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終於獲得了勝利,但漢軍的損失也很大。劉據只派了徐自為象徵性的追出幾十里,並乘勢進駐姑衍山,其餘人馬負責救治傷者,打掃戰場。「讓各營主將都回來,再把傷亡情況報上來。」劉據實在不敢想像會有怎樣的傷亡數字,他沒有過河,在南岸的岸邊臨時安下營帳。他和張全站在岸邊,對岸從距岸邊百餘步開始,千餘步的距離上到處倒斃著雙方的士兵和戰馬,從東到西佈滿了整個戰場,尤其以東邊最甚,一些地方屍體摞在一起足有半人高,偶爾北風吹來,還能聽見重傷者的嚎叫聲。兩人默默地注視著對岸三五成群的士兵正在打掃戰場,一些輕傷者相互攙扶著向岸邊走來,按照劉據的命令,士兵們正在搶救雙方的傷者。
「聞到了嗎?」張全問劉據。
劉據深吸一口氣,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聞到了,沒想到隔這麼遠都能聞出來。」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我聽說用鮮血澆灌的草地會長出白色的小花,明天這裡一定是一片雪白。」張全這裡可以看到對面的鮮血已經把泥土染成紅色,根本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
劉據望了望他,沒想到一個軍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回去吧,我想哭。」張全的話讓劉據感到好笑,可他又笑不出來。
兩人轉身慢慢往回走,對面有人騎馬趕來,在他們不遠處停了下來。來人一身血污,見了劉據遠遠跪下,用沙啞的聲音稟報:「啟稟太子殿下,邊軍蘇建將軍戰死,趙破虜將軍重傷,李沮將軍請示下一步行動!」
劉據和張全都沉默了,劉據對蘇建的接觸不多,可張全不一樣,他曾在蘇建的慫恿下殺了第一個人,在張全看來,蘇建很健談,甚至有些囉嗦,不過現在他再也聽不到這種囉嗦聲了。好半天,劉據才說:「知道了,你去告訴李將軍,讓他整頓人馬,先把隊伍撤回南岸休整。」
壞消息不止一個,當各營主將到來的時候,劉據才發現損失要比他想像中的多,不僅蘇建和趙破虜沒來,李息與李朔在率軍突擊時被匈奴重騎兵反衝鋒,兩人都身負重傷,李鋒一聽到這個消息,要瘋了一樣快馬衝過了河,張全沒有阻攔他,只是讓張樂、李陵等人追了上去。李沮自己也負了傷,同樣負傷的還有田仁,北軍和邊軍十個營的主將陣亡一個,重傷三個,輕傷兩個,加上追擊匈奴的徐自為,到場的只有衛廣、郭昌和趙安嵇,其它營來的都是副將,蘇建部來的竟然只是一名受了輕傷的軍候。
到場的眾人也沒有從激烈地拚殺中恢復過來,張全就清楚地看見魏成明的雙手緊緊握成拳,不住地顫抖著,其他人也大多沒有聲音。他們雖然活了下來,可他們的命是許多親兵用生命換來的,漢軍的將領喜歡從自己的族人中挑選親兵,也就是說,在他們面前倒下的,有許多都是他們的親人。
第二天傍晚,各營傷亡情況才被統計出來。邊軍三萬戰死了一半,還有近萬人受傷,長水、羽林傷亡過半,其它各營也是傷亡慘重,整個漢軍戰死二萬八千人,重傷一萬六各人,輕傷超過兩萬。而匈奴右賢王以下五萬人戰死,右大都尉以下三萬餘人被俘,成建制的只有烏維及且提侯帶領的兩萬多人逃走,其餘數萬人全被打散。
劉據率軍在余吾水河邊上駐紮了三天,這期間,他讓人把傷者盡快送回去,同時掩埋屍體,清理戰場。這三天裡,沒有一個人跑來要求繼續追擊的,所有的人都被這樣的結果震驚了。漢軍雖然勝利,傷亡卻和對手差不多,大家都沒有勝利後的喜悅。
第三天晚上,劉據叫上張全,讓他陪自己一起走走,二人誰都沒帶,在河邊慢慢地散著步。
在沉默了好久之後,張全才先開口說話:「這次損失太大了,恐怕我們今年沒有能力再進攻漠北了。」
「你是想說這次傷亡太大了吧?」劉據的語氣顯得有些冷漠,「我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損失,不過,就算損失再大一倍,我也覺得這場勝利是值得的。」
「就因為匈奴人很快會西遷,北疆有可能不再出現大的戰事?」張全特意把可能兩個字說得很重,他和劉據都知道,北疆是否安寧,還要看今後的治理。
「是的,就為這個。」劉據點點頭,「匈奴永遠是大漢的一塊心病。」
張全突然停了下來:「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匈奴人不是本來就要走嗎?」
劉據歎了口氣:「不一樣的,你還不明白。不如不打這一仗,就算匈奴人走了,留下來的人也不會把我們當成這裡的主人,只有徹底打敗了他們,才能讓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明白,大漢才是這裡的主人,是天下的主人!」
「立威?可惜代價太大了。」張全還是不能同意。
「你會明白的。」劉據不再解釋,又繼續往前走。走不多遠,他又回過頭來問張全:「還記得那句話嗎?」
「什麼?」張全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句。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我就是要讓世人都知道,不要與大漢為敵!」
第二天,劉據帶人進駐姑衍山,徐自為已經在這等了三天了,他的越騎營是最後投入戰鬥的,所以傷亡極小。他試探著小心問霍光:「將軍,要不要追擊一下?」其實,現在根本談不上追擊,匈奴人早就跑遠了,他是想問要不要繼續深入漠北。對於他的問題,霍光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