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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見正對著門口而坐,這兩人一進來,他目光就被吸引了過去。說的再明白些,是被其中一人吸引了過去。
二人中,當先一人一身藏藍勁裝,手腕小腿處,俱皆扎束利索。頭戴一頂寬簷氈帽,氈帽下長眉朗目,鼻直口方,長相甚是英俊。年紀雖只有十七八歲,舉手投足之間,卻是氣度不凡。此際,雙眉微蹙,似是有著極重的心事。
後面那人,卻是身形雄壯,長的虎頭虎腦的。一個大大的腦袋,比之常人要大出一號來。一對掃帚眉下,兩隻牛眼滴溜溜的轉著,不停的四下裡瞧看。滿臉的鬍鬚,繞頜而生,微泛著赤色。便因著這一部鬍鬚,竟然看不出他真實的年齡來。
更讓莊見噴飯的是,這位仁兄一身打扮著實出彩。上身寶藍色交領半衫,腰繫一條土黃色絲絛。下身大紅緞子燈籠褲,足踏一雙皂底長靴,再加上外面尚套著的一件鸚鵡綠的大氅,整個人往那一站,五顏六色的,如同一隻碩大的花母雞。
此刻站在前面那少年身後,晃動著那顆大腦袋,不停的四下裡瞧看。一會兒搔搔頭,一會兒拽拽自己鬍子,竟是沒半分安定時候。
目光四下裡轉動間,忽的對上莊見笑瞇瞇的臉孔,不由的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抹兒疑惑。莊見心中惡趣味忽生,對著他呲牙一樂,點了點頭。那人下意識的點頭回應,只是那蒲扇般的大手,卻在使勁的拽著自己的鬍鬚,眼中的迷惑之色更重了三分。
李秀兒眼見莊見滿面賊笑的,對著自己身後擠眉弄眼的,不由奇怪。順著他目光轉頭看去,見了那人模樣,也是不由的一愣。只是見那人貌相質樸,應當是一個憨直之人,遂回頭輕輕對著莊見嗔道:「大哥,你又在作弄人家。」
莊見哈哈一笑,對著那人再報一笑,這才收回目光,探頭對秀兒道:「你不覺得那個大個兒好有趣嗎?哈,這種穿著,絕對是引領時代風騷。現在要是有什麼時尚雜誌的,這位老兄定然會是封面人物。」想著這樣一個大男人,在封面上搔首弄姿的擺著poss,心中不由的大樂。
李秀兒聽不懂他滿嘴的新鮮詞兒,但見他笑得那般賤法,便已猜到,定然不會是什麼好事兒,想必心中不知把人家給作踐成什麼樣了呢。她與莊見相交這麼久,早知這廝的古怪,知道他天性如此,卻不是說改就能改的過來的。只得微微搖頭,不再理他。
小二此時已把二人叫的酒菜送上,那兩人也已經跟著另一個店伙往後面去了。那人臨走之際,還是頻頻往這邊張望,想來還是沒能想起,對自己招呼這人是誰。莊見看的好笑,也不看他,自顧與李秀兒對飲起來。
這店中菜餚味道果然是不錯,尤其二人一月多來,每天就是烤肉,實在是吃的膩了,此刻乍一吃到這脆生生的青菜,只覺口齒留芳,大是愜意。莊見早將方纔那人拋到腦後,與李秀兒二人你一筷子我一箸的,對著幾盤青菜悶頭開動。
正自吃的歡暢,旁邊忽的一暗,一個大嗓門在耳邊響起:「兀那小子,你到底是誰?俺咋就想不起來呢?」
莊見正夾了一筷子白菜送到嘴中,嚼的正舒服的時候,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一口白菜沒等嚼爛,咕嘟便整個的嚥了下去,險險沒將他噎死。
心頭大怒之際,轉頭望去,卻是不由的一怔。只見一個大腦袋正伸在自己旁邊,看著自己被也噎住的模樣,滿面的驚奇之色,只是眼中卻分明蓄滿了笑意。
這人正是方才被他作弄之人,此刻不知什麼時候已是自房中出來,和那少年就坐在自己身邊的桌上。見莊見不答話,索性站了起來,探頭看看二人面前的菜盤,忽然伸出筷子,對著盤中剩下白菜,一股腦的夾起,啪嗒丟入自己嘴中,閉上眼睛,大腦袋晃著,使勁的嚼了嚼,似是在品味。半響嚥了下去,這才詫異的看看莊見道:「就是白崧嘛,沒啥啊?看你那吃相,俺還以為是啥山珍海味呢。」一邊說著,一邊晃著腦袋坐了回去,滿面的得意洋洋。
莊見和李秀兒呆呆的看著他,再低頭看看只剩下湯水的空盤,二人對望一眼,不由的都是一陣的無語。耳中聽著那少年此時卻在低聲呵斥道:「你怎的又去胡亂生事,招惹人家作甚。再要如此,便休跟著我,自己先回去吧。」
那人對這少年似是極為尊敬,聽了少年呵斥,連連求饒,只是嘴中卻嘟囔道:「這會兒可不是俺生事,誰讓那賊死鳥作弄俺的。明明不認識,卻跟俺又笑又是點頭的,搞得俺尋思了老半天才明白。」
莊見聽的分明,不由的氣惱。太陽的啊!走了眼了。這花母雞哪裡是個憨人了?想來他回去之後,想明白了自己方才是故意捉弄他,這才來故意來了這麼一手。奶奶的,扮豬吃老虎啊,這終日打雁的,今個兒卻被雁啄了眼了。
他心中忿忿,對面李秀兒卻是嘴角兒帶笑,輕輕睇了他一眼。分明也是聽到了那二人的對話,這才來笑他。莊見看到,更是大感沒有面子。
正自琢磨著怎麼找回場子,卻見那少年恨恨的瞪了那人一眼,對著這邊拱手朗聲道:「二位,實在對不住,我家這兄弟是個好鬧的性子。方才只是跟二位開個玩笑,並無惡意,還請二位見諒。方纔那盤白崧便算在小弟的賬上就是。」
他此言一出,莊見和李秀兒還沒說話,那位花母雞卻是不幹了。牛眼一瞪,急道:「二哥,幹嘛給他們會賬啊?咱自己都沒了銀錢,連個肉都叫不起。再說,剛才俺也只吃了一口,就算是付賬,也只付一口的錢才對。」
旁邊三人聽的他嚷嚷,不由的頓時表情各異。那少年是面色微紅,轉頭怒視了他一眼,回頭還要再說,卻是有些慚慚。李秀兒只是微微一笑,眸光轉動,看了莊見一眼,並不說話,那意思自是由莊見全權做主的。
莊見卻是啼笑皆非,看著那大個兒,心中忽的來了興致。這廝臉皮貌似也不是一般的厚啊。奶奶的,一口!你丫那一口也忒大了些吧?一口就是半盤子啊!看來這是要跟見哥過招啊,好極了,咱倒要跟你比比看!究竟誰更無賴。
當下一笑,對著那少年抱拳道:「這位兄弟不必當真,都是玩笑而已。出門在外,本就旅途寂寞,能找些樂趣耍耍,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嘿嘿,大家哈哈一笑,只當認識個朋友就是,不用放在心上哈。」
那少年一聽,不由的一呆。心話兒,得,自己這兄弟本就是個惹禍精。聽這話兒意思,對面這位看來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要讓這倆人湊到一起,那可不是要被生生吵死嗎?
他心中鬱悶,正要說話岔開,不妨對面那大個兒聽了卻是大喜。咧著大嘴哈哈笑著爬了起來,往莊見這桌上一湊,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連連拍著莊見肩膀歡喜道:「哇哈哈,好極了。你這哥子說話要得。這性子俺喜歡的緊!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妨一起來坐,別顯得生分了。來來來,吃吃,今個兒咱們共謀一醉。哦,對了,你叫啥名,說來咱們認識認識。」口中說著,提著筷子,已是對著剩下的菜餚便開動了起來。
莊見額頭上搭下三根黑線。你老母的!你丫順著桿兒爬的倒是快哈,這朋友二字一出,我這滿桌子菜就直接進了你老人家肚子裡了。也不問問這朋友吃飽沒,你老倒是先飽了再說。行啊,這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無上秘笈,看樣這丫也是修煉的極是了得了啊。來了這麼久,真有些高手寂寞之感,這下可是碰上對手了。
莊見眼珠兒一轉,也不攔阻。點點頭,先是對著那少年抱拳,邀請他一起來坐。那少年滿面尷尬,眼見自家兄弟在那下箸如飛的,只得苦笑一聲,說句:「打擾。」這才移身就坐。
莊見這才轉向那大個兒道:「我說,哪有先問別人名字的,咋也得你先報名吧。還有哈,你最好還是先說完名字,咱們認識了,成為朋友後再吃。要不然,你吃完了我再說,可就成了對不起朋友了。」
那人本正忙著,聽了這話一呆,兩隻大牛眼骨溜溜一轉,遲疑的道:「你說的啥意思?俺怎麼聽不懂?」
莊見歎口氣,指著離自己最近的一盤山筍道:「唉,兄弟我這幾天身子不爽利,有些受寒了。剛才吃飯時,不小心打了個噴嚏,那啥,你也知道哈,這菜離著太近,我當時又忍不住。這一個噴嚏出來呢,正好嘴裡還有些沒嚥下去的。所以,咳咳,就那個,咳咳,那啥,你明白了吧?」
他慢條斯理的說著,那人已是越聽臉色越白,等他說完,極是費力的嚥了口唾沫,看看桌子上被自己吃的差不多的菜碟兒,顫聲問道:「你……你……你那噴嚏,這些菜,這些菜都……都噴上了?」
莊見翻了翻白眼,不耐煩的道:「那我哪知道啊,我只看到了這盤菜被我噴上了。別的可就不知道了。難道你打噴嚏時,還提前想著要對哪道菜噴啊?不過我想來這範圍應該不會太大吧,嗯嗯,最多就是這些盤裡,稍微帶上些了而已。」
李秀兒雖知道他是在胡說八道,但是聽他說的噁心,也是不由的皺眉。那人此刻更是不堪,站起來就往外跑,隨即門外就傳來一片乾嘔之聲。
莊見微微聳聳肩,對著已經目瞪口呆的那少年道:「兄弟,你們是不是吃壞了什麼啊,怎麼那位兄弟這麼能吐啊?哦,對了,這還沒請教,您的高姓大名怎麼稱呼啊?」
那少年愣愣的看著眼前一幕,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家那兄弟竟也有吃癟的一刻。聽到莊見問起自己名字。神不守舍之下,張口報出了自己名字。莊見一聽之下,頓時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