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龍谷上,莊見一聲令下,數十個驍騎將手中的大甕6續拋下,隨即用氈墊將孔穴蓋住。
隱隱一連串的瓦罐破碎聲之後,下面嗡聲大作,隨即便是無數人的慘叫斥罵之聲。洞口外的千餘驍騎,面面相覷,都是激靈靈打個冷戰,看著時不時飛出的一些野蜂,連忙將身子隱蔽好。只是將手中的弩箭瞄向洞口,有那狂喊著衝出來的,便是直接射斃。
洞中慘叫聲中,呂明星雙袖護頭,大叫道:「快快燃起火把!快快燃起火把!小漢,小漢,去喊話,咱們降了!降了!讓他們莫要放箭!莫要放箭了!」
霍小漢雙目盡赤,頭臉上已是被叮了數個大包,雙袖揮舞拍打間叫道:「叔,咱死便死了!絕不降他!這般手段恁的歹毒,便是降他,又焉能讓咱們活著?索性衝了出去,被射死勝過受這活罪!」說罷,轉身就要往外衝去。
呂明星大急,袖子揮舞間一把拽住他,怒道:「你只想著自己痛快,可想過這兩千多兄弟,可想過山上的叔伯嬸子?糊塗!快去請降!」
霍小漢心頭一顫,登時呆住,稍過終是大叫一聲,回身往洞口處跑去,大叫道:「外面的人聽著,咱們降了,休要放箭!休要放箭!」
洞外驍騎統領聽的大喜,揚聲叫道:「將爾等兵器盡數拋出,然後一個接一個出來,全部蹲到溪水裡去,快!」
霍小漢在洞中憋悶的應了一聲,不多時,但見無數的槍戈刀矛,長槊短叉紛紛拋出,隨即眾山賊紛紛頂著滿頭縈繞的野蜂,噗通噗通的跳入溪水中,索性連頭侵入,躲避野蜂蟄刺。直到整條溪水蹲滿了人,眾驍騎才放起火來,一時間濃煙滾滾,火中不知加了什麼,一股子辛辣之氣騰騰而上,將滿空的野蜂頓時熏得紛紛遁走,不多時,那令人牙幫子酸的嗡嗡聲,終是漸漸不聞。
眾驍騎這才分出小隊進入,將各式武器收繳歸攏,喝令溪水中蹲著的眾人次上岸。早有人將呂明星和霍小漢二人綁起來,押於一旁待審。隨即指揮眾人立時在入谷大道上挖了起來。這卻是莊大將軍吩咐的,務必要挖出一個長寬各十丈的大坑備用。裡面灑滿了淡綠色粉塵,上面覆以寬席蓋住,灑上浮土。
眾驍騎將一干山賊盡數趕往洞中,不准出來,這些人卻尋了處隱秘位置,紛紛隱蔽好身形,靜靜的等著二撥兒客人。
何潘仁很鬱悶!很眼紅!那一溜兒的輜重得多少啊!唉,***隋兵,浩水右岸風光多好啊,路也舒坦,幹嘛非得走左邊。眼睜睜的看著呂明星那廝歡天喜地的押著車隊走了,何潘仁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一成,唉,自己這邊家口大、勢力大,但***開銷也大啊!這陣子到處都是起來造反的,各處城池都是嚴防死守的,讓他很有些老虎抓刺蝟,無處下嘴之感。收成越來越少,但偏偏來投奔的人卻是越來越多。眼望著都是十里八鄉的鄉親,也不好往外趕,只得留下,但這家口越大,耗費可就讓何老大有些頭疼了。眼見著倉裡馬上就要見底了,這買賣卻沒什麼起色,難不成真要逼著自己學那些人,一路殺出去,走一路搶一路?
「唉!」何潘仁歎口氣,他倒不是什麼心慈手軟,這年頭,自己活不了那還顧得別人,搶也就搶了。但問題是,自家要出去,那些老弱咋辦?這些人可都是手下這幫兒郎的親屬,要是不管他們,哪裡還有人幫自己去拼去打。但要帶著這麼一幫子老弱跑出去,小打小鬧還成,一旦遇上像山東的張須陀那樣的狠角色,鐵定是個被剿滅的下場,連點渣都不帶會剩下的,何潘仁瞭解自己的實力。
本來得了這隊輜重過來的信兒,這心裡不由的大喜過望。此番要是能將這一票拿下,加上留下的家底,山寨裡湊合到年底應該沒啥問題。有了時間,再去想辦法自然就容易多了。
哪成想他盡起士卒,急急趕來之後,卻被告知人家往天王寨那邊去了。何潘仁頓時只覺心裡哇涼哇涼的,等到那邊人聲鼎沸的往回趕著戰利品的時候,何潘仁已經是心灰若死,沮喪的下令收兵回寨。再在這兒呆下去,他真怕自己個兒一個忍不住,壞了規矩。那車隊對他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的說。
只是等到他走到了半路,忽的隱隱的聽到那邊好像是有陣陣的鼓角聲傳來,不由的面色一凜,勒停戰馬,側耳聽去,卻是隱隱約約不太真切。
搖搖頭,歎息一聲,或許自己是太急切了,怕是出了幻覺了吧。自己眼見老呂那廝已經得手了的。這會兒又沒大軍經過的線報來報,那邊又怎麼會有麻煩呢。他自嘲的一笑,繼續催馬而行。
不多久,那聲音果然已是沒了。何潘仁輕歎一聲,慢慢盤算著那一成的份子,大約能讓自己頂多久,雖說一成不多,但看那基數,怎麼也能讓自己多支持些時候,這附近已是沒什麼能收穫的了,不行下次自己就往遠點的地兒去看看。據說,最近江都郡那邊跟大興這邊的物資調動很多,不行的話,倒是可以冒險去看看,要是能撈著個便宜,打上幾個空擋也能讓自己這萬把人夠吃的了。
他正算計著,卻聽得後面一陣馬蹄聲響起,回頭望去,卻見是自己義弟帥仁泰。方纔他先領著大軍而回,這位義弟卻是死心眼,非要再等等才走,此番想來萬事底定,這才回來了。
他駐馬停下等著,卻見帥仁泰滿面紅光,一臉興奮。遠遠的就大喊道:「大哥!大哥!快!快!趕緊回去!買賣來了!」
嗯?何潘仁一愣,買賣!身子一震,不由的頓時雙目放光,急急迎上,問道:「二弟,怎麼回事,說說,快說說!哪來的羊?肥不肥?可是從咱這兒過的?」
帥仁泰喘著氣兒,一個勁兒的搖頭。何潘仁不由急道:「你倒是說啊,搖什麼頭啊。」
帥仁泰喘勻了氣兒,這才說道:「還是方纔那隊,只是好像西邊干的不太利索,讓人家給纏住了。我聽著後來那邊吹求救號了,這才趕緊來追你。此番救了他們,怎麼也能多分兩到三成。這可不跟兩家一起吃了差不多嗎。大哥,快走吧,這般好買賣卻是極少能碰上的。」
何潘仁大喜,連忙招呼大隊停下,待要下令全軍急殺回,話到嘴邊卻猛地收住。微一沉思,這才嘿嘿一笑,傳令大軍後隊變前隊,向天王寨那邊而去。但卻是不緊不慢,並沒讓大軍急趕。
帥仁泰大奇,靠近低聲問道:「大哥,你這是何意?可是要……」說著,做了個手勢。
何潘仁搖搖頭,笑道:「二弟,咱不是那種人,既是定了規矩,自當守著規矩辦事。但這救援一事兒,卻是急不得的。當選對時機才是。否則,你去的早了,太容易將人救出來,人家給你謝儀的時候,心裡就彆扭,覺得虧了。但也不能晚了,否則那就不是救人是去收屍了。我估摸著西邊就算有些麻煩,也不會一時半會兒就吃了大虧去。那邊就算回不了山上,但那困龍谷中,可是能藏兵百萬的,那個大洞,你當年也看了,只要是守住洞口,別說隋兵都是些騎軍,就算是正規步卒,要想攻進去,嘿嘿,那也得個三天五日的。咱們此番只慢慢過去就是。一來保證體力,二來要拿捏時機。等到老呂真的有些頂不住的時候,咱們再去,這才能把人情做到了。」
何潘仁耐心的給帥仁泰講解著,帥仁泰大悟。他卻不知,要是按照以往的正常情況,倒也是這麼個理兒。但可惜,那位呂明星偏偏遇上個莊大將軍這樣刁毒的惡魔。
那廝倒也沒什麼前後眼,能算到這邊的心思。只是眼見既是勝了,要是不去捉弄折騰下人家,這心中被打劫的惡氣就出不了。這才令人用大布袋套在長桿上,四處去尋了些大蜂巢,一股腦兒的給兜住後,連袋子帶滿窩的蜂子全找大甕裝了。本來是準備找些拋石器之類的,將那些大甕當投彈給打進洞裡去完事。哪知,眾驍騎四處尋野蜂巢時,意外的現,那困龍谷上,竟有多處孔穴,仔細看了下,才知道這些孔穴半數是天然形成,半數是人力而為,都是通向下面那大洞裡的。
這卻是呂明星當日思及萬一哪一天有了紕漏,總要給自己留下個抵擋拚命的地兒,也能等到救援趕到。故而不但讓人在洞內預先存了糧食等物,還利用那些孔穴做成出氣孔,卻是防著對方用火攻煙熏之法的。哪知,這等救命的預防措施,落到了莊見這無賴手中,卻頓時變成了催命的漏洞。
那洞雖大,卻是只有一個洞口。要是被人堵住洞口,外無援兵之時,便是個甕中捉鱉的絕地。但要早有準備,儀仗地勢,抵抗上個三五日倒也不是難事,李靖等人雖是算無遺漏,但這等對方內部都極為隱秘之事,如何能知曉。真要按照先前的佈置,這等著何潘仁那邊自後攻來,兩邊夾擊之下,勝負之數倒也真是難說。
也虧得碰上莊見這廝,真真的是運氣無敵,只不過數十窩野蜂,便將呂明星費盡心思準備的絕地給輕易攻開了。那無數野蜂被人連窩端了,封在甕中,那股子怨氣,又怎一個怒字說得,大甕落下後,數十窩野蜂頓時遍佈整個洞中,千千萬萬的蜂子一湧而出,見人就蟄。這等活物,可不是煙火,可以因勢利導,規避就可以的。不但體型細小,更是數量眾多,活泛非常。
上面通氣孔處被人蓋住,外面洞口被人封住,雖說洞中有糧有器物,但如何鬥得過這些空軍。呂明星深知這些野蜂極具毒性,要是一個拖得久了,眾人性命定是難保,這才當機立斷,趕緊降了。這讓莊大將軍事後知曉了,大是得意了很久。
但這事兒,那遠來救援的何潘仁如何知曉?一邊有意利用度取勝,一邊卻是刻意壓著度等著送人情,這麼一出一進之間,這西河兩處最大的山匪,終是迎來了他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