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聰六年六月初八,金國大軍自歸化城起行,趨向明邊。七月二十四,大軍凱旋而歸,撤回瀋陽。
就在大金國進駐歸化城時,林丹汗在成吉思汗陵前舉行祭奠儀式,宣稱自己為全蒙古的「林丹巴圖魯汗」,隨後帶領察哈爾、鄂爾多斯部眾遷移成吉思汗的衣冠塚,西渡黃河至青海大草灘。
林丹汗在大草灘永固城重整旗鼓,休養生息。
天聰八年初,漠北喀爾喀土謝圖汗部台吉卻圖,率領四萬部眾,千里迢迢奔大草灘與林丹汗會合。林丹汗與卻圖試圖通過紅教的關係,與藏巴汗和白利土司頓月多吉建立聯繫。
多方人馬積極籌措著蒙古帝國東山再起之勢,就在這個時候,林丹汗的後宮之中,亦傳出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囊囊福晉娜木鍾有喜了。
年過不惑的林丹汗,膝下子嗣並不多。他一共有八位福晉,除多羅大福晉蘇泰以外,我所見過的還有囊囊福晉、高爾土門福晉、竇土門福晉、伯奇福晉,以及俄爾哲圖福晉。
多羅福晉蘇泰生了嫡長子額爾克孔果爾額哲,囊囊福晉娜木鍾有淑濟格格,竇土門福晉巴特瑪-有托雅格格……
娜木鐘的再次妊娠代表著這個家族將添加新的成員,這讓重燃鬥志、雄心勃勃的林丹汗喜上眉梢,認為這個孩子必將是位福星,能夠給他帶來吉運。
這日早起我照例將煮好的奶茶、炒米端到蘇泰的氈包門口候著,由伺候蘇泰的貼身嬤嬤進去打點,等候召喚。
昨夜林丹汗留宿在蘇泰帳內,這兩位主子的習慣,大多會在卯時初刻起身,辰時用膳。我把時間掐得很準,於是耐心地端著食盒靜靜地等著裡頭傳膳。約莫過了一刻鐘的時間,突然從裡頭傳出一聲沙啞的尖叫,緊接著又是光噹一聲巨響。
我愣了愣,強壓下衝進氈包的衝動,在門口躊躇不定。沒過幾分鐘,裡面又傳出林丹汗壓抑的怒吼:「放肆!」
我猛地一震,隱隱覺出不對勁來,於是端著食盒掀開簾子小心翼翼地鑽進氈包,可還沒等我走上三步,迎頭猛地撞上一個後退的背影。
「嘩啦!」食盒被撞翻,我感到一陣措手不及的慌亂,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時,身前傳來一聲悶哼,林丹汗的聲音在不遠處咆哮:「毛祁他特!你敢傷了她一根汗毛,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我半跪在地上,惶惶不安間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
一名中年男子手持彎刀,粗暴地勒住蘇泰的脖子,冷笑:「是你逼我的……」黝黑的國字臉上,略微耷拉的眉毛令他的臉部表情在這一刻更顯猙獰。蘇泰被他勒在臂彎下,臉色雪白,一雙美目中淡淡地流露出驚懼,平添楚楚之色。
我驚疑不定地望著這一切——毛祁他特,林丹汗的叔父,他想做什麼?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放開她!」
「放開她我還能活著離開這裡嗎?」毛祁他特冷冷地說,「我本不想和你撕破臉的,誰讓你不聽我勸,固執己見,非要和大金國對著幹。你一個人去送死不打緊,但不要拖著我們數萬族人跟著你一塊去送死!」
「你……」林丹汗氣得渾身發顫,血色盡褪的雙唇微微哆嗦,竟已是憤怒到說不出話來,只得捂著心口,滿目痛楚憎恨的神情。
「察哈爾早被皇太極打得支離破碎,人心渙散,任你怎麼和西藏那邊聯合,也絕對抵擋不住大金的十萬鐵騎。你和他們鬥,無異於以卵擊石,兩年前你尚沒膽和皇太極放手一搏,兩年後大金國兵力除原有的八旗外,又擴充了蒙古兩個旗,漢軍一個旗。去年七月大金國汗閱兵,軍威赫赫,那些細作打探回來後,連說話都打結了……你現如今何來的自信,能夠憑借這樣的零散兵力反敗為勝?」毛祁他特冰冷的語氣中夾雜著深刻的諷刺與鄙視,猶如一支鋒利的箭羽直射向林丹汗。
林丹汗面色煞白如雪。
我的心倏地一顫,這是我兩年來第一次正面聽到皇太極的消息——這兩年我不斷想盡辦法試圖逃離大草灘,可是每次都未能成功,最後一次在逃出一天一夜後在大草原上迷失方向,若非被他們及時找回,我已成狼群的晚餐……
察哈爾對於叛逃的奴隸懲罰甚重,特別是在這段敏感時期,如果不是蘇泰看在我這個人是作為一份代表兒子孝心的禮物,處處有意無意地加以維護,我早被人一刀宰了。
前前後後一共跑了五次,我身上沒少挨鞭子。跑到後來,也不知道是我麻木了,還是他們已經把捉拿我當做一項追逐遊戲,總之除了第一次被打得剩下半條命外,以後的逃跑,竟沒再感覺受太過痛苦的折磨。
「你……到底想怎麼樣?」林丹汗啞聲開口。
毛祁他特冷道:「不想怎樣,既然事情已經鬧開了,我也只得鋌而走險。我要帶我的人離開你,離開大草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