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悶悶不樂的往水裡扔著石子,撲通,撲通……水聲輕微而枯燥,一如安娜此際的心情。
水中魚兒最初以為是主人餵食,一群群聚攏過來游來游去,半晌卻不見食物的影子,經歷一次又一次失望後紛紛躲回蔭涼處,只剩單調的水聲在持續。
「真不知父皇怎麼想的,皮爾遜那草包兒子成天只知花天酒地四處風流,竟然想讓我嫁給他?!做夢!哼,彭內爾這蠢貨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連花言巧語都說得如此淺薄,騙騙那些做夢都想當上貴夫人的窮家女也就罷了,居然敢騙到我頭上,看我回頭怎麼收你!」安娜想到彭內爾那副擦粉擦到慘白的臉和遠遠便能聞到的濃香味,頓時感到一陣噁心,恨恨撿了幾塊大石頭往水裡扔,好像那水面就是彭內爾的「俊臉」,閹了他的想法突然間冒起,進而變得越來越強烈,最後自己都覺到變態。
一雙纖手從後面摀住安娜的眼睛,安娜沒好氣的說:「阿莎緹,別鬧了!」
後面的手仍不動,繼續捂著她的眼。
安娜此時哪有心情鬧,一把扯開那雙手回過頭來,竟是克裡斯汀娜笑意盈盈的看著她,驚喜道:「你家裡終於肯放你出來了?!」一邊歡笑著拉住克裡斯汀娜的纖手,重逢好友的喜悅將方纔鬱悶一掃而空。
克裡斯汀娜牽著安娜在水邊坐下,謂聲道:「兩個多月了,再不放我出來,我一定會被憋瘋的!你倒好啥事都沒有,還是你父皇寵愛你啊。」
安娜皺皺精緻的鼻子,沒好氣的說:「好?好就不會讓我嫁給彭內爾那蠢貨了,只要想到他的樣子就犯噁心,而且最近還不讓我出皇宮,說是快出嫁的人了要文靜點,再瘋下去皇家的臉面都讓我丟光了。」
克裡斯汀娜正欲扔石子,聞言驚奇道:「你父皇都沒徵求你的意見嗎?」
說到這安娜更是沮喪,委屈道:「我覺得父皇根本不是真的愛我!他為什麼想讓我嫁給彭內爾,還不是以前放縱下來使得宰相權勢太大,現在急了想用我拉攏他,根本就是一次政治婚姻,犧牲女兒的幸福,穩固他的皇位。」說著說著想到傷心處,眸中已是淚光瑩瑩。
克裡斯汀娜歎息一聲,心情也隨之灰暗起來,說:「你難道不明白,像我們出生在這種環境,能自主婚姻的有幾個?從來都是政治聯姻的工具!不說你,我很快也逃不開這一天啊……」
安娜盯著水面一圈圈漣漪,撅起小嘴不服氣道:「憑什麼?!是我要和人生活一輩子,不是他。彭內爾要真敢娶我,我保證割了他那個壞東西!哼!!」
克裡斯汀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扔著石子說:「怪不得你父皇不讓你出來,上次那兩個倒霉的傢伙,連我在家都聽說了你不知道你現在名氣有多大,彭內爾要真敢娶你,我才佩服死他了,咯咯」克裡斯汀娜說著說著忍不住好笑,末了又說:「說到『割』了,你有沒有再見過『他』?」
說起他,安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下下揪起腳邊青草往水裡扔,恨恨說道:「別提他了,走就走了連招呼都不打,好像我醜的嚇到他似的?!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他那幾個同伴的家人,才知道他們的去向,你絕對想不到他們去哪了!」
克裡斯汀娜停止動作,疑惑的看向安娜。
「東大陸!」安娜輕聲吐出這三個字。
「什麼?!他們怎會去那裡?這下可糟了!」克裡斯汀娜驚駭之餘似想到什麼,臉色轉為擔憂。
這回輪到安娜迷惑的看向她。
「看來你在後花園呆了一整天是吧?!這麼轟動的消息都不知道?這傳聞可是一天之內就傳遍整個貝斯邁呢。據說從東大陸逃亡過來許多貴族,其中甚至有個皇帝,他們前幾天剛從達拉加上岸,消息就是從他們口中傳出又被迅鳥傳到貝斯邁,據他們說整個東大陸的人族全被滅族,所有國土全被獸人帝國佔領,其中甚至還有魔族參與。你說……他們那時去了東大陸,現在還不是有死無生?!而且,我還聽說這次獸人以人為食充作軍糧,落到他們手裡連屍骨都找不到!」克裡斯汀娜急急的說出這番話,臉色更是擔心,說到最後更是滿臉驚駭。
安娜被這石破天驚的消息一下鎮住,半晌說不出話來,呆呆望著克裡斯汀娜,眼中卻逐漸淚光閃現。
克裡斯汀娜對安娜的心思略有瞭解,自己也有些心情煩躁,此時更說不出安慰的話來,只得有一搭沒一搭繼續扔石子,撲通,撲通……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安娜喃喃道,語聲中已帶了哭音。
克裡斯汀娜見好友傷心,忍不住摟住安娜香肩說:「算了,你還是別想他了,看他當初的表現,對你……對你並沒那心思,而且他雖然厲害,卻什麼身份都沒有,就算和你有什麼,你父皇也不可能答應的。」
不說還好,越說安娜越傷心,終於撲進克裡斯汀娜懷裡嗚嗚哭起來,哭了半晌才哽咽著說:「我知道在他眼裡我只是個刁蠻公主,也知道父皇不可能同意,可還是忍不住想著他的音容笑貌,比起貝斯邁那些貴族子弟,他比他們強了千倍萬倍,而他越是桀驁我看他越是順眼,公主的身份在他眼裡只是……什麼都不是,你知道嗎,我覺得只有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才能得到真愛!你能想像那些勢利無比、成天圍著女人轉的貴族子弟會真正愛一個女人嗎?」
克裡斯汀娜輕撫著安娜的後背,無奈道:「可你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何況當初相處時間那麼短,我想你不會就這麼愛上他了吧?」
安娜哭了半晌漸漸止住,雙眸無神喃喃道:「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戀愛,只是很想見到他,甚至期待著發生些什麼,可現在……」安娜想到還未開始便已結束的初戀,忍不住又嗚咽起來。
克裡斯汀娜同情的看著她,安娜哭了半晌哭不動了,轉而呆呆想自己的心事,兩人就這麼默默坐在水邊,看著夕陽緩緩落下,在粼粼水面撒出金色光芒。
約翰遜可不知道他女兒的小心思,這消息他更早知道,雖然東大陸和西大陸隔了無法跨越的阿爾利亞山脈和茫茫大海,魔族的出現仍讓他悚然而驚。
千年前的那次魔族入侵,帶給西大陸人族的記憶實在太慘痛了……
可是,又如何呢?鞭長莫及啊……
約翰遜憂心忡忡的在書房中越踱越急,突然停下腳步喊:「亞力克!」
亞力克由門外閃入,恭敬道:「陛下,您有什麼吩咐?」
「分別給德特克皇帝帕爾默和莫利亞那主席克米特去信,通報獸人和魔族聯合進佔東大陸的消息,記得多發兩份,務必要送到。還有,紅衣主教杜蘭特還沒來嗎?」
亞力克恭敬回答:「好的陛下,我一定辦妥。主教大人應該很快就到,您請稍侯片刻。」
恭敬行了一禮,亞力克轉身出門先行完成約翰遜交託的任務。
約翰遜勉強定了定神,來到桌邊緩緩坐下,無論如何,他不想讓杜蘭特看到自己驚慌的樣子。
不一會兒,門口傳來杜蘭特特有的慈和聲音:「陛下,您找我可是為了東大陸的事?」約翰遜事先吩咐過侍衛放行,於是滿頭白髮的杜蘭特直接出現在門口,溫和看向約翰遜。
「啊,主教來了,快請坐。」約翰遜忙起身招呼杜蘭特,紅衣主教的身份足以令任何帝王不敢輕慢。
杜蘭特全身純白目光慈和,處處透著出塵氣息,此時不慌不忙坐在約翰遜對面,探詢的目光看向皇帝。
「正是此事,不知您有何看法?」約翰遜言外之意,其實是想知道「神」的反應。
搖搖頭,杜蘭特說:「神一般不插手這些世俗之事,教會亦只是傳播神的聲音,此事我已進行祈禱稟告了神,這次神有了回應,說東大陸的人們不夠虔誠,他亦無法賦予更多神力抵抗魔鬼侵襲。」
「那西大陸呢,神怎麼說?」約翰遜焦急的問。
「神說,信吾者,得永生;信吾者,無懼邪惡侵襲。只要我們堅定信仰,就算魔族聯合獸人打過來,我們也必將在神的光輝下驅散黑暗與邪惡,贏得最後的勝利,一如千年前那場戰爭。何況,榮光要塞被稱為『永不陷落的要塞』,之間的峽谷更是難以穿越,我想我們不必太擔心。」杜蘭特侃侃而談,雖然說的都是約翰遜知道的情況,仍讓他心安不少。
「不過,此事我已稟告大主教康斯坦丁,由他警告德特克帝國和莫利亞那聯邦加強戰備,以及進一步加強榮光要塞的守備,請您不必對此驚疑。」杜蘭特捋捋白色的鬍子,提醒約翰遜。
約翰遜點點頭,示意他瞭解這點,適才發出的訊息,又何嘗不是希望其他兩國加強戰備。
站起身走了兩步,約翰遜喃喃道:「要是能知道東大陸現在的情況就好了,據詳細的情報,那些貴族逃離時仍有兩個國家未陷落,全部陷落只是他們的估計,不過……」想想東大陸精銳軍隊盡數覆滅,剩下的兩個國家基本是凶多吉少,約翰遜不免湧起兔死狐悲之意。
滅族啊!!!想到上億人就這麼被不到百萬的獸人軍隊先後屠滅,約翰遜悲傷之餘放下的心又提起來,魔族和獸人配合,其發揮出的戰力遠不是112那樣簡單,誰敢說他們不會有更高明的手段,榮光要塞就一定不會陷落?!西大陸幾千年戰爭史,早已證明了「永不陷落」只是種可笑的奢望,最起碼曾經的「永不陷落」都曾被攻克。
情報!情報!!情報!!!約翰遜煩惱中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很快意識到失態又緩了下來。
踱了幾步又坐回椅子,約翰遜給自己和杜蘭特倒了杯酒,杜蘭特忙恭敬接過,心下卻嘀咕:「無事獻慇勤,以帝王之尊給自己倒酒,這個……」
果不出所料,約翰遜很快說道:「不知教會有沒有辦法得知東大陸的情況?」
杜蘭特並不忌諱酒,端起酒杯正喝了一半,聞言皺眉想了想,才說:「此事非人力所為,只有無所不能的神才能做到。」
想想此事確有必要,只有瞭解敵人的情況才能置身不敗之地,杜蘭特又說:「您先別急,待我向神祈禱後再給你答覆,希望光明神會如您所願。」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約翰遜見杜蘭特肯幫手,高興的說,起身又給杜蘭特斟滿酒。
看著慇勤的約翰遜,杜蘭特感慨萬分,這些迷茫的人啊……平日信仰不夠虔誠,總要事到臨頭了才祈求神恩,仁慈的光明神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了他們。東大陸人族的覆滅,何嘗不是因為他們信仰不夠虔誠?!神或許會原諒,未必會拯救啊……
念及此,杜蘭特更堅定了信仰,心下暗暗發誓:必在有生之年普澤神的光輝,將虔誠的信仰傳播至每個人。
雖然東大陸人族的悲慘遭遇離人們還很遙遠,這消息仍在各地掀起了滔天巨浪,到處可見人們交頭接耳在議論,去教會作禱告的人數一時間激增數倍,各個教堂都是人滿為患。
人們虔誠仰視光明神的塑像,刻畫傳神的塑像上那悲天憫人的眼神使人們惶恐的心靈有了依托,三雙充滿威勢的潔白羽翼象徵著神無所不能的威能,更增添了人們抵禦邪惡的信心。
三個大國的整軍備戰得到了所有人,各徵兵點都擠滿了報名參軍的年輕人,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上泛著無比自信和憧憬,平民們雖然窮困,對加重的稅賦亦毫無怨言,默默以行動擴軍備戰,生活再清苦,總比被滅族的強,每個人都明白這點。
相比下來……大多數貴族卻仍舊該吃的吃,該玩的玩,奢侈淫逸的生活不但未曾改變,反而因更多的稅賦截留貪污了更多的金錢,也愈加的變本加厲一擲千金。按他們的話說:急什麼?!東大陸和西大陸隔了阿爾利亞山脈和堅不可摧的榮光要塞,無論如何魔族都打不過來,與其無謂擔心,還不如盡情享受生活來的實在。
幾家歡樂幾家愁,此時的拉菲爾卻老淚縱橫喃喃自語:「莉莉婭,你可千萬別出事!神啊,請保佑我可愛的孫女,她是那麼純潔,對您的信仰是那麼的堅定,您可一定要保佑她平平安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