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面這突兀的一聲,驚得莊見心頭一震,全身霎時繃緊之餘,霍然轉過身來。目光望處,一張胖胖的圓臉,滿帶著謙卑的笑容,正站在身後不遠處。
嗯?這人是……莊見有那麼一霎那間的愣神,隨即便已想起,這位可不是那位內庫行走,於一於大人嘛。只是他不過是一個小吏,這混亂的時候,竟然還沒逃跑,仍然呆在這兒,膽子倒是不小啊。
莊見心中嘀咕,面上卻是打個哈哈,笑道:「我當是哪個呢,原來是於大人啊。哎呀,我說於大人啊,這外面鬧的翻天覆地的了,李淵的大軍已經攻入了城中,怎麼你還沒走啊?莫不是有什麼牽掛在這兒嗎?」
於一先是一呆,隨即苦笑道:「公爺說笑了。於一自小入了這皇宮,皇宮就是小人的家啊。這外面舉目無親的,就算跑出去又能跑到哪兒啊。再說了,小人不過一個小人物,任誰做了這天下,也不會跟小人為難吧。小人留在這兒,好歹總能混口飯吃,又哪來的什麼牽掛。倒是國公爺,聽說您跟唐國公關係大不一般,要是有什麼好處,還求公爺能對小的,提攜一二,小人自當早晚供奉公爺,不敢少了孝敬。」
莊見看他說話不似作偽,心下疑慮漸消,哈哈一笑道:「客氣客氣,我跟唐國公也沒啥親近的,只不過是湊巧遇上,這就隨著來看看熱鬧罷了。你也知道,我雖說是個公爺,但也就是空筒子官兒,一無兵二無權的,人家要造反,不殺了我祭旗就已經很給面子了,咱那還能推托啊。唉,都是逼的啊。這世道,混口飯吃難啊。」
他這唉聲歎氣的,把暗中隱藏的蘇烈等人,聽的心頭一陣的惡寒。你是看熱鬧的?沒兵沒權?還被逼的?這人無恥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吧。話說如果咱們沒記錯的話,你老人家自己講解自己的事跡時,沒少吹過,說是這次起事,全靠了你的功勞啊。這會兒怎麼全然變了個樣,成了被脅迫的受害人了。
不說暗中眾人鄙視,於一聽了這話卻是大有慼慼焉,連連點頭歎息,唏噓不已。莊見眼見做戲結束,眼珠兒一轉,這才裝作不經意的道:「那啥,我說於大人啊。我聽說這內庫最近好像鬧賊啊,你既然管著這攤兒,要是總出些這樣的問題,唉,你也知道了,這不管是江都那位也好,還是城外那位也好,總不能讓一個不稱職的人在這安生的呆著吧。所以啊,這事兒最好是以後別有。而且,對這次事兒呢,最好也能有個說法。不然,唉,我只怕啊……」他說到這兒,眼睛斜瞅著於一,滿面的惋惜歎息之色。
於一胖胖的圓臉上,青白不定,豆大的汗珠子辟里啪啦的往下掉。渾身微微抖著,不停的用手絹擦著,顫聲道:「國公爺,您可要為小的做主啊。這事兒小的哪有本事去管啊?再說,不是也沒丟東西嗎,還請公爺能幫著隱瞞一二,不要將這事兒說出去,小人……小人……小人的飯碗全在這兒,只要公爺能幫著將此事壓下,小人自當準備厚厚的孝敬奉上,還求公爺開恩啊。」
莊見眼見於一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了,火候也是到了,這才假作為難的躊躇半響,才長長歎口氣,點頭道:「唉,是啊,生活艱難啊,你確實也怪不容易的。好吧,這事兒呢,我盡量壓下,不往上面報就是了。」
於一大喜,手中一邊不停的擦著汗,一邊弓著腰不迭聲的道謝,千萬馬屁滾滾而出,莊大少聽的心中得意無比。稍微享受了一番之後,這才微微擺手,打住了於一的話頭,棉線遲疑的道:「我說於大人啊,這事兒我雖是不報,但是難免別人將話頭傳出去啊。要是真有這麼一天,要是我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怕是交代不過去啊。而且,這次事兒就算咱不往上報,但終究咱們自己要搞個明白啊。否則,難保下次不再來這麼一出,到時候,只怕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難以保全於大人你吧。」
於一聽著他說了這話,剛剛有些平靜的臉龐,再次苦了起來,兩眼失神的喃喃自語道:「那要怎麼辦?那要怎麼辦?就算要查,誰又願意往那兒去啊……」
莊見本來是想嚇唬他一下,讓他乖乖的放自己進庫查驗一番,然後好施展手段,此時聽到他最後一句,心中卻猛然一動。咦?難不成這於一竟然知道是誰做的?不行,這可要好好問問。而且,貌似可以大大利用一番的。
心中打定主意,輕輕咳了一聲,兩眼緊緊盯著於一看著。於一被他看的面色越白了,手足無措。
莊見嘿然道:「哼!原來於大人竟是知道此事和人做的啊,好啊,好啊,想不到真相竟然是內外勾結啊。那麼這次你們沒把財寶偷出去,可是先踩盤子設計路線嗎?嗯嗯,也是,這麼多的財寶,怎麼也得好好設計下才能運出去的。唉,我真是有福之人啊,不想剛入城,就碰到這麼一件好進奉。想必唐國公一定會很開心,他一開心,老子這官兒肯定能做的大大的,好啊好啊,真是好事兒啊。」
於一聽著他的話,不由的一陣氣苦,嘴唇哆嗦著,半響才道:「公爺何以誣害小人?小人怎會跟賊人內外勾結?小人在這皇宮內吃喝不愁,又何必去做那蠢事?」
莊見手撫著下巴,滿面沉思之色,微微點頭道:「嗯嗯,說的也是。不過,說不定是你靜極思動,日子過得太也平淡了,想找點刺激了也是有的。」
於一聽他口口聲聲的,似乎是非要將這個罪過按到自己頭上了,不由又驚又怒。只是知道如今李唐入城了,眼前之人又是那位大將軍跟前的紅人,自己在人家眼裡也就跟只螞蟻差不多,可是沒有半分上火怒的資本。
強忍著心中的忿忿,哀聲告饒道:「公爺開恩,公爺究竟要怎樣還請直說就是,不要再這麼玩小的了。小的膽小,真的玩不起啊。」
莊見看著他,面上若有所思。忽的呵呵一笑道:「於大人何必當真?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從咱們一次見面時,你於大人對我就是恭敬有加的,沒看我年紀小就輕視我,這點我還是記在心裡的。這人在道上混,總要分清好壞不是,得給對自己好的人多幫忙,也得想明白算計自己的又是哪個。恩怨分明才是,你說呢,於大人?」
於一眉宇間一陣惱意,怔怔的望著這個小無賴,一時間不由的無語。你娘的,這種玩笑很好玩嗎?那我這樣玩玩你行不?你丫還記得我對你恭敬啊?記得我對你恭敬還這樣對我,你丫也太孫子了吧。老天爺咋就能容許你這樣的妖孽留存世上呢?真是太指了。
於一大人暗暗咒罵,但一顆心好歹是安定下來。但莊公爺貌似卻仍是沒有玩夠,歪頭瞇起一隻眼看著他,扮了個鬼臉,細細笑道:「我說於大人,是不是心裡罵我呢?哈哈,沒啥,我知道你惱火,你只要不罵在我面前,我也不跟你計較。不過呢,別以為我剛才是純粹的開玩笑啊。這話其實我也是提醒你一下,你明明知道一些事兒,但好像沒跟人說過吧。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哪一天要是傳到誰的耳朵裡,只怕立刻就是大禍臨頭啊。於大人,你說對不對?啊,感激我就不必了,朋友嘛,總要互相幫助才是。哈哈哈。」
於一被他說得這個憋屈啊,心中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這小子說得其實也是個事兒,但前提是,自己這番心思,要不是他剛才一番恐嚇,哪裡會露出來?更別提被別人知道了。要說傳出去,只怕肯定是你小子傳吧。我感激你,我憑什麼感激你啊。
於一心中悲忿,卻是作不得,苦笑一下才道:「多謝公爺提醒。只是我並沒什麼事兒知道不說,只不過是想到這事兒能做到這種地步的,好像只有一個人。但無憑無據的,又怎麼去說啊?再說了,那人呆的地兒,只怕也沒人肯去查的。」
莊見大感興趣,湊過頭來,嘿嘿一笑道:「你不說怎麼知道沒人去查?那又是個什麼地兒?說來聽聽。」
於一無奈的看他一眼,苦笑道:「據小人所知,這裡城外北邊的義莊看守人卜錚,昔日曾是個行家裡手。小的暗思,要是說這附近真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來,只怕除了這位卜錚外,再無他人了。」
莊見聽的一愣,那邊的義莊他自然知道。但這義莊的看守人竟然是個高手,而且還是溜戶撬門的好手,他倒是頭一次知道。看來這個義莊怎麼也要去拜訪一下了,不過眼前這事兒嘛,嘿嘿,倒也不能就這麼放過。
莊大少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點點頭,先是將於一大大安撫了一遍,等到於一不住的謙遜,眉花眼笑之際,卻又湊過頭去,在於一耳邊低低的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