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見哪裡去管別人怎麼看,按照他老人家的觀點,老子吃飯就吃飯,又不是做秀,吃都吃不痛快,那還不如上吊死了好了。
他這裡甩開腮幫子,大嚼特嚼的,嘴裡咬著牛骨嘎崩作響,只聽的四周眾人一個勁的皺眉搖頭,肚中暗罵有辱斯文,卻是不敢面上稍有表露。不說往日就甚為忌憚這位郡馬老爺,就拿剛才那一幕來說。那王世充可是當仁不讓的皇帝眼前的紅人,但是遇到這位郡馬老爺,還不是搞得灰頭土臉的。是故,眾人雖是聽的牙根酸,也只得賠笑忍著。
王世充被他方才一番打擊,對他是又恨又怕,此刻偏偏也是坐在他一邊,耳中聽著這廝嚼的吧嗒吧嗒的,不由的一陣反胃。只是此刻卻是不敢再去撩撥,只得忍著那股子難受,暫且放下不吃,暗中禱告著這廝趕緊吃完,估計這廝不會安分,吃完定會到處溜躂,到時候自己再來填飽五臟廟就是了。
莊大郡馬兩手橫掐大骨,張口猛咬之際,眼見身邊幾席的人,都是滿面古怪之色,似乎在幫著自己使勁一樣。自己每咬一口,這幫人就是面上肌肉一陣抽*動。斜眼打量之際,卻見王世充也坐在一邊運氣,不由的打個飽嗝,嘴中嚼著大肉,斜眼看著他,含混不清的道:「那啥,吃啊!王大人,不是你沒有這道菜吧?」說著,低頭看看自己手上大骨,抬頭再看看王世充,很是大度的將那自己那啃了一半的大骨伸到王世充眼前道:「喏,別說哥們不仗義啊,留一半給你,吃吧。」
王世充先是一呆,低頭看看面前,一隻油汪汪的髒手掐著一根巨大的牛骨,那上面齒痕宛然,汁水淋漓,也不知道是那大骨的湯汁還是這廝的口水,頓時只覺得一股子酸意自胃間難以自抑的湧了上來。連連擺手之際,已是忍不住一陣的乾嘔。
他自凌晨出,趕了半夜連著一上午的路,這才趕到,肚子中實在是餓的緊了。這會兒雖是噁心,卻是半點也吐不出東西來。正自嘔的頭昏腦花之際,耳中卻又傳來那個如同魔咒一般的聲音。
「王大人,你咋的了?怎麼嘔的這麼厲害?你該不會是女扮男裝的,有了喜了吧。哎呀,要是那樣的話,可要注意啊,這保胎可是一的,嗯嗯,多吃些酸的,那樣就不會嘔的這麼難受了。唉,可憐見的,這嘔了這麼久,愣是啥都沒有,看樣子,你這反應還真挺厲害呢。那,我跟你說哈,當年呢,我曾見過一個孕婦,你看人家那胃口,那叫一個好啊,啥不放鹽的肥雞,沒味道的草魚,人家照吃照喝不誤,我跟你說哈……」這廝說的興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乾脆湊過身子來,邊吃邊說,唾沫星子亂飛之間,已是瞬間,將那大骨啃了個乾淨。
「噹啷」一聲,王世充面前便多了一根光禿禿的大棒子。王世充本就噁心,耳中聽著他說什麼沒味道的肥雞之類的,想想那一層油膩,又毫無味道,那肚中愈翻騰的厲害,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那根跟狗啃完了般的大骨,帶著幾絲碎肉渣又扔到了面前。
王世充連聲乾嘔,哪裡還有心思去跟他上火。就是聽他糟蹋自己是女人懷孕一事也是無暇去辯了。連連乾嘔之際,只覺得肚子中抽的厲害,一邊餓的愈厲害,一邊卻也是什麼胃口也沒有了。
只是他沒胃口,卻不代表莊郡馬沒有,只見自己面前那只自己盯了半天的,烤的油光瑩然的烤雞,已是被一隻大手直接抓了過去,先是吭哧一聲,接著就聽莊郡馬勸慰道:「那啥,你身子不好,眼看是腸胃的事兒,這些個油膩的東西實在是不適合你的,別浪費了哈,浪費是最可恥的行為!我替你解決了吧。要知道那啥,嗯嗯,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啊!吶吶,你吃啊,吃些個青菜啥的,那個適合你……」
王世充耳中魔音不停,只覺得一個頭昏昏然間,直欲要暈死過去。他面色蒼白的看著眼前這人,滿目失神。只見一張油汪汪的嘴除了在那肥雞上不停的舞動外,就是喋喋不休的不停的張合著。王世充,快要哭了簡直。心中一個勁的念佛,巴望著以後自己定要躲得遠遠的,再也不要看到這個魔鬼了。
莊侯爺卻絲毫沒有半分雷倒人家的覺悟,一陣大嚼之下,將那肥雞大腿、翅膀等精肉吃完,抬手看看,隨即將那被肢解了大半的肥雞放下,抹抹嘴道:「這吃雞是要講究的,金脖銀翅香屁股,玉爪銅頭鐵大腿,臟腑之中尋寶貝,雞胗雞心是上品。至於剩下的嗎,可就沒啥能入口的了,相對比來說,就是雞頭也比那啥胸脯肉有味道的多。」口中說著,兩手用力,卡吧,將那雞來了個開膛破肚,尋出那雞胗雞心兩個物件,吧嗒礽入口中嚼著,這才心滿意足的長處一口氣來。
旁邊幾席的眾人,合著王世充看著桌子上那只慘不忍睹的烤雞,不由得都是一陣的反胃,面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倒是那坐於右後方的青年,在聽到莊見念出那憫農詩後,不由的雙眉一軒,豁然抬頭看來。
莊見感應何等靈敏,覺察有人看向自己,頓時順勢看去,待見到那人模樣,也是不由一愣,只是隨即含笑點點頭,先自打個招呼。那青年滿面奇異之色,亦是不卑不亢的頷為禮,隨即又低頭自斟自飲,並不多言。倒讓莊見大是詫異。
眼珠轉了幾轉,眼見王世充這席,已是給自己糟蹋的差不多了,這才心滿意足的站起身來,對著王世充道:「唉,我說王大人啊,這麼好的菜你別浪費了,吃啊吃啊,那啥,我先消化消化食兒去,一會兒再來陪你哈。」說罷,回身從自己席上端起酒樽,就往那青年席上走去。至於留在王世充桌上,那啃了一半兒的烤雞是不是很是浪費,和莊大侯爺方才痛恨浪費行為的義正詞嚴,很是相悖,莊侯爺這會兒卻是半分也不理會了。
王世充眼見著這無賴終於離開,不由的老淚縱橫,心中將漫天神佛感謝了一遍,這才準備開動,慰勞下自己那慘遭蹂躪的胃口一番,只是提起筷子,望著一桌狼藉,終是又再次長歎一聲,很是鄭重的將自己剛才的感謝收回。只將邊遠幾盤不曾遭受波及的青菜拖到眼前,悲忿的勉強進著。
在旁邊眾人齊聲輕歎的歎息聲中,莊侯爺已是移到那青年案前,看看他,笑道:「這位老兄,我來搭個檯子你介意不?」
那青年抬眼看看他,方才恭謹的起身,沉穩的道:「侯爺言重了,下官微末之流,本不應在此,只是因著將要被分往外地放官兒,這才破例在此。侯爺身份尊貴,到下官這席上屈尊,下官甚是惶恐,不敢多言。侯爺自便就是。」
莊見大奇,話說這朝中大臣,那個見了自己不是緊著腆著臉接近的,哪怕就算被自己敲詐一通,也要混個臉熟。這人倒好,見自己親身而來,竟是毫無半分諂媚之色,嗯嗯,倒是難得。
他卻不知,此人如此模樣,一來本就是性格使然,木訥於言。二來,其人極富智慧,眼見莊見一個如此身份之人,突然降尊紆貴來到自己一個小吏桌上,心中警惕,自然是有些默然了。
莊見出身社會底層,骨子裡生性豪爽,但那種仇富心裡卻是根深蒂固的。對那油滑之輩,自是嬉笑怒罵。但對這些有骨氣的小官小吏,卻是極願親近的。這也是為何他與蘇烈、伍召和常青之輩能很快的打成一片,稱兄道弟,而與朝中這些個大佬卻多有齷齪之故。
此時眼見眼前這青年沉穩不諛,不由的大生親近之心,當下嘻嘻笑道:「這位大哥怎麼稱呼?咱跟那幫老油條在一起,自是要擺擺架子,不然還不得給他們欺負死啊。但和大哥這樣的好漢子坐一塊兒,那啥侯這侯的,什麼郡馬的都是狗屁。咱只交真心的朋友,大哥也不用把那些破事放心上,看的起咱,就叫咱聲小莊就是,要是看不起咱,咱這就走就是,不敢惹得大哥討厭。」
那青年聽他這麼一說,不由的大是奇怪,暗暗嘀咕這人倒也奇怪,只是一番言語倒也很是對自己脾胃,大見豪爽之意。聽他話說到這份上了,倒是不好拒人千里之外了。當下莊顏回答道:「侯爺說笑了,下官駕部員外郎,姓李名靖字藥師。此次,正要外放馬邑為郡丞一職。職賤位卑,不敢高攀侯爺,跟侯爺稱兄道弟。卻是絕無輕視侯爺之意。」
這李靖這話說完,卻半天不聞莊侯爺說話,愕然間抬頭看去,卻見那位莊侯爺滿面的古怪之色。那神色中,又是尷尬,又是歡喜,微有一絲慚愧,甚至還帶著一些……崇仰。對,就是崇仰。李靖大是驚異,一個朝中炙手可熱的一寵臣,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竟有一絲崇仰和愧然,這卻是怎麼回事。一時間,也是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