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我一把摀住她的嘴,她哽咽著脖子伸得老長。「我問你,八阿哥的事可安置妥了?」
她含淚點點頭。
我放開她,她在我耳邊小聲說:「已經按照格格的吩咐,把爺扮成小廝的模樣,混出城去了,不消三四天,日夜兼程便可趕回費阿拉。」
我滿意地點點頭,只要皇太極能平安逃離葉赫,就好比卸下了我一個後顧之憂,接下來我倒要看看,努爾哈赤知道我被孟格布祿綁去做新娘後會作何反應。
是真心愛我,還是只是虛情假意,就看他這次會怎麼做了。
哈達部先人本居呼蘭河,後遷至哈達河,在首領王台貝勒的管治下,日益強盛。
在遼東管轄之內,除了現如今的努爾哈赤外,當時的王台是最早一個接受明朝龍虎將軍封號的人,由此可見,王台統治時期的哈達部在整個女真人中是何等的風光無限。可這樣的優越感只持續到明萬曆十年,那年王台亡故,立其子扈爾罕襲位,孰料扈爾罕竟在不久後暴亡。從此哈達內部分裂成三股力量:一為扈爾罕之子歹商繼承哈達貝勒;二乃王台五子孟格布祿襲職龍虎將軍;最後是王台另一子康古魯。
這三股力量大打內戰,萬曆十九年,歹商看中了東哥,下聘求婚,布齋和那林布祿要求他親自迎娶,結果在途中遭到葉赫伏擊被殺身亡。
這是我進入到東哥身體前一年發生的事,實在想像不出當時才九歲的小東哥,竟然已有如此強大的魅力。果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女真第一美女」的美名確非平白無故得來。
車輦抵達哈達河時,氣溫漸漸暖和起來,春風拂在人臉上已是了無寒意,我十分享受這難得的天氣,整個人也終於像度過冬眠期一樣清醒了。
因為毒誓再加上毒藥,我連威逼帶利誘地讓孟格布祿每日裡只敢看著我大吞口水,卻不敢發狠吃了我。
我暗自好笑,如此孬樣怕死的男人,如何能跟努爾哈赤匹敵?
然而我這種得意偷笑的日子並沒有過得很長,隨著時間的推移,溫暖宜人春日流逝,轉眼迎來悶熱的夏季,我卻始終沒有盼來預想中的結果。
建州方面毫無動靜,甚至沒有一兵一卒進入哈達境內探查。
我的心隨著日漸炎熱的天氣逐漸冰冷。
是我太過高估了努爾哈赤,還是我太過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眼看著孟格布祿的不耐煩情緒一日甚於一日,就連葛戴那樣遲鈍的小丫鬟也在某天深夜害怕地告訴我,她覺得孟格布祿像頭餓狼,就快忍耐不住飢餓冒險獵食了。
我焦急,我苦悶,我更恨……但是那又有什麼用?換不來我要的一切,等孟格布祿的耐性撐到極點,謊言終將不攻自破,到那時我該怎麼辦?當真歸順了他,乖乖認命做他的福晉?
不要!一想到孟格布祿猙獰的臉孔,我連一絲絲勉強將就的興致都提不起來。
葛戴也急,每日嘴裡神神道道地不停地念著什麼。我想隨著時間越往後推移,我們主僕二人最終都將被逼出精神分裂來。
終於有一天,葛戴絕望地衝我喊:「格格!貝勒爺不會來了……貝勒爺永遠不會來了!」
「不,他會來!」我執拗地說,不知道是在騙她,還是在騙自己。
「難道您忘了嗎?貝勒爺的阿敏側福晉,可是孟格布祿的親侄女!」
我一愣,居然還有這種事?
是了,我怎麼忘了,阿敏姓的是哈達那拉氏,她原是扈爾罕的女兒,算下來可不就是孟格布祿的親侄女?
雖然阿敏嫁到建州後並不受寵,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努爾哈赤現在到底是如何想法?哈達與建州有著姻親的一層政治關係在,努爾哈赤會為了我不惜打破這種平衡,發兵哈達嗎?
會嗎?會嗎?
我心揪結,思緒百轉千折。
「格格!」
「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我終於還是被迫要認真分析一下局勢了。
這無關於愛情,無關於美貌……努爾哈赤,這位歷史上的清太祖,我待在他身邊太久了,久到已經麻痺了自己的眼睛,竟忘了他除了是個喜好美色的男人外,更是個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這樣的一個男人,豈會為了一個女人、為了兒女私情而亂來?
我手足冰冷,一股森冷的寒氣躥上心頭,在八月的高溫下,冷汗竟涔涔浸濕了我的衣衫。
我真想狠狠給自己一耳光,痛罵自己的愚昧蠢笨——以努爾哈赤的為人,怎麼可能沒有更早一步就察覺到葉赫的易變之心?早在去年底布揚古邀我回家探親,努爾哈赤便該明瞭……
可他還是應允了……
為什麼?為什麼讓我離開費阿拉,回去葉赫?他明知道我回去後布揚古要對我做什麼,為什麼沒有阻止,反而還是放我走了?
他……到底想做什麼?
我掩面癱倒在地上。
我不瞭解這個世界,更不瞭解這樣的努爾哈赤。在他們爾虞我詐的詭譎風雲裡,我不過是枚可悲的棋子——這真的無關於愛情,無關於美貌啊!
九月的一天,我的噩夢終於驚醒。
當孟格布祿瘋狂地衝進我的房間,將試圖上前阻擋他的葛戴一巴掌打到嘴角流血時,我知道我的末日終於來臨了。
擔憂與恐懼焦灼了這許多的日日夜夜,真到了這一刻,我反倒鎮定下來。
「貝勒爺有事嗎?」
「跟我走!」他怒吼著拖我,攥得我手腕就快脫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