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又稱團圓節,往年司徒兩老到了這個閤家團圓的節日總會思念起自己已逝的孩子,悲傷之情揮灑不去,兩天前,司徒爺爺悄悄懇求我一定要留下來過中秋夜,給他的妻子一點心靈安慰。
我已在司徒兩老的小屋留了半個月,本是不該再留下去,多在蘭臻待一天便多一分危險,即便到了菊良,我也不能在一點地方久留,以免玄師用預言類的玄術扎到大體位置後來個地毯式搜索。
然而,司徒爺爺懇求的目光讓我狠不下心拒絕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一想到司徒婆婆說到女兒時壓抑不住的悲傷,我就忍不住想到前世的爺爺奶奶是不是也像他們一樣,等不到我回家,他們一定很焦急。
以前,無論我晚上是什麼時候回家,家門前都亮著一盞小燈,我知,燈光的背後,有兩位無法入眠的老人在等著我回家。
可惜,我是被捲進空間的裂縫,整個身體都已支離破碎,這樣也好,至少可以申報失蹤人口,讓兩位老人以為我還有一絲活著的機會……
十六年了,我家那對老爸老媽也快到花甲之年了吧,他們就我一個女兒,也早過了生育的年紀,我不在他們身邊,誰來奉養他們呢?
中秋的月,有著使人思鄉的魔力,離中秋還有兩天,抬頭望向天上一輪幾近圓滿的明月,此刻我真想再穿一次那空間縫隙,即便屍骨無存,我也寧願自己的殘魂陪伴在至親的親人身邊,也不要像現在這般孤苦伶仃地漂泊於異世,望月思親。
見我答應,司徒爺爺非常高興,為此他第二天還特地瞞著我往臨近的城鎮跑了一趟,買了許多製作月餅豆糕的材料,也給司徒婆婆買回一匹好布,司徒婆婆自然是興高采烈地用來給我做衣裳。
我也不好逆了兩老的好意,就到附近的林子裡轉了一轉,多獵了一些新鮮的小動物給司徒爺爺,兩位老人捨不得吃肉,把我之前獵回來的肉或風乾或閹制,存放了起來,就是在餐桌上也大部分夾進了我的碗裡。
雖說多吃菜有益健康,但兩位老人偏瘦的身段還是讓我吃肉吃得良心有些不安,索性多獵一些,即便他們現在不吃,將來也有會吃的一天,總不會放任肉壞掉浪費。
中秋當天,兩位老人一個在廚房忙活著準備月餅豆糕,一個在屋子裡剪裁縫紉要趕做出一身新衣服,我偶爾想幫他們打打下手,兩位老人也會將我請出外面去玩,什麼活都不肯讓我干,只叫我安心等著過中秋,慈祥的面容和堅決的口氣,就好像他們真把我當成自己失而復得的孩子一樣疼愛。
我不勝唏噓,當初讓司徒婆婆受傷的捕獸夾還是我放的,現在兩老如此照顧我,臉皮再厚也有點心虛呀,可一想到司徒爺爺做的月餅,我真的很難下決心離開,至少等過完中秋再走吧。
見兩老都忙著各自的活,我閒得很,就乾脆在附近轉了轉,趕趕菜圃裡偷吃的小鳥,順腳將幾隻噁心的毛蟲送進泥土裡當肥料,又從乾坤袋裡翻出漁桿,在附近的小溪邊釣起魚來。
我不敢走得太遠,只在聽到兩老的聲音就能趕回去的程度,司徒婆婆受過女兒去世的打擊,如果得不到我的回應以為我不辭而別又是一番傷痛欲絕。
這樣的移情作用治標不治本,將來分別時只怕還得傷那可憐老人的心,何況我現在還是被通緝的逃犯,即便眷戀他們給我的溫馨,我也不得不趁早離開,同時亦為了他們好,無論兩位老人曾經是何身份,而今他們早習慣這與世無爭的小日子,我怎能將災禍往他們身上引。
加上這幾天我總是心神不寧,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司徒婆婆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過完中秋,我一定得和兩位司徒老人辭行!
待到夕陽西下,明月升起,星稀而月明,皎潔的月光罩上一層金黃,格外圓亮。
我洗了個澡換上司徒婆婆做的衣裳,她的手藝簡直媲美御用的裁縫,加上司徒爺爺耗了大價錢,買了匹極好的布料,衣服看起來更加美觀高雅,很難想像會是出自一個山林老婦之手。
司徒爺爺將桌子椅子搬到門外的空地上,擺上月餅豆糕,另還有一壺清酒和幾盤下酒的零食。
見我扶著司徒婆婆從屋子裡出來,司徒爺爺笑意更深,眼神卻虛渺,想也知道他在透過我看他們的女兒,儘管有點不快,可我又何嘗不是透過他們在看另兩位老人呢,他們的酸楚我也明白,我至少比他們幸福,至少我是在爺爺奶奶在世的情況下離開,而他們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被留下的人才最痛苦。
入座之後,我們三人出奇地都沒有說話,而是靜默地望向天邊的月。
圓圓的月亮越升越高,也越來越明亮,四散的光芒猶如鎖鏈的霜白,覆蓋整個大地,萬物皆無了遁逃。
「伊雪,你不是最愛吃你司徒爺爺做的東西嗎,你司徒爺爺今天忙了一天,就為了做你喜歡的月餅。」
司徒婆婆先發話,她慈祥地笑著將一盤月餅推到我面前:「你喜歡紅豆沙還是綠豆沙,黑蓮蓉甜而不膩,五仁的也很香,你司徒爺爺不知道你愛吃哪一種,所有味道都做了一些,婆婆保證每種都好吃,你快吃吧。」
我盯著眼前的月餅,卻遲疑著沒有伸出手,流雲滄海雙鐲的震動迫使我無法拿起那一個個看似美味的月餅,心中不祥的預感越發清晰,右眼皮也劇烈跳動。
「……等等吧,我還不餓。」
「伊雪,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今天你司徒爺爺忙著做月餅,連晚飯都沒做,你可不要餓著,先吃吧。」
司徒婆婆拉住我的手似是想勸我,卻在我不注意時,她手指冷不防往我身上的衣服一點,美麗的繡紋霎時變幻莫測,不待我醒悟過來,它已然化作一道玄術金光將我束縛,月晶項鏈可以阻擋玄術侵入我的身體,卻不能防止它作用在我的衣服上,只是眨眼的功夫我便動彈不得。
我又驚又疑地看著兩老,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難以適從,心中暗自責備自己對老人竟無防備之心,連月君也被我放入了乾坤袋內,此刻要掙脫怕是不易。
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慈祥的司徒婆婆竟然是玄師!這兩老和菊良的司徒世家到底是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