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受精神摧殘的聯軍已經疲倦得昏昏欲睡,騎兵也逕自下馬休息,步兵早抱著自己的長矛打瞌睡去了,此時他們對爭功什麼的也心不在焉,人家不應戰,自己又不敢沖,光叫喊頂個毛用,能把人罵死還是把山罵塌?他們自問沒那水平,反倒是女兵喋喋不休的架勢把他們罵得七竅生煙幾乎吐血。
蠢男人才和女人比吵架功力,浪費口水白受氣,氣死沒人可憐你!
山下偃旗息鼓,山上也只多罵了一陣,見沒人應嘴也覺得無聊便不再喊了,將靜謐還給黑夜的山林。
過了半晌,君可兒見敵軍或倚著樹幹或靠著石頭大都睡了下去,再無半點銳氣,就派人摸黑到山上密報君月容,君月容將罵手們誇獎一番,讓她們下去休息,然後命令白天用棉花塞著耳朵睡了一天養足精神的士兵整裝,準備偷襲。
只聽君月容一聲令下,山上戰鼓齊鳴,精神飽滿的蘭臻女兵點燃早準備好照明的火把,手持刀槍大喊著從山上衝下,直奔向敵軍,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一次的行動,君月容沒有通知我。
不是她不信任,而是過於擔心,上一次讓我實施斷後計劃她其實根本不想答應,就差沒跪下去求我別亂來,只是礙於當時在場的有不少是「外人」,她沒好直接表示出來,作為大將軍。在戰場上首先要考慮國家,其次是士兵,不能在人前表現出護短想法庇護自己地「女兒」。而且我的箭術和咒箭確實是非常適合斷後的助力,她才勉強答應。
因此,這一次夜襲敵軍地時候,我仍安睡在她叫人給我準備的營帳之中,為了不讓打鬥的聲音吵到我,戰鬥開始的時候夕顏又在帳篷外加了結界。
然而,正是這忽然出現的結界令我心頭一突猛然驚醒,甚至是蹦地坐起身來。猶如剛做過一場惡夢一般。
頭腦裡有片刻的空白,身體卻本能般地作出反應,冰冷的感覺從額頭的紋章中流出,體內地靈力飛快奔騰而起,在我自己也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凝聚了妖力的右手往外一劃,結界隨即破碎。
隨著軍隊衝下山,喊殺聲應該越來越遠,可我的耳朵卻聽得清晰無比,連兵器碰撞的聲音、腳步聲。甚至是衣服料子的摩擦聲也清晰可聞。
做完一切之後,我才驚愕地看著自己的手。
這一次又失控了,近來我似乎對周圍出現的不屬於自己的靈力特別敏感,為什麼會這樣,螭吻真的在覺醒嗎?不,我沒有她地感覺,那又怎麼解釋腦子裡越來越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雖然大部分都是模糊如同籠罩了一層霧,但我能分辨出,那絕對是螭吻的記憶。因為我本人是不會有關於精深的煉器方面知識!
喊殺聲又一次衝擊我的神經,我沒時間想自己身體起了什麼變化,手迅速從身邊抽到一件外袍披著往外跑去,果然看見山下的火光。只要稍微集中一下精神,還沒有停止流動的妖力就彙集到我的眼睛上,讓我能夠清晰地看見戰場每一個角落的情況。
此時,山上的士兵都被君月容調走了,餘下地全是偽裝成士兵的暗部,她們見我從帳篷裡衝出,連忙退了開去。
「夕顏!給孤一個解釋!」
「吾主,如您所見。她們夜襲聯軍。」夕顏嫵媚的嗓音淡然道。「若您問的是您醒來時屬下為何沒有在您身邊,那是因為您之前給過地命令。您說過若您在睡夢中醒來並出現怪異的表現時,要屬下們盡可能撤得離您遠一點。
他語音中的略帶冷漠的警告宛如冰水,讓我的頭腦立時冷靜下來,自己如今的慌張確實有失女皇的體統,正確的說,自出征以來我就做了很多和身份不合地事,無論是放縱自己地心情和女兵們談笑,還是多次不顧暗部的阻攔衝上戰場冒充弓箭手,最過分地還是上一次的撤退計劃,我居然跑去斷後……
我深吸一口氣,將視線從山下的火光中收回,抬頭仰望漫天星斗,發現星空居然朦朧了,除了較為光亮的幾顆,其餘的都迷濛得看不清。然而,隨著心情的平復,星空也漸漸清晰,天上星河灑下的柔光如同水流,與地上的烈焰正好成了鮮明的對比。
若是從前,我一定會想這成千上萬的星星中,有沒有和地球相似的行星,其中某顆星星上也許會有外星生命體存在,而如今我卻暗惱自己沒學過觀星術,無從推算歷史的未來,也不曉得這場站成結果會是如何。
山中的風吹走了我的不安,比起火與血的戰場,寧靜浪漫的夜空更讓我喜愛,心裡總有個念頭,想伸手讓自己融進這片夜色裡,和無際的星空融為一體,在高高的頂端俯瞰世界繁華滄桑的交替。
「人,到底在追求什麼呢?」
我輕聲歎息,將頭重新低下觀看戰場的情形,此時我體內的妖力又沉澱下去了,我只能讓夕顏將我帶到半山腰觀戰,並且發誓這一次我只看,絕對不會再出手。
君月容出其不意以逸待勞打了聯軍一個措手不及,可是人數的懸殊和男女體能的差距終究是個難關,等聯軍調整好心態之後,雙方很快又陷入一場惡戰,並且蘭臻軍由優勢漸漸變成劣勢。
我緊張得手用力一扭,折下了一根樹枝。
君月容決定進攻自有她的道理,她不會輕易拿士兵的生命冒險,正是如此才有那麼強烈的人格魅力吸引士兵們為她賣命。
縱然告訴自己要相信她,心中難免還是會緊張,唯恐出了什麼她沒有預想到的變化,她幾乎把士兵都帶走了,萬一這仗敗了,很可能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我擔憂情勢一面倒的時候,戰場的情形再一度大逆轉,在聯軍防備最為薄弱的後方,飛射而來的箭將所有疏忽大意的玄術師都送去見閻王!
覆蓋大範圍的防禦結界需要消耗大量精神力和靈力,聯軍的玄術師只防著蘭臻軍爆炸的奇怪咒箭,為了節省靈力,他們僅僅在對著蘭臻軍的方向立了結界,後背都空了出來叫給士兵保護,給了梅毓的弓箭手一個很好的機會。
後方士兵的生命被毫不留情地收割,一把把冰冷的刀刃架到了幾名僥倖活下來的文弱謀士脖子上,也虧得他們是軍隊和國家的重要人物,留著日後還能換大把贖金填補國庫。
在菊良和竹徵的聯軍沒注意到的時候,梅毓國的大軍從他們紮營的山頭上衝下,加入戰場,他們卻是幫蘭臻一同打退聯軍。
原本聯軍中了君月容的計謀就損失了不少人手,如今玄術師也被梅毓弓箭手剷除,戰力更是大打折扣,梅毓軍很快搗毀了聯軍後方,和蘭臻軍前後夾擊包抄了聯軍,本身梅毓大軍來的人就多,和蘭臻聯合之後,人數上已經超過聯軍一點。
廝殺的狀況異常慘烈,沒想到四大國之間的混戰,竟會在這麼個不氣眼的小地方打響第一場。
我的思緒不由回到了昨天,梅毓軍隊派信者來到我們紮營的山下,將信箋托君可兒轉交君月容,信裡頭寫的是合作之事,大致內容是蘭臻和梅毓結盟,合作的具體事項蘭臻的「女皇」已經和梅毓皇帝商量好了,梅毓這一次派軍是為了幫助蘭臻一起攻打菊良。
一開始「女皇」就做了多方面的準備以應對個中可能發生的情況,竹徵背信棄義自然也被算計在內,與其指望一個剛登上王位被太后制約著權利的皇帝,還不如尋找另一個更強大穩妥的同盟。
梅毓的男女觀念雖然和蘭臻不同,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調和,菊良和竹徵失敗的搭配就給了我們活生生的例子,因此為了兩軍不產生矛盾,我們分住在兩個山頭,不見面還能吵起來也算本事。
當然,這項決定其中緣由不乏讓君月容用自己做誘餌,引出聯軍在這一線的最強力量,再前後夾攻一舉將其殲滅。
事態完全如計劃一樣運行,可就算進行得再順利,也改變「戰爭總要付出沉重代價」的事實,尤其是大國與大國之間實力相平的戰鬥,犧牲的將士已經不是請客可以統計出來,山中的空氣也瀰漫著鮮血的味道,戰場上的人卻是狂熱的,輔助玄術其實類似麻藥,讓人精神振奮,並且減輕人對痛楚的感覺,令他們不畏懼受傷和死亡地廝殺、拚搏著。
我不由看得出神,刀光劍影在我眼中交織成一幅朦朧的畫面,額頭的紋章再次和妖力產生共振,冰涼並未給我清醒,過於集中的意識反而出現一陣空白,血液鮮紅的顏色我不由看得入迷。
我目光迷離地舔了舔嘴唇,令人作嘔的腥味竟然讓我有放到嘴裡品嚐的衝動,好想吮吸那鮮紅充滿生命的液體,好想咬下溫熱包裹著魂魄的肉塊,好想啃食骨頭裡的每一滴香醇的骨髓……
是的,我感覺到我的胃,我的頭腦,我的全身都在叫囂著,想吃,想吃,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