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魔族眾人惶惶不安幾近崩潰的同時,亦徹底被現狀弄糊塗了!
此次行動,到底是來刺殺納斯拉皇帝,還是被納斯拉皇帝刺殺?!這是個問題!
或走,或留,這是另一個問題!
短短兩日,儘管在阿迪斯萬分謹慎的領導下,眾人從不敢落單,每時每刻都有人留心四周動靜,就算這樣,仍先後有八名「聖靈武士」被暗算身亡,五名身負重傷!
還是那句老話:「只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是人就會疲倦,就會有「生理需求」,旁的不說,這麼多死傷者中,有三名「聖靈武士」被青光由正上方灌頂而入破體而出,四名在極端疲憊的情況下被青光乘虛而入,甚至還有兩名死於如廁中!
若論整體實力,眾「聖靈武士」絕對強出冷情多多,偏處於挨打無法還手的境地,刺殺那人更提也休提!
四日後……
阿迪斯看看週遭一望無際的荒涼,烈日炎炎的戈壁上沒有一絲風,遠處地平線在蒸騰的熱空氣下微微扭曲模糊,極目四望,怎都發現不了「他」的身影,實難想像「他」是如何緊躡眾人的。
再看看看看身邊僅剩的十九人,個個面色憔悴嘴唇乾裂,眸子中早已失去神采!四天的極度緊張和不眠不休足以拖垮任何人,眾人維持飛行已是盡了最大努力。至於其他人,則在青光神出鬼沒的偷襲下或死或傷,四天中,重傷的「聖靈武士」不是死去便是被捨棄,活著的人單獨飛行都無法擺脫追殺,又如何顧得上他們。
實際上,第三日起,阿迪斯和眾人便打心裡放棄了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想脫離追殺回返魔界,誰想那人卻不依不饒,如附骨之蛆般直追眾人來到這浩瀚戈壁,一路不緊不慢繼續進行著殺戮,似乎從不需要休息般。
此時,甚至最強悍、最堅忍的阿迪斯都有崩潰的感覺,遑論他人。
見他們搖搖欲墜的身形,阿迪斯不得不嘶啞說道:「停下!停下!都降落休息會兒吧!」
眾人如聞敕令般急急落到地面,不顧地面的滾燙紛紛躺倒於地,甚至貝弗莉都放棄了女性矜持躺倒於地。
渾身放鬆的當兒,眾人才覺到渾身有多酸軟,精神有多疲倦,體內原本生生不息的鬥氣,此時卻似賊去樓空般空蕩蕩的。
貝爾曼由空間手鐲取出水袋,「咕嘟咕嘟」猛灌了一通,隨後才如釋重負的躺倒地面。然而眼睛雖閉著,猶自感覺到刺目的陽光,貝爾曼不得不舉手遮在眼簾上。
半晌,貝爾曼忽而喃喃道:「我看啊……憑我們現在這狀態,就算他直接殺過來,恐怕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了!」
一眾「聖靈武士」中,只有阿迪斯仍坐在地上,堅持觀察週遭動靜,聽見這話不由湧起一陣怒意,嘲諷道:「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在這兒洗乾淨脖子等著他,好過這樣苦苦掙命!」
話音剛落,貝弗莉微弱的聲音響起:「說的也是,我是怎都飛不動了,這樣下去反正難逃一死,早死晚死有什麼區別?!」
周圍隨即響起了附和聲。
「是啊,他飛的比我們快,到現在都不知他怎樣追上我們的,這樣下去還不是遲早一死!」
「不行了,我也飛不動了,死就死吧……」
「這次可真正啃到硬骨頭了,哎呦,我的牙!」……
聽著眾人話中左一句死有一句死,阿迪斯萬沒想到隨口一句話竟帶來如此惡果,懊惱的捶捶腦袋,忽而厲聲道:「都給我閉嘴!!!」
眾人被嚇了一跳,紛紛坐起看向阿迪斯。
「只要還活著,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能放棄希望!看看你們都成什麼樣了?這樣的你們,還配得上『聖靈武士』這尊榮稱號嗎?!全是一群軟蛋!!!」阿迪斯厲聲罵道,看向眾人的眸中更是寒光四射!
被他這麼一說,眾人不由回憶起往昔的光輝歲月,一時皆有些赫然,紛紛避開阿迪斯的視線不敢直視。
基特裡奇卻忍不住嘟囔道:「就算脫離了追殺,我們回去怎麼說?」
這句話如冰水般迎頭澆向眾人,眾人非但沒被阿迪斯的話激勵起來,反而愈加頹唐。
是啊,回去要怎麼說?這就是魔界的精英嗎?五十三個頂級高手,被人家一個人殺的屁滾尿流逃回魔界,就算魔皇不計較,難道後半輩子都生活在周圍鄙視、失望的目光中嗎?還是找個深山老林從此不見世人?!
貝弗莉微微的啜泣聲響起,聽的阿迪斯愈發心煩,怒喝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有用嗎?你來告訴我?!」
貝弗莉被他嚇的渾身一震,忙摀住嘴不敢哭出聲來,嬌軀卻仍在微微顫動。
阿迪斯恨恨看了眼基特裡奇,又看向眾人,大聲道:「回去還能怎麼說,如實說!!!碰到無法對付的敵人,真是件值得羞恥的事嗎?誰一輩子沒失敗過?你,還是我?!至少我是經歷過失敗。若是失敗一次就想著死,多年前我就死了!」
看看沉默不語的眾人,阿迪斯喝道:「無論如何,全都給我堅持住!半個時辰後我們就上路!」
話音剛落,四周隨即響起哀歎聲,卻無人敢提出反對意見。
小小風波過去,天地間重又陷入寂靜,茫茫戈壁上,這群人似死屍般七倒八歪躺在各處,並未為荒涼的戈壁帶來一絲生氣。
僅僅過去幾分鐘,有人竟已發出微微的鼾聲,彷彿頭頂不是刺目的陽光,身下也不是滾燙的戈壁,而是躺在自家大床上般舒適。
阿迪斯看看這些同伴,深知這是疲倦到極至才會有的表現,適才嘴裡雖說的激昂,此時聽見這鼾聲,心中本已渺茫的希望轉眼又少幾分。
又看向僅剩的魔法師:貝弗莉。
所有人中,要數三個魔法師實力最弱,巴德失血過多步上了本尼後塵,誰都未想到貝弗莉能活到現在,更說不清那人出於什麼心理。無數次襲擊中,任何一次目標換成貝弗莉的話,她便早已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究竟是「他」不殺女人,或是不屑於殺弱者,還是想留到最後在殺,當真天曉得?!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阿迪斯站起身吼道:「都起來,上路了!」
見只有三個人搖搖晃晃站起來,阿迪斯不得不挨個把他們踢起來,只對貝弗莉還禮貌些,一把將她拽起來。
貝弗莉只覺全身軟綿綿的搖搖欲墜,站著就跟飄在雲端一樣,腦子也因精神力使用過渡一陣陣疼痛,不由苦笑道:「別管我了阿迪斯,你看我這樣,還怎麼飛得起來?!」
阿迪斯皺眉看了她半天,終於沒說出話來,錯過她又去踢別人,此後再未看她一眼。
貝弗莉見狀,不由苦笑著重新躺倒於地,看得出阿迪斯已把她當成死人!其實,自己又何嘗不如此呢?!貝弗莉甚至在心中默默祈禱:千萬別不明不白死在那青光下,再怎麼著也想親眼見到那人,至於心裡怎麼看他,至於怎麼死……那都不重要了……
沉默中,眾人最後看了眼貝弗莉,一個個勉力騰空向北飛去,身後貝弗莉躺臥的黑色身影,在無盡戈壁中顯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渺小,於眾人腦中形成最後一幅淒美畫卷。
寂靜,無邊的寂靜。
僅僅過了十多分鐘,就在肉眼剛看不見阿迪斯等人身形的時候,一個白色身形疾飛到貝弗莉附近,好奇看向這個躺在地上的魔族女人。
可不正是冷情!
最近幾天,在「海倫」幫助下,冷情充分把握了主動,可算盡情享受了貓戲老鼠的快感,甚至……甚至有些不夠驚險刺激的感覺!
一點點磨死貌似強大無比的敵人,這種無可比擬的成就感,簡直似醉酒般令人醺醺然。魔族眾人留下的重傷員,大都被冷情利索割了脖子,有閒心有時間的當兒,也會將重傷員折磨至死,傾聽他們頻死的痛號,間中自己都覺到自己變態!面對這些醜陋凶殘的魔族男性,心中更找不到一絲憐憫。
最令冷情奇怪的,是他們明知必死,或必受折磨,卻沒一個人自殺,總是等自己找到後一一殺死。
眼前情景卻煞是奇怪,這魔族女人,好好的既沒傷又沒病,怎會躺在這裡等自己殺?!難道是陷阱?
謹慎的以神念反覆探查,冷情卻未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想了想,索性先封了她穴道再說其他,真氣隨即激射而出直奔地上的玲瓏軀體。
貝弗莉本來以手遮面閉目休息,正精神正恍惚間,忽覺身上被什麼東西擊中,隨即似陷入夢魘般,再也動彈不得!
是他,一定是他!貝弗莉心中大叫,急欲親眼見到那人,卻發覺眼睛被手遮住無法移動,連忙問道:「是你嗎?納斯拉的人族皇帝?」
冷情饒有興致的在她身邊蹲下,細細打量這不怕死的魔族女人,嘴裡說道:「沒錯,就是我!怎麼,找我有事嗎?」
貝弗莉心中一陣苦笑,黯然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想親眼看看你。你能……你能讓我恢復行動力嗎?或者,把我的手拿開也行。」
聞言之下,冷情對她的興趣越發濃厚,拿開她遮住眼睛的手,笑嘻嘻道:「想親眼看看我?好說好說,不過……我似乎沒這麼大吸引力吧!還是說……你想投降?」
貝弗莉被自己的手壓的視線有些模糊,眨了半天眼前才漸漸清晰起來,迫不及待看向這個傳說中的人。
兩雙黑眸終於對上,目不轉睛的打量著對方。
貝弗莉對他雖有耳聞,卻想不到他看起來竟如此英俊,又如此的溫和儒雅,眼前晶瑩無暇的臉上,一雙亮若繁星的黑眸正盯著自己。
就是他,創造了所有奇跡打退獸人大軍?!就是他,將五十三個「聖靈武士」欺凌到如此地步?!就是他,毫無憐憫的一個個殺死那些同伴?!
貝弗莉仔細端詳了半天,才彷彿了結心願似的重閉起雙眸,嘴裡喃喃道:「行了,您殺了我吧。」
冷情差點沒笑出聲來,敢情這女人就是留下等死的,不由問道:「你怎麼不繼續逃了?還有,想死你可以自殺啊,何必等我來殺?要知道,你們留下的重傷員中,有好幾個是在我手底下被折磨死的呢!」
貝弗莉駭然睜眼望向他,似想不到如此英俊儒雅的人,竟能做出這等冷酷之事。
眨了眨眼睛,貝弗莉終於歎氣道:「逃?我是逃不動了,要殺您就殺吧,不過求您最好給個痛快。至於為什麼不自殺,是因為我們魔族鄙視自殺之人,不管怎麼死,都絕不會選擇自殺!」
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冷情不由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心中卻想起另一個喜歡剖腹的民族,想來想去,這種對待生命的態度,還真令人無從比較啊。
看看這閉目待死的女人,冷情捏住她纖細的脖子正欲用力,心中忽而湧起怪怪的感覺,手中不由停止動作,想了半天才想到原因:「他奶奶的,原來我還從沒殺過女人啊,難怪總覺著不對勁!」
此時,被捏住脖子的魔族女人已睜開眼睛奇怪的看向自己,似在奇怪為什麼還不動手,憔悴的容顏,黑亮的雙眸,依稀仍看得出曾經的美麗。
感覺著手中血脈的搏動,不知怎的,冷情心裡忽而就有些難過,為她,為自己,為所有爭奪廝殺的智慧種族。
她有錯嗎?自己有錯嗎?誰都沒錯!歸根到底,無非是立場問題。
醜陋有錯嗎?若沒錯的話,為何對那些魔族男性高手從未手下留情?!甚至折磨至死?!
從達芙妮三女口中,冷情已得知魔界的一些情況,同獸人帝國一樣,魔族亦是出於生存環境的原因,才極力想在海藍星上站住腳。
長歎一聲,冷情忽而問道:「你願意投降嗎?」
貝弗莉被這出人意表的話問的呆了呆,神色無比複雜的望向他,生的渴望,死的覺悟,背叛的後果……亮晶晶的黑眸中流露出無數情感。
冷情從未發覺,一個人的目光中竟能表達出如此複雜的情緒。
良久……
貝弗莉終於閉上眼睛,低聲道:「您是個好人!不過……請您殺了我吧。」
話音剛落,只聽她頸部傳出「嘎巴」一聲脆響,就此再無聲息。
呆呆看了她半晌,青冥閃動間地上很快出現一個深坑,冷情抱起她輕盈的身體放入坑底,看著她安詳的面目逐漸為砂石覆蓋……
坑被填平,只剩冷情一人佇立原地,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
然而冷情卻清楚,這片刻記憶將伴隨一生!
心中那雙黑眸,永遠無法被歲月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