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見一招得手,心中得意,不想卻是異變突起。眼前寒光閃爍之際,那羽箭已是瞬間而至。
莊見心頭大驚,只因方才太過得意,粹不及防。此刻再要躲閃,不說能不能躲過,就算躲過了,剛剛抓住的這個史大柰,只怕也會借勢逃脫了。到時候,對方即是心中羞憤,萬箭之下,自己這邊眾人,立刻便是命喪當場的結局。
心中這個念頭不過是霎那間的事兒,危機關頭,不要靈機一動。手中抓著史大柰不放,整個身子卻是猛地向上一跳,避開頭臉,而已胸膛迎上那支羽箭。只聽噗噗噗連續三聲響起。這一瞬間,竟是身上連中三箭。那聲之人端的是好箭術,一手連珠箭法,箭箭不空,盡數射中莊見。
兩邊廂眾人齊聲驚呼,群盜那邊是歡喜,莊見這邊卻是駭然。只是等驚呼過後,眾人卻又不由一齊傻眼。那莊見笑嘻嘻的站在當場,皮毛沒破一點兒,手中仍然拎著史大柰龐大的身子,在史大柰不絕口的大罵中,安然無恙。
身邊兩柄大錘旁,三支羽箭散落,竟是連身都沒能射進,讓眾人不明所以之下,不由的都是陣陣的錯愕。這邊陣上,羅世信和雄大海抹了把冷汗,撒腿跑到莊見身邊,斧錘並舉,緊緊護住了他。眾突厥兵這才反應過來,齊齊向前,團團圍住。
莊見心中也是驚駭,凝目向箭之處看去。但見此刻,原本史大柰立身之處,一個年約三十上下的漢子,正自提著一把大弓,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這邊,滿面的不敢置信之色。
那漢子長眉細目,面色白淨。乍一看如同一個儒生,但那眉宇間的英氣,卻是讓他憑生一股豪邁之氣,威勢懾人。
此刻眼見莊見這邊眾人動作,終是回過神來。耳中聽著自家兄弟的叫罵聲不絕,放下心來。他原本在寨中安坐,聽的山下來人回報,說是二當家的被人欺瞞,只怕要出事兒。心中驚恐,只怕自己這個傻兄弟丟了性命,急惶惶的趕來。剛剛趕到,就看到莊見陡然難,兔起鶻落之際,已是將史大柰拿住,心中驚慌之餘,那還多想,當即大喝一聲,連珠三箭出。本來以為定能將來人逼退,救下史大柰。哪知對方竟是身上刀箭不傷,自己向不虛的連珠箭,竟是無功,讓他大為震驚。
眼見莊見滿面笑嘻嘻的,手中拎著的史大柰卻是半點也動彈不得,不由的心頭一凜。投鼠忌器之下,不敢再橫,抱拳喊道:「不知對面是哪家英雄?某兄弟無禮之處,還望多多寬宥。但能放的某兄弟回來,便有何條件,只管開來,某定當不叫閣下失望。日後,但凡見了閣下,某等自當退避三舍,不敢再犯尊顏。還望閣下大度,留我兄弟性命。」
莊見呵呵一笑,將手中史大柰交給旁邊眾人看住。分開擋在前面的士卒,站到最前笑道:「你這人倒是仗義的很啊,叫什麼名字,且報上來聽聽。我這人最是看重英雄好漢,重情重義之士。要放你家兄弟倒也不難,什麼條件也是不用。只不過這四周這麼多的弓箭指著咱們,只怕我的兄弟們心中不安啊。你是為了你的兄弟,我也是為了我的兄弟,這一點,想必這位老大應該明白吧。」
對面那人聽到莊見言語,面色一緩,微一遲疑,慨然令群盜放下弓箭。隨即手一揮,令眾人退下,竟是只剩他一人帶著幾個隨從站在原地。眼見著一隊隊的匪兵,從山野草叢中站起,有序的向後退去,進退之際,大有章法。莊見這會兒也算是帶老了兵的了,看著這一幕,不由的心中一凜。這些盜匪只怕不是什麼烏合之眾,這個頭領顯然是大有本領之人。
等到眾山匪退去,那人面色坦然的邁步過來,神色間毫無懼色,眾人看得不禁大是佩服。這人拿得起放得下,對時勢的把握極為精準。此刻自己兄弟既然被擒,除非不想要他的性命,否則再無回轉餘地了。眼見的自己一方已是完全落於下風,沒了反抗餘地,那麼自己過不過來,對方會不會再抓住自己,便也沒什麼分別了。
大步走到莊見面前,再次抱拳躬身道:「在下汾陰孫華,見過這位公子。如今已遵照公子吩咐,撤了人馬,但不知公子可否留個香火之情,放過我家兄弟。若能如此,孫某必深感大德,從此不敢再犯恩公虎威。」
莊見目中閃過異彩,看著他點點頭,微笑道:「孫老大好氣魄,在下倒是佩服的緊。好,今日我便交了你這個朋友。也不必說什麼退避三舍之話,要是瞧得起咱,這不打不相識,便稱呼聲兄弟就是。要是不樂意,大家各走各道,互不侵犯就是。」說著,對著後面一擺手,將史大柰放開。
史大柰得了自由,急忙先跑過去撿了自己的大錘,這才罵罵咧咧的跑到孫華身邊站著,怒目瞪著莊見,心中直是恨透了這個小賊。那麼牛叉的出場號子沒學到,卻讓自己丟了這麼大一個人。
孫華眼見莊見說放就放,言語豪爽,先是一愣,隨即也是大為欽佩。耳中聽的史大柰罵不絕口,不由恚怒,轉頭怒喝道:「還不住嘴!若非恩公開恩,你此刻焉有命在!還不過去謝過不殺之恩,如何竟還這般無禮!」
史大柰脖子一縮,偷眼看看孫華面色陰沉,不敢再說。晃了晃手中的大錘,這才慢吞吞的挪到莊見身前,嘴中咕嚕不清的道了聲謝,滿面的不甘之色。
莊見大樂,嘻嘻笑道:「我說大奶啊,哈,你這名字可真彪悍。那啥,你這會兒還想知道那個號子不?你也別氣,誰讓你跳出來就要打要殺的。我要不這麼著,小命可不是要被你搞沒了。看你這模樣,天生的英雄相,應該不會是個小氣的人吧?難道我看錯了嗎?你其實不是英雄,只是個小肚雞腸的狗熊?」
史大柰一聽大急,怒聲道:「誰說咱家是狗熊,俺可沒那麼小氣。只是你這廝不是好人,騙咱家騙的好苦。」
孫華眼見這渾人又在出醜,心下羞愧。連忙出聲喝止,將他喚了回來。這才躬身對莊見道:「恩公大德,更兼豪爽仗義,孫華拜服。若是信得過孫華,不妨請至寨中小坐,容孫華擺酒答謝,略盡心意。若是不允,孫華亦不敢強求,還請恩公賜下名號,定當早晚供奉,以謝大恩。」
莊見擺擺手,不悅的道:「孫大哥怎麼這麼不爽快,婆婆媽媽的,哪像個爺們兒。咱叫莊見仁,在大隋朝裡,封的是忠國公。不過這會兒可正跟皇帝打仗呢,跟著太原的大將軍李淵,剛剛被封了個衛公的便是。孫大哥要是瞧得起,就稱呼聲莊兄弟,要是瞧不起,莊某轉頭就走,你那寨子也是不敢打擾了。至於那什麼牌位供奉的,更是提也不要提。莊某往朋友家中坐坐,那是情意,有什麼信不過只說。但人家要是瞧不起咱,倒也不必去討那個無趣,這就告辭就是了。」
孫華聞言大驚,連忙問道:「您是忠國公?便是那個空城守晉陽,一曲退突厥的忠國公?」
莊見聽孫華說起自己的得意事兒,不由大樂,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連連點頭,嘴中好不謙遜的道:「正是正是,可不就是我嘛。怎麼,我這個事兒,你這裡也聽說了?怎麼樣怎麼樣,感覺神奇不?我跟你說哈,我當時可是智珠在握,那個淡定無比。手一揮,檣櫓灰飛煙滅;曲兒一唱,萬軍狼狽逃竄。我那時啊……」
莊大少神情興奮,唾沫星子四濺,滔滔不絕的自我誇讚著,只把個孫華聽的目瞪口呆,完全不知該如何應付。所有人都是一頭黑線的站在原地,看著這廝無恥的標榜自己,一時無語。
慌禿禿的稷王山中,烈日之下,一個少年口沫四濺,手舞足蹈。眾多兵士神情悲忿,哀然的望著他。這麼一副圖像,就此定格,從此成為了孫華等人心頭的魔魘。每每想起,都是一陣不寒而慄。
最後還是史大柰渾人一個,實在忍不住太陽的毒曬,不由抹了把滿頭的大汗,出聲道:「我說莊小子,孫大哥,咱們能不能回去說。這大太陽底下的,沒得把人烤成*人干了。」
「呃」,莊見戛然而止,不甘心的摸摸鼻子,也是覺得自己貌似說的時間久了些。孫華等眾人大是喘出一口氣來,連忙猛地一個勁兒的點頭,眼光急迫的看向莊見,都是一副被打敗了的模樣。
莊見聳聳肩,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隨意道:「那就走吧,你們帶路,這兒咱可不熟。」
孫華大喜,連忙躬身而讓,當先而行。只是莊見隨後一句話,卻又險險讓他一頭栽倒。手顫腳軟的掉頭就走,絕不敢多接一句。莊大少說的是:等到了寨中坐下,我再給你講剛才的事兒哈,話說其中的細節剛剛才講了一半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