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再……再喝……」
「……五魁啊……八匹馬啊……喝,喝!」
「……真是好酒,再……再來……」
一陣陣的呼五喝六的喲喝聲,不時的自東進一處屋子裡傳出,伴隨著碟碗的乒乒乓乓的碰撞聲,整個院子裡,便瀰漫著一股子酒香和各種菜香。
無心面目陰沉的站在西進廂房的窗前,默默的看著聽著,眉頭緊緊的蹙起。
這莊見自當日住進了這院子後,讓李秀兒安置在東進的最裡面。將一眾下人盡數趕了出去,說是李秀兒是一個女孩子,他們粗手笨腳的,而且都是男人,不方便伺候。無心要待理論,卻被莊見一句話噎的半死,那些下人們也是抱頭鼠竄。莊大少說的是:非要留下伺候也行,先去把自個兒下面那話兒割掉,做了太監自然可以。
這般暴強的話語一出,休說眾人再不敢多言,便是秀兒也是鬧了個滿面通紅,暗罵這人真是粗魯。
莊見將秀兒安置在裡屋,自己便在外屋守著,任誰也不讓進去。無心見他再沒別的手段,也不再多管,自己直接在西進廂房裡住下,每日便看著對面。反正都在一個院子裡,莊見要想有什麼動作,那是絕對難以瞞過他的。
只是住下兩日後,這莊見也不見外出,只請王伏寶給他送來了些酒肉,將這院裡守衛的士卒,盡數邀到自己屋中,每日便是大呼酣飲,吵鬧不休。至於那當日要求到處看看的事兒,這會兒卻半點沒那意思了。
無心看的大是古怪,有心想要去阻止那些軍士跟他走的太近,但那些人都是王伏寶派來的,想想自己師徒與他之間的恩怨,只怕自己說了也是白說,遂打消了這個念頭。只要看死了他們,想來俺小無賴也沒什麼作為了。至於自己徒兒柴紹,仍是在另一處安置,慢慢將養就是。
他站在窗前,聽著對面的熱鬧,心中不由有些煩躁。他對莊見極是忌憚,覺得這人行事全然就是莫名其妙,但往往最後卻是出人意料。他對莊見此刻舉動,總覺得其定是大有深意,但任憑他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莊見究竟想要幹啥。越是想不明白,心中便越是焦躁,心煩意亂之際,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呼出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化作一道白氣。鼻息間,只覺著全是一股涼意。下意識的搓搓手,緊了緊身上的布袍。這天兒在進了臘月裡,可是愈的冷了,當真是滴水成冰。他身負監視重責,站在這窗前,已是一上午了。看著對面那自早至晚的酒宴,心中不由的大是氣憤。這小無賴,怕不是特意做出來這種樣子氣自己的吧。
他站在那兒,恨恨的想著。忽的,目光一凝,緊緊盯住對面門縫中探出的一個腦袋。那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小無賴。
只見莊見探出頭看了下四周,目光又往自己這邊掃來。無心忙將身子往旁邊躲開,將身形藏好,心中不由的有些興奮。這和敵人斗不可怕,可怕的是總是不知敵人要做什麼。如今這小無賴這幅模樣,看樣是要出手了。只要他出手,那意圖自然就明確了,自己也就不用費腦子去猜,提心吊膽的了。
只見對面莊見仔細探看一番,這才縮回頭去。不多時,門開了個小縫兒,一個人隨即閃身而出,急急奔出院去。看那衣著打扮,正是莊見無疑。無心心中大喜,推開窗子直接縱了出去,也不上前叫他,只在後面遠遠跟著。只是跟了一段路,心中就覺得不大對了。只見他一路奔行甚,沿路與一些兵卒錯身之際,毫不見惶惑之態,反而都是微微點頭招呼。
看著那莊見一路竟是往寨子外面而去,門上守衛之人也未攔阻,任他自去。無心心中那股不對的感覺便愈的濃了起來。
「孫矬子又幹嗎去?怎麼穿成那樣?」
「那小子能幹啥,不外乎去勾搭勾搭那村裡的張寡婦,要不就是,又惦記上誰家的雞鴨啥的了。」
「也是,不過說起來也怪,那張寡婦咋就能看上他?你看他那矬樣……」
聽著門崗上倆守衛的對話,無心只覺腦中嗡的一聲。瞞天過海,調虎離山!自己中計了!那小無賴使人扮作他的模樣,將自己調了出來,他那邊可不是要跑了嗎?
無心心頭大震,也顧不得再隱藏行蹤,掉頭就往回跑。滿心焦急之下,進了院子,也不多待,到了東進一腳踹開房門,跨了進去。
只是目光一掃之下,卻是不由的一呆。只見屋中莊見和三個士卒,正自吃喝的歡暢,哪裡有半分逃跑的模樣?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小無賴到底要做什麼?無心一時間只覺腦子實在是不夠用的,愣愣的呆在了那兒。
他呆莊見可是不呆,匡的放下酒碗,跳起來一副戒備的架勢喝道:「呔!大膽賊禿,這般闖了進來,可是欲要非禮我家娘子嗎?」
無心聽著他那唱戲般的呼喝,心中一震。腦子中頓時浮上四個字——他要害我!下意識的,眼中已是閃出一片戾色,身子微微弓起。
莊見戳指叫嚷道:「喂喂喂,那,大夥兒都看到了啊。這賊禿一聲不吭的闖了進來,不言不語的,面色凶狠。眼見就是獸性大的模樣啊。幾位大哥,你們可都是王大哥派來保護我的,可不能讓我被他害了啊。秀兒,秀兒,你千萬不要出來啊。外面這賊禿獸性大,不知要做出什麼事來呢。」
他一邊後退,一邊大聲嚷嚷著。座中的三個士卒都是滿面驚疑,紛紛起身,各自將兵器綽在手中,緊張的盯著他。裡面李秀兒的聲音響起道:「莊大哥,生什麼事兒了?那賊禿要作甚?趕緊去報知竇大將軍,他自會為咱們做主的。」
李秀兒的言語入耳,無心腦中攸的一清。這無賴定是想要將自己趕走,才這般設計,老僧可不能上了他當。心中想著,連忙收了架勢,後退幾步合什道:「阿彌陀佛,公爺多心了。老僧方才似是看到有人竄了進來,唯恐對公爺不利,這才前來查看,原是一片好意,公爺切莫誤會才是。」
三個士卒眼見他後退,又聽他這般說,都是鬆了一口氣。暗暗擦擦冷汗,心道好險。聽說這和尚,功夫著實了得,要是他真起狂來,自己等人可是危險的緊。
莊見躲在三人後面,滿面狐疑的看著他,探頭問道:「大和尚,你看到有人闖了進來嗎?方才只有一隻沒毛的烏龜衝了進來,別的倒是沒見,莫不是你也看到了那只烏龜嗎?」
三個士卒聽的暗笑。這位莊兄弟指著和尚罵禿驢,偏偏還一本正經的,怕是這位大師要鬱悶了。
無心何止鬱悶,他氣得幾乎吐血!這小無賴當面辱罵自己,卻是順著自己話頭接的,讓自己還得配合他,當真是欺人太甚了。一時間,面色青紅不定,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正自尷尬之際,門外腳步聲響起,方纔那個扮成莊見的漢子已是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也未抬頭看清裡面情形,就大聲嚷道:「莊兄弟,那狗我偷來了。沒讓那大和尚看到,想必不會來和咱們搶的,你放心……」說到這兒,一眼正好對上無心惡狠狠的雙目,不由的頓時噎住。
正自楞然無助時,莊見卻搖頭歎息道:「唉,孫大哥,我就跟你說了吧。這位大和尚最好吃狗肉,怎麼也會來搶的。算了,咱們打不過他,你就將那狗給了他吧。免得他吃不到狗肉,來個獸性大的什麼,那咱們可是不妙了。」
那孫大哥聞言,面上神色大變,慌裡慌張的,連忙將身後布袋解下。嚥了口唾沫,仰頭觀察著無心的面色,小心的放到無心身前。一放好,自己便如同兔子般蹦回眾人身邊,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無心耳中聽著莊見言語,只氣的身子微微抖。這無賴糟蹋自己可真是不餘餘力啊!自己是出家人,雖說不忌葷腥,但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去吃什麼狗肉啊。那狗肉乃下賤之物,別說自己一個出家的比丘,就算一般稍有身份之人,也是絕不會去吃的。
他心中忿怒,急促的喘息幾下,終是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出去,直往自己房中走去。身後傳來一陣的竊笑聲,只聽莊見悄聲道:「啊,那賊禿被咱戳穿,面上掛不住跑了,正好便宜了咱們,來來來,趕緊殺狗燉上,快點吃完。免得那賊禿忍不住饞,還要跑來囉嗦。」
聽著這話聲,無心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一頭栽倒。連忙長吸口氣,穩住心神,手足顫抖的進了自己房中。砰的一聲,狠狠將門帶上,這才往榻上仰倒,長長的吐出一口悶氣。只是那口氣才出了一半,便戛然而止。身子一僵,一個打挺便蹦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