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卡爾文來說,命運便似魔方般變幻難測。
三個多月前自己還是羅莫西城中一名普通大隊長,面對必死結局整日惶惶不安,如今卻管理著三十萬人口的鐵木城,還面臨著獸人帝國必然的強勁反擊。
組建新軍團,鞏固城防,接手礦區,三十萬人的諸般瑣事,等等等等……事情多的令人不敢置信,直把卡爾文忙的腳底朝天,每天僅得四小時睡眠。每想起渺無蹤跡的皇,卡爾文難免有些埋怨:您咋就這麼放心我呢?!
眼見天氣漸涼,士兵們仍身著單衣巡邏操練,畢竟剛修煉「戰神訣」不久,普遍只達到一級水準的士兵們雖竭力挺著,巡邏中還是免不了抖抖索索。卡爾文看著他們在寒風中發抖,心疼的同時卻又無可奈何,總不能讓他們像普通人般在城內屋中找舊衣服穿吧?那還像什麼軍隊?!
天色已黑,卡爾文結束一天的繁忙回到城主府,正在油燈下伏案規劃第二天的工作,耳邊傳來勞雷爾怯怯的聲音:「卡爾文叔叔,您說師傅他怎麼還不來呀?」
就著油燈微弱的火光,卡爾文抬頭便看見勞雷爾在門邊探頭探腦,笑著招招手道:「有話進來說!」心忖小傢伙一向懂事,知道自己忙,從未找自己要求什麼或者問什麼,看來真有些急了。
勞雷爾不好意思的走進屋來,身上赫然穿著小號黑色軍服,配上他黝藍髮色、稚嫩而又英俊的面容,整個人竟顯得異樣英挺。看的卡爾文嘖嘖稱奇。
「喔,這身軍裝很襯你啊,隨便坐!說說看最近站樁成績怎麼樣了?」卡爾文放下手中紙筆看著勞雷爾,並未立時回答這問題。
勞雷爾撓撓腦袋,找了個位子坐下,靦腆道:「才能站半個時辰,到時見著師傅,還不知他有多失望呢。」
卡爾文有意思地看著眼前少年。嘴角浮現出笑意說道:「半個時辰很不錯了!你猜猜我能站多久?」
迷惑的搖搖頭,勞雷爾試探問道:「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你太看得起我了!讓我想想,嗯……也就四十多分鐘的樣子。」卡爾文呵呵笑道。
看著勞雷爾不敢置信的目光,卡爾文鼓勵道:「和其他少年比起來,這成績已經是拔尖的了!放心,你師傅知道一定會很開心!」
勞雷爾仍有些扭捏,屁股不安的在椅上動來動去,聽見這話卻似鬆了口氣。看向卡爾文欲說什麼。
正在此時,一名衛兵匆匆推門而入行了個禮,難掩惶然之色急聲道:「卡爾文師團長。城南方向的空中飛來許多亮晃晃的東西,現在應該已到城門外了!」
「城南空中?亮晃晃的東西?難道是……」卡爾文心念電閃間想到那種可能,頓時大笑著對士兵說:「別慌,那些應該是我國運送物資的交通艇。」又笑嘻嘻看向勞雷爾:「看來不用我回答,你師傅應該和他們一起到了。」
勞雷爾驚喜的蹦起來,侷促之色一掃而空,滿臉興奮道:「真的?那我們快去迎接他!」
「當然!走,咱們一起去迎接皇!」卡爾文來到近前高興的拍拍他的肩,大踏步當先走出屋去。
這些所謂亮晃晃的東西,正是冷情帶領的第二運輸大隊漏夜趕到。
幾百個明亮前燈遠遠便驚動城頭的巡邏士兵。淒厲警哨很快劃破夜空,城中各處部署的機動力量聞到這警哨聲,急匆匆向城南匯合而來。城中一隊隊士兵奔跑穿梭,街道兩側的門紛紛被推開,露出一張張居民們惶惶的面孔,到處呈現出兵荒馬亂的景象。
冷情察覺到一切,生怕引起更大恐慌。指揮運輸隊停於城前五百米處正欲大聲喊話,忽覺夜空中射來幾支弩箭,撞在交通艇上叮噹作響,心中一陣怒氣上湧,將駕駛交給莉莉婭後身影已倏忽不見,下一瞬已出現在城頭上。
「停止射擊!我是納斯拉皇帝冷情!」這聲音似驚雷般在城頭響起,附近士兵當下被震的搖搖欲墜,駭然看著依稀燈火中的白色身影。
「停止射擊!停止射擊!」另一個聲音很快響起,火光下有個身影向冷情疾跑而來。
看著眼前不知名的大隊長恭敬行禮,冷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嚴厲訓斥道:「敵我未分的情況下貿然射擊,這誰下的命令?你嗎?!」
這大隊長已看清眼前之人果然是皇,面色慚愧萬分,急聲道:「陛下,屬下適才並未下令射擊,恐怕是個別士兵失手。」
「失手?失手就代表著可能有人無辜喪命!給我把那幾名士兵找出來,關三天禁閉!」冷情按捺怒氣,盡量平緩語氣道,心下忽湧起一陣失望。
軍隊鐵律:令行禁止,這幾名士兵未奉軍令,只因一時驚慌便貿然射擊,可說是不合格的士兵。若非念及訓練時日尚短不好太過責罰,哪會關禁閉這麼輕饒他們,由此冷情亦感到自己的急進功利。這才短短兩三個月,能指望這些不久前還是平民的士兵做到什麼程度?不久前對鐵木城地偷襲中,這支軍隊已算表現不錯了。
「遵命,陛下!」這名大隊長惴惴行了個禮轉身離去,不一會兒稍遠處便傳來他的訓斥聲,顯是已找到不遵軍令的士兵。
見到遠處匆匆而來的卡爾文和他身後一路小跑的勞雷爾,冷情按捺下那點不快,面上已浮現出微笑。
「陛下,可算把您等來了!」卡爾文遠遠就著火光便看見那身白衣,走到近處更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激動喊道。
「師傅!」勞雷爾亦激動喊道。
冷情含笑看著二人。說道:「辛苦你了,卡爾文!最近還好吧?」
卡爾文恭敬行了一禮,聞言苦笑道:「好,怎麼不好!最近忙得我屁滾尿流,真不知您管理一個國家又忙成啥樣!」
笑嘻嘻看著他,冷情搖搖手指道:「親力親為當然好,同時還要尋找得力人才,將自己的工作分攤下去!我找你分攤鐵木城的責任。你同樣可在手下中選拔出色地慢慢培養,不是嗎?」
卡爾文不由叫苦道:「我也想啊!可您想想,咱們的軍隊都是剛組建而成,一時半會兒哪能找到那麼多得力之人培養,這些都需要時間啊!」
「是啊,時間!」冷情喃喃道。看看鬍子拉碴的卡爾文,鼓勵道:「最近先辛苦你了!等鐵木城鞏固下來,有整整一個冬天供你練兵和選拔人才。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三十萬人,絕對有各種各樣的人才等你去發現!」
看看城外等著的交通艇,冷情不想越級管理。沖卡爾文努努嘴示意城外。
卡爾文恍然大悟拍拍腦袋:「哎呀,見著您光顧高興了!您等著,屬下這就去安排他們!」
目送卡爾文匆匆而去,冷情看向面前激動的勞雷爾,笑著說:「不錯啊,有點軍人的樣子了!怎麼,將來想從軍?」同時向勞雷爾招招手。
勞雷爾被他誇地不好意思,靦腆說道:「就算想從軍,也是和您學好武技後的事!」一邊走近冷情,目光中儘是慕孺之色。
看著眼前的英挺少年。冷情喜愛的拍拍他的肩:「好小伙子!除了學好武技,日後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干涉,甚至會你!」
勞雷爾驚喜道:「真的?您真答應我從軍?」
看看他單薄的體形。冷情笑著搖搖頭:「急什麼?就你現在這年齡這身板,上了戰場也是個菜!先練好武技再說吧!對了,上次說的讓你站樁,練地怎樣了?來,咱們坐著說話。」冷情當先坐在城頭。目光看向遠處交通艇明亮的燈光。
勞雷爾挨著他坐下,目光亦看向遠處的明亮,吶吶道:「我已經很盡力了,到現在也只能站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嗯,已經很不錯了!給,這書是我們星宗的入門功法『引辰訣』,今晚我就幫你伐骨洗髓,開始正式修煉。」冷情手中出現本薄冊子遞給他,心中卻想起星宗學院那一萬多孩子。
人的際遇就是這樣,或許那一萬多孩子有和勞雷爾資質差不多的,卻沒他命好,再怎麼說冷情也不可能為那麼多人伐骨洗髓,只有在他們脫穎而出後方能得到自己的關注,通過伐骨洗髓來大幅縮短入門時間。
念及此,冷情不由微微搖頭:同人不同命,命運這東西,當真難說的緊啊……
勞雷爾雙手接過薄冊,直感到這薄冊承載了自己的未來,承載了為姐姐復仇的希望,雙手顫抖撫著精緻的封面,激動之餘目光中卻顯出隱隱嗜血之色,顯是聯想到為姐姐復仇的那一天。
注意到這情形,冷情心忖這孩子背負如此深仇,將來恐怕難以控制心魔呢,當下「咄」的一聲天魔音出口,晨鐘暮鼓般將勞雷爾由殺念中驚醒,嘴裡卻淡淡道:「怎麼,想到姐姐了?你覺得,親手殺多少獸人能平息心中怒火?」
勞雷爾扭頭呆呆望著他,未想到竟會聽到這麼個古怪問題,想了想道:「最少一千!不,一萬!!」想想還是不滿足,亢聲道:「滅族!只有將這些骯髒獸人滅族,我姐姐地在天之靈才會得到平靜!」
點點頭,冷情又說道:「這以後呢?」
勞雷爾珍重的將薄冊收在懷中,嘴裡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嗯……您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此時運輸大隊已得到准許入城的通報,向城門上空飛來,六百餘明晃晃的光柱劃破夜空,大部分交通艇被後面的燈光映照的銀光閃閃,其上裝載的物資堆積如山,看起來蔚為壯觀!城頭士兵目瞪口呆看著這些飛在半空的鋼鐵物事,城門在它們面前完全成了裝飾!
勞雷爾的目光亦被這些交通艇吸引了去,驚奇之色溢於言表,耳邊卻傳來冷情的話語:「仇當然要報,可那不是生命的全部!這場戰爭中,死去親人的不止你一個!況且報仇也好,將獸人滅族也好,都需要所有人的協同努力!一個人,在戰爭中是微不足道的。」
冷情看看他驚奇變為茫然的目光,歎息道:「我的徒弟,可不能是一個只知報仇的蠢貨,而是有著長遠目光,學會權衡和利用一切力量達成目標。做一名士兵,也許你可以殺一百名獸人,可要將獸人滅族,就不是匹夫之勇可以辦到的了。這麼說吧,將來若你成為統兵將領,在消滅一百獸人自己只需損失十名士兵的情況下,因你的急進功利卻損失了十一名士兵,那一名士兵的生命和你姐姐比起來孰輕孰重?」
勞雷爾顯然從未想過這些問題,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交通艇此時已飛過城牆進入城中,城頭重又恢復了寧靜,各處卻傳來士兵們興奮激動的竊竊私語聲。
冷情目光望向星空的無限深遠處,話音亦變得有些縹緲不定:「這些問題,閒暇時你好好想想。知道嗎?我們生活的世界其實和天上的星星一樣,是一個巨大的圓球,那些星星上也可能有著另一個世界,另一些人類。和整個世界、整個星空比起來,我們的生命卑微無比,種種恩怨情仇更渺小到可笑!有時候,心胸不妨放廣些,仇固然要報,還要多想想報仇的正確手段,以及生命中其他值得努力的事!」
勞雷爾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亦抬頭望向深遠星空。
自從認了這師傅,見到這種種不可思議的奇跡,師傅的話哪怕再不可思議,勞雷爾也未有過絲毫懷疑。
自己竟然是生活在一顆星星上!!!這麼多星星,這麼多世界。
看著無限星空,勞雷爾次暫時忘記仇恨,沉浸在無限遐想中,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