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她是鳩丹媚啊!我怎麼可以猶豫?恍若驚夢忽醒,我身形一頓,下意識的停止
了步伐。
「原地防禦!」我嘶聲叫道,蓄勢直擊的雙拳化為曲線的柔勁,卸去正面妖兵的狂轟
濫擊,「哀」的霧團迅擴散,竭力環護住山魈。
四周壓力驟然暴增,拳腳兵刃掀起的呼嘯氣浪形成強有力的衝擊。帶動我們整個隊
形搖搖晃晃。留在原地等於做一個被動挨打的靶子,任憑妖兵像山塌雪崩,一重強似一
重地連續撞擊過來,就算不動手開殺,擠都能把我們擠扁。
僅僅幾個呼吸的功夫,近百名山魈接連戰死,嚥氣的一刻至少被數十件兵器亂斬分
屍。山魈零碎的血肉落在地上,一點點化作青黑色的山石岩塊。
「光當」一聲,斬馬刀從高大妖將的掌中滑落,他手捂咽喉,頹然僵倒,六根蠍尾
同時從他喉頭抽出,帶出一蓬鮮血。拼盡全力殺了一個勁敵,鳩丹媚還來不及喘息,
矮小妖將的匕又如狼似虎刺至。這麼一耽擱,鳩丹媚立刻陷入妖兵包圍,好幾個悍勇
的妖將瘋狂撲向她,重重疊疊的妖軍陣浪裹著她衝近,與我們徹底分隔開。
激戰中,渾然不覺天色已晚,黑夜的波浪無聲漫湧,似將鳩丹媚推得愈渺遠。
「鳩丹媚」我的呼聲猶如炸雷,響徹四空。一根透明晶瑩的千千咒絲向後倏地彈出
,直射妖海中的鳩丹媚。
鳩丹媚心領神會,奮身躍起,矮小妖將飛躍出去,小腹裂開八個噴血洞孔。鳩丹媚
悶哼一聲,香肩被兩柄突襲的長矛刺中,身形不得不下落。
同一刻,咒絲纏上鳩丹媚的腰肢,猛然拉起,「嗖」像拽著一隻飛揚的風箏在空中
劃過,閃電般將她拖至我的身邊。
「殺!」我狂吼一聲,帶領整個隊伍再次向前猛衝。
數不清的妖怪在身前倒下,我冷漠無情地收割生命,內心卻翻湧不休,一次次浮出
鳩丹媚被妖將纏住的景象。為什麼?那一刻我為什麼會猶豫?我怎麼可以!她可是我親
近的女人啊,我怎麼能夠猶豫?愧疚像滾燙的烙鐵,灼烤著我靈魂的血液,直到燒出血
液深處最真實的顏色。
那裡也許已經不再鮮紅。
到底是為什麼?莫明的憤懣令我無處洩,抓住一名妖將的雙腿,我將他活生生的
撕裂。
為什麼?屍體的血沫濺滿我的臉,唇角腥味瀰漫,整個世界彷彿變成了猩紅。
為什麼?我一抓剖開對面妖將的胸膛,掌心觸摸到滾熱跳動的心臟,在紅塵天的海
上,我可以為了三個美女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如今卻做不到了呢?當年,我僅僅是北
境的一個流浪小兒,是爛泥,是無賴,是對道一無所知的弱者。而現在,我長大了許多
,感悟了許多,我被月魂譽為最有希望突破知微的強者。
可現在我卻要猶豫了。
懂得越多,難道就越敞帚自珍?無語望向蒼穹,孤冷星光點點,它們不再映入我的
眼睛。
或許我的目光停留在了比星辰更高的地方。
也或許有其它的光芒遮住了我的視線。
厲吼一聲,我不停頓地擊飛十多名敵將,身形側移,將一個腳將沒入敵海的山魈拉
了回來。一絲危險的警兆陡然生出心頭,我瞧也不瞧,雙腿往下連環蹬踏,地面裂開大
洞,幾個形如穿山甲的妖將剛剛撲出,就被我踩成碎肉。
距離小山坡已不足十丈。
悶雷般的蹄聲隱隱響起,大地震動,狂風翻騰,聲勢浩蕩驚人,蹄聲彷彿密集的擂
鼓敲碎夜色,出山崩海嘯似的轟鳴。
我倒抽一口涼氣,不用察看,也知道對方加派了一支絕對強勁的騎兵,意圖戰
決。一旦被他們纏住,萬事皆休。拼盡全力,我體內一口精氣流轉,像一枚疾的花炮
射向前方,拳腳齊出,肩抵胸椎,純粹以強橫的肉身將妖兵撞得東倒西歪,滿地打滾。
霹靂翻動,旌旗招展,妖兵忽然向左右兩翼分開,中間塵土飛揚,衝出一支彪悍騎
兵,直撲而來,恰好封死了我們的路線。
我頓時頭皮麻,緊趕蠻幹,使盡了渾身解數,還是被對方堵住了我們。這是一支
堪稱移動堡壘的重甲騎兵,坐騎皆是猙獰可怖的奇獸,頭大如斗,獠牙突兀,額頭數尺
長的犄角尖利崢嶸,渾身裹罩在一襲紫銅魚鱗子甲內,騰躍奔跑自如。獸背上的妖兵一
式玄鐵重鎧,配置長槍砍刀,露出戰盔的眼睛神光充足,個個都有神態左右的妖力。
當先衝出的為妖將尤其顯眼,銀盔雪甲,面如冠玉,赤手空拳,胯下一頭照月九
頭獅張牙舞爪,兇惡咆哮,九個血盆大口裡噴出刺骨寒風。
拼了!不做絲毫考慮,我一往無前地衝過去。在這隊摧枯拉朽的重甲騎兵面前,任
何防禦都是紙糊的,退縮閃避只能更陷被動。唯有以硬碰硬,用最快的度闖出一線生
機。
哀喜欲懼齊齊破入騎兵隊陣,光焰迸濺,氣浪爆炸,一併頭頭怪獸嘶吼著倒下,痛
苦翻滾,鳩丹媚伺機配合,九根蠍尾疾風驟雨般刺出,必取敵軍雙眼,令妖怪淪為一個
個瞎眼鐵餅。
照月九頭獅奔躍起而至,妖將揮拳直擊我的面門,霎時,我察覺出對方的妖力在世態
巔峰,比我絲毫不差,換作鯤鵬山之行前,我根本不須一個回合解決對手,何況還要加
上兇猛作怪的九頭獅。
雙方猛烈衝撞在一起,九頭獅抓牙翻飛,咬抓向我的四肢。妖將嘴角滲出一絲冷笑,
拳頭化成冰寒的雪團,以驚人的度翻滾、崩、壯大,形成排山倒海般的雪崩之勢。
衡!神識氣象術最玄妙的一招擊出,拳頭在空中似快似慢,與對手拳頭相觸,黑碧色
的生死螺旋胎醴與雪崩妖術正面交擊。妖將的冷笑僵滯在嘴角,轉瞬間,整個人加同九
頭獅消失得無影無蹤。
生死螺旋胎醴波及處,妖軍灰飛煙滅,就連幾名山魈也慘遭殃及,大半個身子被送去
了黃泉。
「砰!」鳩丹媚疾刺的蠍尾被十來個妖將聯手擋住,反震之力推得她向後倒退,恰好
觸及生死螺旋胎醴的餘波!
讓開啊!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手足冰涼,眼前甚至出現了鳩丹媚香消玉殞的
悲慘幻覺。
奇變突生!鳩丹媚渾身自動綻出燦爛的金芒,抵住了生死螺旋胎醴的侵蝕,絲毫不
受影響。我不能置信地瞪直了眼,心中又驚又喜。
妖軍不自覺地惶惶後退,一雙雙眼睛閃爍著迷惑不安。被我斬殺並不可怕,但死得
莫名其妙,詭異得連屍體都不剩,恐怕才是他們最畏懼的。趁著妖怪軍心混亂,黑碧色
的龍捲風仿如幽冥使者,摧枯拉朽般直衝上山坡,將沿途的刀山槍林掃蕩成平地坦途。
我們終於站在了坡頂,身邊只剩下三百多山魈,個個遍體鱗傷,氣喘如牛,濃稠的
鮮血滲染得衣衫沉甸甸往下垂。坡下,屍橫遍地,血河肉山堆壘。妖兵從四面八方湧至
,將山坡圍得水洩不通。一支支生力軍從遠處奔來,不斷調兵遣將,排行佈陣,重重疊
疊的森嚴陣勢看得人心裡毛。在他們眼中,我們已是甕中捉鱉,任由魚肉。
通紅的火把接二連三的亮起,「滋滋」的火焰在夜風中搖曳,像一隻隻惡魔窺視的
眼睛,嵌入了漆黑的幕布。
妖軍終於佈置完畢,蓄勢待。
驀然,四周從極度的喧鬧***,轉變成極度的沉寂,如同一個悲涼的墳場。只聽到
騎獸鼻孔喘氣呼的撲哧聲,鎧甲兵器摩擦的金屬聲,宛如暴風雨前特有的碰壓抑沉重。
瞄準坡頂,妖兵緩緩舉起槍矛。寒芒與星輝、火光交織在一起,閃耀出異樣的妖美。
我忽悠步入一種玄異的心境,生命的毀滅與拚搏,消失與存在,壯偉與醜陋,希望
與絕望……在戰場上矛盾而和諧的融會一體。曾經鮮活的血肉,曾經風化的屍骨,曾
經痛苦的吶喊,曾經激揚的時光,曾經的起點和終點,最終都將無窮無盡的輪迴下去。
沒有曾經,永恆循環變幻。
生是死的另一面,引岸即是彼岸!俯視大地,仰望蒼穹,我熱淚盈眶,第一次真正
感受到了「道」的存在。
碎念雜緒盡都斂去,疲憊一下子從所有毛孔洩出,我的身心一片靈寂,清幽得像要飄
起來,融入那玄奧的冥冥輪迴。
末那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