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寒域,極地冰宮。
這裡,終年見不到陽光。天空總是被一層灰濛濛的雲氣覆蓋,其下是一望無際的冰原。茫茫雪野,凌厲的寒風在原野上哀嚎怒卷,瘋狂的撞擊著一切阻擋住去向的障礙,不時有那稍微高出地面的雪堆被風摧毀,散成滿天晶狀碎末。風中夾雜著雪粒,刮在臉上如刀割般森寒。
目所極處,一脈高聳入雲的冰川如同天門矗立,在雪原上投下極重的一筆,山體冰層凝聚之至,以至於中心隱隱玄黑的色澤,沒有人知道它存在了多長時間,也從沒有人能上到山頂上去。
距離冰原數千里外的隴西迴廊,夾在重重大山之間,呈扇形而臥,水草豐美,向來是遊牧民族樂意停留的地方,也就以此處為界,再往前,翻越幾座高山,就是那冰原的所在。
傳聞那冰川之巔住著一位神仙,相貌如處子,肌膚若冰雪,三百年前曾有人穿越冰原,歷經千險到達那冰川所在,卻不知為何觸怒了那位仙人,致使族人也受到牽連,天降巨雷,風雪交加,一夜之間便將那個部族全數殺盡,甚至連其存在的痕跡,也都被抹滅得乾乾淨淨。
從此再沒有人敢踏入冰原,那裡被當地牧民視為禁地,世代相傳,絕不可輕越雷池一步。
此刻這被視為禁地的冰川上面,天頂處濃雲密佈,將天空也遮蔽開來,雲層捲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中有道道紅光射出,電光閃閃,雷鳴轟轟,一陣緊似一陣的轟隆巨響從中傳了出來,震人心魄,蕩人心魂。
雲層中央卻有兩條人影,一道黑色,一道紫色,帶出長長的流光,比閃電更為迅捷,如幻影一般,以肉眼幾不可見的速度在雷電中間交錯穿行,所過之處,漫天的雷擊也朝著他們而去,電光聚集在兩人周圍,不斷糾纏、碰撞,閃電如銀蛇纏繞,在暗色的天幕上畫出繚亂的銀痕,直攪起雷光陣陣,烏雲滾滾翻騰起來。
不消多時,黑雲式微,雷電也似乎小了許多。那兩道人影當中,勢力較弱的一方,突然身形一頓,週身雷光大作,帶起一道長虹般的紫光,經天而過,直朝著另一人衝撞過去,只聽砰的一聲巨響,空中如同焰火綻放,霎時濺出無數星芒流痕,直如銀河星落,絢麗非常。
漫天的烏雲瞬間消散,空中陡然落下一道人影,眼瞧著就要撞上冰川,忽的在空中一個翻轉,單膝跪地落於冰面上。她立起身形,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膚如凝雪,眉目若畫,紫衣輕裳飄動,長髮如緞披於身後。
她面前已立了一人,墨色雲紋錦衣,銀髮如雪,青銅覆面,一身冰寒氣息的男子聲音清冷:「我說過,憑你的現在的實力,是傷不了我的,勸你還是不要自討苦吃,行這等毫無意義之事。」
那少女不動聲色的抹去唇角一縷血絲,也是冷聲說道:「現下是我技輸一籌,但來日方長,你焉知以後不會敗於我的手上。」
那男子仲怔了一下,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清越已極,在天地間引起重重迴響。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聲音中明顯透出欣悅的語氣來,「不愧是我姑射涵的徒弟,你能有這等志向,實在是令為師大為慰懷。」
「你可知我姑射一族,向來是與天爭、與地斗的一族,從上古時代,妖魔橫行之時開始,我之一族一出生就是天生的戰士,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斬妖除魔,縱橫肆虐,天下無人可擋。修道即是悟道,只有在不斷的戰鬥中才能領悟其中真髓,你能有這等志向,與我族心法再是適合不過。」
「從今日起,為師便傳授你『天罡雷劍氣』,此乃雷法要訣之一,你需用心學習,早日領悟為上。」
紫衣少女,也就是段瑤,眼中不著痕跡的閃過一絲仇恨,只垂首應道:「是,多謝師父教導。」
那冰川底下,是一座方圓百里的宮殿。
雖是冰宮,卻並不十分寒冷。暗夜幽光閃爍,通體雪白的植物散發出淡淡的螢光,在廊壁上夜明之珠的照拂下越發顯得瑩徹透明。
段瑤穿過長長的迴廊,繞過幾根刻有蓮花浮雕的玉柱,前面是一池碧水。
隱隱有水聲從白玉的屏障後面傳來。
段瑤止步,便聽見姑射涵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是瑤瑤啊,為師很快就好,你在外面等我。」
「是。」
段瑤退到外殿,不過片刻,就見姑射涵披著一件深色長衣走了出來,面上已然罩上了那個面具,雪白頭髮垂在身後,滴水不沾。段瑤曾見過他將水珠凝成冰晶的場面,弄乾頭髮這等小事,早已是見怪不怪,只說道:「飯食已經送上,請師父前去用膳。」
原來姑射涵性子冷僻,尤其不喜人多,雪域裡的所有外人都只在外圍的偏殿,不得他允許,輕易不能入內。是以整座冰宮之中,只住了他與段瑤兩人,那些人有什麼事,也是往往先來跟她說,段瑤雖然不喜,卻也別無他法。這裡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跟姑射一族有些關係,也有一些修道之人,甚至有些已經活了幾百歲,但無一例外,這些人對姑射涵是都敬若神明,他說的話更是奉如聖旨,半點不敢違逆。
當下姑射涵說道:「以後直接送到我房間即可,不用特地來通告。」
段瑤心道,若不是侯爺爺一再叮囑不要讓飯菜涼了瀏覽器上輸入39;看最新內容-」,我才懶得理你。那侯爺爺就是曾經為她調理傷勢的老人,段瑤與他相處日久,頗有一些交情。還有一個年輕女子名叫催眉的,也是曾在她傷勢未癒時照料過她,還說得上幾句話,除了這兩人,其餘的都跟她不熟。
姑射涵見她面上有些不忿之色,不由低笑一聲,說道:「也罷,難為你了,且隨為師一同用膳吧。」
「」段瑤有些愕然的瞟了他一眼,這人從來不在人前摘下面具,就連吃飯,也都是在自己的房間,從未與別人一起過,她來此地三年,一次也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她雖然對他的長相並無興趣,有時想到卻也有些好奇,一個人長年累月的將面孔隱在面具之下,定然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以此刻聽他提起,不禁也是怔了一怔。
姑射涵卻不再言語,緩步從她身邊走過。段瑤只得跟上。
冰宮雖大,屋宇並不多,中間是一大片冰湖,只在東西兩角有些房舍。姑射涵平時多在東苑修行,段瑤就住了西苑,如非必要,她也甚少前去打擾。
姑射涵甚少睡眠,他的房間更像是練功的地方,只有一張寒玉塌,一張玉桌,兩個團凳,內裡十分潔淨。
桌上放著四個碗,形呈晶玉,碧**滴,其中米粒如珠玉飽滿。
這些都是寒域中人自行培育,玉石為床,以雨露澆灌,集天地靈氣養成,其中不乏瓊枝仙草,甘美無雙。
兩人在桌前坐下,段瑤雖是垂著眼,卻以眼角的餘光暗自瞥著姑射涵,心下忖道,難不成你吃飯還要戴著面具?
不料他輕笑了一聲,逕將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拂在桌上,淺色眼眸望向她道:「為師今日不欲進食,只是想與徒兒聚一聚,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
段瑤聽他這一說,不由望桌上看了一眼,雪玉蓮藕、萬花涼露、紫樹瓊芝,都是她平時所喜愛的。
頓時詫異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姑射涵道:「徒兒不喜歡?」
段瑤重又垂眸,口中說道:「謝謝師父。」
姑射涵緩緩將袖口捋平,說道:「這萬花涼露能滋養靈氣,化解你體內火氣,以後你每日早、晚各飲一杯,當大有補益。」
「你畢竟不是我族類,沒有天生的冰寒體制,那地底陰穴溫度奇高,若不事先做些準備,只怕你會經受不住。」
「地底陰穴?」段瑤不解道,「我為何要去那種地方?」
姑射涵眸中似有流光輝映,聲音頗為悅然的道:「因為我要你去。」
「」段瑤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表情平靜的道:「師父要我幾時動身?」
「不急,」姑射涵笑道,「徒兒用過晚膳,回去好好休息一晚,為師明日再帶你去。」
段瑤不再說話,拿起桌上的玉箸,慢慢進食。
姑射涵只坐在對面,目光靜靜注視著她。
水晶幽暗的反光下,他淺色的眼眸清瑩透徹,少去了以往冰森的寒氣,仿似流露出幾分溫和的顏色來。
「不知不覺已經三年了,徒兒都長這麼大了」
他嗓音中帶著一絲緬懷,身形動了動,雪白的長髮便從肩頭拂了下來,落在玄墨的衣上,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異美感。
「為師考慮,也該是時候,助你結成金丹了吧。」
他話音剛落,就見段瑤握箸的手猛然一沉,隨即啪的一聲將之摜在桌上。
下一刻她已經站起身來,聲音冷冷向著他道:「我吃好了,多謝師父,徒兒這就去休息,為明日做好準備。」
言畢轉身就往外走,竟是看也不去看他一眼。
姑射涵目光沉沉,看著那一抹紫色的影子在門外一閃而過,口中自言自語的輕聲說道:「時至今日,你難道還想從我手中逃出去?呵既然做了我的徒兒,自然要留在這冰宮中陪我,為師是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我已經在你身上設下了禁制,若是你再敢逃跑,本座彈指之間就可以讓你魂飛魄散。以後再不聽話,我就要讓你受那冰火煉魂之苦,明白嗎?』
三年前他說過的話,又一次在腦中響起,屈辱、不甘、憤怒種種心情接踵摩肩而來,她狠狠一拳砸在右側的牆壁之上,直將那平整的玉壁砸出一個凹陷的深坑。將額頭抵在牆上,身子微微發顫,唇間若無意識的逸出詛咒般的囈語:
「想讓我一輩子屈服於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