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見心中早已明白這於一的心思,眼見他目含威脅,嘻嘻一笑,問道:「老於,你讓我加入,不知能給我什麼好處,不妨先說來聽聽。這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咱就一俗人,這可得問明白咯。」
陳長河聽他這麼一說,面色一黯,暗歎終是避不過刀光劍影了,心下悲哀。於一卻是面色一緩,這小無賴既然要好處,那便是大有可為了。
當下顯出一些笑容,點頭道:「嚴格說起來,公爺也算這爻殼的持有人之一,老夫自不能虧待了公爺。這麼吧,公爺若肯奉我義旗,當封為平定王。待得日後大事底定,可專劃一地,由你自治。屆時,不論金錢美人,悉由自定。不知公爺可滿意否?」
莊見哈哈大笑,連連點頭道:「滿意!太滿意了!那啥,老於,啊,不對,主公啊,咱們這可不能空口白話的,得寫下來。嗯嗯,立字為據,到時候你可不興卸磨殺驢的啊。」
於一心中大喜,也不計較他言中的無禮,頷應了。轉頭對陳長河道:「如今可以了吧。哼,去準備筆墨,老夫便與平定王寫下一書,也為今日盛事做個見證。」
陳長河微微一歎,黯然道:「既是二位已經商定,長河並無話說。筆墨之物,書案上便有,只是按規矩,長河還要親自驗過信物才行,還請於公賜下。還有一事,長河想要問問,我那些兄弟,現今怎樣了,都在什麼地方?」
於一傲然點頭,將取自案上的布包和那片爻殼,遞給於一,又自懷中取出一個布包,一併遞了過去。這才淡淡的道:「放心,他們被我點了穴道,都在旁邊一個小屋之中,我既然要靠大家掃平天下,不會傷他們的。」
陳長河默默點頭,躬身接過布包,放於案几上,就要打開。莊見突然攔阻道:「等等。」
陳長河和於一同時一愣,於一沉臉問道:「怎麼?你要反悔不成?」
莊見嘻嘻一笑,搖頭道:「怎麼可能?這麼好的事兒,傻子才會反悔呢。我只是,唉呀,主公你有所不知,我一個人在那地下那麼久,除了啃些黃精地芪的,就沒吃過啥好的。來了後,跟陳大哥要了好些酒菜,吃的有些多了,這會兒實在是憋不住了。不如讓我先去解決一下,回來後,再一起來看好不好?」
於一聽他說得齷齪,微一皺眉,有心不應,想想這山谷中,除了那來時的通道,外面也是深山老林的,不怕他跑了。就算他走了,方纔已經答應了自己,也不違背陳長河的祖訓,他在與不在,實在是沒多大作用了。而且這個小無賴,狡猾憊懶,於一實在是對他有些打怵,這個時候到了關鍵之時,心底實在巴不得他就此跑了才好。故而微一遲疑,便即點頭應了。
莊見歡喜,雙手捂著腚就往外跑,走到門口處,忽然回頭對著陳長河大有深意的一笑,這才急急轉身而去。陳長河心中一動,不動聲色的請於一上座,親自奉上一杯茶,這才回身坐下,等著莊見回來。
莊見這一泡屎費時不短,好半天過去,於一直要以為這小子真是跑了,正要忍不住讓陳長河不必等了,門口處一陣腳步聲傳來,莊見小跑著進來,對著二人連連賠笑道:「那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這本來是很快的,哪知大概真是吃多了,剛要起來,那感覺又來,這麼一折騰,連續幾次,就多呆了會兒。嘿嘿,主公和陳大哥沒等急吧。」
二人聽他言語粗鄙,陳長河面無表情,心中只是琢磨,不知他究竟幹什麼去了。他才不信莊見這麼久就是去出恭了。不然方纔那一眼的眼色,卻不會是那樣。
於一卻是欣喜於大事搞定,多年的心願眼見就要實現了,心中激動便有些放鬆。聽他說得齷齪,更是對這小無賴有些看不起。擺擺手,皺眉道:「罷了罷了,長河還是早些驗過信物,準備大事吧。」
陳長河起身點頭,將兩個小包拿過來。莊見嘴角含著莫名的微笑,慢慢靠近於一身邊,假作好奇,抻著頭看去。
陳長河先是打開了於一的那個布包,但見裡面果然放著兩片爻殼,拿起來仔細翻轉的看了看,這才點頭放下,伸手又去解開莊見那個布包。
等到那個布包也解開後,陳長河固然是一愣,於一也是目瞪口呆。裡面只有兩片!加上原先的一片,和自己拿出來的兩片,也不過才五片,根本湊不齊六爻。方才一番話,如今看來卻是白說了。
於一心頭登時怒火沖天,霍然轉頭對莊見怒道:「你搞什麼?為什麼」話未說完,但覺一股疾風已是衝著面門而來,心中大驚之餘,忙不迭的一個大彎腰,身子硬生生的向後折去,堪堪避過。
尚未來得及起身,卻見一隻大腳已是對著自己腰肋處踢來,耳中聽著莊見大喊道:「陳大哥,諸位外面的大哥,大家動手啊。先廢了這丫的,就萬事大吉了啊。」
隨著他話聲方落,大廳中的窗戶同時破開,卡嚓之聲中,十餘個身影,已是如同蒼鷹搏兔一般飛進,對著於一便撲了上去。
於一心頭大驚,哪料到這裡莊見竟然還隱藏著幫手,心慌意亂之下,不及細看,連忙身子一扭,再次避開莊見下面的一腳,往一邊躲去。任他武藝高強,但正值心神浮蕩之際,乍遇變故,也是施展不開。
此刻廳中十幾個漢子俱皆滿面忿忿,配合著莊見將於一圍在中間,拳腳如雨駢集而下,於一幸虧身手強橫,這才免於被直接打倒,只是在圍攻下,卻是左右支拙,一時間竟然抽不出手來反擊,不由的怒如狂。
陳長河愣愣的呆在一旁,看著這些漢子,都是自己那幫兄弟,一時間沒明白,這會兒怎麼突然一起殺了出來。直到莊見再次大喊的時候,這才猛省,定是莊見方才藉著出恭的引子,出去將這些人救了,只是莊見竟然能解了他們的穴道,卻讓陳長河對他不由的又是敬佩不已。
眼見於一這會兒竟是有些緩和過來,哪還敢再等,這人來了就先下手對付自己的兄弟,方才明顯有著殺自己之意。要不是顧忌自己那些兄弟的性命,還有祖訓,早就動手了。這會兒莊見擺明是並不同意其人的主張,自己要是再不動手,豈不是傻子了。當下身形一動,已是竄入戰圈中,雙掌帶著一股凜冽的熱浪,對著於一印下。
他的功夫本就在眾人之上,一手赤炎掌更是霸道絕倫,屬於外門極致的功法。此刻他這麼突然加入,於一剛剛扳回的一點優勢,頓時又告無存。
於一心中對莊見恨極,雙掌舞動之際,到有一半是對著莊見而去,恨不得一掌將這個小無賴拍死。只是莊見偏偏身法靈動,大衍神步奧妙無方,讓他數次難以得手。眼見陳長河雙掌的異樣,心頭忽然一靜,暗暗自責,這個時候,怎麼能中了那小無賴的計,心生浮躁,豈不是更易被人所乘?
當下長吸一口氣,雙掌展開,不再出擊,只是先將自身門戶收好,眾人一時間倒也奈何不得他。眼見這老人目中神光漸盛,雙掌的掌力也是慢慢加強,頗有些壓制不住的意思,不由的都是心中驚凜。
莊見身形靈動,抵隙而進,仗著身有寶甲,直往裡面湊。甚是期待於一給他來上一掌,好讓寶甲內的柔絲針傷他。只是於一既然心中提防,見每次除了攻擊他頭面,他閃身躲避外,對擊向他身體的招數,不但不躲,反而直往上湊,心中驚疑不定。對這小無賴,他這會兒大是忌憚,自然不肯輕易著道,偏偏那些漢子也是不知內情,每每見到莊見遇險,都是捨了性命的護著他,讓莊見又是感動又是好氣,沒奈何,只得漸漸遊走到圈外,抽冷子偷襲於一算完。
這會兒眼見眾人勢弱,眼珠兒一轉,忽的搶身直進,大叫一聲:「看暗器!」口中喊著,一隻白晃晃的物事,已是對著於一頭面飛去。
於一心中一凜,急忙閃避,躲開之後抽空看去,不由大怒,那白色的物事,原來只是一個紙團,就算打到身上,也傷不了自己分毫。只是如此一躲,卻讓這些圍攻的人,又趁機扳回一些劣勢。
於一恨極,雙掌飛舞,口中罵道:「小畜生,某若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他口中罵聲未絕,卻聽莊見再次大喊道:「再看暗器!」
於一一慌,下意識的再次躲開,眼角餘光看去,卻是什麼也沒有,心中不由氣的幾乎要吐血了。耳中卻聽莊見嘻嘻笑道:「老於,你誓不為人就當鬼好了,咱們沒啥意見。反正你在義莊也做了不少年的鬼了,這次也算是干回老本行了。」
於一聽他提起義莊,響起自己辛辛苦苦經營許久的地方,被他的屬下一把火燒成了白地,自己多年的謀劃,也在這小子手中毀於一旦,不由的怒氣再也壓制不住,大叫一聲,捨了眾人,便往莊見身前撲來。
只是才奔出一步,就聽莊見又是大叫一聲:「暗器來了,快躲!」
於一大恨,哪裡還會相信,不管不問的向前直衝,眼見一隻青鬱鬱的東西飛來,揮掌迎去,要將其掃開,只是一觸之下,那東西卻忽然爆裂開來,頓時但見無數晶瑩撲面而來。臉上頭上一熱,隨即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傳來。這次扔來的,竟然是桌上那只熱水壺,他掌力強橫,一擊之下,壺碎水出,登時被燙傷了頭面。
於一大叫一聲,只覺雙眼被迷住,不能視物,連忙緊緊閉上。心頭之怒已是到了無與倫比的地步,猛然一提內氣,狂吼一聲,雙掌對著一人突然擊出,一聲慘叫過去,那人已是被他一掌擊的飛了起來,遠遠落下,微一掙動,便即不動了。
他這會兒一個瘦削的身子,似乎猛然脹·大了許多,雙目雖然緊閉,但滿頭須無風自動,身上青袍微微鼓起,烈烈作響之際,神威凜凜。雙掌大開大闔,招招進手。大廳內一時間風雷俱,罡風匝地。不過幾招過去,便又有兩人慘叫著跌了出去。
陳長河等人眼睛都紅了,這些人相互親若兄弟,在這隱龍村中已歷兩世了,如今被於一連殺三人,登時都生了拚命之念。多有使出同歸於盡的招數的,瘋狂而上。
於一暗暗叫苦,他方才被憤怒點燃,毅然動了秘法。這秘法雖能調動體內潛力,但並不能持久,尤其大戰之後,鐵定要在床上靜養百日才行。如今在這山谷中,只怕除非自己殺盡這裡的人,否則絕無靜養的事兒。只是這會兒,這些人跟瘋了一樣的攻來,也容不得他再多想,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當下龍行虎步,再奮餘威,手掌回落間,又是一人無聲的飛了出去。此刻雙目漸漸緩和下來,嘗試著微微睜開眼來,一掃之下,心中不由咯登一下,那個小無賴不見了。
於一心頭大震,他並不在乎這些人,但對莊見委實是忌憚非常。只看這小子見了自己先問他那兄弟的下落,就知道並不是獨自逃生的人,這會兒不見了,可不知又要耍什麼鬼計了。
他心神微分,掌勢便有所緩和,陳長河等人這才微微緩了口氣兒。對於莊見的突然離開,他們雖是心中有些看法,卻也並不計較。他對自己等人已經有了大恩,這時候離開,能不累的他喪命這裡,倒也是眾人心中所願了。
廳內眾人捨生忘死的廝打不停,廳門口忽的一暗,卻見莊見賊忒嘻嘻的閃了進來,手中卻是拎著他那把長刀。他在沐浴的時候,自覺待會兒去人家那兒吃飯帶著傢伙不好,就將刀放在房內,這會兒眼見於一強橫,便轉身去尋了來,進來後,二話不說,長刀帶著一縷疾風,對著於一便砍。
於一心頭大凜,腳下急退幾步,眼光一掃之下,順手將牆邊一個木架拖過了,先是迎著莊見再次砍來的長刀一架,趁勢將其削斷,隨即兩手運力,變成兩截木棍,揮舞著迎上眾人。
眾人眼見動了傢伙,紛紛各找就手的,毫不含糊的迎上,大廳中一時間,乒乒乓乓的交擊聲不斷。
打鬥中,莊見忽然再次大叫:「看暗器!」
於一心頭恨極,眼見又是一團白紙似的東西扔過來,手中木棒一揮,凌空將其打開。他自襯手中有了武器,便是再來個什麼水壺啥的,也近不了身了。哪知他算計的是不錯,卻不知道遇上莊大少這樣的痞子無賴,思維又怎麼會按常理出牌。
木棒和那紙團一碰之下,紙團忽然炸開,頓時一大團白色的粉塵直直的散了一頭一臉。於一隻覺得雙目一陣劇烈的刺疼,不由大叫一聲,扔下木棒,急往後退,伸手去搓眼睛。只是一搓之下,那疼痛越厲害,似乎如同兩團火一樣,直燒了進去。
他不知道,這次莊見扔出的,卻是石灰。他頭面上本被熱水澆透了,石灰遇水,登時起了反應,那份疼痛又豈是人能忍受住的?
雙手捂著眼睛,下意識的躲著不斷擊來的木棒,身上頓時不知被打中了多少下。幸虧這些人都是軍旅中的功夫,除了陳長河的赤炎掌略微霸道些,對他的傷害倒也不大。只是急退中,忽然後心一涼,於一不由的猛的頓住,驀然出一聲嘶聲裂肺的大叫,只覺的渾身的力氣,霎那間,便從那處急的流逝。雙手試探著抹去,前胸出,卻是一截冰冷的刀尖透出。
於一忽的停身不動,眾人也是一窒,看著眼前一幕,都是有些驚駭莫名。原來莊見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繞到了於一身後,只將長刀向前對準了他退來的方向。這般無聲無息的,於一雙眼不能視物,哪裡能察覺到。等到刀鋒入體,再要躲避時,莊見趁勢前送,登時就將他刺了個透心涼。
於一身子抖·顫,似乎努力想要回過頭來,但卻終是未能成功,只是轉了一半,便不再動了。但那身子,卻是仍然挺立不倒,直直的站在當場,不一會兒,地下便流了好大一堆血。
莊見也是有些心驚,不敢多動,鬆開握著長刀的手,幾步退開,和陳長河等人站到一起。眼見於一雙目一片狼藉,七竅流出血來,早已沒了氣息,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眾人一時間都是覺得沒了勁兒,想想方才一番打鬥,委實驚心動魄到了極點,若不是莊見連出鬼計,只怕如今廳裡多半剩不下幾人了。
眾人互相扶持著,也顧不上先去收拾,慢慢坐倒,恢復元氣,陳長河這才有空問起經過。原來莊見溜出去,果然是為了解救這些人,他雖不會解穴,但當日自無心處得了的那個銀針刺穴的秘籍,自己求人指點,倒也能分辨出一些穴位。於一本沒存了趕盡殺絕之心,所點穴道不深,被他嘗試著捯飭一番,雖將眾大漢刺得身上血跡淋淋的,倒也給他解開了制住的穴位。只是時間有限,也只救了這十幾個人,其他的卻是來不及了。被救的眾人聽他說了裡面的事兒,這才紛紛潛到窗外,適時一舉而入。
陳長河聽完,長歎一聲,轉頭對正將長刀拔出來的莊見道:「公爺於我等大恩,長河委實難報。只是若要公爺有心爭霸,長河只能自身相隨,將這命還了公爺就是,但要讓長河出密令,請恕長河難以從命。若是公爺不忿,長河束手就戮就是,絕不敢有半分怨言,只請公爺放過我這谷中兄弟,長河於地下也感公爺大恩。」說罷,雙眼一閉,靜待莊見動手。
旁邊眾漢子大急,齊齊看向莊見,滿面哀求之色。莊見嘻嘻一笑,對著陳長河道:「陳大哥,我拿著爻殼來,原本不過是求財而已,想著咱不能太貪心全要了,怎麼著也能分上一點就好,這怎麼就跟什麼爭霸扯上了?該不是陳大哥捨不得銀錢,先拿這話堵我嘴吧。」說著,嘻笑不停。
陳長河一愣,隨即大喜,不想莊見竟是這麼個另類,哪有不答應之理。當下吩咐眾人,將死去的幾人安置了,打掃大廳,設宴款待。至於外面的人,自有那些大漢去救,倒也不用莊大少,再施展那恐怖的手段去獻醜了。
這一戰,莊見徹底解決了來隋末後的危機,陳長河等人因為都收了不輕的傷,便請他先留在這兒暫住,派人快馬往大興去送信,讓羅世信和雄大海等人來接。莊見頗是遺憾,這次小白又沒跟來,否則,何必這麼費事。當下便安心住下,至於那金銀之物,經了在地下甬道一月的磨礪,倒也不再看的那麼重了,當陳長河說起時,也只是打個哈哈過去,倒讓陳長河更是心折,只覺的這位莊兄弟,頗有魏晉義士之風。莊見自然是欣然接下,話說這別人的讚美敬佩,有時候實在比金錢更容易讓莊大少陶醉。
山中無歲月,四個月後,隱龍谷中忽然來了一大批人,正是陳長河派出的人,將羅世信和雄大海等人接來了。只是當莊見笑嘻嘻的迎出來,一眼看到領先那個,卻先是一愣,隨即滿面便如一朵花兒盛開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