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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氣,氣候宜人,處處春暖花開,一片喜意。只是潞州府太守郭常敬郭大人家裡,卻是一片的愁雲慘霧。
啪的一聲脆響,在郭府大廳裡響起,迸濺的陶瓷碎片,竟都遠遠的飛出了屋外。一眾郭府的下人,個個面青唇白,小心翼翼的掂著腳走路,生恐被主家抓住錯處,將那股雷霆之火,瀉到自己頭上。
「廢物!全是廢物!這麼多人,竟然看不住一個小兒,要是我那禮兒少了一根毫髮,本官就讓你們全都陪葬!去找!都給我去找!全城去找!」郭府主人,潞州太守郭常敬憤怒的聲音,在大廳中咆哮著。
這已是跟莊見等人見面後的第三天了。打從莊見那三千人馬進駐了這潞州城,郭常敬就沒過上一天安生日子。不是今天來投訴酒莊拿劣酒糊弄他們,就是說嫖園子時,姐兒坑了他們的錢財。今天城西在綢緞鋪裡大打出手,明天到城東賭場裡砸了人家場子。可每回首先來報案要求討還公道的,卻又都是這幫兵痞。
面對著城裡眾多商家滿面的苦色,再看看那幫子大兵吊兒郎當的痞樣,郭常敬覺得自己簡直快要瘋了。每日裡就是城東城西的到處跑,四下裡救火。本來以他堂堂府尊的身份,是不需要親自出面的。但可恨的是,那幫兵痞每次在別人出面時,壓根就不予理會。甚至有幾次,竟動手將前去辦案的公差一通臭揍,打得這些人滿地找牙,一聽哪裡出了亂子,都是直接抱病,再也不肯輕身前去了。
話說那幫子大兵根本不跟你講理,只要一看不是郭大人去的,幾句話過去,就開始挽袖子,紅眉毛綠眼睛的,凶的像要殺人似得。但每當郭大人趕過去,這幫兵痞頓時又都嘻嘻哈哈,好說好了的。無非是要倆小錢,也就算完了。眾人摸到這種規律,哪還傻了吧唧的往前衝啊,每次要是沒有郭常敬帶隊,那是絕對不挪窩的。
把個郭常敬氣的空自暴跳,卻是沒轍。如此,這三天中,除了第一天在家裡呆了一天,後面兩天則乾脆連家都沒撈著回,困了就在府衙裡湊合一會兒了事。直到這第四天,城中卻是忽然消停了,郭常敬才回了家中。哪知剛回來,就得知自己七歲的寶貝兒子郭禮,在後花園玩時,莫名其妙的不見了。
郭常敬中年得子,只此一根獨苗,向來疼愛異常。一聽這個消息,不啻於晴天霹靂。在短暫的呆愣後,頓時暴走,將當時在後院伺候的丫鬟直接活活打死。又將官家和幾個護院等人招了來,一通的大罵。
這會兒,眾人灰頭土臉的從大廳裡退出來,一時間不由的都是發愁。這小少爺在自個兒家裡沒了,實在是奇怪的緊。可惜那個丫鬟太不經打,沒來得及問明白,就一命嗚呼了。這滿世界的,讓人上哪兒找去啊。
老管家長長歎了口氣,強打精神,讓人分頭往城中四處城門看著,嚴格搜查來往車輛行禮。這小少爺沒得蹊蹺,只怕是被人擄了。那擄人的人販子,不外乎是將孩子帶到外地販賣,只要守住城門,嚴格盤查,雖說不一定有用,但運氣好的話,也能將那擄人的堵在城中。到時候,再慢慢的想法子吧。老管家將人打發走,這才歎息著去了。
郭府這裡沸反揚天的,二賢莊裡卻是一片歡聲笑語。莊見、羅世信、雄大海、黑熊、單雄信、徐世績、秦瓊、程咬金幾人正在院中,團團而坐,只是少了個伍天賜。中間擺了個大鐵爐子,用鐵條穿了豬羊牛肉,放在上面正烤的吱吱作響。正是莊見提議的烤肉串,倒是讓眾人吃的大呼過癮。至於李秀兒,自然不會跟他們湊這熱鬧,只是安靜的呆在自己的小院中。
秦瓊雖是笑容滿面,但眉宇間分明隱著憂慮。如今這天氣正是用兵的好時機,只怕大帥那兒定是全軍而動了。偏偏自己這兒只籌集了半數的糧草,要想就此押送回去,莊見卻是怎麼也不讓,只讓他安心等三五天,到時候定讓他滿載而歸就是。
秦瓊眼見他這幾日只是在城中閒逛,即不見他去和那郭太守交涉,也沒見他有什麼妙招施展,如何能在三五日後給他湊齊那麼大數額的糧草來?只是礙於他的官位和眾人的情意,也只得強忍著焦急,再拖上幾天了。
單雄信這幾天也是心緒不高,那王伯當原來竟是已經走了,說是隨著他那老師一起走的。單雄信心中不解,就算他和莊見之間再怎麼不對付,也不至於離莊而走啊。直到事後王村傳來消息,說是那位劉智遠竟然是蒲山公李密所扮,因為酒後在牆上題了反詩連夜跑了,單雄信這才恍悟。不由的對王伯當的安危大是焦慮。等了幾日後,不見什麼動靜,這才漸漸安下心來。
隨即又為秦瓊之事憂慮,本來見莊見神神秘秘的,只道他定然有什麼法子,但這幾日,除了當日那位莊公爺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外,再沒見他有什麼動作,也不知對於叔寶兄弟的事兒,究竟是怎麼個心思。偏偏他手下那幫子兵卻整日的在城裡搗亂,就連他自己的買賣,都受到了波及,讓單雄信又是鬱悶又是迷茫,和徐世績二人研究半天,也是沒得出個什麼結論來,讓二人都是一頭的霧水。
這會兒,眼見秦瓊面有隱憂,輕輕拍拍他肩膀,正要安慰一番,忽的天上一陣風聲響過,卻是神鷹小白落下。莊見眼睛一亮,急急從鷹腳上解下一個小紙片,看罷不由喜動顏色,轉頭對著秦瓊笑道:「秦二哥,你的糧草,有著落了。」
郭府大廳上,郭常敬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張捲成一卷的紙,面上青白不定。今晚府上忽然被人射來一箭,上面便附著這封信,說是他們乃是河南韓進洛的義軍,聽聞潞州富有,特來借糧萬斛以充軍資,為了保險起見,特請小公子郭禮前去暫時做客,只待軍資齊備後,自當禮送回來云云。
信上措辭雖是極為客氣,但字裡行間,那股子凶蠻之氣,卻是直透而出,讓郭常敬看的是心驚肉跳。韓進洛,聽說過,那是河南地兒的一股反賊,聽說被張須陀打得屁滾尿流,東躲西藏的,怎麼就流竄到這山西來了呢?兒子落入這群反賊手中,要是不照著他們的話做,只怕是絕無幸理的。但以糧資敵,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一旦洩露出去,只怕自己一家老小,全沒了活路了。
他呆呆坐在大廳中,一會兒似是看見自己兒子被人斬的血肉模糊,一會兒似是看到全家被押赴刑場,兩種景象,輪番出現,讓他幾乎要崩潰了。
正在左右為難,難以取捨之際,忽的廳外腳步聲急響,老管家一溜兒小跑的跑了進來,手中尚自抱著一個匣子。
郭常敬瞳孔猛地一縮,心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老爺,老爺,咱們府前發現的,還有一張紙,說是給您的禮物。」老管家哆嗦著說道。口中說著禮物,心中卻是陣陣的發寒。只因這盒子中,隱隱傳來陣陣的血腥氣,讓他大是驚恐。
郭常敬霍的站起,嘴唇顫抖著,兩眼死死盯住那匣子,半天沒有說話。老管家偷眼看著他的臉色,終是忍不住,輕輕的道:「老……老爺,要不要……要不要……打開看看?」
郭常敬聽著老管家的語聲,不由身子輕輕一顫,咬咬牙,終是點了點頭。老管家哆哆嗦嗦的將匣子放到案几上,抖顫著雙手撫上了匣子蓋。額頭上泌出大顆大顆的汗珠,終是一橫心,將那匣子打了開來。
匣子蓋一開,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冒竄而出,老管家已是嚇得大叫一聲,噗通坐於地上。郭常敬被這一聲叫,嚇得心頭狂震,身子一陣的搖晃,半響才努力穩住心神,顫聲問道:「裡……裡面……是……是什……麼?」
老管家滿面煞白,抬手擦去滿頭的大汗,又再探頭看了一眼,渾身打了個哆嗦,又急忙縮回來,顫聲道:「回老爺,是……是一顆狗頭。裡面還……還有封……有封信。」
郭常敬聽到是一顆狗頭,不由長長出了一口氣,噗通坐於凳上。一霎那間,只覺的渾身的力氣,似是都被抽空了。背後汗津津的濕了一片,半天才沒好氣的道:「一顆狗頭,你瞎叫什麼!那信呢,拿來我看。」
老管家被他一罵,心中不由的憋屈,話說換誰本來滿心的緊張時,突然看到這麼一顆血淋淋的狗頭,也會嚇個半死的。自己這麼大年紀了,又怎能不怕?只是這個時候也不敢多嘴,抖顫著手,將那狗頭下,一封血跡斑斑的絹布抽出,遞給郭常敬。
郭常敬大口吸了兩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這才伸手接過,打開一看,不由的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