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帝王陵的時候九死一生,出來的時候卻非常簡單,只要跟在君言淚後面就行。
君言淚把沿途的機關都關閉了,那些凶殘的妖獸在君言淚把負的聖體掏出來之後,更是乖得跟個寵物似的,拚命向君言淚討好。
君言淚也不和它們客氣,叫暗部騎在飛天化蛇身上回到峭壁上的出口,隨後又指揮夕顏調派「天咒」過來,修復寢宮損壞的防腐法陣,雖然寒蘭雪的遺體已經腐爛得差不多了,但她還是希望能留住屍骨以為憑弔。
回望重新注滿水的承恩池,君言淚溫柔的面容隱有悲慼之色,微垂的眼瞼中是斂不去的悔恨,不知恨自己無意踩壞了法陣,還是恨自己當時一念之錯與負訂下靈魂契約,以致如今陰陽分離。
感覺到她的傷感,我不忍地上前安慰她:「君大人,您不必過於自責世事難如意。」
君言淚表面溫婉,其實內心驕傲又有點固執,她追隨的不是一個沒有記憶的魂魄,也不是一個丟棄前塵的轉世,而是寒蘭雪本人,因此她會陪伴寒蘭雪的屍骨數百年,卻不願去尋找寒蘭雪的轉生重新培養感情。
只見她搖頭,對著手中的珍珠自嘲道:「多謝陛下掛心,微臣明白,既然留下了負的聖體,微臣便知遲早有一天要向您請罪,倒是微臣在陵墓中設下的陷阱差點傷了您,微臣向您請罪。」
「君大人無須介懷,這事說起來是孤的錯,孤一直不肯再選殘陽,沒有瞭解陵墓的陷阱佈置,致使暗部蒙受損失。」我反省了,殘陽的職務讓朔月取代果然太勉強。
「殘陽的事情夕顏總領已經告訴了微臣,陛下年幼。ashu8為情所動在所難免。」又看了一眼珍珠,君言淚猛一正色,喝道。「負明知陛下危險,竟然也不支援,實在罪無可恕!身為其契主,微臣理當同罪,陛下想如何責罰,微臣絕無怨言!」
好強的怨念啊,妨礙人談戀愛果然會不得好死。
你自己都說負重傷。經常處於昏迷狀態,化形也有點困難了,他能出來幫忙才怪!再說了,他眼裡除了你,哪還看得見我們這群無名小卒呀,你這分明是找借口變相地要我替你修理負嘛。
我不禁暗自慶幸。幸好方才咱沒有直接去開棺。夕顏把負扔過去地舉動實在太明智了。黑鍋就該找人背!
嗯。雖然把海界妖尊踩在腳下地感覺光想想便夠三生無憾。但這終歸是個高難度地活。君言淚這個靠山可地撐穩點才好。本小姐記得負是個書癡。多少有點文人地陰暗。明明是很陰險地傢伙。卻被君言淚治得死死地。一物克一物啊!如此看來。負地情路不是不平坦。是非常不平坦呀!真是可憐。追了幾百年都沒追到手。他喜歡看書。咱是不是該建議他看見《追女三十六計》一類地文文。雖說理論和實踐有差距。但至少比他這樣賺人嫌來得好吧。
當個妖尊混到他這地步。也算頹廢出境界來了。丟人吶。不。是丟盡海界妖族地臉!
話說。他到底是不是穿地呢?
就算是穿。也解釋不了他地知識面之廣吧。玄術和風水術還好說。機關陷阱也可以理解是他有鑽研。可是他還會蠱術、巫術和超現代科技。莫非他是未來世界地苗族人?
巨汗!
本小姐發現自己的思維已經進入一個奇怪的領域,看來不把元兇的負拉出來問個明白,咱就算死了也會像寒蘭雪一樣跳出來追問負。
「君大人,你可否讓負出來片刻呢,孤有些話想向他詢問,你先下去聽夕顏說說這些年的情況吧。」
「這……微臣遵旨。」
叫出負,君言淚不放心地跟夕顏走到隔壁的房間去說事情。
看個珍珠漸漸長成男人,視覺的刺激蠻大的,尤其負還是個相當有智者氣質的帥哥。
面龐清瘦,氣質文雅,只是傷勢沒有痊癒地緣故,精神有些萎靡,卻蓋不住眼中睿智的光芒,就是那目光有點倨傲,令人看了尤為不爽,但思及他的身份,肯理睬我就已經是給足面子了,咱也不好對他要求太過。
反正螭吻、霸下和囚牛哪個不都是一樣地高傲,即使還沒正面見過睚眥和嘲風,估計也是傲骨非常,誰叫他們有傲的資本,當慣了妖尊,想不傲都很難吧。
只不過,被負沒有感情地盯著,我喉嚨乾燥,到嘴的話一句也問不出來。
不是說他和螭吻的關係很好嗎,咋看咱跟看陌生人似的,害我背脊的寒毛都被盯得豎起來了,早知道,我就不讓君言淚出去了,擋箭牌沒了,總覺得不安吶!
「你不是公主殿下地後裔!」
我驀然一驚,看著負半晌說不出話了,卻見他走到我面前停下,目光複雜地落到我的鳳凰輪上,似乎有點悲哀。
「你就是鳳都說的歸海淑人吧,來自異世界的女孩?」
我愣神,片刻才想起鳳都是雅的字,便問:「你……認識雅?」
「不必激動,本殿曉得你的身份和來歷,畢竟當年本殿和鳳都有點交情,他的事本殿多少知道一點。」負忽然揚起笑容,問,「你想回去嗎?」
「噶?」
「想回去,回你原來的世界去嗎?」
「回去?」我木木地重複。
「本殿看得出來,你在這個世界過得並不快樂,你的世界本殿也曾去過,那裡地一切比這個世界要先進,還有各種娛樂,並且遠離戰爭,你不需要煩惱陰謀,更不會有生命地危險,可以和你血脈相連的家人在一起,找份工作好好過日子……」負手指點在唇上,低沉地聲音宛如誘惑,「你心底時常這麼想的吧?在文明的世界當個普通人,感受親情、友情、愛情,讓自己的人生幸福,你是這麼希望的,對嗎?」
「是……這樣……嗎?」我大腦仍舊茫然,抬頭看向負,問,「我……還可以回去,回我父母的身邊,我還可以當個普通人嗎?」
「可以,本殿會幫你,海界妖宮之中就有時空門,你也看見寒蘭雪陵墓中那些陷阱,那些都是本殿在各個時代的世界中遊歷學會的,你應該能夠分辨出它們的時代和價值吧,只要本殿力量恢復,要送你回去又有何難?」
可以回去嗎?
我的眼眶不覺濕潤起來,在古代戰戰兢兢過了二十多年,找不到自己的歸屬感,周圍的一切都與我疏離得過分,我連自己的親人也不敢相信朋友就更不用說了,而我愛的人卻不能與我廝守,連我的孩子,我也要防著……
這樣的日子很累,太累了。
儘管為了可以更堅強地面對古代的殘酷,我刻意不去想自己前世的美好生活,但心又不是石頭,如何能夠不去想曾經平凡的溫暖,午夜夢迴,我連自己落淚的理由都找不到,生怕一旦去想,心中的空缺就會使我寂寞得崩潰。
如今,負告訴我,我有了回家的希望,可以回原來的世界,過平靜、安寧的生活,繼續當個平凡人融入社會。
為什麼,我會猶豫?
腦海中一幕幕閃過年幼的生活,想起和碧龍公討價還價、受傷時天心在旁軟言細語的安撫、灩漓最後一晚的絕望、月色下夕顏對我宣誓效忠、柳辛眉吝嗇的模樣,柳羲瘋狂又癡情的痛苦、殘陽最後遺留的話語,以及雅總是帶著化不開悲哀的眼睛……
點點交匯,竟然成了一條柔情與煉獄交織的鎖鏈,將我的心與這個世界鎖在了一起,想要掙脫,必然會心痛血流。
原來,這個世界給我的幸福可以成為痛苦,而痛苦也會變成留戀。
「你為何要幫我?」既然負知道我和螭吻非同一人,他還有什麼理由幫我?
負的笑容似諷刺似難過,說:「不全是為你,也是為了公主殿下,為了公主殿下和鳳都之間的賭局……你還不知道吧,你會來到這個世界並非巧合,是鳳都。」
我的心忽然涼了大半截。
負的意思是,我年輕早逝,在無比的痛苦中被強行拖到這個世界,忍受的種種委屈和絕望,都是來自雅,只為了他和螭吻之間的一個賭局嗎?
「不……不可能……」我脆弱地爭辯,想要說服自己,「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能夠將個凡人不經界門直接拉到這個世界,除了公主殿下的天機鏡,也就只有鳳都才有這能耐,說起來公主殿下那面鏡子能成功鍛造,還是鳳都的功勞,甚至,連歸海家,也是他和公主殿下的血脈,不是人們以為的依附而已哦。」
他的說辭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腦子裡炸響,難以言喻的情緒瀰漫在心頭上,凝成化不開的恨霾,還有更多的是悲傷,就連知道天心想殺我,心藍可能取代我的時候也不層有過的悲傷。
我想笑,笑自己的癡嗎?
我想哭,可是眼淚為何流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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