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空臉漲得通紅,竟將酒糟鼻的紅色也壓了下去,顯然氣極。
「翼軫,九靈老兒說你更喜歡他送的聲風劍,而且劍法還練得極好。那把黑木炭哪裡有我送的無影神棍威力無比,翼軫,快將那把黑木炭扔掉。」
九靈反倒顯得淡然許多,輕輕將靈空的手撥到一邊,不慌不忙地說道:「靈空老兒,你的燒火棍用來打狗還可以,不過拿在手中實在不雅觀。不如你讓翼軫在眾人面前演練劍法,眾目爍爍之下便知我言非虛!」
畫兒一聽舞劍,興奮地跳了起來,連連叫好。
「主人師兄,你若舞劍,畫兒便撫琴助興。」
就連傾穎也是興致勃勃要看張翼軫舞劍,靈空見眾人都意興高漲,也不忍拂大家興致,便賭氣說:「也好,若是翼軫舞得不好,只怪你的黑木炭和劍法,你可承認?」
九靈含笑點頭,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靈空無奈,快步走到張翼軫身前,小聲說道:「翼軫,九靈老兒教你的劍法粗陋不堪,你隨便揮舞幾下做做樣子即可,千萬不要當真。九靈老兒哪裡會什麼劍法,他不過是三元宮的廚房總管,若是說燒火燒菜還算有些本事。」
「廚房總管?……」張翼軫聽了啼笑皆非,想起當日九靈開口便說他掌管三元宮上下的生死大事,原來是暗指他管著三元宮上下的吃喝大事,虧得他還當他是不世高人,卻原來只是三元宮的大廚!
不過想想九靈對他也算不錯,心中也無輕視之意。聲風劍雖說猶如黑木炭,但那一套天雲劍法卻也像模像樣,也不知九靈學自何處。
說到舞劍,張翼軫這才想起不知聲風劍被他扔到了何處,忙回到無憂齋翻騰半晌,才從雜物堆中找到黑不溜秋的聲風劍。提劍在手,張翼軫回到院中,畫兒已經盤坐於花間,撮雲成琴,輕輕撫動了琴弦。
空靈的聲音從畫兒的指尖流出,張翼軫收斂心神,在畫兒天籟一般的琴聲中凝神靜思,遙望秋高氣爽的藍天,長風習習,秋雁南飛,說不出來的空曠與遼遠。目光所及之處,天空漫無邊際,長風飄蕩萬里,不知來自何處,不知歸於何處,只在天地間飄來蕩去,茫然不知所蹤。
若是長風有知,也會因為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的生命而心生感念麼?
片刻間,張翼軫心神間一片空明,澄靜如天空之藍,如長風之渺。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張翼軫劍走輕靈,第一次感覺提劍在手如臂使指,指點間,聲風劍指東打西,飄若浮雲,矯如驚龍。張翼軫提縱跳躍,身法迅疾如電,眾人只覺眼前人影閃動,如風擺楊柳,搖曳不定。如浪濤洶湧,聲勢滔天。
張翼軫從未有這般感覺,直覺胸中一股濁氣聚集成團,不吐不快,仰天長嘯一聲,猛吸一口氣,頓覺體內道力洶湧而至,經脈之中夾雜著龍息的道力溫潤通遍全身,百骸舒暢。而體內網狀道力也是涼意充盈,兩股截然不同的道力互相運行,互不干擾,竟是完美而和諧地在體內生生不息地運轉不停。
張翼軫劍走龍蛇,劍勢越發嫻熟,劍招更加老道,左衝右突四下奔走,愈加感覺身輕如燕,直欲乘風而去。
秋風吹過,小妙境上花草隨風招展。張翼軫心念一動,腳上輕點,一躍踏上草尖。草尖只輕輕一彎,竟是牢牢托住了張翼軫的身體!張翼軫心中大定,信心倍增,在草上疾馳如飛,翩如飛鳥,腳尖在草尖一點即飛,纖塵不染。
一眼瞥見遠處竹林,張翼軫膽氣豪生,腳下用力,身影疾飛數十丈,穩穩落於竹尖之上。竹子高有十餘丈,站立其上,眼界更是寬闊無餘,眼前浩瀚雲海,千里美景盡收眼中,心中更是無慾無求,便要與這天地不分彼此。
張翼軫一招一勢反而緩慢起來,猶如微風吹動竹林,竹動影搖。招勢雖慢,卻如行雲流水,緩緩流動間渾如天成。隨著劍勢變慢,在張翼軫眼中,這浩蕩的雲海,這無上的長空,還有那不知飄搖幾萬里的長風,全然融為一體,不分彼此,全部存乎於一念之中。
一念不生,萬物同源。一念若生,萬物分明。
萬物同源,那天上的凌空飛行的大雁可以御風飛行,我為何不能駕雲騰空?張翼軫念頭一閃,便抬腳向上一邁。竹尖之上再無物可依,腳在空中輕輕落下,落腳之下突兀地憑空生起一片白雲,正好將張翼軫的右腳輕輕托住。右腳踏上白雲,左腳又向上一邁,又有白雲一朵托住左腳,而右腳之下的白雲隨著右腳抬起竟是瞬息消散不見。
腳起雲生,腳抬雲散,張翼軫便腳踏這登天雲梯,片刻之間便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之下,已是凌空到與秋雁同行。
眨眼間,在眾人眼中,張翼軫便和秋雁一般成為一個黑點,幾不可見。
張翼軫凌空於九宵之上,風聲獵獵,一眼望去,長天一色,萬里江山一覽無餘,蕩胸生層雲,這是何等的逍遙與自在!張翼軫心中大悟,駕雲之術並非是讓雲霧將他托起,而是他行腳之處,腳到雲生。心念所至,雲霧即隨。若是我與雲不分彼此,同根同源,心到何處,雲霧便會自然而至,原來,這才是駕雲的訣竅。
有了這般收穫,張翼軫舞劍完畢,負劍於背,腳上雲霧繚繞,緩緩自空中降落,若不是他面淨無須,一臉稚氣,換作一個鬚髮皆白之人這般凌空飛降,便與那傳說的神仙下凡一般無異。
張翼軫按下雲頭,降落到竹林之上,卻立於一根竹尖之上不肯下來。風過竹動,穩穩站立其上的少年身形突然之間左右晃動,搖搖欲墜!
傾穎眼尖,卻是看出張翼軫站立竹尖之上,看似瀟灑隨意,實則臉色蒼白,汗流潺潺,正是道力用盡、濁氣充滿清氣未升之時,怕是只要他一張口,氣機一洩,便會從竹尖之上跌落塵埃。
傾穎不敢怠慢,飛身升空,就要前去扶住張翼軫。這邊畫兒也發覺了不對,緊隨傾穎其後也飛天而去。二人一前一後,兩道嬌美的身影一左一右凌空托住張翼軫,緩緩降落在一臉愕然的九靈和靈空面前。
腳一落地,張翼軫慘笑一下,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說道:「好險!不成想剛剛學會駕雲,卻在降落時道力用盡,若不是我勉力支撐站在竹尖之上,怕會成為道門之中最大的笑談:凌雲到九宵,竟在幾丈高的竹子之上摔死,這般死法,也太可笑了一些!」
九靈和靈空面面相覷,眼中均是無比駭然!
這騰雲駕霧,若非地仙的修為再經脫胎換骨之後,才能運用自如,腳下生雲來去隨意。張翼軫不過是初入道門數月的少年,一身修為不過入境,竟能施展這需要突破化境才會凌雲升空的駕雲術,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突遇如此奇事,二人早就將先前比試之事拋到九宵雲外,略過張翼軫方才有驚無險的竹上獨立,二人一前一後圍繞張翼軫轉了無數圈。
靈空更是上下其手,試探張翼軫道力修為,發覺張翼軫雖然道力較之普通入境之人深厚許多,但應該還未入漸境。若是他能御劍飛空,靈空或許也未必有這般驚訝,但張翼軫連飛劍都未培育通靈,更遑論御劍飛空?
但就是一個初入道門連飛劍都不曾擁有的少年,竟是一步跨越了漸境、化境,直接駕雲升空,達到了地仙境界才有的呼氣成雲的法術,怎不讓靈空驚訝萬分的同時又大惑不解!
九靈雖是訝然半天,卻並無靈空這般驚呆得不知所以。少傾,九靈伸手攔住仍然圍著張翼軫轉個不停的靈空,一臉得意之色:「靈空老兒,你倒也無須這般驚訝。我想翼軫凌雲九宵之上,全是仰仗我的聲風劍和天雲劍法,所謂劍之通神,法之玄妙,這神妙既成,翼軫福至心靈,忽有所悟,自會感得天地之間的雲氣相助,是故輕體飛空!」
「胡扯!」
靈空卻是毫不遲疑便將九靈的說法全盤否定,大搖其頭說道:「若不是我領翼軫入我道門,教他引氣入體之法,翼軫才會體生道力,初得道法!至於你的所謂天雲劍法,就如醉酒之人的手舞足蹈,沒有一絲章法,不值一哂。翼軫能夠駕雲,一來是我這個師傅居功至偉,二來麼,也得益於傾穎公主的駕雲術,應該感謝龍宮公主教導有方才是!」
靈空說完,竟是有模有樣地向傾穎施了一禮,以示感謝。傾穎卻笑著躲到一邊,不受他這一禮,說道:「我與翼軫乃是友人,傳授他些許法術自是應當,靈空道長不必放在心上。翼軫今日得以駕雲飛天,也是他心有所悟,恐怕與他領悟劍法之精髓也有莫大的機緣!」
九靈聞言,喜笑顏開,連連點頭:
「還是傾穎公主為人正直,此言甚是!翼軫駕雲而成,天雲劍法功不可沒。」
「自然……若沒有靈空道長的諄諄教導,翼軫也無今日之功。是以翼軫駕雲升空之事應一分為二,靈空道長和九靈道長各佔一半!」傾穎豈不知靈空和九靈心思,左顧右盼之下,將二人統統誇耀一番。
九靈和靈空老臉放光,老懷大慰,不免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未落,只聽得張翼軫在一旁氣呼呼地說道:「你們只顧各自爭功,卻不管我在這裡全身乏力,幾乎站立不住!你們都是我的好師傅呀!」
一句話說得九靈和靈空都訕訕而笑,老臉微紅間忙一左一右將張翼軫扶到屋內,將他放置坐好。靈空更是慇勤,右手放在張翼軫後背之上,將道力緩緩注入張翼軫體內,助他恢復。
九靈見插不上手,忙跑到外面招呼畫兒擺放桌椅,只等張翼軫恢復精神,便在這小妙境之上,在這微風習習中,大開盛宴。
其實這駕雲之術並不耗費多少道力,只是張翼軫尚未晉入天人合一之境,只憑一時體悟,以道力催動雲氣升空,與地仙的脫胎換骨的仙體駕雲自是不同,所以雖然他能駕雲飛空,卻不可持久。
好在張翼軫體內有龍息和溫玉之意,不多時便恢復了七七八八,見眾人已等候他多時,曬然一笑,便入坐和眾人一起品嚐九靈和靈空精心所做的大餐。
自然,又不免一番九靈和靈空的爭執。不過憑心而論,二人廚藝確實也旗鼓相當,難分高下。張翼軫說了,二人不信。傾穎也這般說,二人半信半疑。畫兒不食人間煙火,卻在二人的逼迫下不得不聞味辨香,最後也得出了二人不分伯仲的結論,九靈和靈空才互相不服氣地對視一眼,終於消停了爭論。
一時,小妙境上歡笑陣陣,其樂融融。正當幾人在秋風麗日之中談笑風生之際,卻不知道這三元宮的主殿之上,卻發生了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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