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過了多久,莊見方悠悠醒來。只覺的後背處疼痛異常,微微一動,便牽的手腳都是一陣的劇痛。
眼前一片黑暗,甚至有些憋悶的感覺,似乎是置身一個密閉的匣子內。身子不覺微微晃動之際,顯示自己肯定是在馬車之上。
腦中這才想起昏倒之前的事情。日!中了那個老烏龜的暗算了!莊見恨恨的想著,下一刻,眼前忽的又浮現出一雙柔情款款的眸子,就那麼柔柔的看著自己,長長的睫毛上尚自掛著兩滴晶瑩,猶如海棠帶雨,綠荷承露。那眼神中,有感激、有憐惜、有依賴、有信任……還有著一份,說不出道不明的情愫。
是秀兒!她怎麼樣了,現在在哪裡?莊見忽的想起來自己昏倒前,無心賊禿說的話,心中頓時不由大急。
「老烏龜!無心老賊禿!喂~~有沒有人聽到?柴紹!柴紹小烏龜!你死了沒?喂~~有人沒?沒人,有鬼沒有?出來一隻!」莊見既是感覺難以活動,索性躺著不動,放聲大叫起來。
隨著他的叫聲,只聞馬車吱呀的一聲,停了下來。身下的車板一震,一個人跳了上來。接著,頭頂上似是一塊木板哧的被人推開,眼前一片光亮。
莊見黑暗之中乍見光亮,不由的瞇起眼睛先往四下打量。只是這一看,不由的呸呸連聲,大叫晦氣。
原來他此刻竟是躺在一個四四方方的木盒子裡,分明就是一具棺材。莊見心頭大怒,這會兒眼睛已是適應了光亮,遂抬頭看去。只是這一看卻不由大樂。瞇著眼睛笑嘻嘻的道:「大和尚,啥時候有的神通,竟然變成天篷元帥了?不過這口紅描的太噁心點了吧,哪有從天靈蓋直畫到下巴的?不過,嘖嘖,倒是很有性格的說。」
原來這來打開棺材之人,正是無心和尚。只是眼前無心大師的形象確實慘了些:一張臉左半邊腫的老高,帶著右邊的臉都有些變形。嘴唇厚厚的撅起,猶如掛了兩根香腸,把眼睛、鼻子的在中間擠作一堆。整張臉雖說腫的厲害,但與豬八戒其實還是有些差距的。只是莊見這廝口舌刁毒,自然是將人家無心的傷痛處無限誇大了。
至於這廝說的什麼口紅,卻是指的無心遭他暗算後,面門中間被那樹枝抽出來的一條紅印。
無心本來極好的心情,便在這一霎那間變成了極壞。笑容凝結在腫脹的臉上,頓時已是變為一片鐵青。
恨恨的盯著仰躺在那兒的這個小無賴,半響才忿然道:「公爺,你信不信老衲立刻將棺蓋合上,讓你就此真的變作一具屍體。」
莊見毫無半點害怕的模樣,依然笑嘻嘻的道:「大和尚,你這是考校咱嗎?若不是你把少爺弄暈了,怕經過關卡處被人盤問,又何必讓少爺扮死人?如今這死人若是在棺材裡大喊大叫,可不知那些關卡上的兵老爺們,會不會因為大和尚你扮相拉風,就此放過你啊。」
無心瞪著眼睛看他,不由大是鬱悶。心裡對這小無賴的機靈勁兒,倒也大是佩服。這般一轉眼間就將事情猜個八九不離十的,可見其心思之巧了。不過這也應是道理之中,否則如何會身懷那個東西?不過卻不知這小子是真個瞭解內情呢,還是湊巧所得,這可要找個機會問問。
無心想到自己從莊見身上搜到的東西,登時忘了莊見對自己的調侃。抬眼看看他,見他仍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這才暗暗歎口氣。伸手將他拎出來,直接跳出車外,將拉車的馬匹解下,便連車帶棺材一同推到路旁深溝裡去了。
莊見看的暗暗點頭,這賊禿心思大是精細。此刻就算有人覺察什麼不對,也是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了。眼見後面還有一輛馬車,柴紹正滿面陰鶩的高踞馭位上,心中明白,想來秀兒定是給安置在那邊了。
無心處理了馬車,這才回身又將莊見拎起,走到後面那輛馬車上,將莊見推了進去。莊見一進車內,耳中便聽的一聲驚呼:「莊大哥!」。順聲看去,頓時大喜,歡聲道:「秀兒,你果然在這兒。你可好嗎?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車內李秀兒正自無力的倚在車壁上,聞聽此言,不禁面上一紅,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不過終是微微的搖了搖頭,算是回答了他。
莊見這才放心,忍著手足和背後的疼痛,緩緩靠到車壁上坐好。耳中聽的外面無心縱身上車,吩咐柴紹趕路。
車子一顫,隨即微微搖晃著,向前行去。莊見見李秀兒也是一副無力的模樣,低低問道:「他們這會又搞得什麼手段?難道不是下藥了?那個東西不管用了嗎?」說著,目光往李秀兒胸前一瞄。
李秀兒給他瞧得面上又是一紅,微微搖頭道:「那個和尚說是給咱們下了什麼附骨針,就在後背處。針入骨裡,若沒有特殊手法,便是大羅金仙也是沒法子解除。小妹被這針刺入後,便已四肢無力,難以動的了,莊兄與小妹也是一樣,都中了這附骨針了。」
莊見一呆,自己身著柔絲甲,那針如何會刺到背上。正自疑惑時,秀兒又道:「你昨日被他先是刺中後頸隱穴,暈了過去。我見那和尚在你身上好像搜了很久,又將你衣物掀起,這才下針的。不過好像當時那和尚似是極為震驚的模樣,把什麼東西拿走了,你先看看,身上可少了什麼物件不曾。」
莊見一驚,急忙忍著痛伸手摸索。一摸之下,頓時神色大變。除了自己的彈弓不見了外,那貼身所藏的爻殼,也不見了!
莊見額頭微現汗漬,心中急速的算計著。那爻殼一般人看到,最多只是以為是什麼辟邪之物罷了,斷不會給自己拿走。而今,這無心賊禿竟然將之取走,可見必然是知道這爻殼的來歷。最不濟也是明白其價值的。想想當日那偷兒臨死前的囑咐,此物若有外露,必遭橫禍!不由的額頭汗水涔涔而下。
李秀兒見他伸手一摸之下,面色便變得極為難看,心中一驚。她本來是順口一說而已,在她認為,莊見身上還能有什麼,比給了自己的那個朱睛冰蟾更貴重的。此刻見他如此面色,不由驚詫,連忙問道:「怎麼?真是丟了什麼寶貝了?」
莊見微微搖頭,苦笑道:「寶貝沒丟,禍害卻是丟了一件。」
李秀兒一愣,不知他什麼意思,還待再問,卻覺得馬車已是緩緩停了下來。車簾一掀,柴紹陰沉著臉喝道:「今晚暫時在這紮住,下車吧。」說罷,滿面妒色的轉頭離開。
莊見和李秀兒對望一眼,李秀兒眼中閃過一絲鄙薄,莊見卻是嘻嘻一笑,先自爬起來,調笑道:「這小烏龜倒是學乖了,不敢借口來佔咱家媳婦便宜了。」
一邊說著,一邊已是艱難的下了馬車。只是站到地上後,額頭上已是疼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李秀兒聽他口花花,不覺大羞,正要呵斥,卻見他正艱難的伸出手來,竟還要來扶自己,不由的一怔,心頭悸動。眼中有一種濕濕的東西,似要流了出來。
別過頭去,先偷偷擦拭了一下,這才展顏一笑,咬牙移了出來,握住莊見手臂,努力的向上抬著,卻不是莊見扶他,倒似她扶著莊見一般,慢慢靠著下了車。
從車上到車下,咫尺間的距離,卻讓二人都是有些氣喘。站在當地,互相握住手臂,卻都是努力的去扶持對方。用力之際,同時感到對方的意圖,不由的相視一笑,一股極是溫馨的情意,便在二人心間流淌。這一刻,兩人都是覺得,從沒有一刻如此時般,兩顆心竟是靠的這麼近。
冬日的傍晚,天邊紅彤彤的火燒雲瑰麗絢爛,一抹兒夕陽臥在雲邊,將林間耀的一片迷離。二人相互攙扶著,艱難的向著無心他們搭起的帳篷走去。夕陽映照下,二人額頭泌出的汗水,在黃昏之中閃閃生光,仿若無暇的寶石墜落。
柴紹扭頭迎著夕陽看去,但見二人衣袂飄飄,週身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相互挽持而來,如同自落日中走出的一對璧人,一時間不由的忽生自慚形穢之感。
無心眼見二人模樣,目中亦是閃出一絲讚歎。轉頭看看呆呆望著二人的柴紹,不由的輕輕歎口氣。自己這個便宜徒兒,卻是差了人家不是一籌半籌的。單只那份心胸,就天差地遠了去了。
當夜,幾人在帳前點起火堆,圍著篝火而坐。這個時代,野生動物極多,各種小獸如野兔山雞獾等,到處皆是。無心令柴紹打了幾隻山雞回來,就在火上烤了,他於人前扮作佛家高士,不食葷腥,但人後卻是並不忌口。常常行走於外,又如何能真個不食葷腥,那窮山僻野之處,又哪裡去尋那素食果腹,真要遵守那個什麼規矩,可是將自己生生餓死了就。
只是此事到了莊見嘴中,自然又是一番毫不留情的攻擊。自他這不戒口一事上說起,將後世武俠小說上,那些似是而非的佛門戒律搬了出來,把無心所為一一指摘了一通。
無心初時尚跟他辯駁幾句,及待明白這小無賴純屬閒的蛋疼,只是胡說八道為了找樂而已,莊見已是將無數腌臢之事,盡數扣到他頭上。最後直把無心描述成一個偷雞摸狗、打滾撒潑的下三濫,方才滿意的住嘴,讓無心不由的大是鬱悶。
莊見沒事找事,將無心拐著彎兒大罵了一通,心中大是暢快。也不理無心越來越黑的面孔,轉頭又去與李秀兒談天說地。只是沒說幾句,便在無心突然冒出的一句話中,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