見血啊!說的也是,如果這些事在外面也可能,那麼在以前我們巫師就能支配這個世界也說不一定。但是請不要擔心。這裡是最深遠的夢的根源,以及最善良的謊言破片所造出的空間。用一句話說,也就是這裡都是幻想。」
「不是真實的嗎?」
「在外面的人們看來,當然不是真實的。但是各位現在不是正坐在這裡?」
「我瞭解您的意思了。」
聽到卡爾溫和的回答,菲力札尼渥思露出更加驚訝的表情。
「呵呵……我今天在犯了剛才那個錯之後,就被狗咬狗了。一隻老虎竟然跑進亨德列克的白日夢。」
「您這樣說並不恰當。」
結果吉西恩變成無處可去的持刀者,加上我和杉森,全都只能以好像聽到意味深長的對話那種表情,來看著兩個人對話。終於,菲力札尼渥思才問起要來這裡辦的事,吉西恩沒有特別說明什麼,只是將端雅劍遞給菲力札尼渥思。
「嗚哇,嗚哇哇哇啊!」
菲力札尼渥思發出非常稀罕難得聽到的大叫聲,把端雅劍丟到桌上。端雅劍開始嗡嗡作響,菲力札尼渥思好不容易才定了定神。他的眼睛閃爍著光芒,並且一直望著端雅劍。
「哦哦,這,這個,如此厲害的魔法劍……難道你是?」
「吉西恩。拜索斯。」
菲力札尼渥思睜大眼睛,立刻對吉西恩行了一個注目禮。
「真的是殿下!魯莽的巫師拜見殿下。那麼說來這個是贓物嘍?」
菲力札尼渥思以僵硬的表情看了看吉西恩,但是吉西恩淡淡地回答說:
「這不是贓物。我是王子,皇宮是我的家。雖然我已經離家出走了。不管怎麼樣,從我家倉庫拿出來的東西不算是贓物吧?」
「呵,我知道了。不過,您希望我做什麼,王子大人?這麼厲害的魔法劍,我還需要再加什麼在它上面?」
「不是劍的問題,而是劍鞘的問題。它對我總是非常喋喋不休,所以,可以在我的劍鞘上永久附上沉默術的咒語嗎?」
菲力札尼渥思歪著頭想了一下,所以吉西恩又再說明。說他終日都需要按著劍柄,聽它說話,如果不聽它說,它還會不停地哭鬧。菲力札尼渥思露出很為難的笑容。
「這個……哦,對了。王子大人您聽過這句話嗎?如果在某一處非正常性地……」
「集中魔力,自然力會將它抵制掉。」
所有的人都望向我,我聳聳肩。我對菲力札尼渥思說:
「啊,這是我從一個認識的巫師那邊聽到的。」
「真的嗎?很好。你聽過嗎,王子大人?魔力繼續在一個地方發揮它的威力的話,是違背自然力量的事,所以這是相當困難的事。」
「所以呢?」
「這就是為什麼永久發揮效果的魔法劍會很貴的原因。所以要在一個劍鞘上持續讓沉默術的咒語產生作用,也是不容易的事,我就是這個意思。」
「沒有辦法嗎?」
「乾脆做一個新的,會比較好。」
吉西恩一面點頭一面說:
「那麼就這麼做吧。模樣如何都沒關係,但是一定要做到確實能夠隔音。還有,其他的就是只要擁有普遍好劍鞘所具備的條件就可以了。」
「是嗎?嗯……等一下。」
菲力札尼渥思做出在想什麼的表情,然後他摸了摸天花板,說:
「阿露,我的存貨裡頭還剩下多少『精金?」
立刻,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那個黏黏的聲音。
「已經沒有了。」
「什麼呀?沒有了?那麼『秘銀呢?」
「剩下大約三磅。」
「啊?只有三磅?真是的……耐火石呢?」
「剩下大約二磅。」
菲力札尼渥思圓睜著眼睛,抬頭看看天花板。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麼其他巫師們有沒有人剩下多餘的在倉庫?」
「沒有多餘剩下的貨單。」
菲力札尼渥思轉為驚訝的表情。他突然跑到書櫃,拿出了水晶球。然後開始向著水晶球喊叫。就像這個樣子:
「呃,蓋滋。嗯,你有沒有剩下一些精金?……什麼,沒有?連秘銀也是,什麼都沒有?真是,可惡。……席夢斯,真吵,不是你啦,把真正的席夢斯帶來!我不是要和克倫講話。是的,席夢斯,你有沒有精金或秘銀……沒有?啊,謝謝啦。……阿漢,阿漢!起來一下!媽的,又進到精神凍結狀態了。……基露西娜!哦,我的愛。……什麼呀?沒有!真是的,我知道了。」
菲力札尼渥思有好一陣子都在無厘頭地講話,然後轉變為放棄了的表情。
「這個真的只能說都是因為巫師這種人不知節省材料,只會把材料用光光。他們竟然把那些貴重的金屬當成泥土或沙子那樣去做實驗,唉,真是的。不行了。吉西恩王子大人,您可不可以明天再來這裡一次?我肯定得去聯絡灰色山脈或褐色山脈那邊的人了。」
吉西恩以無可奈何的臉色看著菲力札尼渥思。
「您是說都沒有材料了嗎?在光之塔?」
菲力札尼渥思一面撫摸下巴一面說:
「是的,沒錯。巫師這種動物啊,是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的錯的,只會認為是材料不純才造成實驗失敗。所以這些傢伙每做一次實驗,就把貴重金屬好幾十磅地用掉。請你不要擔心。明天我就會把材料充分準備好,而且也會報價給你。」
菲力札尼渥思好像自己不是巫師似地,痛罵誹謗起巫師。吉西恩一面皺著眉頭,一面在沉思什麼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從椅子起身並且說:
「我知道了。請問明天可以什麼時候來?」
「大約現在這個時間就可以了。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因為這也不是誰的錯。那麼明天我再來找您。」
我們向菲力札尼渥思行禮之後,又再乘著毯子下到一樓。在這段時間裡,吉西恩繼續在想著什麼事的臉孔。到達一樓大廳之後,吉西恩看看我們每個人之後說:
「我們走吧。」
「咦?御雷者的詛咒……」
「反正已經沒有材料了,所以應該也沒辦法解決御雷者的詛咒。我有幾件事要去確定。」
吉西恩並沒有再解釋什麼,就往光之塔外面走出去。我覺得很捨不得走,一直回頭看,而且還跟在我們一行人最後面。
真是令人驚歎的景觀。我們看到隨風四處飄散的數千瓣金黃色花瓣,還有遙遠的朱黃色天空之下變成白點在飛著的白鷺鷥,還有一面打瞌睡一面一閃一閃的瞬間移動狗,以及把腳擱在狗脖子上之後,把腳後跟往後縮,一下子跳起來的老巫師的模樣。
我們走完了樓梯之後,打開門,來到剛才的那個空間。
真是令人窒息。
我簡直都看不到前面了。在這黑黑暗暗的而且有種味道的都市建築物的二樓,我竟然還覺得快流出眼淚了。我們打了一個寒噤,跟著吉西恩往下面走去。但是到了外面仍然還是骯骯髒髒的,有一股味道。因為是都市的關係。
而天空顏色,只有一種可看。那就是藍色。
吉西恩沉浸在深思裡,就連端雅劍在嗡嗡作響,他也幾乎沒聽到。隨即,端雅劍發出很可怕的噪音,吉西恩趕忙按住了劍柄。
「喂,喂!我現在要去打鐵鋪了。你還要繼續這麼吵嗎?」
隨後,吉西恩放開劍柄,端雅劍開始變得很安靜。卡爾問道:
「您要去打鐵鋪嗎?」
「我必須去打鐵鋪或者……幾處寶石商那裡看看。我還得到幾處公會去看看。各位如果沒有辦法再繼續跟著我的話,可以先回去。」
「嗯,我們是沒有關係。」
「是嗎?那麼,我們走吧。」
我們跟隨吉西恩去做了一次打鐵鋪巡禮。
吉西恩不是進去那種小間的打鐵鋪,主要都是到大間的,可以稱做是武器工坊的地方,只詢問負責人等級的人,問他們最近的貴金屬的市況如何。得到的回答大都是:最近要買貴金屬就如登天摘星那般困難。吉西恩也跑到幾處的商人公會及商會那裡。每次去的地方,他們的接待方式都不一樣,我是嘗到了各式各樣的茶,但是端出咖啡給我們喝的地方,我都不喝。
最後,吉西恩都看過那些寶石商之後,已經到了太陽邁出西下的第一步的時間。杉森當然認為應該要開始做一天之中這個時間該做的大事,他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吉西恩也有這種想法的樣子。所以我們去到純天堂。
「喲,歡迎光臨!」
杉森高喊著說:
「牛排五人份!酥皮濃湯十人份!」
杉森把堆積如山的食物全吃完了,將手放在肚子上,露出無限幸福的表情,正在嚼著酥皮。而在他前面,卡爾和吉西恩並肩坐著,我則是態度很小心地喝著心碎酒。吉西恩喝了一口心碎酒之後說:
「我剛才想錯了。我以為是巫師公會他們要刁難我,跟我說沒有材料之類的話。所以我才會直接去探查市況。」
吉西恩說了這番話之後,露出很沉重的表情。
「可是拜索斯皇城裡的貴金屬真的好像已經賣光了。這是我所料想不到的事。」
卡爾以沉重的表情說:
「理由會是什麼呢?」
「這個嘛……如果是鐵還有可能,但是貴金屬會有短缺現象,我實在是想不透。如果是鐵,它是戰爭時必要的金屬。而貴金屬之中,像金或銀之類的東西發生短缺,我也可以理解。因為它們是可以用來做為通貨的物品。但是,竟然連精金或秘銀之類的瑪那金屬也發生短缺現象!那些是非常貴重的金屬,除了巫師,其他人是不會去用到的。而且那種物品沒有理由用到戰場上啊!」
我和杉森都很認真地聽卡爾和吉西恩的對話。就連端雅劍,不知它是不是也感覺很好奇,或者它還在害怕,不過它也很安靜地在聽著。
「是的。俗話說:戰爭是在斗大量生產。」
「意思是說,有誰可以在過於消耗之後,仍然撐得下去?戰略戰術都還算是其次重要的問題。」
「是。這麼說來,如果和大量生產沒有關係的這種物品發生短缺……這個嘛。或者會不會是因為開採這些礦物的人都上了戰場的緣故?」
吉西恩搖搖頭。
「應該不是這樣。那種貴金屬都只有矮人他們能去開採。」
「只有矮人?」
「是的。這與其說是開採的困難度問題,倒不如說是卡裡斯。紐曼的許可問題。我們現在可以朝兩個情況來想。矮人們無法再開採了,或者有中間的商人不願搬運出來,有這兩種情況。至少,矮人他們不會囤積居奇,亂抬高自己礦物的價格,所以我們可以認為不是他們不搬出礦物。第二種情況的可能性就比較高。伺機利用戰爭的特殊景氣情況……」
吉西恩並沒有把話說完,而是更加緊皺眉頭。過了一會兒,他又再開口說話。
「我特別擔心的是各位。」
卡爾做出了驚訝的表情。吉西恩說:
「各位不是應該要給付寶石給阿姆塔特嗎?雖然國王殿下說要幫各位準備寶石,但是早上這樣看下來,你們應該很清楚了,拜索斯皇城裡不只是貴金屬,就連寶石也如登天摘星般難以買到,不是嗎?」
啊!呃,啊?是這樣嗎?真的會變成這樣啊?卡爾張大著嘴巴,看了看吉西恩。吉西恩以低沉鬱悶的聲音說:
「我的意思是,建議各位不可以只是一味相信國王陛下一定可以做到這件事,而只是在那邊等待消息。各位要有對策才可以。」
「可是有什麼對策嗎?如果寶石真的不夠,我們這些人能強求對策嗎?」
吉西恩暫時苦惱了一會兒之後,堅定決心地說:
「我們一定要去查明原因,看看是不是有商人伺機利用戰爭的特殊景氣,想要囤積居奇,要不然,是不是有什麼不可抗拒的理由。萬一要是有哪一個巨商在弄奸取巧的話,這是我所不能容許的事。」
吉西恩以壯烈的語調說完之後,我們也跟著變得很壯烈。
「只因我們不是身處前線,就認為戰爭不干我們的事,這是不對的!戰爭是我們兄弟的事、我們父親的事、我們兒子的事!用他們的血淚才換取到這個國家的和平,絕不能只是為了一個巨商的利益增長,而葬送了和平。」
嗯,商業往來的歪風是不該容許的!這是對於那些在南部炎熱沙漠的艷陽底下,冒著生命危險在打仗的士兵們的一大侮辱!他們不是為了增加少部分巨商的財富而戰的!而且,因為那些混蛋,就會無法籌到我爸爸的人質贖金,這是絕對不能容許的!
吉西恩以嚴肅的表情斷然地說:
「好!各位!」
我們全都用很認真的表情看著吉西恩。
「我們該怎麼做?」
「……」
這個王子大人有時可真是平淡無味啊!看他講得這麼嚴肅,我還以為有什麼方法呢!
苦惱了一會兒之後,卡爾提出他的意見。
「第一個方法,可以散佈消息出去,說我們要高價購買那些東西。通常如果說我們要以市價的十倍或二十倍購買的話,要是囤積居奇的情況,他們不就會拿出來了?可是這個方法因為我們自己不是什麼巨商,會有可信度低落這個問題。」
「是啊!」
「第二個方法,去調查倉庫。如果真的有人把拜索斯皇城的所有貴金屬全都收集起來,那麼體積應該很龐大。如果去調查經營倉庫的那些人,可能就能查出個大概來。但是這個方法的問題是,我們沒有權限去調查這些倉庫經營者的帳簿。或者,如果是私人倉庫的商會,那根本就無法去調查。」
「第三個方法呢?」
「……我並沒有說過有三個方法?」
吉西恩轉變為很尷尬的表情。
「啊,通常不都是提出三個方法嗎?而且通常第三個方法都是最了不起的方法。」
「這個嘛。現在我當場還想不到其他方法……啊!妮莉亞小姐!」
「咦?」
卡爾彈了一下手指頭,說:
「妮莉亞小姐正如我們都知道的,她從事某種職業。而且如果是貴金屬或寶石類的情報,哪一種人會最快得知?」
說的沒錯!俗話說,想要追查消失不見的貴重物品,就得交給騎警;想要追查還沒有消失不見的貴重物品,就得交給小偷!吉西恩點點頭說:
「真不愧是第三個方法,從以前就一向如此,第三個方法好像總是最適當的。」
所以我們走出純天堂,往我們旅館走了回去。
第七章
我們回到了旅館,時候還算很早。這是因為我們剛吃完午餐就回來。太陽還高掛在天空,杉森和吉西恩借口要去做一做飯後運動,就又跑去後院湊在一起了。獨角獸旅店的所有傭人們隨後也全都一窩蜂跑到後院,觀看他們兩個人比武。卡爾則留我們房間裡,他又在看書了,而我只是在大廳裡悶坐著。
真是無聊啊!大白天的,旅館大廳這種地方是個幾乎無事可做的場所。要不要去看杉森和吉西恩比武呢?唉,還是算了。要不要就我一個人出去逛逛首都?嗯,不行。我沒有自信可以正確找到回這裡的路。
從後院那裡,刀劍碰擊發出了熱鬧的響聲。鏘鏘!鏘!鏘!哼嗯。那兩個人一定打得很過癮。拍手聲、歎息聲以及讚佩聲夾雜在一起,非常喧鬧。可能後面的巷子已經又再度變成露天劇場之類的地方了。
「好無聊啊……」
我開始喀吱喀吱地刮著桌子。突然傳來嘎吱一聲開門聲。有客人進來了嗎?我看了看門口。
有三個人站在門口那裡。走在前面的是兩個塊頭很大的男子,在他們後面的是一個打扮得不錯的少女。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高貴仕女以及護衛她的兩名戰士。當然,誰也不會想成是兩個男子以及護衛他們的少女啦!我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之後,差點就爆笑了出來。
那兩個男子都穿得很整齊,劍鞘上面都畫著一模一樣的的家徽。少女好像比我小兩三歲,但她穿著一套看起來非常華麗的外出服裝。真是奇怪!穿著如此華麗的少女應該是不會跑來住旅館的。雖然不知道是誰讓她出來旅行的,但是正常的情況下,這類的人應該會寫封信給親戚家或朋友家,托他們照顧。
那個少女到處環視大廳裡面,那種態度,就好像生平第一次參觀旅館似的。她看著惟一一個坐在大廳裡的人。當然啦,那就是我。我也怔怔地望著那個少女。
她對她旁邊的其中一個大漢不知說了些什麼。那個大漢就朝我走過來,說道:
「小鬼,你是在這裡做事的嗎?」
「您真的很不會看人哦,我如果是在這裡做事的人,我早就跟你們說『歡迎光臨了呀?」
大漢很慌張地看了看我。我從眼角瞥見到他後方,那個少女正在笑著的模樣。大漢又說:
「呃,是嗎?這是什麼旅館呀,客人來了,卻沒有任何人出來招呼一下?那麼,對不起,我想請問一下,我們聽說有從賀坦特領地來的使節團一行人在這裡住宿,是嗎?」
「使,使節團?噗哈哈。」
大漢一看到我如此爆笑出來,於是表情訝異地看我。我擦了擦眼淚然後說:
「是的。是住在這裡。嗯,請問你們有什麼事?」
「你幹嘛問這個?」
「因為我也是那個使節團的一員。」
他用凶巴巴的眼神狠狠地盯著我看。
「你這傢伙真是沒大沒小。我可不想和馬僮或傭人說話!你去請你主人出來。」
「我的主人?哼嗯,好啊。請你稍等一下吧。喂,修奇!有人找你哦?嗯,好,知道了。嗯,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那個大漢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我。我解釋給他聽。
「因為我的主人就是我。」
他的臉孔一陣青一陣紅的。我掏掏耳朵,然後說:
「是這樣的,我們一行人現在雖然有點忙,但是還沒有忙到不能見客人的程度。但是怎麼說也應該要報一下客人的名字,恭敬地請求談話,那麼才能愉快地相見啊!」
他一面抖著拳頭一面說:
「混帳東西!你這個做下人的,一點兒都不知分寸,真是無恥!你在故鄉時候的禮節都被丟到哪裡去了?」
「真是的。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我是下人啊!你怎麼硬要認為我是下人?你後面的那個少女比我年紀還小呢!可是我並沒有認為那個少女是你們的女傭。你說是不是?」
啊啊!我的嘴巴啊!我應該要說話謹慎一點才對。那個大漢聽到我這番振振有詞的話,露出一副快要說不出話來的模樣。我想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夠了,所以親切地說:
「請你們在這裡坐著等一下。我去叫我們一行人出來。」
大漢用慌張的眼神看我,但是我並沒有很在意,就上去二樓了。接著我叫來卡爾,又到後院叫那兩個看起來像是結了深仇大恨在廝殺著的人,要他們進去。
「賀坦特領地的使節團一行人」集合好了之後,那兩個大漢和少女更是一副糊里糊塗的表情。因為,所謂的使節團的成員,竟是一個稍顯蒼老、呵呵笑著的中年人、一個像是食人魔穿著人類衣服的戰士、再加上一個頭髮蓬亂到應該要有鳥巢在頭上的少年。卡爾微笑著說:
「聽說你們有事找我們?我是卡爾。賀坦特,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
大漢趕忙介紹那個少女。
「啊,是。這位是哈修泰爾家族的艾波琳小姐。」
哈修泰爾?哎呀?
艾波琳靜靜地行了一個注目禮,在卡爾面前坐了下來,兩個大漢在艾波琳後面侍立著。哼嗯,我和杉森是不是也應該在卡爾後面侍立著?唉唷,還是算了。整個會談都交給卡爾好了,我們決定採取毫不相關的姿態。所以我、杉森和吉西恩退到稍微有點距離的一桌去,坐著一起喝啤酒,看他們會談。杉森和吉西恩好像很想討論剛才不久前領教到的招術,一副非常心不在焉的表情,但是兩個人仍然還是靜靜地閉嘴,不去妨礙到會談。
卡爾說道:
「你說你是哈修泰爾家族的人……」
艾波琳用很嫻雅的語氣說話,好像是一位很懂得禮儀規範的小姐。突然間我變得很想念傑米妮。
「我知道我們家族有一個人是以白龍卡賽普萊的龍魂使身份,被派遣到貴領地。」
「你是指那個小公子?」
「他是我弟弟。」
卡爾驚訝地看著艾波琳。他帶著一副無法相信的臉孔,對她說:
「嗯,那個,對不起,我有一個疑問,那位小公子是哈修泰爾家的嫡子嗎?」
艾波琳的臉頰上突然泛起了紅暈。
「原來您知道這件事。是的,我和我弟弟被哈修泰爾家族收養。我雖然沒有龍魂使的資質,但是托我弟弟的福,才得以一起被收養到哈修泰爾家族。」
卡爾臉上浮現出同情的目光。
「是……」
艾波琳搖搖頭,然後說道:
「我早上去拜見了涅克斯。修利哲大人。聽他說到卡賽普萊被阿姆塔特打敗了。」
「……是的,沒有錯。」
「迪特律希……他怎麼樣了?」
那個龍魂使小鬼的名字叫做迪特律希啊?
呃,等等。
我仔細一想,我們對於那個小孩的事,根本一點兒也不在意!他到底怎麼樣了?為什麼我們對於那個小孩的生死根本都沒有想到呢?怎麼好像把它當成是不需要去知道的一回事呢?
真的是這樣耶!我,不對,是我們全部好像都這樣認為,把卡賽普萊和那個名叫迪特律希的小孩看做是一體。卡賽普萊被打敗了,就等於迪特律希死了,根本就是同一件事。這兩個概念是分不開的。連卡爾也這樣說:
「相信艾波琳小姐您也知道,龍死掉的話,龍魂使活下來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她緊握住拳頭說:
「這是確實的事嗎?」
「不是的。對不起,我並不確定哈修泰爾公子是生是死。」
艾波琳滿臉的憤怒,看著卡爾。
「您的意思是您沒有做確認?」
「啊,這個……」
卡爾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艾波琳怒氣沖沖地說:
「原來您沒有做確認!」
「……是的。」
艾波琳一面顫抖著嘴唇,一面看著卡爾。突然間,她滔滔不絕地說話,就好像是瀑布般地流瀉出來。
「說的也是。重要的終究還是只有卡賽普萊而已。因為反正龍魂使是什麼事都不做的生命體。他就像是跟著龍的附屬品。只是為了和龍對話,才不得已一定要有這個麻煩的生命體存在其中。如果說卡賽普萊已經死了,那麼龍魂使就是沒有一點用處的東西,沒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價值了!」
我聽到艾波琳的話,感覺連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確實是這樣,我們都一直忽略他了。只有龍才是重要的。龍魂使什麼事都沒做。龍魂使是龍與人類的中間媒介物。他們只是一種象徵,代表著龍聽從人命令的約定……這好像是我曾經告訴過傑米妮的話?因為這樣,我們才會對於那樣的象徵一點兒也不在意。
我們是如此地無情。我們把那個小小的孩子送到戰場去,然後就全然忘記他了。只有偉大的卡賽普萊萬歲而已。我甚至到現在都還未曾想過要去知道那個小孩子的名字!
艾波琳瞪大眼睛喊著說:
「所以……您們就連迪特律希是生是死,也沒有想過要去打聽……只是帶著卡賽普萊戰敗的消息,就急急忙忙地跑到首都來。是呀,卡賽普萊都戰敗了,龍魂使還有什麼價值可言啊!根本沒有一點用處!所以只要去向殿下呈報戰敗的消息就可以了!」
卡爾整個頭都垂了下來。
「我向你道歉。我不否認這些。」
艾波琳從位子上猛然站起來。她不停地顫抖著嘴唇,說道: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反而是我很抱歉。竟然跑來問我那個毫無價值的弟弟是生是死,浪費了各位的時間,真是抱歉!侯爵大人也對他的消息毫不關心,所以請各位安心吧!」
侯爵大人也對他的消息毫不關心?這是什麼意思?卡爾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艾波琳直接行了一個注目禮就走出去了。兩名大漢也很快地跟著她走出去。卡爾兩眼呆滯地望著旅館正門口。
我們幾個人移到卡爾那一桌。卡爾帶這沉痛的表情,一直低著頭。
「卡爾。」
「唉,尼德法老弟。我現在很厭惡我自己!我竟然對那個小少年的生死,一點兒也不在意。」
「我們全都這個樣子。我們以為『卡賽普萊戰敗了就等於是』那個小孩死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卡爾搖搖頭。他用一種滿是痛苦的聲音說:
「這是我的錯,這是我的錯呀!除了卡賽普萊之外,迪特律希應該還是迪特律希自己才對。為什麼沒有了卡賽普萊,就沒人去管那個少年的生死?所謂人類,並不是可以這樣隨便對待的生命……且不管他被拿來當成什麼手段,有著什麼樣的價值,一個人不論有用或沒用,都應該被尊重才對。如果費雷爾現在看到我,不知道會怎麼罵我……」
我聽到最後那一句話,整個人都傻住了。費雷爾,如果費雷爾現在看到我!
費雷爾。因為遙遠敵國的間諜們做出陰險惡毒的事,讓小孩子們失去了父母,而費雷爾這個善良的巫師為了那些小孩子,就此願意在那個地方住下。他不分敵國或祖國,只把那事件事看做是大人對小孩子們所犯下的罪。所以,他身為一個大人,應該要代為贖罪。然而戰敗的理由,只因為這個理由,就不再去管那個龍魂使小孩的生死。啊啊,我真是太羞愧了!
妮莉亞表情驚訝地看著我們。
「卡爾叔叔,你笑一下。這樣子。嘻咿……」
妮莉亞用手指把自己的嘴唇左右拉開,做出很怪異的笑容,但是卡爾還是一點也沒有為之所動。
卡爾今天好像打定主意了。在我們桌子旁邊,有一個啤酒桶被整個搬了過來,卡爾叫我把啤酒桶的蓋子打開之後,就直接把杯子放進去,舀出來喝。老闆看到啤酒桶被破壞,雖然皺起眉頭,但是他要求我們連啤酒桶的錢都一起算給他之後,也就不再妨礙我們了。
卡爾醉了,露出一副很怪異的醉態。
「人類是邪惡的。人類的身體拒絕了大地,而用二隻腳站著。看啊,人類驕傲的臉孔正立在脖子上面看著天空。所有純真的動物都用頭看著大地,但是只有人類,脖子上面立著一顆頭注視天空,戲弄創造主。然而這滿是罪的身體卻一直在等待躺在大地裡的時候到來,人類卻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他絕對不是在大聲喊叫,反而比較像是在耳語。而且他是一直不斷喃喃自語地說著。如果有人跟他說話,他會立刻答話,接著就又恢復喃喃自語,所以我們決定不管卡爾,各自醉倒。
我的心情也很糟糕。我如果是那個小孩子,只因為擁有龍魂使的資質,就和父母生離死別,被帶到貴族家之後,被送去自己不熟悉的戰場上,然後沒有人在意我的生死……***!
杉森是我們之中惟一曾經歷過那場戰鬥的人,他反而比較沉著冷靜一點。
「在戰爭之中誰管得了誰呢?連顧自己的性命都來不及。因為顧不了自己和別人,所以才會有人戰死,不是嗎?」
卡爾立刻應答說:
「你說得是很對啊,費西佛老弟……可是人類是邪惡的。人類以一個個體的身份來看這個世界,卻將這個世界當成是自己的附屬品,所有的東西都只是我的道具,價值基準全都在自己的內心。拿著那些牽強的價值基準,甚至根本不求別人理解,只希望他們無條件服從……」
杉森放棄勸他,喝了一杯啤酒。但是吉西恩卻很認真地在聽卡爾說話。他彷彿像是聽到了這世界上最有智慧、最寶貴的話,一副好像很高興的表情。
所以,一個是不斷地地喃喃說話的男子、一個是認真聽他喃喃說話的男子、一個是放棄了的男子、還有一個是既生氣又羞愧的男子。就這樣,四個男子構成了一幕憂鬱的喝酒場面,酒正喝到一半,妮莉亞回來了。她搔搔後腦勺,說道:
「你們到底怎麼了?真是搞不懂。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全都這副模樣?」
卡爾幾乎是把啤酒用倒的倒進嘴裡,喝下之後把空杯子放進啤酒桶裡,舀起來,又再倒進嘴裡。好像潑水到失火的房子裡似地,真是一副狼狽相。妮莉亞乾脆發起脾氣來。
她搶走了卡爾手中的啤酒杯。
「卡爾叔叔!不要喝了,請你聽我說!」
「啊,妮莉亞小姐。請你說吧,我在聽。噗嚕噗嚕……」
最後的那個聲音是卡爾的杯子被搶走之後,索性把整個頭使勁埋在啤酒桶裡所發出來的聲音。杉森和吉西恩嚇得趕緊拉起卡爾的上半身。從啤酒桶裡被救出來的卡爾都濕透了,而且幾乎已經不省人事。妮莉亞嚇了一大跳,啪啪地打了卡爾幾下耳光。隨即,卡爾睜著無神的雙眼說:
「對我這個罪人所給的刑罰實在太小了。請再打重一點。」
「啊啊!我真的沒辦法救你了!」
妮莉亞把啤酒杯還給卡爾,就不管他了,然後轉向好像還維持正常精神狀態的人,也就是杉森,問他:
「到底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杉森露出像是先在腦子裡整理一下思緒的表情,然後對她說:
「簡單地說,就是有個小孩上了戰場。他根本沒想過要去打聽那個小孩的生死。他只在意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而已。但是今天那個小孩的姐姐找來,向卡爾詢問小孩是生是死。因為他不知道,所以無言以對。因此他覺得既抱歉又羞愧。事情就是這樣了。」
「沒什麼複雜的嘛。於是他就變成這樣?」
「不要把事情講得那麼簡單!」
那好像是我的喊聲。因為妮莉亞、杉森和吉西恩全都盯著我一個人瞧。我繼續不知自己吵嚷些什麼地喊著說:
「混帳東西!不要把事情講得那麼簡單!那麼杉森又是什麼東西呀?他出生之後,活了一段時間,然後就死了?把你杉森的一生簡略成這樣,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可以嗎?妮莉亞呢?她出生之後,活了一段時間,然後就死了?路坦尼歐大王呢?他出生之後,活了一段時間,死了!混帳東西,混帳東西!不要用這種方式來簡單說明別人的一生,不把人當一回事!迪特律希,哦,***!那個小孩子擔心白龍,還在深夜裡跑去山上找薄荷。那個小孩騎在一匹過於巨大的白馬上面,顫抖著出現在我們面前。為什麼你不說這些?」
「這小子為什麼這個樣子?」
聽到妮莉亞的答話,杉森好像回答說:
「他和卡爾差不多。一直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想到過那個小孩,連一次也沒有想到,覺得很抱歉,所以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真可笑。誰有辦法對其他每個人都一一顧到?他們這種想法不是很愚蠢嗎?」
「這又不是什麼壞事,你不要斥責他們。」
「是壞事啊。人不是這樣的動物。如果對人持有幻想,一生都會過得很辛苦。修奇好像真的被伊露莉傳染了!」
「這個嘛……」
「嗚呃!」
杉森和妮莉亞講話講到一半,卡爾咆哮著,似乎又想要再度潛水到啤酒桶裡。我看到濺出來的啤酒水珠撒滿了天空。金黃色的水珠一粒粒的。我好像摔倒了。天花板看起來是斜的。
我似乎失去了時間觀念。
實在很想定住腦中旋轉著的感覺,我試著睜開眼睛,但是眼皮卻就是提不起來。
我感覺有人撫摸我的臉頰。那是女人的手……好像是妮莉亞的樣子。她讓我睡在枕頭上,把被單拉到胸前蓋好。
「修奇,你還好吧?」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回答。可能有點點頭。妮莉亞說:
「整件事我都聽杉森說了,那並不是某個特定人物的悲劇。」
我的眼眶好像濕了。她的手指輕輕地撫過我的眼皮。
「當然……迪特律希會被送到戰場,和他自己的意願無關,全都是因為他有龍魂使的資質。我會心痛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吧!因為我對於這個不幸的少年,竟沒有好好看過他一眼、好好關心過他一次!」
妮莉亞的手開始不斷輕拍我的胸口,讓我感覺很安穩。
「但是,我們是沒有辦法花心力去愛所有人的。」
她的手很溫暖。
「我們是人呀,並不是精靈。人類的小孩只要過個十年,就是個大人了。你也該像個大人才對。因為人無法不長大。」
不知道我是從妮莉亞的手上感覺到的,還是我自己的,總之我感覺有脈搏在跳動著。
「雖然這是令人遺憾的事,但是你一定要像個大人。我們活著的這個世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機會幸福。一定會有人在不幸的那一邊。所以當你看到不幸,你要學著忍耐。」
此時,一直低聲跟我說話的妮莉亞,突然間語氣有些俏皮。
「可是我說呀……不知為何,有時候好像可以永遠做個小孩子。」
她嘻嘻地笑著說:
「哼嗯,這是有可能的。你看看卡爾叔叔,咯咯咯……我真沒想到,那麼嚴肅的臉孔,講話一向都那麼嚴謹的人,內心居然那麼地純真。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似乎很像他。」
然後我媽媽說話了。
「修奇。乖巧的修奇啊。」
「媽,媽……」
「媽……」
「媽?媽!」
「不要走!不要走,媽!我沒有,我沒有!」
「沒有媽媽,沒有爸爸,我是孤兒。阿姆塔特把我爸爸帶走了。我是孤兒呀,就像是費雷爾照顧的那五十個小孩一樣。我跟他們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必須要靠我自己走。必須要靠我自己的腳走。他們為什麼不看我?他們為什麼不聽我說?本來明明是一起走著的,為什麼要甩開我呢?必須要靠我自己一個人走,不對!我們是可以一起走的。應該要一起走才對。」
「不是的。」
是伊露莉說的。她笑著說:
「這是你伸出友善的手,也解決不了的那種悲傷。這個嘛……到底你是為了誰而伸出手的呢!」
「伊露莉,你錯了。」
「你錯了,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媽媽,所以我瞭解什麼是孤單。我想要伸出友善的手。我想要和別人一起走!我瞭解孤單。我就連其他人的孤單也能瞭解。我並不是因為不喜歡和別人打架,才伸出友善的手,也不是因為不喜歡聽到人家說我是沒規矩的小孩,所以我才伸出友善的手。我是因為瞭解別人的孤單,而伸出友善的手!我希望握到我的手就能夠甩掉孤單。是因為這樣子啊!」
「你並沒有對迪特律希伸出友善的手。」
「那,那個……是我忘記伸出手了……不是的……不是啊!」
「沒有人可以瞭解別人的孤單。」
真是個難過的夢……
「妮莉亞——」
「嗯?」
「我,我醒著嗎?」
「什麼呀?呃,好像是啊?」
「你確定?」
「你很納悶嗎?」
「呃啊!」
我的鼻子被妮莉亞擰得好痛,我緊抓著鼻子,整個人跳了起來。哦,我的天啊!為什麼偏偏我是在床上呢?對呀。我一直在床上躺著。因為我搞不清楚自己身處的狀態,結果我踩了個空,失足一跌,整張臉都撞在床鋪旁邊的地板上。杉森用體會了某些事的表情看著我。
「這是尼德法式的起床方法嗎?」
「我原本就有追求獨特事物的傾向啊。」
我一面隨便亂說一面站起身來,原來已經是大白天了。
周圍很明亮,而且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看來,現在已經是早晨快過去的時刻,時候不早了。哎呀,真是的,一整個晚上和一整個早上就好像被人裁切掉似地,從我的人生中消失了呀!卡爾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喝著咖啡。我環顧了一下四周。
「吉西恩呢?」
「他說要去一趟光之塔,然後就出去了。你身體的狀況還好吧?」
「還好,謝謝你。」
「還謝什麼謝,你這傢伙。」
杉森微微笑了笑,遞給我一杯冷水。我接過之後,一口氣喝了下去。嗚呃!我的肚子裡響起了可怕的聲音。因為肚子裡的震盪,我甚至整個身體都抖了起來。
「這,這個不是冷水吧?」
「我還摻了一點點的龍之氣息。應該會比冷水還更好喝。」
「嗯。原來如此。嘔呃!」
我跑到廁所去。從房裡傳來杉森說的話。
「卡爾,事實上,那杯咖啡也是……」
「真的嗎?嗯,難怪我覺得今天的咖啡香味有點……嗚呃!」
妮莉亞今天沒有出去。她正在照顧因為宿醉而累垮了的卡爾和我。一聽到我們對她說抱歉,她半是抱怨半是笑容地說:
「哎呀。就算跑出去,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太無聊了。這個首都一點兒也不像首都。」
「什麼意思啊?」
「我都看不到一閃一閃發光的漂亮東西。哼!本來在首都只要逛一個小時,就可以看到一些大嬸們佩帶著一些閃閃發光的飾品,或是藏在帽子裡面,或是藏在裙子裡頭。看了令人心情多麼地好啊。而且……」
杉森一臉不悅地說:
「你可以悄悄走近之後,偷偷地……」
「也是可以這樣做的嘍。因為在打仗的國家裡,還想佩帶一大串那種東西出來炫耀,這種行為我根本看不下去。」
妮莉亞理直氣壯地說,於是杉森噗嗤笑了出來。
「但是,請不要因此就以為這幾天我都是在想要幹這種事,才跑出去逛。我是想去看看是不是有短期僱用的工作,我到了很多地方去問,都沒有找到。唉!我看應該要離開首都才行了。」
這時,卡爾用沙啞的聲音說:
「看不到有人穿金戴銀的話……那真是……」
我們看了看卡爾。他因為頭痛,一面皺著眉頭一面說:
「妮莉亞小姐,那麼你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呢?是因為那些人怕被人看到會很奇怪,而不去穿金戴銀,還是因為有其他什麼理由,所以我們才看不到人穿金戴銀呢?」
妮莉亞圓睜著眼睛說:
「這個嘛……怎麼了?卡爾叔叔,你是想轉行和我同業嗎?」
卡爾微笑了一下,妮莉亞又說道:
「我認為事有蹊蹺……金、銀、藍寶石、紅寶石、貓眼石、鑽石,這些閃閃發亮,又漂亮又貴的東西全部都消失不見了。嗯,當然也可以認為事情就如同我剛才所說的:『是因為戰爭的緣故,全國人民為了實踐儉樸生活,沒有人大膽到連那種東西都敢戴著出來!不過,依我看,也還不到那種程度。大嬸們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不戴寶石。我看是因為首都裡完全都沒有珠寶了吧……」
妮莉亞甚至還比著手勢,很開朗地說完之後,突然間露出心頭一驚的表情。
「等,等等。各位是要來首都籌珠寶的吧?也就是要來籌到付給那條龍的寶石?」
卡爾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妮莉亞睜大她的眼睛。
「我的媽呀……那不就糟糕了?要有寶石才可以,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國王已經答應我們了。」
「答應歸答應,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啊。糟糕了!我要出去打聽一下才可以。」
這時候傳來另一個聲音。
「沒有必要去打聽。我來說明好了。」
吉西恩一面開門進來一面說。他進來房裡,拉了一張椅子,邊坐下邊說:
「首先我要告訴各位的是,很令人頭痛的話。」
果然開始頭痛了。嗯……好像不只是因為撞到地板的衝擊力。
吉西恩首先把端雅劍解下來放到桌子上,叫它把嘴巴給閉上,威脅過後才開始用低聲而清楚的語氣作說明。
「我去了光之塔,那裡已經不是普通的混亂。昨天那個名叫菲力札尼渥思的巫師引起一陣騷動之後,巫師公會他們自己好像也開始在審查。他們的調查方式確實就是很像巫師的所作所為。他們好像動員了數十名巫師和弟子,用偵測寶石魔法把整個首都搜查過一遍的樣子。聽說有很多巫師還因此而累倒了呢!」
雖然吉西恩露出微笑,但是卡爾卻轉變為憂鬱的表情。吉西恩繼續微笑著說:
「我覺得很可笑。像我們只是稍微去探聽就可以知道的事情,可是他們竟然還用魔法調查。先人們說的話一點也沒錯:『所謂的天才,比起普通人會有某一方面異常發達,但是卻會有另一方面糟糕透頂.總之,他們這樣調查下來,和我們調查出來的結果完全一樣。首都現在已經到了沒有寶石類或貴金屬存貨的地步。」
「你也查探出理由了嗎?」
「如果要查出理由的話,應該去問商人比較好。於是我去問了幾個商人。我問他們是誰在收購寶石,可是事情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吉西恩一面摸摸下巴一面說:
「昨天我們想到了兩種情況,第一,有人在收購寶石。雖然人很容易往這個方向去想,但是打聽下來才知道不是這樣。第二,寶石的供給已經斷絕了。這種情況雖然我們以為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是這卻是事實。商人告訴我寶石的供給已經斷絕了。」
卡爾露出訝異的表情。
「供給出問題?寶石又不是消耗性資財,原本有多少,就還是會一直存在……」
吉西恩搖搖頭。
「當然寶石不是消耗性資財,但是這裡是拜索斯皇城,有光之塔在這裡。對那些巫師們而言,寶石和珠寶、貴金屬就是消耗性資財。各位知道他們一個實驗就要用掉多少錢嗎?大概一個家庭一年的生活費,他們可以在一瞬間就花掉。」
「啊啊。原來如此。」
「是的。所以我又問他們,是不是供應來源的某個環節被人堵塞住了。事實上,這是沒有必要問的事。會採集那種金屬的只有一種人而已。」
「矮人?」
「是的。一定是矮人他們沒有搬運出來。如果他們那裡不拿出來,當然也就會引起騷動。哎呀,一般人是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都靜靜地接受這個事實,但是需要寶石的那些巫師可就大大地騷動了起來。」
我們用失魂落魄的表情互相望了望。
如果換做是在其他時候,對於寶石之類的貴重東西,不管是不是短缺,也都和我們不相關。那種東西既不能吃,而且又非常沒用(我好像變成杉森了……)。但是!但是現在不行這樣。我們必須籌到人質的贖金才可以。幹麼偏偏現在要發生這種怪異的事呀!
吉西恩繼續說:
「有關這件事,昨天的那個巫師,菲力札尼渥思他告訴我一個情報。」
「什麼?」
「菲力札尼渥思好像有和灰色山脈和褐色山脈那邊聯絡過。他用魔法聯絡之後,好像完全精疲力盡了,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得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說:
「矮人的oer好像開始移動了的樣子。」
oer?我問吉西恩:
「什麼,門上的門環竟然會移動?」
「不是那個意思,修奇。所謂矮人的oer就是敲打者的意思,指的是最先敲打神聖的卡裡斯。紐曼鐵砧的人,很像是我們的國王。當然,矮人們不會跪拜或服侍這個敲打者,也並不會因為身為敲打者就可以強制其他矮人做一些事,因此和國王有點不一樣,但是不管怎麼樣,他還是擁有最高的發言權,而且是惟一一個有權召開最重大會議的矮人。如果要一直說明下去就沒完沒了了,簡單地說,只要把他想成最為尊貴的矮人,就可以了。」
是嗎?哼嗯。吉西恩繼續說:
「我不知道矮人的敲打者為了什麼事而移動,不過可能是為了調查現在寶石停止運出的事。調查結束之後,他好像就會來首都一趟的樣子。他會來見國王殿下,對這個事件加以說明。」
卡爾說道:
「他是什麼時候出發的?」
「九月底。」
「咦?現在已經是十月中旬了,調查還沒有結束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那個敲打者會這麼慢的原因我大致可以猜得出來。」
「為什麼呢?」
吉西恩微笑著說:
「因為他是用兩隻腳走來的。」
呃,我的天啊!
就算是沒辦法騎馬,也不該如此啊,天啊!最尊貴的矮人竟然用走的走到首都?他甚至不騎短腿馬或者驢子?吉西恩看到我的表情,他說道:
「矮人常會堅持一些奇怪的事。或許他們會覺得我們是怪異的種族,看起來明明有兩條腿卻騎著馬。總而言之,那個矮人的敲打者艾賽韓德。愛因德夫……怎,怎麼了?」
吉西恩看到我整個人跳起來,嚇了一大跳。過了不久,又看到杉森整個人跳起來,更是驚訝。杉森和我互相對望之後,又都一屁股坐了下來。
「最尊貴的矮人是……」
「嗯,吉西恩是這麼說的……」
「那麼,我們做了一次最尊貴的逃獄行為嘍?」
「嗯,應該是的。」
卡爾看了看天空。不對,是天花板。
「呵……真沒想到。」
第八章
「你們的意思是途中有見到過他嗎?」
卡爾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
「而且還不只是見過而已。如果不是他,我們不要說是到達首都,恐怕差一點就不知是生是死了。可是我們居然這麼遲鈍。」
「我們哪有遲鈍?那個矮人,難道我們應該要叫他敲打者大人嗎?不管怎麼樣,他看起來那副模樣,誰會覺得他是最尊貴的矮人?」
杉森聽到我的話,點了點頭。
「對啊,修奇。吉西恩說矮人的敲打者和我們的國王有點不同,我真的能理解。」
妮莉亞很快地插嘴說道:
「他長得什麼模樣?」
杉森很辛辣地描述了艾賽韓德的模樣。杉森的描述有點誇張,聽起來艾賽韓德簡直就像是在某條窄巷裡喝了一星期的酒之後,剛剛要往大路匍匐前進的矮人。這樣說有點太過份了!於是我插嘴,卡爾也插嘴,好不容易才稍微提高一點艾賽韓德的位階。妮莉亞點點頭說:
「你們的意思是他的模樣很灑脫嘍?就像你們一樣?」
咦?這又是什麼反應呀?杉森、卡爾和我三個人互相對望了一下。我們會很灑脫嗎?說的也是,從那麼遠的西部林地賀坦特領地才剛上來首都,我們當然會看起來土裡土氣的,哼嗯。原來妮莉亞在用比較高尚的形容詞來說我們土啊!
吉西恩說:
「那麼,那個時候正確來說是幾月幾號?」
「十月初的時候……可能是四日或五日吧。」
吉西恩仔細地想了一下,點點頭。
「那麼他應該是已經到達褐色山脈了。這麼說來,不久後他就會到達首都。我想他一到達,我們就會知道寶石停止供給的原因。」
「難道我們只能一直等,等到他到達……不對。喂,費西佛老弟,你算一下,我們要回去賀坦特領地的時間,不,到達阿姆塔特所在的無盡溪谷的整個時間都包括在內,我們必須什麼時候從首都出發?」
「是的。」
杉森把地理書攤在桌上,拿出紙、墨水和筆等,開始計算。而妮莉亞和吉西恩也都一起幫忙,把自己知道的路說出來,然後互相討論。兩個人對中部林地都有很充分的知識,離開中部林地之後,到我們故鄉幾乎是一直線。重要的是,補給與睡覺的地方應該設定在哪裡。
我還在努力克服腦中旋轉的感覺,一面看他們三個在做行程表。過了一會兒,杉森搔播頭說:
「是……我們到達首都總共是花了二十七天的時間。但是其中在雷諾斯市浪費了三天,在卡拉爾領地浪費了三天,所以二十一天應該是很夠了。可是回去的時候,我看可以比較快一點,如果變更幾條路線的話,好像可以縮減到大約十八天左右。還有,從賀坦特領地到無盡溪谷,用徒步的要花十天,而騎馬則是約四天。因此總共需要二十二天。因為必須在十二月三十一日之前到達,所以最晚必須要在十二月九日之前出發。」
「很好。今天是幾號呢?」
「十月二十六日。」
卡爾露出了微笑。
「那麼還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費西佛老弟你算的近乎準確。」
沒有錯。杉森之前說過四十五天的彈性時間。真的是近乎準確!卡爾點點頭。
「那麼我們暫且先安下心來。因為愛因德夫先生應該會在幾天之內到達……」
「那這幾天我們都必須無所事事地等待嘍?」
「也算是這樣吧。」
「我們去買東西!」
聽到我的大喊聲,卡爾轉為驚訝的眼神,妮莉亞則是開始咯咯地笑。卡爾為了讓心情鎮定下來,嚴肅地說:
「你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嗎,尼德法老弟?」
「是。首先是我要讀的書。給我買一本書吧。在旅行的途中,我總是一直想:要是有書,要是能讀點書該有多好。在首都,要買本書一定更容易吧?」
卡爾表情高興地說:
「這真是令人稱讚的願望!」
「然後還有!首先是我要給傑米妮的紀念品、約好要還給伊露莉的手巾、還有約好要給卡拉爾領地的蘇的禮物、要送給梅莉安的禮物……」
卡爾的臉色漸漸僵硬,和他的臉色呈現對比的是,杉森和妮莉亞的臉色愈來愈高興。卡爾乾咳了幾聲之後說:
「呵哼。費西佛老弟,我們的旅費還很夠用嗎?」
「嗯,是很夠用啦……可是修奇你這傢伙,這些錢是公款哦!嚴格地說來,我帶出來的錢可說是我們的出差費。你想要送的那些禮物和我們的公務有啥關係?」
「嘻嘻嘻嘻!」
妮莉亞咯咯笑著說:
「我的媽呀!修奇有很多女人耶。原來他橫越大陸的期間好像只顧著談戀愛啊?」
「那是因為那些女人都不放過我。這就是希望達到公正與協調的優比涅之恩寵啊!」
「這是什麼意思啊?」
「居然連杉森這種食人魔都走桃花運了,像我這種美少年當然也要走桃花運,才能達成協調……」
砰!嗯……這感覺,好久沒有被這樣修理了!
一直念個沒完的杉森跟著我走了出來。因為杉森就是這種性子。卡爾雖然對其他的購物不感興趣,但是對於我提到的「書」他卻異常地關心。
「沒錯。我竟然沒有想到。都來到首都了,竟然沒有想到要去買書!呵呵,可能是我的精神被太多事情壓迫著。謝謝你提醒我,尼德法老弟。」
昨天我們都還因為罪惡感而弄得要死不活地,現在面臨要籌的寶石短缺所引起的大危機,竟然能夠完全拋諸腦後,就嘻嘻哈哈地跑去購物。吉西恩看到我們這副模樣,露出一副真的很難理解的樣子。哼嗯,荒野的王子大人。這是賀坦特式膽量的另一種表現啊!
吉西恩和妮莉亞也跟著我們出來逛。吉西恩和妮莉亞騎的兩匹「馬」會讓首都市民們太過驚嚇,所以我們決定全都用走的。
這一次,吉西恩和妮莉亞彷彿不是我們一行人似地,開始離我們遠遠地走著。我和杉森走路的時候心情都浮動起來了,這種心情和騎在馬上不斷留意他人的視線是不同的,我們現在是和市民們同樣用走的,整個心情放輕鬆之後,兩個人就開始在胡鬧了,吉西恩和妮莉亞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和我們走得遠遠地。
「哇啊!杉森!你快看看那個小姐的套裝,在胸部的地方裁剪成低胸的!」
「呃!你先去看看你的眼睛!」
「嘻……我的眼睛又沒怎樣?」
「那不是小姐,是太太!」
「呃,是真的嗎?」
「哇啊!修奇,你快看看那個建築物!玻璃窗竟然也漆上了顏色!」
「不是啦!那是有色玻璃啊!」
「呃,是真的嗎?」
管他的……我們就是這副模樣這副德行。不管我們怎樣胡鬧,卡爾!您怎麼可以這樣!居然和我們拉開一段距離,故意表現出自己和吉西恩是同伴!不管怎麼樣,我們鬧著鬧著,就在吉西恩的引導之下,來到了書店街。
吉西恩用無限感慨的語氣說:
「這裡和六年前一模一樣!在我還是個小伙子的時候,夜裡從皇宮跑出來,像一隻瘋掉的山貓……閉嘴!嗯,就像一匹風流的母馬……我叫你閉嘴!反正就是和以前常來的那個時候一樣。哈哈。我到這條巷子裡,主要是來買LedBoo。」
「什麼是LedBoo?」
聽到我的問題,吉西恩微笑著說:
「就是**書刊。」
「哇啊!可以買得到那種東西?哪裡有賣……呃,哼嗯,不要一直瞪我啦!」
杉森一直很認真地在聽我和吉西恩的對話,卡爾就連對他也做出很失望的表情。杉森尷尬地轉移目光。卡爾說:
「你們如果有時間讀那種書,就應該想到要去讀可以做為精神糧食的書。那種書只會引發錯誤的性意識,或對性的偏見及誤會。」
這時候妮莉亞說:
「可是讀那種書的時候很有趣……」
「妮莉亞小姐!」
聽到卡爾激昂的聲音,她嘻嘻地笑著跑向路旁的書店。書店前面的版台上堆了好多書。她看到堆積如山的書籍,發出讚歎聲。
她抽出一本書,說道:
「你們看這一本!書名很有意思!叫做『在我們時代的知識份子都認定,擁有足以做為社會模範的高尚教養與學識的厄裡德裡諾思所考察與分類的相思病種類、症狀和治療法厄裡德裡諾思先生的學識朝著有點奇怪的方向發展哦!你們誰得了相思病?」
杉森咯咯地笑著,開始翻找那個書堆,過了一會兒,他又再開始咯咯笑了起來。
「哇哈哈。這一本也真的很不錯。書名叫做『祈望四海同胞因社會繁榮而充分安定與受到保障的人士們於會議中所彙集與分類,敬告活在同時代的所有女性同志們的,編頭髮方式的複雜美妙的技巧及變形完整版——附圖解.妮莉亞,你需不需要編頭髮呀?」
妮莉亞拍拍她的短髮,嘻嘻笑了笑。
我真搞不懂為什麼那些寫書的人要用奇怪的筆名或團體名稱。厄裡德裡諾思?呵,這名字真是奇怪。我們咯咯地笑著,各自分散開始翻找那些書,有時候如果看到讓人爆笑的書名,就拿起來給大家看一看笑一笑。
卡爾則是開始要書店老闆做吃力的勞動工作。他詢問從沒有人問過的書,書店老闆只好跑到最深的角落,或者上到書櫃高處,為了把書拿出來,費了好大的勁兒。吉西恩好像又回到以前的習慣,主要都是翻找**書刊,所以我大概都是在他周圍打轉。妮莉亞對那些書沒有什麼興趣,大多只是看看書名,以此為樂,有時笑得都快哽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間杉森說:
「咦?你們快來看這一本!」
除了一直不斷煩著書店老闆的卡爾以外的人全都聚攏了過去。杉森拿了一本非常老舊的書給我們看。這本書書皮是黑色的,非常厚,書名並沒有很長。
《魔法入門》。
「呵,這本書真是難得,書名竟然這麼短。這樣反而看起來不正常,這是件蠻可笑的……」
「哎呀,不是要你們看書名,是看作者的名字啦。就在這下面啊!」
作者的名字?我看了看杉森所指著的地方。因為是黑色書皮,所以看不太清楚作者名字,但是仔細一看,還是可以看得見。上面寫著:泰班。
咦?泰班?這是泰班寫的書嗎?哇啊!泰班也出過書啊?杉森翻開書,做出閱讀的姿態,可是立刻露出了狼狽的表情。杉森看了看書,好像很躊躇地說:「真是的……我一點兒也看不懂是在寫什麼!」
呃?是用符文寫的嗎?我很好奇,看了看杉森翻開的那一頁。裡面不是符文啊!可是為什麼會看不懂呢?我在杉森的旁邊開始念了起來。
「大致而言,所謂的魔法即是依照瑪那的聚集與分散、變形與轉移而作用的,都只在於施展者的意志表現,對於以上的描述,最淺顯的例子是蓋那。卡敘涅的確實說明:『只要用施展者純粹意志以外所附屬的一些要件,也就是試藥的正確使用以及咒語的詠唱等的基本事項,用來做為在本質上有助於施展者意志表現的媒介物,即可找到瑪那的涵義,舉此例子可以更加鞏固對上面描述的理解,但是即使認定了蓋那。卡敘涅的確實說明可以較容易讓人注意到瑪那的意義,他的確實說明其實主要是倡導把握到非本質媒介(試藥和咒語),此為偏見性的縮小解釋,對於魔法入門者而言乃是無益處的先入為主觀念,因此已無再論的餘地……」
我要昏過去了!妮莉亞露出了頭暈的表情,杉森則是以昏頭轉向的表情說道:
「要不要買這本書?可是買這種看了也不懂的書……」
此時,一直和書店老闆較勁的卡爾走了過來。卡爾問我們為什麼聚在那裡,然後將那一本《魔法入門》從杉森手中接過去。
「你說這是泰班先生的著作?我看看。」
卡爾翻了幾頁之後,開始用很認真的表情讀那本書。他讀了一會兒之後微笑著說:
「呵呵,說不定是同名的不同人物啊!這本書好像是泰班用那種長輩的語氣在教魔法,很容易讓人理解!以一本魔法書而言,這算是寫得相當簡單的。」我實在是太崇拜卡爾了!卡爾大致看了之後,說道:
「但是這本書並不算是通識書籍,比較像是專業書籍。應該是只有學魔法的人才用得上的書吧?我看看……咦?」
在翻看那本書的卡爾突然間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我問他:
「怎麼了,卡爾?」
「這本書的發行年度是二四六年耶?」
咦?二四六年?那麼是多少年前呢?不就是七十年前嘍?
「可是泰班先生看起來大約八十歲……難道他十歲的時候就寫了魔法入門書?」
卡爾以不可置信的表情說。杉森搖搖頭說:
「這是不可能的事。應該是不同的人吧?啊,是造十二人之橋的那個泰班。海希克!那個人……」
卡爾歪著頭懷疑地說:
「伊露莉不是說過那個人造那座橋是在二百年前?費西佛老弟,這樣好像差太多了吧?」
那麼名叫泰班的人有三位嗎?而且全都是巫師?
「同名的人有三個,全都是同樣的職業……而且還都是很稀少難得一見的巫師這種職業。這真是件神奇的事啊!」
這時候,原本靜靜地聽著我們對話的吉西恩插嘴說道:
「各位在說什麼呢?我實在聽不懂?」
「啊,是。在我們故鄉有一位名叫泰班的巫師。他是在我們離開故鄉前不久去到我們村裡的。而這本書是大約七十年前發刊的書,作者名字也是叫泰班。真是件神奇的事。可是我們在修多恩嶺看到的十二人之橋,造橋的人是泰班。海希克。聽說那座橋是在二百年前造的啊!」
吉西恩圓睜著眼睛說:
「那麼你們的意思是,在現在、七十年前、二百年前,共有三位名叫泰班的巫師曾經活躍過?」
「好像是這樣吧。呵呵。泰班這個名字好像很受巫師他們青睞哦?」
「這個嘛……如果是很有名的名字,那我應該也會知道。但是我好像沒聽說過泰班這個名字。我雖然聽說過造十二人之橋的巫師的故事……」
「您有聽過嗎?」
「是的。不過我只聽說是有個巫師造的,並不知道他的名字。那個造橋的巫師名叫泰班。海希克嗎?」
我和杉森用無法置信的臉孔看了看吉西恩。
那是因為吉西恩說了這麼長一段話,竟然一句話也沒說錯。也就是端雅劍都沒有妨礙他的意思。這是怎麼回事啊?吉西恩看到我和杉森的驚訝臉色,訝異了一下,隨即他自己好像也察覺到了。吉西恩轉為吃驚的臉孔,說道:
「啊,你終於懂事了!真沒想到會有這麼高興的……咦?」
吉西恩的臉孔都皺成一團了。
「你怎麼可能……安靜點!***。這傢伙好像是因為聽到奇怪的話,暫時忘記妨礙我的樣子。」
唉唷,這把劍和人真是沒兩樣。
我興高采烈地撫摸著書。我買的這本書對於現在的我而言,可以讓我在專心修習這門知識的同時,又有機會間接體驗先賢所累積的經驗。你們知道書名有多棒嗎?
《能讓廚房洋溢溫暖和欣喜的一百種精選料理》。
哇哈哈。我用鼻子哼著歌,翻開那本書。
「走路的時候不要看書!」
突然飛來一句杉森的叮嚀。哼嗯。可是我很好奇內容嘛。我一面歎息一面合起書本。卡爾買的書比我買的要大上好幾倍,大概僅次於伊露莉那本像盾牌大小的魔法書。可是他為什麼要看那種書啊?
《書志學的發展與傳承的相關考察》。
書志學,是有關書籍的學問,這不是很可笑嗎?竟然有考察有關書籍學問的學問。到底是哪一個先?哪一個後?依我看,好像是種很沒用的學問嘛。
不過,這比起選了武俠小說的杉森,是不是還要來得有品味一點?杉森叫我不要邊走邊看書,結果自己還不是正在看書。
「嗚嘻嘻嘻嘻!」
「呃……拜託!走路的時候不要看書!」
杉森聽到我的高喊聲,就用很歉然的表情把書合上,但還是依然嘻嘻笑個不停。
「太好笑了。這本書。」
哼嗯,我並沒有問他武俠小說有什麼好笑的。如果船員看到有關航海的小說,會多麼感興趣啊!這就跟現在杉森的情況很像。杉森繼續不斷嘮嘮叨叨地,把他自己買的那本書裡出現的主角對壞蛋喊出的那些對話說給我們聽,那些對話很冗長,而且既莊嚴又肅穆,他邊念著還邊笑個不停。如果真那麼愚蠢可笑,那幹嘛買呀?他居然還拔起刀,大喊著「我的性命只有一條!所以很珍貴!是獨一無二的」呢!
妮莉亞對書本不感興趣,所以沒有買書,吉西恩也沒有買書,他說如果他的背包裡頭有放書的空間的話,他要再多放一瓶水,這是他的主張。因為吉西恩畢竟是個冒險家嘛。
卡爾用嚴肅的表情問我:
「尼德法老弟,你不是說要買一條手巾?」
「是的。但是卡爾你會幫我選嗎?」
「我選什麼手巾。我是想拜託妮莉亞小姐……」
隨即妮莉亞很得意揚揚地走到最前面。
「好的。跟我來吧。」
妮莉亞帶我們去的地方是販賣女用飾品的店。妮莉亞直接就走進那家店裡面,她身後的男人們則是有點猶豫不決地跟著妮莉亞走了進去。
有個看起來像是老闆娘的大嬸一開始看到妮莉亞時,一副很高興的表情,但是隨後四名看起來很暴躁的男人一走進來,就露出訝異的表情。妮莉亞很活潑地對老闆娘說:
「大嬸,手巾。可以看一下手巾嗎?」
老闆娘表情親切地指著在角落的一個木櫃子。妮莉亞打開那個木櫃,裡面有各式各樣的手巾。妮莉亞拿出幾條手巾看一看,把其中一條圍在自己的脖子上,說道:
「好,各位評審委員!請各自給分吧。」
這是什麼呀?怎麼變成了什麼家畜評等會?要不然就是蔬菜展示場之類的,總之這讓我突然間想起節慶時舉辦的那一類活動。我笑著說:
「滿分是十分的話,我給九分!因為和頭髮顏色不配。」
「手巾九分,還有,手巾裡面包著的東西五分……不對,四分?」
聽到杉森說的話,妮莉亞把舌頭伸得好長,然後看看卡爾。卡爾笑著說:
「我給十分吧。」
吉西恩猶豫了一下,露出微笑說:
「這把劍應該比我還要有眼光。這傢伙說要給七分哦。」
「哼,真吝嗇。」
妮莉亞嘻嘻笑著,繼續換著手巾,要我們打分數。過了一會兒,雖然我們都打了分數,但是最後還是由妮莉亞決定,買了要給伊露莉的手巾。然後,我也買了要送給蘇的藍色緞帶,要送給梅莉安的胸針,要送給傑米妮的手鐲。其實,我的內心是希望能選個香水或寶石戒指……嘿嘿。那些東西都選好了之後,我戳了一下杉森的腰。
「你不買嗎?」
「嗯?」
「呵!結婚戒指啊!」
杉森的臉都紅了。哎呀,說實在話,我是因為杉森才來這裡的。當然順便也能購置我的禮物是最好的啦。卡爾聽到我的話,露出開朗的笑容,說道:
「哦,在城外水車磨坊裡……」
「卡——爾!」
杉森發出很淒慘的慘叫聲。原來卡爾也知道那首歌啊?看來我確實是擁有優異的音樂天份。妮莉亞圓睜著眼睛問:
「結婚戒指?」
杉森臉上顯現出的顏色似乎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我用抖動著的流暢優美語氣解釋給他們聽。
「也就是說……杉森等於是從結婚典禮上被拉出來的新郎……留在他胸前的……那天早上的香味……無法忘懷的海誓山盟的證據……一定要實現的愛情的……」
「不,不要再說了!」
杉森開始扼住我的脖子,妮莉亞用呆愣的表情看了看我們之後,隨即彈了一下手指。
「啊哈?原來在故鄉山丘上,有某個小姐背對著夕陽,癡癡望著漸漸變暗的地平線?」
「哦,你真會,喀喀!形容,再說,喀呃喀,一次吧。我已經忘了。」
結果妮莉亞甚至還幫忙挑了一個漂亮的戒指,杉森像是要頑強拒絕似地接受了那個戒指(這真值得做為研究的對象,能做到「像是要頑強拒絕似地接受」,真不愧是杉森啊!)
我們一買完了東西,晚霞就已經開始染紅天空。回獨角獸旅店的步伐既輕鬆又愉快。杉森偶爾會摸一摸口袋裡的某樣東西,張嘴做出笑臉,讓周圍的人看了就想笑。
妮莉亞在淡紅的天空底下蹦蹦跳跳地走著。四個男人一邊觀看這副景象,一邊笑著跟上去。妮莉亞張開兩隻手臂,用大動作旋轉著身子,說道:
「收到禮物心情會很棒,不過有人可以送禮物是更棒的事。」
我笑著說:
「我會高興接受的,送我禮物吧。」
「這個怎麼樣?」
妮莉亞送了一個飛吻。我害怕地躲到杉森背後。妮莉亞咯咯地笑著,又開始轉著圈圈,蹦蹦跳跳地走去。她一會兒往左跳,一會兒往右跳,輕快地左右跳一跳之後往後跳。每跳一次,妮莉亞的短髮就會因夕陽的光線而更加鮮紅地閃動。
這時候,我們看到一個奇怪的景象。
在路的前方有二匹健壯的馬拉著一輛馬車。可真是華麗的馬車啊!馬車一跑過來,妮莉亞立刻往路旁跳去。但是那輛馬車在妮莉亞旁邊停住,坐在馬伕位子上的男子走了下來。
那個馬伕是一個體格很健壯的男子,穿著硬皮甲,手裡拿著馬鞭。他走向妮莉亞。
「喂,你!」
妮莉亞停住了腳步。她皺起眉頭說:
「幹嘛?」
嗯。果然像妮莉亞作風。那男子轉變成兇惡的表情,說道:
「你幾歲啊?」
我看到妮莉亞的肩膀在一動一動地。
「什麼,竟然有這種人?」
那個男的轉變為驚訝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妮莉亞的回答很令人不知所措的表情,但是在我看來,那個男的態度才是不知所措呢!他想再說些什麼的前一秒鐘,我們趕緊站在妮莉亞的背後。
他原本以為只有妮莉亞一個人,突然間有四個男人站在她後面,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驚訝。特別是,這四個男人之中的三個佩帶著劍,所以他更是顯出一副畏縮的表情。然而妮莉亞看也不看我們這邊,就說:
「喂,你這傢伙,我的年齡跟你有什麼關係?而且還一副看過我的樣子,一見到我就對我這麼不禮貌?」
那個男的臉色更是慌張。
「這下賤的東西瘋了啊……」
就在這時候,
「胡特。不要亂說話。」
這是從馬車裡面傳出來的說話聲。名叫胡特的那個男人臉上浮現出驚嚇表情。
我瞄了一下馬車。那好像是貴族的馬車(要不是貴族,還有誰會搭馬車?),車身裝飾得很華麗,門上還畫有家徽,好眼熟哦?從門上的窗戶可以看到一個男子的側面。
那個男子的年齡好像和卡爾差不多的樣子。但是栗子色的髮際可以看到斑白的白髮。剛才一定是這個男的在說話。但是他面帶凌厲的表情,只是直視著前方。我雖然覺得很訝異,但是這時候胡特說:
「***,只要告訴我年齡,我就會讓你走了。」
就在妮莉亞想要說些什麼之前,杉森先開口了:
「讓我這樣告訴你吧。你用恭敬的態度向這位仕女說聲對不起,我就讓你走。知道了沒?」
「仕,仕女?」
妮莉亞連忙摀住了自己的嘴巴。那樣子看來就像是快要爆笑出來似的。胡特也變成一副呆滯的表情。但是他立刻又睜大眼珠子,說道:
「你這傢伙竟敢在我面前無禮!」
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舉起馬鞭。就在這一瞬間。咻!
胡特一動也不能動,僵在那裡。杉森以很快的動作拔出長劍,抵住了他的脖子。哼嗯,真是酷斃了的一幕!我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觀賞著這光景。
胡特臉色發青,膽戰心驚地說:
「混,混蛋!你膽敢對我這樣,你,你知不知道這裡面坐的是哪一位?」
杉森嗤之以鼻,彷彿像是要讓馬車裡的人物聽到似地,說道:
「我是不知道是誰啦,但是看了下人,大概也可以知道主人的人品怎麼樣。」
胡特可以說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你這傢伙,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才敢如此無禮……」
「胡特!」
從馬車裡爆出了很大聲的斥責聲音。然後馬車門被打開,裡頭的中年男子走了下來。
我看看走到外面來的這人,確實有著一張很凌厲的臉孔。杉森暫且先將長劍收起,但是那個男子不在意這個,走向胡特。隨即打了胡特一耳光。啪!
胡特跪了下來。
「侯,侯爵大人。對不起。可是都是這傢伙太過無禮……」
「閉嘴!胡特。」
胡特的頭整個都垂了下來。那個男子皺著眉頭,瞪了胡特一眼之後,轉過身去對杉森說:
「對於下人的錯,我在此道歉,年輕人。」
「……您應該好好教一教他。」
杉森毫不掩飾地回答他。我的天啊!到底這個人知不知道頭的兩邊叫做耳朵的這個寶貴的器官呀?剛才不是聽到那個下人在喊侯爵了嗎?這個侯爵大人好像不怎麼介意杉森說話的語氣,說道:
「我來說明造成失禮的理由。我正在找一個小姐。那個小姐是紅色頭髮的,年紀大約十七八歲左右。所以我們想看看這位小姐是不是……」
那個侯爵大人並沒有把話說完。那是因為妮莉亞開始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嘻嘻嘻!哇,哇!修奇,你有沒有聽到他現在說的?」
「噗。當然有聽到啦!你那樣蹦蹦跳跳地跑著,再加上夕陽光線的魔力,就算是六十歲的老婆婆,也會被看成是十幾歲的少女啊。」
「你說什麼?真是壞心眼兒的話!侯爵大人,請問一下,你沒有女兒吧?」
妮莉亞朝氣蓬勃地問他,但是那個侯爵只是表情很生硬地看了看妮莉亞。她無趣地笑著說:
「我不是十幾歲。雖然看起來是很像十幾歲。」
杉森聽到妮莉亞說的話,噗嗤笑了出來,於是妮莉亞瞪了一下杉森。侯爵仍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他點了點頭。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失禮。那麼,再見了。」
侯爵簡單地說完之後,搭上了馬車。隨即胡特也慌慌張張地起身,上了馬伕的位子,他眼神凶悍地怒視著杉森,但是杉森只是面無表情地回視他的眼神。
「呀啊!」
胡特好像把氣都發洩在馬身上似地,用力鞭策著馬匹。馬車很快就出發離開了。
我又再看了一次坐在馬車裡面的那個侯爵。但是這時候那個中年男子也看了看我。不知怎地,那雙眼睛看起來就是讓人無法忘記的那種凌厲的眼睛。馬車很快地跑掉,已經消失蹤影很久了,但是那眼神還強烈地留在我的腦海裡。
妮莉亞因為被人誤認為只有十幾歲,而高興萬分地咧嘴傻笑個不停,這件事真有這麼令人高興嗎?妮莉亞咯咯笑著說:
「嘿嘿。我和修奇走在一起的話,說不定會被看成是修奇的妹妹哦!」
「呃啊!我看起來應該沒有那麼老吧?」
「喂喂!剛剛不久前才出現嚴密的事實證據,你都看到了,還不承認?要不要我去抓一個路過的人問問看?借問一下,大叔!」
妮莉亞真的就叫住了一個路過的中年男子。真是受不了她!妮莉亞拉著我的手臂,問道:
「你覺得我是姐姐呢,還是這個人是哥哥呢?」
我開始努力讓自己盡量看起來可愛。我雖然比妮莉亞個子高,但還是有著一張尚未受歲月摧殘過的清秀臉孔,吉西恩、杉森和卡爾都雙手交叉在胸前,只是微笑著看這場好戲。
這個男子噗嗤噗嗤笑了出來,說道:
「這個嘛……你不是她的爸爸嗎?」
呃呃呃!這男的會不會是瞎子啊?
第九章
妮莉亞一整個晚上都因為這件事在嘲弄我,我努力試著證明那個男子真的是在開玩笑。當然啦,我當然是沒有證據。那傢伙真該死。
我好不容易終於把她趕到她自己的房間,然後才得以看我買的那本書。杉森也躺到自己床上,隨即立刻開始在那裡咯咯笑個不停,卡爾乾咳了幾聲,才讓他閉嘴。雖然如此,杉森後來還是繼續笑,所以卡爾拿著椅子和燭台,往陽台走了出去。
過了十幾分鐘之後,卡爾臉色發紫,害怕地走了進來。嘿!夜景是很美沒有錯,但是在十月的冷風之中讀書,應該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卡爾並沒有說些什麼,就窩到自己的床鋪裡,杉森則開始有些節制笑聲地看他的書。我終於感受到和諧的讀書氣氛之後,開始認真看那本《能讓廚房洋溢溫暖和欣喜的一百種精選料理》。啊啊,真是幸福!
嗯,光是看說明就已經真的讓人垂涎三尺了。哎呀?這樣調配在一起,難道不會變得不好吃嗎?咦?需要使用石蟹?那種小小的石蟹剝殼之後,會有多少蟹肉呢?直接烤來吃不就好了。我問了卡爾之後,才知道海裡的石蟹比淡水的石蟹要大很多。
「嘻嘻嘻嘻嘻!」
呃啊!是傑米妮!不對,是杉森嗎?
「不要再笑了啦!」
「呃,對不起。我不知不覺就想笑。」
我打了個寒噤,往陽台走出去。卡爾用「你一定會撐不住」的眼神看了看我,然而,不管再怎麼冷也不過就是那樣,我會撐不住嗎?比起卡爾,我可是年輕很多的喲啊啊哈……真冷!
「哼嗯!哼嗯!真是涼爽啊!」
「咦?」
突然從旁邊傳來很奇怪的聲音。我往旁邊一看,看到妮莉亞把腳抬到陽台欄杆上,縮著腰站在那裡的模樣。雖然妮莉亞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卻可以很清楚看到她背上背的那個大大的三叉戟。我嚇了一跳,正想說話的時候,她把手靠到她的嘴唇邊叫我安靜。我走近旁邊的陽台。
「剛剛不久前卡爾叔叔才出來過,這回怎麼你又跑出來?」
妮莉亞低聲地問我,所以我也低聲地問她:
「你穿那種衣服想要去哪裡?」
「嗯,哎呀,我要去問一件事情。」
「是不是很危險?所以連武器也帶了?」
「沒事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如此一來,我當然沒辦法說「啊,是這樣嗎?再見」。我無法再像之前那件事一樣,斷絕對人的關心。完全忘記要關心別人的經驗,光是迪特律希那一件就很夠了。我雙手交叉在胸前,說:
「這裡是首都。不是夜鷹可以任意作為的地方哦!」
「真是的……和你沒有關係。」
「還記得那個時候嗎?」
「嗯?」
「我問你要不要死,你跟我說了什麼?」
「……救救我。」
「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事,不過,一起去吧!」
妮莉亞緊咬著嘴唇,說:
「杉森、吉西恩或者卡爾叔叔不可以去,知道了嗎?那些人絕對不可以跟著去。你安靜地出來。我下面等你。」
我都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妮莉亞就已經往下咻地跳了下去。真是厲害。我往裡面走進去,然後說:
「我去外面散步,等一下就回來。」
「散步?」
「我在陽台上,發現夜景實在很好看。我出去走走,一下子就回來。」
「你說要去散步,可是幹嘛帶劍?」
「我只是隨身帶著,為了要小心安全嘛。像我這樣容易被誤會是女扮男裝的美少年本來就應該小心安全……」
「那麼,小心一點。」
卡爾點點頭,杉森在看他的書,根本沒空理我。吉西恩他說要陪我一起去,但是我說我想靜靜地自己一個人出去走一下,就往外面走了出去。
我一走出旅館,妮莉亞正倚靠在旅館牆壁上,踢著小石頭。妮莉亞看到我就說:
「如果我就這麼走了,我怕你會以為我是要去做什麼夜盜行為,所以才帶你去的。可是,你絕對是安靜靜跟著我,不可以隨便站到我前面來,知道了嗎?」「原來是危險的事啊!」
「如果是危險的事,我會只帶你一個人去嗎?因為女人和小孩子去沒有關係,所以才帶你去。」
哇啊!竟然說我是小孩子!沒錯,我確實長得一副清秀可愛型的娃娃臉。妮莉亞講完之後,馬上勾起我的手臂,開始活潑地走去。這算什麼呀!真的變成是要去散步的樣子了耶?
我問妮莉亞:
「我們這樣走在一起的話,可能會有人說是女人誘拐未成年人哦!」
「不是可愛女兒跟著爸爸嗎?」
「不要再說了!可愛女兒跟著爸爸,會在背上背一支長槍嗎?」
「別人會想成是武林世家的。你不是也在背上背了一把巨劍?」
我們就這樣說著一些沒營養的話,好像真的是在散步似地,輕鬆愉快地走著。四周圍的目光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看到女人誘拐未成年人的樣子。啊啊……賀坦特的陽光是我的冤家。我仔細想想,在伊拉姆斯市,我也曾像南方的青年一樣黑。當然那是喬裝改扮的結果。
我們走了一會兒。
妮莉亞好像對路很熟的樣子,周圍連看也不用看,只是使勁走去,但是我覺得四周圍漸漸變得很奇怪。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跟著妮莉亞一直走著,隨即來到都是酒店和私娼的地方。呃,真是的……怎麼會跑來這種糟糕的地方?
我們旁邊那些女人,與其說是她們穿了衣服,倒不如說是脫了衣服。她們一直在送著秋波。但是因為我是和妮莉亞一起走著,所以沒有成為那些秋波的對象,反之卻變成是謾罵與嘲諷的對象。
「嘿。翅膀都還沒長硬,就帶著男人到處跑?」
「公子爺的骨頭會溶化哦!」
「看他的樣子還這麼生硬,我看啊,是還不能用,要不要讓我先來調教他看看?」
都是一些各式各樣罵人的話。有些話我根本就記不起來了。
我簡直被弄到頭昏眼花的地步。我並沒有因此生氣。她們為什麼要罵人呢?我沒有對她們做錯什麼事,她們對我也沒有怨恨。那麼那些罵人的話代表著什麼?她們只是,只是罵好玩的吧!因為如果不指指點點地罵個一句話,她們就會不甘心。而且那只是因為此時此刻我剛好在這裡,所以那就好像是閉著眼睛丟出去的小石頭一樣。其實不是針對我,不是在罵我。妮莉亞靜靜地說:
「想不想成為大人?」
「什麼意思?」
我一臉正經地說,卻看到妮莉亞在微笑著。
「你不要胡思亂想。從現在開始無條件閉上嘴巴,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回答。你務必站在我後面,而且小心你的背後。我雖然會留心注意,但是沒有辦法保證萬無一失。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就丟下我走人。我自己可以脫險,所以如果你在那裡笨手笨腳地,只會讓我很為難。知道了嗎?」
很不尋常的氣氛哦!我點了點頭。妮莉亞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突然間緊緊拉住我的領口。
她的眼睛炯炯有神。我不得不停止呼吸。她發出尖銳的聲音,雖然很小聲但是凶悍地說:
「我要你好好聽著。你已經讓我看過你愚蠢的模樣了。你為了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的小孩子,而放聲痛哭,你這個傻瓜!萬一我有危險的話,我希望你只要顧到自己活命就好,趕快逃,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回答她。因為她不等我回答就轉身走了。妮莉亞直接進到那條滿是酒店的街道其中一棟建築物裡面。那棟建築物夾在兩旁的建築物之間,像是好不容易硬塞進去的樣子。
嘎吱的開門聲傳來。
我們一進到裡面,就有一股刺鼻的煙味和令人窒息的惡臭撲鼻而來。
我以前不太覺得我很乾淨,但是此時此地如果說我是貴族的獨生子,別人也應該會相信。濃密的鬍鬚、刀疤、紋身、繃帶、眼罩、怪異的飾品。在那裡的男人全都看了我一眼之後,噗嗤笑了出來。然後就結束了。我從此就變成一個不值得再看一眼的人了。那些男人全都回到他們自己的憂鬱和孤獨當中,回到刺鼻的煙霧裡面,儼然是一群和我沒關係的人。
我感覺大約有七層左右的牆壁圍在四周。
妮莉亞對於周圍看也不看一眼,一直往前走去。我猶如在那些刺鼻的煙霧裡游泳,跟隨著妮莉亞。我有一種走在霧裡的心情。
在這黑黑的霧裡,忽隱忽現的是那些男人。那些像是銳利刀鋒的男人擠坐在一起。雖然很昏暗,冷冰冰的目光卻一直在閃閃發光。我感覺透不過氣來。也有男人喝了酒之後直接滾落在地上的。似乎誰也不在意。我看到在角落裡有個男的緊抓著一個女郎,不停戲弄她。我想我的整張臉一定開始發燙了。那個男的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正在做一些不雅的動作,那個女的正在發出沒精打采嬌滴滴的喘息聲。我轉過頭去。
「什麼呀?」
酒保因為銜著一根煙,所以說話聲音有些奇怪。我靜靜地站在妮莉亞後面,她一點也不在意我,就說道:
「我想見月舞者。」
那個男的拿著煙,在吧檯撣了一下,又再放到嘴裡,他說道:
「沒有那種酒。」
「你也夠格開玩笑嗎?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吧!」
「你,是誰啊?」
「史洛德的棺蓋是我蓋上的。」
「我不認識史洛德。」
「不要拿『記憶力差來炫耀。」
酒保吐了一口口水,就拿起抹布,開始靜靜地擦拭吧檯。妮莉亞坐在吧檯前面,手撐著下巴,開始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呢?我只是靜靜地站在妮莉亞的背後。
那個酒保將吧檯整個擦過一遍之後,用下巴指了指大廳一邊的門。一直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的妮莉亞站起來,開始往那個門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她後面。刺鼻的煙霧差一點讓我咳嗽了起來。
妮莉亞直接就開了門。
房間裡面很暗。只有大廳的燈光照在地板上,映出一個明亮的四角形,裡面則是完全都看不到。妮莉亞說:
「門關上站在門那裡,修奇。」
我一關上門,房間裡面整個就都是暗的。妮莉亞把手往後一伸,抓了我的手。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這個動作就好像是給我無言的保證。然後她就用那種姿勢說:
「是我。」
「在你後面的是誰?」
這是我聽過的聲音。是名叫月舞者的那個男子。
「不干你的事。」
「你有什麼事找我?」
「開燈,混帳東西。」
過了一會兒,傳來劈啪響的打火石聲音,四周立刻朦朦朧朧地亮起來。我仔細一看,房間中央的桌子上放著一盞燈。
在那盞燈後面,有個男子坐在那裡。我依稀可以看到那張曾經看過的臉,那是月舞者的臉孔。他的目光稍微在我的臉上停留了一下。妮莉亞仍然在原地站著,她說道:
「你說說看你找我的理由。」
「你改變心意了嗎?」
「可能會改變也說不一定。」
「你對我射短劍,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呀?」
「就事論事。不要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我需要一個紅髮女孩。」
妮莉亞點點頭說:
「有人在找紅髮、十七八歲的女孩。」
「要不要跟我合作?」
「你先解釋清楚。」
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動一下的月舞者把身體靠在椅背上,開始慢慢動了幾下。他一將身體往後傾斜之後,就看不太清楚他的臉孔了。妮莉亞則是一動也不動地一直站在原地,所以我是夾在妮莉亞和門之間。
在月舞者的臉龐位置閃著紅色的光。他是不是在抽煙啊?他吐出了煙霧。因為燈是暗紅色的光,所以看來好像是一些紅色的蛇在蠕動的樣子。
「有一個貴族在找他失散的女兒。」
「是不是侯爵?」
「沒錯。」
「是不是已經失散很久了?」
「好像是嬰兒的時候就失散了。」
「只靠紅髮和年紀來找,真的有點困難。」
「我只知道這個。應該也有其他的證據,但是無法打聽到。」
「你們是為了財產?」
「是為了文件。」
「所以是可行的事嘍?」
「嗯。」
「我考慮之後給你答覆。」
「***,別想耍花招!」
「你是在說誰?」
「……明天給我答覆!」
「我喜歡你做事乾脆的個性。」
接著,妮莉亞轉過身去。這就好像是「我們出去吧」的信號似地,我轉身去要開門,突然間妮莉亞把我伸出的掉。她凶悍地說:
「叫外面的那幫兄弟走開。」
「你們不會有事的。」
隨即妮莉亞把我推到一旁,開了門。在門外有二名男子站在左右邊,用漠然的表情看了看妮莉亞,她目無表情地往外走出去。我也跟著她走了出去。
大廳裡面沒有人在看我們。
妮莉亞直接就往屋外走去。一走到外面,我好像才可以大口呼吸的樣子。
妮莉亞沒有說任何一句話,直到走出那條小小的街道。所以我也呆呆地跟在她後面。兩旁仍然還是不斷傳來罵人的話,可是我並不怎麼在意。一走出那條小小的街道,妮莉亞就又再勾著我的手臂,開始笑盈盈的。
「不錯的夜晚吧?」
「剛才的那段對話,如果我問你,你會不會生氣?」
妮莉亞並沒有回答我,而是把臉頰貼到我的手臂。我只是呆呆地走著。新買的黑色外套被妮莉亞的臉頰磨擦,發出沙沙的響聲。
妮莉亞說:
「你不是頭腦很好?應該可以猜出是在講什麼吧?」
「……剛才傍晚時分看到的那個貴族正在找紅髮的少女。」
「繼續說。」
「你說過那個月舞者是個騙子。可能紅髮少女就是侯爵失散多年的女兒吧?不管怎麼樣,反正他是計劃把你偽裝成是那個女兒,混進那個在找女兒的貴族家裡。」
「繼續說。」
「然後你把那房子裡的某個文件偷出來,好像是這樣的一個計劃。」
「繼續。」
「我說完了。」
「哼嗯……你說話的時候,手臂會嗡嗡響,真好玩。繼續說話吧。」
因為你把臉頰那樣貼著,當然會這樣啊。我乾咳了幾聲之後說:
「你會去偽裝嗎?」
妮莉亞搖搖頭。
「要我怎麼偽裝?我都已經跟那個侯爵說我的年齡不是十幾歲了。」
「說的也是。」
「但是,他是哪一個侯爵呢?」
「是哈修泰爾侯爵。」
妮莉亞停下腳步看著我。我聳聳肩,接著妮莉亞又開始走路,又把臉頰貼到我的手臂。好像是要我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所以我解釋給她聽。
「那輛馬車上的家徽……昨天早上來找我們的哈修泰爾家族的艾波琳小姐,護衛她的那兩個男的劍鞘上面也有相同的家徽。」
「真的嗎?你確定?」
「我確定。艾波琳小姐也有提到侯爵大人這幾個字。」
妮莉亞用驚訝的說話聲音說道:
「哇。如果是哈修泰爾家族的話,不就是有龍魂使誕生的那個家族?」
「已經不會有龍魂使誕生了。」
妮莉亞仍然把臉頰貼著,只有眼睛往上睜開看著我。如此一來,要好好走路實在是很困難。
「從十五年前開始,哈修泰爾家族就已經不再誕生龍魂使了。因為會有龍魂使誕生的約定期限是到十五年前為止。」
妮莉亞露出驚訝的表情,於是我把三百多年前神龍王和哈修泰爾公爵的約定講給她聽。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你,懂的還蠻多的嘛。那麼不管我有沒有遇到侯爵,我都沒辦法偽裝了。」
「咦?」
吹起了一陣風。妮莉亞閉了一下眼睛之後,小聲地說:
「呼。好冷。」
我將背上的巨劍拿下來,脫了短外套拿給妮莉亞。她咯咯地笑著接過外套,並且把三叉戟拿給我。哼嗯,我好像常被當成是騎士的隨從。我同時握住巨劍和三叉戟,而妮莉亞則是把我的短外套披在肩上。黑色的外套配上妮莉亞的一身黑衣,還蠻相配的,但是大小有些不合。不像是短外套,倒像是一件長外套披在她身上。妮莉亞又再拉起我的手,說道:
「你說在十五年前就已經斷了龍魂使的血統?」
「是的。」
「我差一點就跑去偽裝。幸好沒去。那個家族失散女兒已經是很久的事了吧?」
「不是聽說是嬰兒的時候失散的?」
「那麼為什麼那個時候不找,過了這麼久的時間才來找女兒?理由很簡單。」
「很簡單?」
「因為需要龍魂使啊。」
「需要龍魂使……」
「那個超過十五歲的女孩是在斷了血統之前出生的,不是嗎?一定很有可能留有龍魂使的血統。」
我吐了一口口水。
「***。」
妮莉亞不斷地輕拍我的肩膀,說道:
「當然不是那種要尋找失散女兒的感人故事。嗯,可能所謂的『其他證據就是指有沒有龍魂使的資質吧。所以是沒有辦法偽裝的。」
突然間,我想到艾波琳小姐說的一句話:「侯爵大人也對他的消息不關心。」
他的消息?就是迪特律希是生是死的消息。但是卡爾曾說過,哈修泰爾家族必須要有龍魂使。因為受到約定會出龍魂使這個理由,三百年來享盡了榮華富貴的家族。在那樣的家族裡,寶貴的龍魂使生死不明,卻一點兒也不在意……
那代表的意思是,他們可以再去找新的龍魂使。只要尋找到紅髮少女就行了。
那個失散了的女兒,不是養子,確實是哈修泰爾家族的人,所以具有龍魂使資質的可能性更高。因此,一個養子迪特律希沒有了也沒關係。特別是迪特律希他的年紀還很小,還不到能夠製造血統的年齡……可惡!那個失散了的女兒已經超過十五歲了,所以當然可以生育子女。
我的腦子裡浮現出侯爵那張有稜有角的臉孔。***!
「該死的貴族混蛋……」
「你幹嘛突然這樣?」
「他根本就不是以人的方式在對待人,就像是在對待家畜啊!」
「什麼意思?」
我仔細地把我的想法告訴妮莉亞。她都聽完了之後,深深地歎了一大口。
「是哦……?呼!真是令人聽了不高興。不過,這並不是確鑿的事實啊?這只是你的猜想而已。」
「如果有其他的推測,你就說說看。我會認真聽你說。」
「我,頭腦不好,想不出來。還有,我們不要再說這些了。」
我長長吁了一口氣,抬頭望一望夜晚的天空。
夜空不管是在賀坦特還是在這裡,都是一樣的。我真想回去,不想再待在這種地方。***!我想回到我們善良領主所統治的賀坦特。
又吹起了一陣風。
時間已經很晚了,街道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只有路燈憂鬱地在十月的夜晚天空放射出微微的亮光。映在地上的光圈很是美麗。
在這裡,就連隨著夜晚涼風飛散的落葉也沒有。
「對了,妮莉亞你到底是幾歲?」
妮莉亞嘻嘻地笑著說:
「你終究不像是個紳士哦,」
「先告訴我你的年齡。然後我才能做個紳士。」
「呵呵呵,事實上,我不知道。」
「咦?」
妮莉亞對著路燈照射出來的自己的影子,揮揮手,然後說:
「我是孤兒。所以我不知道我確實的年齡。」
「那麼……難道真的也有可能比我的年紀還小!」
妮莉亞突然間往前忽地跳了出去。接著在路燈下面轉了一圈,一面抬頭看我一面笑。
「很像嗎?」
我該怎麼回答?我從一開始看到她就一直以為她年紀比我大。當然也就一直這麼覺得。而且所營造出來的氣氛也是這樣。但是現在在灑落下來的燈光之中,披著寬鬆的夾克轉圈圈的她是……
「唉唷!你是八十歲的老巫婆啦。趕快走吧。好冷哦!」
「什麼!你找死啊!你給我站住!」
我們在沒有人跡的拜索斯皇城夜晚街道上,將一個個燈光照出的圓圈當作涉小河的墊腳石,一路向前跑去。妮莉亞的聲音清脆地響起,而我的腳步聲也洪亮地響著。碰觸到我臉頰的風賜給我們無限的速度感。
獨角獸旅店在一瞬間就出現在眼前。妮莉亞的臉都泛紅了,氣喘吁吁地,我也是很喘,一屁股坐在獨角獸旅店的正門前面。
「噗哈哈。」
「有什麼,嘿,好笑的?」
「沒有啦,只是心情好。」
「心情好?呃,那我不太想告訴你這件事了!」
「什麼事啊?」
「門鎖住了。」
「呃呃呃呃!」
我趕緊起身看看正門。我一看,大廳一片黑暗,推推看那扇門,確實被鎖上了。我只要再用力一推,可以簡簡單單就把門這種東西毀壞掉,我雖然浮現了這個念頭,但是勉強自己忍住這個誘惑。妮莉亞嘻嘻地笑了出來,把手伸向我。
「我的三叉戟。」
我把三叉戟遞給妮莉亞。隨即妮莉亞開始走向旅館的對面方向。走到對面去之後,她把三叉戟反過來拿著,開始跑過來。
啪!三叉戟拄在地上,妮莉亞往天空騰跳上去。她這樣子真可說是只夜鷹。她像一隻鳥飛了起來似地,輕輕地上到二樓的陽台。
「哇!好酷哦!」
「是嗎?謝謝。那麼晚安!」
「呃?呃呃呃呃!你不幫我開門啊?」
「這是說我是巫婆的處罰。嘿嘿嘿。連外套也沒有了,你可能會有那麼一點點冷吧?」
「呃!如果你是在開玩笑的,我覺得不太有趣,如果你是認真的,我很不甘願!」
「有所謂讓人心甘情願的處罰嗎?天一亮門就會打開的,再見!」
什麼?是真的?妮莉亞真的開了她自己的房門進去之後,就安靜無聲了。我仔細聽看看是不是有往下走的腳步聲,但是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妮莉亞的身體很輕,所以有可能不會發出腳步聲。嗯,現在她應該是開了房門,走下樓梯,橫越大廳,握著門把,現在,開門!
怎麼門還沒開?
她不是在開玩笑的!真的要我睡在這裡?呃,稍微再撐一下,她就會來開門了吧?她是不是想讓我生氣?我兩手環抱身體,不停哆嗦顫抖著。剛才跑回來的時候,身體發熱,如今不那麼熱了,身體冷卻下來之後,感覺變得非常地冷。
好,現在她總該開門了吧?開玩笑到這種程度也沒關係。我笑一笑就算了。呃,她是在開玩笑的吧?嗯,她應該會來開門的!
「喂!妮莉亞!」
我差一點就大聲喊了出來。但是我勉強把嘴巴閉上。如果現在大聲喊叫的話,我一定會引起公憤。哇!這真的是體溫被掠奪一空的感覺啊!
嗯,妮莉亞做得到的事情,我也做得到!我一面哆嗦顫抖,一面環顧四周。竿子,沒有竿子嗎?但是現實只是讓我覺悟到在這種大都市裡的街道裡,想找一支竿子是何等可笑的事。我要不要眼睛一閉把門撞壞之後,再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
爸爸現在會有多麼冷?
我突然間有種淒涼的感覺。我背靠在獨角獸旅店的門口柱子,坐了下來。
爸爸應該是被關在地精們的洞穴裡吧。那些地精會使用火嗎?唉,如果他們和半獸人一樣的話,就不會用火了。假設他們擅長用火,有可能會給俘虜們取暖設施嗎?他們會有溫暖的好心腸嗎?我不是伊露莉,所以我沒辦法對他們有好感。他們鐵定是把爸爸關在寒冷的洞穴裡了。
這麼說來,爸爸應該是在灰色山脈的某個寒冷的洞穴的地上,極度顫抖著。
吃什麼呢?爸爸現在吃什麼呢?啊!該死!《能讓廚房洋溢溫暖和欣喜的一百種精選料理》?那本書我買得可真是時候啊!
「爸……爸……」
嘎吱。傳來開門的聲音。但是我的頭還是整個垂下來。耳邊傳來了說話聲音。
「天啊?修奇,你在哭啊?唉唷,唉唷。我是在開玩笑的。我這不是出來了嗎?」
好像是妮莉亞。她抓住我的肩膀搖晃著,還把我的臉直直地抬起來。可是我卻看不清楚妮莉亞的臉孔。看起來很模糊。
「你是真的在哭啊?我真不敢相信,你為了這種事哭?」
「我想念……」
「嗯?」
「我想念我爸爸。」
妮莉亞凝視著我。對不起,妮莉亞。我有好多次都讓你失望了吧?我又讓你看到我愚蠢的模樣了,是吧?但是我真的很想念我爸爸呀。她會怎麼罵我呢?她並沒有罵我,而是靜靜地把我抱住,輊輕地撫摸我的背。我因為寒冷和哭泣而不停顫抖的身體開始慢慢地鎮靜下來。
「不要再哭了,修奇。」
我吸了一大口氣,然後停止哭泣。妮莉亞低聲地說:
「進去吧,修奇。」
我站了起來。妮莉亞像是在扶我似地擁著我,一直帶我走到二樓我睡的那間房間。在房間前面,她拉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我的眼淚。
「現在好多了沒?」
「……好多了。」
「進去吧,做個有我的夢。就算是有點顏色的,我也原諒你。」
「……那一定很困難吧。如果要夢到妮莉亞。」
她嘻嘻笑了出來。我也像傻瓜一樣笑出聲來。也許我的臉現在是大有看頭,眼淚流得亂七八糟的,又笑得像傻瓜一樣。但是妮莉亞看到我的臉,並沒有笑我。反而她做了一個要我趕快進去的手勢,我開了門。
「晚安,修奇。」
「晚安,妮莉亞。」
我一進到房間裡面,就聽到呼嚕呼嚕的打鼾聲。
突然間我猛然浮現惡作劇的想法。真是的,這兩個大爺!我都還沒有回來,就這麼舒舒服服地睡著了?哼,這兩個無情的大爺!我很激動地跑去翻找我的背包,拿出了墨水。
然後我冷冷地偷看一下正在睡覺的卡爾、杉森和吉西恩的模樣。
「嘿嘿嘿!在寒冷的夜晚氣息之中,注視你們的復仇者的眼神,更是熊熊地燃燒著烈火。」
我把手指伸進墨水瓶裡之後拿出來,我看著手指上面沾著的墨水,說道:
「這是復仇的黑手……嘿嘿嘿!」
我真是期待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