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羽眼珠動了一下，眼光從棋盤上掃過。哪顆黑子落在了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按照圍棋的規矩，這應該算是對方失誤。
夏羽拿起那顆黑子重新放回對方的棋盒之內。
夏羽說：「每個人都有失手的時候，誰都一樣。」
洛童久久沒有回話，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抬起眼睛看著夏羽。
「你給我的印象很不錯。如果不是我們之間有那種仇恨，我非要交交你這個朋友不可。」
夏羽訕笑一聲，說：「我不覺得自己有多麼了不起，相反我是個處處碰壁的人。」
洛童輕輕搖搖頭說：「不，你的骨子裡透著一股傲氣。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具有這種氣質的人。」
夏羽忽然對這句話有點感興趣。
「那麼第一個呢？我十分想知道誰是第一個。」
「你看到我門外掛的那兩幅油畫了嗎？」
夏羽回答：「看到了，畫得不錯，線條也不錯，就是讓人覺得沒有什麼章法，又好像是
自成一派。」
夏羽這是有感而發，他在那兩幅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畫畫時的那種風格。一樣的不拘泥於形式，信馬由韁的用色和用筆。
「你的眼光很銳利。」洛童捏起一顆棋子，放在棋盤上，他已經完全恢復。這顆棋子下的位置極為刁鑽，夏羽手拖著下巴，微微蹙起眉頭。
洛童說：「外面是兩幅自畫像，是我的一個朋友畫的他自己和他的妻子。可惜這一對戀人現在都已經不在。如果在的話，他們的孩子也差不多有你這麼大。」
夏羽不置可否地笑笑，之後在棋盤上點上了一顆白子。棋盤上的局勢又是一變。雙方的攻勢都很凌厲，形勢犬牙交錯。
洛童說：「看得出來，你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你不想放棄你的任何一個角落。」
這句話是指著棋盤說的，論述的也是棋局。
夏羽說：「我珍惜很多事情，特別是自己的命。」
夏羽乾脆把問題挑明了。說明他不僅僅是在棋
盤上珍惜棋子，在棋盤下還會珍惜自己的性命。
洛童冷笑一下，說：「你覺得你到了我這裡來，還能又活著走出去的希望嗎？」
夏羽不露生死，本書轉載16K文學1６K.C#39;N他說：「我不覺得你會立刻殺我。如果你不立刻殺我，那麼我就又逃脫的希望。」
夏羽這句話說的鋒芒畢露。洛童聽過之後，臉色就是一變，放在棋盒裡的右手抓著棋子，棋子間摩擦發出吱吱聲。
夏羽乾脆不抬頭看他，專心致志地研究棋局。說實在的，洛童的棋力不俗，和夏羽相差無幾，如果不是他開始的時候放棄了第一子的優勢，夏羽這盤棋早就輸了，現在棋盤上的局勢很複雜，雙方都有贏的希望，也存在輸的可能。
至於棋盤下，夏羽已經下出了一步險棋，如果洛童被激怒，夏羽會沒有絲毫的活命的機會。
洛童的臉色終於又一次變得平和，大概他是覺得被眼前的這個小伙子激怒之後拔出手槍把他幹掉，那當然很簡單，但是那樣
會有損他的風度。
貓捉老鼠的時候，總是要玩一會兒，現在洛童就把自己擺在了貓的位置上，雖然他覺得夏羽這個人很不一般，但還是沒有想過他可能全身而退。在他看來，弄死夏羽，只是個時間問題，在那之前，要好好的玩弄一番。
當夏羽進來的時候，洛童本以為，他會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饒，或者大呼小叫罵不絕口。夏羽都沒有那麼做，他選擇了平靜對待一切。
洛童也是文化人出身，所以對選擇了文化人喜歡的消遣方式來研究在這個把自己兒子弄死了的人。
棋局已經接近尾聲。也就是收官階段。雙方都在官子，為贏棋做著最後的微薄努力。雙方落子的速率都很快。
夏羽忽然說：「下完棋之後，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洛童落完子後才說：「好啊，我倒要聽聽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當雙方都覺得沒有再下子的必要時，夏羽站了起來，略略一欠身，說：「這次是我輸了，輸了一目。」
洛童如釋重負地吸了口氣，說：「如果按照貼目的規則，你還是贏了。畢竟黑白雙方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夏羽也感到輕鬆許多，很多年沒下過棋，沒想到自己的棋藝絲毫沒有退步。這樣讓他暗自得意一番。很快，他的這種高興的盡頭就消失於無形。因為他看到洛童從抽屜裡掏出了一把手槍。
「你認得這是什麼嗎？用來做什麼的嗎？」洛童把手槍對準了夏羽，烏黑的槍口上，準星和夏羽的額頭正中連成了一條線。
夏羽背後冷汗直冒，這東西誰不認得，手槍啊！幹什麼用的？當然是殺人的。
夏羽穩穩心神，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不顫抖：「手槍而已。具體點說，是中國五四式手槍，屬於老古董類型了。上的圖片有很多。這槍和您的身份不怎麼相配。」
「你得說意思是說，我應該拿出個沙漠之鷹來。那樣才和我的身份相配。」
夏羽聳了聳肩膀，
這是他表示無奈動作，接著想抬手敲擊一下額頭，這也是他的習慣動作，只是他的手剛一動，那邊洛童的槍口也隨之向下擺動了一下。
夏羽放棄了敲額頭的習慣，為了避免擦槍走火這類事故發生。據他所知，五四手槍走火也不是稀奇事。
洛童說：「夏羽，你要不要和我打個賭。我現在朝著你開一槍，如果沒子彈，我就聽你講事情。」
夏羽心想，我是要和你說你兒子得了白血病這件事。你去要和我度賭命，如果你開槍後，裡面真的有子彈，我立刻就完蛋了，誰會告訴你明明需要移植骨髓這件事。不過我先把那件事情說出來。
夏羽嘴唇動了一下，話已經到嘴邊，他又嚥了回去。
現在說出來，人家怎麼會相信，說不定我一說這話，他把那一梭子子彈一次性都射出來。那我的身上可就立刻會出現八個彈孔。數字挺吉利，至於感覺，被打過才會知道，估計不會舒服。
還是不要說為
妙，及時我被這槍打死了，以後蕭夢音或者楚可憐為我報仇的時候，和洛童一說，他肯定會追悔莫及。唉，到那時，可別忘了給我開追悼會。
到了這時候，他反而越來越喜歡和自己開玩笑了。
這種心思表現在臉上，就是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洛童很奇怪，這個年輕人怎麼會如此鎮定，難道他真的不怕。
須知，夏羽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過順心事，所以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強於常人數倍，很多別人難以忍受，難以承受的事情，他都可以接受。真正可以做到「無故加之而不怒」。
洛童的右手微微上抬，槍口指著夏羽，畢竟人老了，手有些抖。夏羽乾脆把腦袋頂在了槍口上。
「你不怕？」洛童問他。
「當然怕，不過我覺得，如果躲開了，我會後悔一輩子，如果我不幸被打死了，那我基本上沒有時間後悔。」
說的還是很風趣。
夏羽睜著眼睛，目光集中在洛童扣
動板機的手指上。他看到那隻手指也在微微的動。
這老爺不是得帕金森了吧。夏羽心裡祈禱，千萬不要是這樣，要是真的得了帕金森，你的手指按下去不起來，沒準就是連發了。就算是死，我可還想讓我的腦袋完整一點。
洛童瞇著眼睛瞄著夏羽，雙方僵持了大約一分鐘。洛童把手槍放下，說：「你還是說一說你的事情吧。我想聽一聽你要說什麼。」
夏羽也鬆了一口氣，剎那間，頭上的汗珠滾落下來。
要說他不害怕，你是胡扯。只是事情逼到這份上，不容你退縮。
夏羽說：「是這樣，我最近遇到一個孩子，他可能是你的兒子。」
洛童動一下嘴角，那個意思是想笑又沒笑出來。
夏羽說：「我知道你以為我現在是胡亂說的。以為我是死到臨頭，想胡亂咬幾口。可是，我可以對我說的事情負責。盧月，這個女人還記得嗎？」
洛童臉色一變，不是發怒，而是震驚。
夏羽倒是有了把握。一般來說，不管是多麼強橫，多麼經歷豐富的人，都不能完全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盧月？」洛童默念著這個名字。
夏羽說：「她現在三十多歲，孩子十歲左右，盧月的丈夫叫錢德望，原來是市重點中學的老師。她告訴我那個孩子是你的。」
洛童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夏羽，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有些晚了嗎？你應該進門的時候就說。」
夏羽很是不屑地說：「你以為我現在是在威脅你嗎？我現在就把他現在住的醫院在哪裡？」
夏羽把地址說出來之後，洛童反而覺得夏羽更有意思了。
「夏羽，你把手中的牌全打出去了，你就沒有為自己考慮嗎？」
夏羽歎口氣，說：「我當然要為自己考慮，但我要是拿明明去要挾他的父親。這種事有些無恥。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至於，我以後會落個什麼下場，我就管不了了。你為刀俎，我為魚肉。我有什麼
辦法。來這之前，我就把什麼考慮過。況且，明明現在有病……」
「他有什麼病？」洛童嚴厲的聲音打斷了夏羽的長篇大論。
「白血病。需要移植骨髓。」
這下洛童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走了兩圈，看了看夏羽，夏羽神色不變，現在他把所有的話都說了，往後是什麼樣子的，他也管不了了。
洛童坐回了座位，拿起桌上的電話，叫外面的人進來。
門開了，德哥笑瞇瞇地走進來，他以為這次夏羽肯定是完蛋了。叫他進來八成是收屍的。他知道洛童的書桌裡放著一把五四手槍，如果那個傢伙看著不順眼，就拿出槍給他來一下。
不過，當德哥看到完整無損的夏羽的時候，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洛童說：「給夏羽找個房間，好好招待，別餓瘦了。以後我要見他。」
這話當然不是對夏羽說的，只是德哥傻乎乎地站在那裡，完全愣住了。
夏羽倒是很主動，轉身就往門外走。走過德哥身邊時，拍拍德哥的肩膀，說：「走啊，把我放跑了你可是付不起責任。」
德哥這才明白過來，跟在夏羽身後出來。
出門時，夏羽又看了一下，那兩幅油畫，只覺得那油畫上的那個男人十分眼熟，但有他有確定自己絕對沒見過。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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