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加緊催馬奔向他,正張口欲呼,喊聲未出之際,背上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冷颼颼地透過厚重的棉襖直鑽入我的肉裡,撕裂般絞痛……呼喊聲最後化做一記悶哼低吟湮沒在群起廝殺聲中。
我伏倒在馬背上,全身肌肉抽搐,冷汗涔涔落下,「小白……」嘴唇被牙齒狠狠咬出血來,我強迫自己不能陷入昏迷,必須要保持清醒,然而意識卻漸漸不再受我控制,開始斷斷續續地陷入失聽狀態。
四周的打殺聲時近時遠,我無力再作絲毫掙扎,懵然中我身子一側,緩緩滑下馬背……在我落地前,腰上一緊,一股力道重新將我提了起來,騰雲駕霧般的眩暈感,我的頭無力地靠在了一個結實胸膛上……眼前先是發暗,而後再度恢復亮光,我已經無力再撐下去,交替於黑與白的朦朧之中……
唏——身前的白馬長嘶一聲。
是小白嗎?小白……拼盡最後一分力氣,我勉強撐開眼瞼,在看清那馬的一剎那,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松下。
不是小白!居然是……大白啊!
心頭一鬆,我頓時徹底陷入昏迷。
痛……
略微一動,背上就火辣辣的如同被火在燒。
「別動……」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灼熱的呼吸細細吹拂我的鬢髮,我呻吟著睜開眼。
蒼白的臉,深刻的稜角,清晰的五官……他的唇緊抿著,瞳眸黝黑如墨,有痛有怨,同時也有無盡的悲憐。我不明白一個人的眼睛裡怎麼可能包含那麼多複雜的情愫……但他眉心攢出的皺痕,卻著實令我的心臟狠狠地痙攣。
「爺您終於可以放心去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場景,我眨了眨眼,有些吃驚卻並不算太意外地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
「歌玲澤!」
「奴婢在!」
「好生照看著……」簡簡單單五個字,底下卻隱含了千斤重的份量。
歌玲澤不經意地抖了一下,小臉低垂,僵硬地蹲了蹲身,「是。」
我嗓子乾澀,嘴剛張了張,身披甲冑的皇太極已然旋身離去,頭也不回地徑直出了房門。我的一顆心猛地往下跌落,呆呆地望著門口,眼睛酸澀得發脹。
「主子!醫官說箭鏃入肉不深,未及要害,只需按時敷藥……」
「安生!」我猛地一懍,不覺打了個哆嗦,牽動背上的肌肉一陣陣緊縮抽搐,「安生呢?安生呢?」
「主子別亂動,傷口會迸裂的!」
「安生……孩子!那個孩子呢?」我著急地大喊。
「主子!您冷靜些,奴婢不知道您說的什麼孩子……」
安生……安生……我伏在枕上,眼淚洶湧流出。安生……小安生!牙齒狠狠地咬上自己的手背,我悲痛欲絕。
那一箭,力達我背,小安生……只怕不能倖免!
「啊——」我啞然失聲,號啕大哭。我最終還是沒能保住她!最終還是……我如何對得起黎艮,如何對得起扎曦妲臨終的托付,如何……
「主子,出血了……天哪!」
一通忙亂,醫官們進進出出,好容易消停了,我漸漸止住了哭泣,腦袋昏沉沉地發悶。歌玲澤表情怯怯地站在一邊,小聲說:「主子,福晉來了!」
我剛開始沒聽明白,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她低聲再次重複:「是四貝勒爺的大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她來看您……」
一口氣嗆在了肺裡,我險些沒緩上來,「這裡……究竟是哪裡?」
歌玲澤愣了下,「這裡是四貝勒府啊。」
眩暈感越來越重。皇太極把我從吉林崖救了回來,居然明目張膽地將我帶到了赫圖阿拉的家裡!他這是……想做什麼?!
「皇太極呢?」
「爺出征了!」
出征?!啊,是了,現在是大金國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大明十萬兵馬正在進逼赫圖阿拉!
我輕輕噓了口氣,有點理解為何皇太極會來去匆匆,先前還因為他的冷漠而生出的那點感傷,現在已然釋懷。
「今兒初幾了?我……受傷昏迷了幾天?」
「回主子話,今兒初三。主子您是爺昨兒個晚上從城外帶回來的……那時主子身上滿是鮮血,嚇得奴婢……」
初三!原來已經初三了!我記得吉林崖杜松軍隊遇襲是在初一,想不到自己居然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
「主子!大福晉她……還在門外等。」
我皺緊眉頭,心裡極不痛快,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堵著悶著:「你回說我還沒醒……」
歌玲澤甚是機靈,我話還沒說完,她已然明白,小聲說:「是,奴婢知道了。主子您先歇著!」說著,一溜小跑出門。
我趴在床上,只覺得背上脊樑骨那裡又痛又麻,於是轉動著僵硬的脖子,慢慢借此整理混亂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