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一聲暴喝響起。方纔那船上的大漢,自己已是橫槊攔在無心面前。雙目精光閃爍的瞪著無心,怒喝道:「和尚,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擾我大軍渡河!你莫以為自己身手了得,就可為所欲為。若是本將一聲令下,我三千兒郎,便是踩也踩死你了。」
無心閃身躲開,先是強壓怒氣的看了看莊見,這才扭頭冷冷的看著那漢子,哼道:「你身為大將,不思力戰以報主上,竟然臨陣脫逃,敗退至此。現在竟還敢對本供奉無禮,你可是想要造反不成?」
他此言一出,那漢子先是一愣,隨即便漲紅了臉孔,怒道:「你這和尚胡說什麼!某向日衝殺,從不落人於後,此次奉主上之命,在此接應大軍過河,何來臨陣逃脫一說。你又是什麼人,竟然偌大的口氣。」
無心哼了一聲,冷冷的道:「老僧法號無心,乃是長白王內廷供奉,你是哪部將軍麾下?且報上名來。」
那漢子聽無心此言,心中不由一凜。他向聞知世郎麾下有幾位武林人士,個個一身奇功絕藝,被知世郎尊為供奉。而且,這長白王的稱呼,貌似也只有知世郎的一些死忠,才這般稱呼。
要知道王薄雖是名聲甚響,但其實力卻並不是最大的。那長白王三字,不過是其部下私自稱謂的,便是王薄本人也是不敢應承的。此際,這老僧如此狂妄,看這架勢倒像是真的了。
心中念轉,面上已是緩和,收槊躬身施禮道:「原來是知世郎坐前供奉當面,某乃東海公麾下司兵竇公家將,姓王名伏寶的便是。只是大師既是知世郎坐前供奉,如何不知知世郎已過黃河,此刻正在高雞泊,與我家主上相聚?而且。」
說到這兒,一指地上正昏迷不醒的柴紹道:「此人與大師又是什麼關係,為何一來就要強買我等船隻?某麾下兵士不允,竟然恃強毆打某部下兵士,卻是什麼道理?」
無心聽到王伏寶報名,不由的一鄂。他原本以為這裡都是王薄的部下,方才惱其對自己不敬,便刻意的借柴紹之手,想先給他們一些苦頭吃吃,然後自己再亮明身份,自可將事情平復下去。
哪成想眼前這人竟是東海公高士達的人。那東海公高士達,乃是信都蓨(tiao)縣人,大業七年,便率千餘人於高雞泊起事。後得了貝州漳南人竇建德投奔,聲勢大振,自號東海公,麾下聚眾萬多人,實是這河北山東兩地有數的英雄。
這會兒自家主上正投奔人家,自己卻在這兒跟人家麾下大將起了衝突,還是因為自己徒兒要強買人家的運兵船隻引起的。更諷刺的卻是,這些運兵船運的卻是自家士卒,這事兒要是說到知世郎那兒,只怕自己這老臉可是沒處可放了。
看著眼前這個大漢,想到他方才只憑著戰陣上的功夫,就能與柴紹力拼那麼久,想來在戰陣之上,定是一員猛將。那東海公雖說與知世郎都是反隋義軍,但日後推翻大隋後,雙方之間也是肯定要分個高下的,對方有如此猛將,卻不是知世郎之福了。自己是不是應該趁機除了此人?一來為日後打算,二來今日之事也可瞞住。
他雖是出家之人,但那功利的執念卻是極深。否則也斷不會屈身往大興潛伏那麼久,做些刺殺陰謀的勾當。這會兒想及日後的爭鬥,不覺心中起了殺機,目中已是忽的掠過一絲殺氣。
王伏寶雖是粗人,但卻是久經戰陣的人物。無心不經意間的殺氣一露,頓時便為他捕捉到了。心頭一駭之下,霍的向後連退幾步,將大槊從新橫起,警惕的看著無心。眾士卒眼見主將模樣,頓時紛紛上前圍住,齊齊拔出刀槍,指向無心。
無心被他舉動一驚,再見這些士卒模樣,心中暗凜。他方才不過是一轉念間的事兒,隨即自己也知道此刻絕不是下手的時機,正要答話,哪知這王伏寶竟是如此警覺。
當下面上佯作愕然,詫異的問道:「將軍這是何意?哦,那邊是劣徒,適才不知是友軍在此,我等亦是奉了知世郎之命,有重要之事回稟,心急渡河,故而才有所爭執,實屬誤會,將軍不必多疑。」
王伏寶此刻察覺不到他的殺氣了,不由有些疑惑,沉聲道:「大師當真是知世郎麾下嗎?既是奉了知世郎之命,不知可有知世郎手令之類的?」
無心一窒,自己孑然一身,潛伏在大興,那是何等機密事,而且所為之事,變化極多,哪裡會藏著什麼密令之類的。連平日傳遞消息,都是在指定地方獲取。此刻王伏寶跟自己討要手令,眼見是起了疑心,一時不由蹙起眉頭。
微一尋思,這才溫言道:「我等所行之事,極為機密,實是不方便交與將軍觀看。將軍若是不信,可隨我等一起面見我主,一切自可明白。」
王伏寶聞言大是猶豫,正要說話,陡然旁邊一個聲音嘻嘻笑道:「喂,我說大個子,別聽兔子叫,他密令不方便給你看,那就跟他要身份證明啊,隨便搞個什麼,如朕親臨的令牌之類的也行啊。他那麼大的官兒,又咋能沒什麼腰牌之類的呢?肯定是騙人的,嘻嘻。」卻正是莊見在旁,眼見雙方有些打不起來,沒了熱鬧看而出言挑撥呢。
這聲音一起,眾人頓時想起旁邊還有這麼一位主兒呢。無心已是怒目而視,心中大罵這小無賴又出妖蛾子。王伏寶卻是猛省,先是對著莊見躬身一禮道:「方纔多虧公子慨施援手,伏寶才得以保全。大恩深重,容後必報。尚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莊見眼珠兒轉轉,呵呵笑道:「王大哥太見外了,咱沒啥高姓,也不是什麼大名,我叫莊見仁。這有句話叫做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又道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事兒,是個爺們看著就不能無動於衷的,王大哥又何必說什麼後報不後報的。」
王伏寶一呆,隨即就是大聲讚道:「好!好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莊公子當真好才學!好豪氣!伏寶拜服!」
莊見一愣,難道這句話現在沒明嗎?哈,那可就是本公子的專利了,哎呀,可惜,蘿蔔不在,不然定然要讓他記下來的。
他卻不知,這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宋朝釋道元所著,《景德傳燈錄》裡的名句。原句卻是「路見不平,所以按劍」,及至到了元時,楊顯之著《酷寒亭》中,才是寫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
他只是後世說的習慣了,順口而出,哪裡知道竟是剽竊了後人的精華。在這個崇俠尚武的年代,這話一出,讓王伏寶這等武人,如何不歡喜讚歎。
此刻眼見王伏寶對自己大是敬服的模樣,莊公子不由的大是得意,洋洋自得的看了眼懷中的秀兒,一臉的賣弄之色。李秀兒也是被他這一句明言震著了,只是待見了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不由的又是連連哀歎。這人倒真是給他點陽光,他就燦爛啊。當下,微微嗔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莊見臉皮夠厚,也不著惱,既然沒在美人兒這兒找到成就感,那咱就繼續到有成就感那兒享受就是。
當下,對著王伏寶呵呵一笑,大言不慚的道:「啊,過獎過獎了,這不過是小kiss罷了。那啥,王大哥啊,你還是好好盤問下這個大和尚吧,哎呀,現在很多小賊呢,都喜歡化妝出家人來招搖撞騙。我前些日子,就看到一個小賊剃了光頭,不但扮作和尚去吃白食,還準備去青樓嫖園子呢。唉,無恥啊!真是無恥!太無恥了!」說罷,不停的歎氣搖頭,一副痛心疾的模樣。
無心只聽的面色鐵青,雙目直欲噴出火來。這個小無賴又拐著彎兒罵自己。有心上前去教訓這無賴一番,但見王伏寶神色不善,只得強自忍住。雙手合什道:「王將軍休要聽他胡言。此人乃是大隋忠國公,乃是皇帝楊廣駕前一寵臣。老衲此番與小徒費勁心思,才將他擒獲,正要解往長白王駕前勾當。他的言語如何信得?往將軍勿疑。」
王伏寶本來正在琢磨,那個kIss是什麼意思。話說這位公子似是極為有才的,滿嘴的言語,大多都是聞所未聞,雖然感覺有些粗俚直白,但細細一琢磨,卻又大是貼切。聽著他拐彎抹角的笑罵這和尚,肚內也是好笑。
正自琢磨兩方之間的關係,聞聽無心一番話,卻是不由的一呆。轉頭看看莊見,怎麼也不敢相信,這麼個小孩子,看樣子也不過十六七歲吧,竟然就是官居一品的公爺了?那楊廣雖說昏昧,但還不至於如此胡鬧吧。
而且這位小公子仗義豪俠,出手更是不凡,既是被這和尚抓住,身為階下囚,自然是禁制重重,嚴加防範的。如何又能施展那個暗器功夫?而且,看他那樣子,也不像是被限制了自由的架勢啊。這事兒可是透著詭異了!只是有心不信,又見無心言之鑿鑿,不似作偽,一時間不由大是躊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