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八月十二,我原還在猶豫要不要赴約,沒想到早朝散罷,居然傳來睿親王多爾袞、豫親王多鐸、多羅貝勒岳托以及豪格,受命率軍征明的消息。
我扶著門框站了會兒,遠遠地見儀仗隊穿堂而入,皇太極龍行虎步,氣宇軒昂地跨出翔鳳樓。我略一閃身,縮進房內,一顆心緊張得怦怦直跳。
他還是知道的!
什麼事都瞞不了他!
儀仗的樂聲在門口停了下來,隨著死寂般的沉悶,房門緩緩推開。
「喀」,一隻靴子踏了進來。
「你在門後做什麼?」他吃了一驚。
我軟弱地靠在門柱上,聲音小小的,悶悶的,「你早知道了?難不成一直在瞧我的笑話?」
「悠然……」
「你早知我的心意,為何始終默不作聲?」我倏地抬起頭來,故意扯高了嗓門大叫,「這個笑話看得很過癮,很好笑,是不是?」
「悠然!不是的……」他伸手拉我,我用力一甩,掙開他的手,怒氣沖沖地跑進裡屋。
未央和一干小宮女全都嚇傻了眼,皇太極略一揮手,她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地縮著頭溜了出去。
「悠然!」
我坐在炕沿上,順手從針黹盒裡摸了把剪刀,惡狠狠地把刀尖往炕桌上戳。
「悠然……」
啪的一聲,我把剪刀往桌上一拍,倏然回頭,不等他開口,搶先說道,「好,我原諒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皇太極完全呆住,有些捉摸不透我的一番作為。
好半晌,他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嘴角似有似無地扯出一抹笑意。我被他盯得心裡發虛,忙瞥開眼去,悶道:「怎麼樣啊,爽快些,到底答不答應?」
「如果要我陪你練習刀法,我只恐自己狠不下心,濟爾哈朗尚且不能勝任,只怕我更會捨不得見你有絲毫損傷。有道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他微微歎息,挨著我坐下,「如果要我帶你去朝鮮……」
我的心頓時高高懸了起來。
「不可以嗎?」我急切地抬起眼瞼。
「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啊?」我原是以此要挾,要他答應我一件事,怎麼幾句話被他隨便一說,情勢居然完全扭轉,變成我得答應他的條件了?
「什……什麼事?」我不爭氣地詢問。
一根修長的食指點在我的鼻端上,皇太極戲謔地微笑,帶著三分玩笑,三分認真,三分嚴厲,以及最後的一分警告,他徐徐啟口:「以後不許再與十四私下見面!」
咕咚一聲,我強嚥下一大口唾沫。
這樣的皇太極,渾身散發著帝皇凜冽的威嚴與冷酷,叫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心顫的懼悸。
「這是……聖旨麼?」我啞聲。
「不是。」他伸手撫摸著我的鬢角,目光逐漸放柔,「我永遠不會用聖旨來強壓於你。悠然,你是我的妻子,而我,只是一個嫉妒成狂的丈夫!」
我撲哧一笑,心裡的懼意消散。我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充滿柔情地笑道:「是,遵命,夫君大人。」
崇德元年九月初八,有消息傳回,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等人率軍經保定至安州,攻克大明定興、安肅、寶坻、東安、順義、容城、文安等十二城,歷時三個多月,五十六戰皆捷,生擒總兵巢丕昌,所獲人畜共計十八萬。
九月二十八,阿濟格等人班師回京,皇太極帶領諸貝勒大臣出城十里,設宴相迎。
四天後,多爾袞等人亦返回盛京。
其實以阿濟格等人之能,此次征明掠邊行動已是勝券在握,皇太極完全沒必要再把多爾袞他們遣派出去。而且從時間上推算,讓他們在那個時候出去打援手未免也太遲了些,一個多月的時間,只怕更多的是花在往返路程上奔波辛勞。
多爾袞……也許亦是心知肚明吧?
所以,自他回來大半月,我竟是沒再聽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轉眼便是十月底,大雪漫漫,潔淨冷清地覆蓋住整座皇城,同時也封鎖了一切對外的消息。
然而內宮之中,卻像永遠無法消停似的。眼瞅著皇太極生辰即將來臨,這是他稱帝后的第一個生日。作為後宮之首,母儀天下的皇后哲哲,當即決定一改以往節儉的習慣,準備就算不普天同慶,也要在皇城內熱熱鬧鬧地操辦一回,以茲慶賀。
換作往年,我興許也就一哂了之了,可是今年想著要求皇太極帶我去朝鮮,無論如何也得找些什麼由頭哄著他高興才好。
慶生,正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十月二十五,皇太極破格未上早朝,一大早還沒等我和他說上兩句話,便被哲哲等人一窩蜂地給拖去了清寧宮,眼巴巴地守望一上午也沒再見他回來。
我心裡窩火,原打算等他回來搞個二人世界好好慶祝一下,再給他個大大的驚喜,如今看來一切都已落空,他在清寧宮只怕是待到天黑都回不來。
等到午時末,未央怯生生地進來問話:「主子,還需進膳麼?」
我橫眉一掃,咬著唇冷道:「全部拿出去餵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