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真費力的睜開眼睛,屋裡朦朦的暗,她用了好一會的功夫,才漸漸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段瑤正坐在對面一張雕花椅上,此刻抬起雙目,朝她望來。李婉真只覺得她她眼光中有說不出的疲憊,與先前那般飛揚的神情簡直判若兩人,便聞她嗓音清冷道:「……你醒了。」
「你……」一動之下,心口就是一痛,李婉真輕呼了一聲,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段……段姑娘,」她一手捂著痛處,語氣卻透著焦急,「你……你沒事吧?剛才那個人是誰?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原來她與葉夏初在屋裡聽到那一聲巨響,以為是昨晚那兩人尚有同夥在旁,急忙趕將出來,正撞見段瑤被一個陌生男子制住,大驚之下,葉夏初祭出兵器就要上前相助,不想姑射涵先發制人,一道天雷已將二人攔下。
李婉真的身體本就孱弱,而那葉夏初重傷未癒,也是虛弱無比,是以姑射涵雖有手下留情,兩人仍是經受不住,被那一道雷擊,雙雙震得暈了過去。
卻是段瑤將兩人搬了回來,各自餵了幾粒丹藥,饒是如此,她也是昏睡了一天一夜。
李婉真只道是自己二人連累了她,心中歉疚不已,段瑤窺見她的神情,又道:「你不必多想,那人與你們並無關係。你既然沒有事,我也要走了,等天亮之後,你就去找你師兄吧,我把阿果留給他了,是走是留,你們自行決定好了。」
李婉真聽她說到要走,不知為何竟有些慌亂,「你……你要到何處去,可還會回來?我們……我們還能再見面嗎?」她之前對段瑤懷有敵意,完全是為了凌天一的緣故,此番相處下來,卻又覺得她並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狠心絕情,這兩天擔驚受怕,心中早已經將她當作親近之人,乍聞她就要走,亦是不捨起來。
段瑤慢慢站起身來,看了看她道,「如果有緣,應該還會相見吧。」
李婉真問道:「那,你會去見天一哥哥嗎?」
段瑤又是瞅了她一眼,避而不答,「我看你的體質並不適合修仙,這裡也不是適合你呆的地方,還是早些回家去吧。」
「段姑娘……」李婉真還要再說,窗外忽有一道男子聲音傳了進來:「……瑤瑤還不出來?」
她心中悚然一驚,只覺那人聲音冰冷之極,竟如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忍不住就打了個哆嗦,顫聲問道:「誰……誰在外邊?」
沒有人回答,她驚慌的轉過來看段瑤,卻見她朝自己略一點頭,已是從門口走了出去。
又聽得剛才那男子聲音冷冷道:「……走吧。」其後便再無聲息。
醴都。
皇城所在,亦是東慶最大的城市。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參差十萬人家。車如流水馬如龍,人來人往。今日卻是不同,那十里長街之上,空無一人,就連平時叫賣的小販,也遠遠的避到了兩邊的屋簷之下,高樓上窗口之中,無數腦袋探了出來,也有那貴婦千金,或打了折扇,或繫了絲巾,個個踮著腳不住向那街頭張望,所有人屏息靜氣,彷彿都在期待著什麼。
馬蹄敲打在石板路上的聲音,自長街口一路奔了過來,馬上一人高高揚起的手臂舉起一柄大旗,沿途高聲喊道:「東林軍凱旋歸來」
人群乍然轟動起來,只見那平安門處模糊現出軍隊的影子,就有人興奮的叫了起來:「看到了看到了,是二皇子殿下跟凌少將軍,打了勝仗回來了!」
人群中驟然爆出一陣嗡嗡聲,所爭先恐後往那處望過去,待那黑色鐵甲的軍隊出現的瞬間,所有的人不約而同的歡呼了起來,高樓上的人紛紛撒下花瓣來迎接凱旋的戰士們,一時間,街市如沸,彩聲如潮,城中的人們如癡如狂,掌聲經久不絕。
也有那剛到京城的旅人,不明所以的拉住旁邊的人問:「這位兄台,敢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只聽那人滿臉的興奮道:「二皇子殿下奉命討伐西邊的叛賊,這是他們得勝歸來了!」
發問的人仍是不解的道,「皇朝之中,哪裡來的叛賊?」
「這你都不知道,」旁邊一人猛地插進來道,「西方邊境上有狐一族作亂,攻佔了好幾座城池,陛下龍顏大怒,命二皇子殿下與青陽侯世子凌少將軍領兵討伐,這兩人可不得了,二皇子殿下智謀百出,凌家更是勇猛善戰的一族,兩人相輔相成,正是所向披靡,這不,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將那叛軍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你看你看,那個身穿銀袍的就是二皇子殿下,他旁邊那位少年將軍,就是青陽府的世子,嘖嘖,這二人實在是人中龍鳳,京中可不知有多少姑娘小姐對他們朝思暮想呢……」
那發問的人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軍隊過處,那長街中央正走來兩騎,一前一後,前者銀冠束髮,優雅從容,後者黑衣俊秀,身形矯捷,二人剛一現身,兩旁那些少女已是紛紛尖叫起來,也有那大膽的姑娘,將手中的絹帕香包對著兩人就拋過去,只得他二人看上一眼,又是興奮的臉蛋都紅了起來……
那人不禁跟著讚歎了一句:「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英雄配美人吶,」他旁邊那人意猶未盡的道,「聽聞二皇子的愛妾玉姬,是番邦進獻上來的禮物,那可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一曲艷舞驚動四方,連名妓香香姑娘都要甘拜下風呢。」
先前那人也是來了興趣,好奇問道:「那這凌少將軍,又有什麼紅顏知己?」
「凌世子可是皇家定下的駙馬,哪敢在外邊亂來。皇上三年前就把九公主指給了他,不過據說那公主從小體弱,一直生病,所以才拖到現在還沒有完婚……」
那人又是好奇道:「這公主是個病秧子,想必也美不到哪兒去,這凌世子豈不是虧得很?」
另一人咳嗽一聲,道:「話不能這麼說,據傳皇上對這九公主寵愛的很,還封她做了鎮國公主,將來凌世子娶了她,對青陽府也是大有好處……」
「原來如此,看兄台對這皇家的事瞭如指掌,多半也是朝中官員吧?」
「哪裡哪裡,在下不過是一介草民,這些都是聽別人說來的……」
「…………」
東慶皇朝久未戰亂,民眾卻從來尚武,最是崇敬那英雄人物,此番二皇子得勝歸來,一時民間呼聲之高,早已遠遠壓過當朝太子。
此時那東宮之中,段景欽正是大發雷霆。
「這些人都是兩面三刀,當著本太子的面說得好聽,其實都是段蘭成一黨,哼,就連父皇也偏向他,那平叛的事,明明是我先提出的,竟然交給他去做,你說,本太子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他的?你說!你說!我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他?!……」
他越說越是憤怒,突然抄起桌上一個五彩瓷瓶,狠狠摜在地上,嘩啦一聲濺了一地的碎片。
幾個宮女心驚膽戰的站在一旁,生怕一個不慎便會惹火上身。自從邊關傳來喜報,東宮之中幾乎每天都會上演這樣一幕,待到二皇子要班師回朝,段景欽愈發暴躁起來,前兩天有個宮女呈上的湯藥稍微燙了一點,竟然被他一手將那熱湯連帶著碗砸在臉上,當場就頭破血流暈了過去。偏偏這幾天太子妃趙芳艷又回了娘家,沒有人能他面前說上話,一時間東宮裡是人人自危,就連他那些姬妾也不敢靠近了來。
段景欽想到段蘭成歸來之後,明德帝就要將那監國之事交由他來做,憤恨難當,直在那宮中摔了好些珍玩古物,大肆發洩一通,這才叫人備了轎子,去那文成武德將軍府上找岳丈商量對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