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瑤衝出重圍,一路向東疾馳,她身後一群人大呼小叫的追來,被她東繞西繞之下,已經甩掉了大半,待飛出上千里地,身後就只剩下了四個人。然而這四人卻是鍥而不捨一路跟了下來,任憑她如何加速,始終也擺脫不掉。
而她剛才與人大戰了一場,靈力幾近枯竭,幾經周折之下,不免有些後繼無力,漸漸便給後面那幾人趕了上來。
那四人見她有力竭之象,正是大喜過望,各自連忙放出武器來攔阻,生怕給別人先搶了去。
段瑤心中急躁,少不得又發出雷火去反攻,如此一來一往,雙方距離已是不過十丈,那幾人的飛劍、飛叉、飛鐮如星雨般砸了過來,在她的護身結界上撞出點點綠芒。更有一個使了一柄長矛狀的兵器,來去如電,每次擊在結界之上,光幕就黯淡一層,砸得幾下,青光已是搖搖欲墜。
「TNND這是哪裡來的廝人,好生厲害!」段瑤咒罵了一聲,眼見那人又再次施法,匆忙之中將身上所有銀針盡數射出,只求阻上一阻。她自己運起全身靈氣,驟然加速,呼的俯身衝入下面的山林之中。
她此刻只求盡早脫身,四下亂飛一氣,根本沒有半點線路可言,正是哪裡險峻就往哪裡去,哪裡偏僻就往哪裡走,不辨方向的胡衝亂撞,帶著那幾人在峰巒之間穿插跌宕,歪曲扭拐至極。
只害得後面跟著的那幾人苦不堪言,不僅要全力追蹤她的方向,還得提防她沿途灑下幾根毒針,或是弄下幾個陷阱。免得好不容易避開迎面而來的山峰,又迎頭被一團粉霧給罩上,接連幾次差點中招,那幾人頓時怒氣衝天,咒罵不已。
其中有一對兄弟,哥哥瘦小枯乾,弟弟卻是生得人高馬大,見此情形,那弟弟忍不住抱怨道,「這丫頭好生鬼滑,怎麼跟耗子一樣鑽來鑽去!」
哥哥剛要答話,就見前方一座山嶺,突然一道白浪滔天,如長龍般的捲上雲霄,前方那正在逃竄的丫頭被捲了進去。
「什麼?!」
「怎麼回事?!」
幾人都是吃了一驚,那弟弟正想跟哥哥說:「這丫頭又想施什麼障眼法。」一聲巨響,沖天水幕中間,一個巨大幽黑的頭顱鑽了出來,寬口闊鼻,頭頂隱生麗角,兩眼大如銅鈴,雙目中放出兩道奇光,如電光一般照將過來。
他只覺得呼吸一窒,被那目光掃到,竟如同被一座巨山壓住,連飛行的動作也不由自主的緩了下來。
「不好,快退!」只聽哥哥在旁大叫一聲,拉住他就御劍往回飛。
剩下兩人聽他一喊,也不由得往後退去。
卻聽那怪突然仰天嘶吼,發出一連串好似牛鳴的叫聲,巨大的頭顱一昂,長有數十丈的身軀轟然抬了起來,龐大的靈壓陡然震散開來,直化作無邊氣勁轟射而出!
四人雖然見機得快,那蛇怪遁速卻更加迅速,只將身一長,已經堪堪追上了他們,巨口一噴,一道長及數丈的火焰噴出,帶著滾滾火雲,眨眼間已經將他們吞沒其中
再說段瑤,仗著那木簪的結界,並沒有被那道水浪傷到。不過被那怪物長尾一掃,也是身不由己的往下掉落,咕咚一聲落入一個水潭之中。
段瑤這一下砸得極重,直往下沉了十餘丈方才止住,她一陣頭昏眼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身上的木簪自然散出一圈淡淡綠芒,將她圍在其中,周圍的潭水都被攔在外面。段瑤見眼前一片瑩瑩綠水,往下不知還有多少深度。她渾身一個激靈,縱身便往上方衝去。
不料剛衝出幾丈,眼前變故突生。
碧綠潭水微微一晃,遽然變得如血樣紅,水質更如流質,徐緩形成一個巨大的渦旋,突然轟隆一聲悶響,彷彿一樣巨物砸入水中,頭頂上方的潭水瘋狂的翻攪起來,水壓帶著氣勁鋪天蓋地壓下,直如排山倒海一般傾軋過來。
段瑤只覺眼前陡然一黑,劇痛剎那間蔓延全身,直痛的手足也微微抽搐起來。
「咳、咳咳」她咳出一口鮮血,週身的綠芒已是暗淡許多。
如血潭水之中,一道粗長的影子從上而下蜿蜒而來,段瑤看清那物身上黝黑的鱗片,口中恨恨的道:「原來是你」
眼前的蛇怪正是她三年前在皇宮裡放走的那隻,當時她雷法尚未大成,被這怪物的氣勢完全壓制住,差點吃了大虧,不想今日再見,仍是一個照面就受了重傷。
段瑤咬牙切齒望著那物,心中憤恨已極,她此刻胸腔受到重擊,動一動就痛徹骨髓,見那蛇怪水中一個轉身,驀地張開血盆大口,吼的一聲直咬過來,急切中聚集了體內靈氣,週身白光乍現,一道粗大蒼雷凝練如電,直射入怪蛇口中!
潭水受到激盪,劈里啪啦炸個不停,水底下激流暗湧,渾濁的血水上下翻滾,那怪物被正擊中了口腔柔軟的部位,被炸得血肉模糊,整條身軀在水中亂滾亂攪,長聲痛嘶不已。
段瑤趁此機會,拼起全身氣力,身如離弦之箭往上衝出!
嘩啦出得水面,她尚未來得及呼吸一口新鮮空氣,身後突然一聲震響,潭水沖天而起,帶起漫天的泥沙碎石,如雨水紛紛落下,那怪物口中怒吼連連,長尾在水面一擊,數十丈長的身影直直飛將出來,那蛇怪只將闊首一昂,竟是追著她衝撞過來。
段瑤見蛇怪迅若閃電,自忖逃它不過,重往結界中注入靈力,咬牙受了它一記。蛇怪一頭撞於其上,咚的騰起一團綠芒。段瑤被這勁道沖得氣血翻滾,卻借它這一撞之力急速往谷外飛去。
不想尚未飛出幾步,那怪物突然轉了個圈,長身一撞,竟又將她擊了回來,段瑤猝不及防,正被它長長的身軀團團圈住,長蛇怪物在她的護身障壁上不斷碰撞,激起陣陣青芒。
「嗚」
胸口如受重錘,她雖有屏障護身,仍是有些禁受不住,只覺眼前一黑,喉中又是一股腥甜湧上。
「孽畜!」段瑤口中怒喝一聲,強自將氣血壓下,聚起全身靈氣驟然震開,數十團雷火同時轟炸開來。
轟隆隆
只聽空中一連串轟鳴之聲,巨蛇登時被炸得皮開肉裂,痛嘶陣陣,段瑤窺得機會,猛地加速從怪蛇包圍中彈射出去。她一得自由,便即刻往前疾奔,連看也顧不得往後看,這怪物速度她可是親眼見過,絕對比自己快不知多少倍,眼下還是先逃得性命要緊,要報仇,等將來夥同了南宮一起再議不遲。
正胡思亂想,突覺身後一道勁風壓來,段瑤心道不好,急往旁邊躲時,已然不及,只覺身後彷彿被一座巨石擊中,劇痛之下,撲的又噴出一口血來。只見她身上綠芒閃了一閃,忽的轉為熄滅。她腦中尚餘一線清明,拚死撐著往前飛去,卻沒留神她懷裡的木簪被方纔那一撞,緩緩滑落出來,叮的一聲輕響落於地上。
段瑤眼前金星直冒,渾身冷汗潺潺,心中又是不甘又是恐懼,終忍不住回頭一望,正見那怪已張開血盆大口,腥風陣陣,兩排白生生的巨齒朝著自己就要咬下,霎時間驚得魂飛魄散,手足冰冷,心中只來得及想到這一個念頭,不想我今日竟斃命於此
「青木之靈,縛」
猶如夢境,恍惚間聽得一道聲音響起,眼前忽有青光一現,地上竟然生出無數條碧油油的籐蔓,如幻影般紛紛錯錯撲將上來。
那怪物震天一聲怒吼,長長的蛇身遽然蜷了起來,好似被什麼東西拖住,那張大口在她面前幾公分處遽然停住,竟是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段瑤經此一嚇,心跳如擂鼓,待得回過神來,頓覺全身上下如同刀割,痛得她眼前陣陣發黑,又被怪物口中的腥氣一熏,愈發頭昏腦脹,當下強打精神看去,只見那長蛇怪物身上密密麻麻纏滿了碧綠青籐,猶如無數枷鎖將它牢牢縛住,任由它如何掙扎,也絲毫移動不了半分。
她腦中猶自迷糊,朦朧中往地上瞥了一眼,登時大吃一驚,那些青籐由上而下,竟是從自己掉落的木簪上面生出來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
段瑤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奇景,那蛇頭距離她不過半丈遠近,她也渾然未覺。
身後忽有一道男子清音傳來,清清淡淡的道:「小姑娘沒有受傷吧?」
段瑤乍聞人聲,不禁怔了一怔,這才恍然想到自己方才是被人救了只是這人如何知曉木簪的用法?她心中疑惑,不覺循聲望去。
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位青年男子,長身玉立,青衣素然,雖在塵世之中,又好似點塵不染;其人膚色如玉,眸光似水,容貌秀雅已極,一頭淡墨色長髮從肩頭垂下,於胸前用青色髮帶鬆鬆挽起,真是說不出的隨意自然。
段瑤只覺那人便如一縷清泉,週身散發著淡淡的清靜寧和之氣,溫暖至極,這一看,便再也移不開眼。
「吼」
一聲怒吼將她喚醒了過來,段瑤驚起抬頭,但見那怪物拚力一掙,竟將籐蔓生生拉高幾分,這才發現自己仍處險境,連忙往後飛了幾分。再看那人時,只見他朝自己清淺一笑,模樣說不出的溫雅隨和。
長蛇怪瘋狂掙扎起來,粗大的尾巴擊打得山石碎裂,響聲震天,一張血盆巨口一張,竟然噴出一條長及數丈的火焰出來,蛇怪頭顱亂甩,無窮烈火熊熊燃起,將周圍岩石樹木燒得焦黑,谷中溫度急升,直將那潭水也蒸騰起來。
眼見火勢逼近,青年忽將右手一揚,一道淡青光芒騰起,將段瑤也護在其中。
她不禁暗自慶幸,幸虧這人來了,不然自己還不知道怪物能噴火,肯定要吃個大虧。隨即又想它即使不噴火,也對付得了自己,不禁又是一陣鬱悶。
卻見那青年浮在空中,手上微微一劃,忽的一團青光飛出,如雲霧般將那怪罩入其中,只聽得怪物震天厲吼,巨大的身體不斷猛烈搖擺,將周圍的山石撞得支離破碎,響聲震動天地。
段瑤正自驚異,突聞驚天動地一聲巨響,就見蛇怪從空中落下,狠狠砸入潭中,直將潭水擊起數百丈高。長長的身體劇烈抽搐了幾下,水波漸平,長蛇慢慢沉入潭中,只餘下岸上一個碩大的黑色頭顱,面目猙獰。
段瑤心中震驚已極,她方才與這蛇怪交手,自然知道這怪的難鬥,不想這人一招擊出,輕描淡寫之間見便將之擊殺當場,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簡直難以置信。
「你你用什麼殺了它?」心中疑惑之下,不覺問出聲來,那人微微一笑,也不作答,手上一揮,便將她周圍的綠色屏障去掉。段瑤見他手法,突然覺得有些眼熟,旋即醒悟,這不正是自己那木簪的結界嗎?
心中一動,再看時,卻見那男子手中持著一支木簪,若有所思的注視著。
段瑤一見之下,不由脫口而出道:「那是我的!」
男子一雙溫清眸子似笑非笑掃了過來,輕言緩道:「你的?」
段瑤只覺被他那如水眸光掃到,心底忽然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只點了點頭,便聽對方微微笑道:「這青木簪,你是從何處得來?」
「從何處得來?」她心念一動,剎那間明白過來,「你你便是那個設下封印之人?!!」
那男子卻是不答,唇角微微揚起,連著眸中也染上一抹清淺笑意,使得他整個人看來如淡墨青煙,飄然出塵。
「就是你對不對?所以你才知道這木簪的用法,因為它原本就是你的東西!」
青衣人唇邊笑意更深,仍是不答,只溫言問道:「你是從宮中跑出來的,小小年紀怎麼孤身在此?」
段瑤見他一語道破自己的身份,不由又是吃了一驚,但轉念一想,對方既然能在皇宮之中設下封印,不定也是皇室之人。便伸手指了指自己,道:「我乃當朝九公主段瑤,你是誰?」
青衣人又是微微一笑,張口說了個名字出來。
「蘇雪丞」
段瑤聽到不由又是一愣,心想難道自己猜錯了?又想皇室宗親甚多,也許是旁系也說不定。正待再問,又聽對方說道:「當世雖非亂世,卻也不甚太平,你一個小女孩,又是公主之尊,如何孤身在外?若是再遇到今天這種情況,我又不在,你當如何是好?」
段瑤平素最不耐煩別人對己說三道四,偏偏這人語氣輕柔,又透著淡淡的關懷之意,她素來是吃軟不吃硬的,這下卻也不好作惱,於是假裝沒聽見,逕自跑到潭邊去看那怪物的屍體。
卻見那蛇怪全身骨節寸斷,更有無數細小的植物從傷口處鑽了出來,段瑤見那些植物根系埋在蛇身之中,竟是將這怪蛇當作養分。她尚是頭次看到這種術法,心中好奇不已。
便指著那屍體問道:「這怪物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你當時不殺它,只是把它封印了呢?」
害得我當初差點被它殺掉,她心裡暗想,這筆帳可得從你身上討回來。
蘇雪丞見這小姑娘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看著自己,煞是精靈可愛,唇邊不覺又露出一抹笑容,眸光掃向那屍身道:「此物名化蛇,乃上古異獸,歷千年而化身為龍。其間野性不失,每十年必食一人,吸人精氣以供修行。此物已有五百餘年道行,我本念它修為不易,一時心生不忍,便用青木簪將之鎮壓,封印在地底泉眼之中,本以為萬無一失,不想天意難測,不過數十年的光景,就讓它給逃了出來」
他說到此處,有意無意往她身上瞥了一眼,段瑤自然知道他是指自己私放此怪的事情,有些心虛的辯道,「你又沒在上面寫明『內有怪獸,小心勿動』的字樣,我怎麼會知道」
蘇雪丞微微一笑,也並無責怪之意,手拈著青木簪道:「此物既然與你有緣,就送予你吧。」說罷將簪子遞了過來,段瑤伸手接下,只見那青木簪彷彿變化了一些,
桿身多了幾道古樸紋飾,週身青光隱隱,透出一股清涼之氣。
想到他剛才用簪子纏住那化蛇的場景,不禁又詢問一番,蘇雪丞也不藏私,便將用法傳授於她。原來這青木簪除了護身障壁,還可用來『束縛』敵人,只要將其發出,再催動法訣即可。
段瑤得了這一法術,自然心喜不已。
又瞥見潭中化蛇身形蜿蜒,忽然記起一上說過,龍蛇之筋乃是製造鞭具的上好之物,心動之下,跑過去東刨西刨地將那怪物的筋抽了出來。這化蛇有五百多年壽命,頭上已經隱隱生出麗角,兼之天生火屬異獸,一條蛇筋足有小兒手臂粗細,赤紅如血,更有點點火花縈繞其上,正是煉器的上好材料。
蘇雪丞見她一個小姑娘,非但對怪物絲毫不懼,還抽了筋來玩耍,便也不去阻擋,只在一旁笑吟吟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