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給朕查到底!不論牽扯到什麼人,但凡跟此案有關聯者,全部給朕先拿下再說!」議政殿上,隋煬帝楊廣在玉階上走來走去,滿面鐵青,已是暴走狀態了。
這一次,高德祿這事兒給他的刺激太大了!近在咫尺啊!這麼個包藏禍心的賊子,每日裡不知多少機會可以下手取了自己性命,楊廣想想就不寒而慄。連自己貼身這麼多年的老人,都惦記著自己這條命,還有什麼人可信?或許,也只有眼前這個孩子了。
楊廣看著下面趴伏一片的大臣,心頭忽的興起一股子無力感,隨即卻又是一股子無窮的怒意。自己這般拚命,就是要搏個千古一帝的輝煌,可為什麼總有些個亂臣賊子來搗亂呢?哼,殺!只有殺,才能將這些逆臣賊子震懾住,才能確保自己的雄才偉略得以施展。
「傳朕旨意,將高德祿屍處以醢刑(古代一種酷刑,將人剁為肉醬),梟示眾!但有其往日與之交往過密者,一概拿下,嚴刑以供,內監高德祿一系一體誅之!有多少就給朕殺多少!」大殿上,楊廣森寒的語氣,冷的如同九幽地獄吹來的寒風一般,夾著冰珠子,迴盪不休。
眾大臣渾身打顫,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莊見此時也是早已目瞪口呆,哪裡想到一個高德祿竟然要牽扯到這麼多人,天子一怒,伏屍千里!這會兒,可是真真的見識了。暴虐之君!這才是歷史上記載的那個暴虐之君的真實寫照。
莊見腦子中急的掠過當日無塵庵內,了了老尼那充滿著無窮恨意的聲音,心頭已是一陣的茫然。方才取得一陣反擊大勝的喜悅,此時卻已是再也不剩一絲半點了。
正自默然無語之際,耳邊又飄來楊廣的冷厲之聲。「朕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北逐契丹,南擊吐谷渾,鎮西域,通商事,東征高麗,使我大隋廣有天下。其中非只朕之謀劃,亦賴眾多卿家之力方始有之。世人多圖小利,不知大計,屢屢從中作梗,此不但乃悖君之行,亦是對各位卿家之辱!自今日起,爾等亦當多費心思,對此等賊囚一經現,立即拿下,誅九族以震之,勿負朕意!」
眾大臣股顫身抖,連忙齊齊稱頌。楊廣面色稍齊,這才又道:「朕昔日多親帶軍,賞罰分明,從無遺漏。今日廟堂之上,亦是如此。通直郎、內史舍人虞世基虞愛卿何在?」
虞世基方才被莊見推出,擋住了高德祿,楊廣自是看的清楚。雖說乃是被動為之,總是護駕有功,這番賞賜卻是不能省下的。
虞世基此刻卻是心中正把宇文化及全家問候個遍。他被莊見推出擋住高德祿那一霎那,猶自懵然,直到身上一疼,一個身子倒飛而出,方才醒悟過來。也虧得當時高德祿是想抓住楊廣脫身,並非是想擊殺楊廣,眼見他人飛身來擋,倉促間變抓為推,又加上虞世基內著軟甲,這才沒有將一條老命賠上,只是這份罪也是遭大了。只覺的心悸氣短,身上是無處不疼,體內翻騰不已。
等到高德祿終是授,這才有禁衛上前將他救起,服了傷藥。此刻勉強跪在地上,猶自渾身打顫不已。耳中聽的皇帝召喚,連忙向前膝行兩步,顫聲回到:「臣在。」
楊廣看著他,點點頭道:「愛卿方才於朕危難之際,奮身擋賊,實乃忠義之舉,堪為眾臣楷模。朕當重賞!著,即賜金百兩、明珠二十顆、玉璧四對。晉三等開國縣侯,世襲罔替。官晉一級,以示嘉獎。」
虞世基心中大喜,此番別的不說,這得了爵位卻是頭等大事,事關子孫後代之事,雖說只不過延及三代,卻是實實的給後人留下了東西了。方才對宇文化及那份怨恨,瞬間已是拋諸腦後了。
待得楊廣說完,虞世基早已叩下頭去,高聲謝恩,面上一片喜色。宇文化及看的一陣眼熱,心中不由的大悔,唉,早知是這個局面,方才就該自己頂上才是,這會兒也不用在這空自怨歎了。話說,原來那個小無賴倒也不是騙我來著,唉,可這廝為啥就不能把話說清楚啊。這等突如其來的事情,換誰想破頭也是想不到的啊。
宇文化及長吁短歎,後悔不迭。眼睜睜的看著虞世基滿面喜色,叩頭謝恩而起,退在一旁。偷眼向莊見望去,卻見這位莊侯爺面色古怪,似喜似悲。今日立下這等大功,竟似毫不放在心上,儼然神遊物外去了。心下卻也不由的歎服,這小子年紀如此之輕,卻有這等手段,更難得竟是這份寵辱不驚的氣度,前途當真是不可限量了。
他卻不知,莊侯爺此刻心情之複雜。心中翻來覆去的就是一句話了:一將功成萬骨枯。到不知用在這裡適當不適當了。眼見的通過這事,朝中得了好處的怕是也只自己這一系人馬,和那位現在也說不清是倒霉,還是幸運的是雞大人。但受此案牽連家破人亡的,按照老楊同志剛才的旨意來看,怕是得有幾百人乃至上千人的規模吧。這外表的榮華富貴下,實不知踩著多少的屍骸和鮮血,讓他這後世而來之人,此刻一時半會兒,真有點無所適從了。
耳中聽著上面楊廣一連串的封賞而下,先是虞世基,接下來就是伍召和常青等一干大內禁衛,俱皆加官進爵,風光無比。看著伍召常青二人滿面紅光,對於此案將要延連那麼多無辜之人的事兒,都是絲毫不放在心上,可見在古代,這等事兒可真是司空見慣了。天下怕也只有自己這樣一個後來人在這空自嗟歎,可一笑了。
殿上楊廣將一眾人等封賞完畢,這才轉頭注目來看莊見。眼見他面色平靜,無喜無悲,心中欣慰,目中的神色已是越來越是柔和。
剛才種種驚險之處,一一滑過腦際。這孩子聰明無比,巧借一個破鍋讓自己先離險地,後又義無反顧的,死死擋住高德祿那老賊,極力相搏。期間之驚心動魄處,非是筆墨可以盡述的。他卻不知莊大侯爺小命險險在高德祿手中丟了,這股子拚命勁兒,卻不是為了他楊廣,實是是在為自己搏命。
楊廣哪知道這其中諸多曲折,眼見那些侍衛井然有序,顯然是他早有安排,才能來的這般快法,及時控制住了局面。可見其中計劃細密,忠心為主。更難得的是這一份沉靜,不驕不躁,見賞不爭,見功不搶,任謗任怨的,唉,這等人才,便是配了自己那侄女兒,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了。
老楊同志心中感動之餘,早上因著被衛王叔哭訴之事的惱火,不知不覺間,竟是悄然轉變,此刻,很有些丈母爹看女婿的意思了。
這小見仁年紀尚小,正是可以培養塑造的好時候。若是尚了郡主,成為郡馬,也就是皇家之人,自然會對自己更是忠心。他身掌極重要的一個職司,本就應該想辦法多加籠絡,那還有什麼比聯姻來的更穩妥呢?至於二人年齡問題,自是大可不必憂慮。男子十六到二十之間都可加冠,只不過那冠禮卻必須等年正二十才正式而舉罷了。女子更是如此。雖說十六及笄,但要是不嫁人,自也可拖至二十歲時再辦。他二人年紀相若,可不正好,等到小見仁二十歲時,大可兩件事一起辦了。這會兒,只是定下個名份也就是了。
楊廣心中越想越是有道理,面上已是帶出一片喜色。站起身來,左右走了幾步,心中又推演幾遍,這才停住身形,回頭看看下面群臣,也不多言,直接揮袖宣佈退朝。臨走之際,卻命莊見後面御書房覲見。
眾人恭送楊廣離開,紛紛上前向虞世基道賀,虞世基一張老臉如同盛開的百合花一般,滿溢著幸福無限。只是目光掠過莊見之時,不由的攫然一驚,話說自己這番騰達,可都是隨著這位侯爺而來的。自己幾乎是用老命換來的,也不過是個三等候,而那位現在可是實實的一等候啊。自己要是沒有所表示,怕是大大的不妥。
至於宇文化及,哼,原本就沒安什麼好心,但若無他一番算計,自己也得不來這些好處,兩廂相抵,大家都把嘴巴閉嚴實了,悶聲大財就是了,自然也就不用去多說什麼了。
可是今個兒這事兒,這位莊侯爺才是最大的功臣,這滿朝文武都是看的清楚,皇帝在這朝上竟是一句沒提,卻宣後書房見駕,這分明是有天大的恩賜在等著,這一去,可不知這位侯爺會不會立時封了公,成為這大隋自開國後,除開國元勳外的一位國公呢。甚或是更讓人震驚的恩賜,也說不定。自己可不能錯失了這個機會,哪怕是被他敲詐一通,這棵大樹也得抱緊了。
是雞大人很明智!眼見著莊侯爺面色淡然的就要出門而去,連忙分開眾人,強忍著體內的不適,疾走幾步,扯住莊侯爺道:「兄弟,且慢走一步。」
莊見正自心中算計,不知老楊搞什麼玄虛,腦中想的正是早上上朝時,那莫名的怒氣由來呢。被人扯住,不由一愣,轉頭看去,虞世基那張諂媚的老臉,正煞白煞白的迎了上來,莊見心思不屬之際,險險沒直接一拳打了過去。
當下沒好氣的道:「是雞大人,拉我之前,能不能打個招呼先?你看看自己那張臉,慘白慘白的,嘴角還流著紅色哈喇子,這得虧是在白天,這要是晚上,還不得給你嚇死啊,我還當是吸血鬼現世呢。咋的?啥事這麼急?皇帝正招我呢,話說我這分分鐘都是上萬錢的說,你沒事這麼一拉,可不知我要損失多少知道不。」
他心情複雜,沒頭沒腦的稀里嘩啦的一通說出,虞世基登時就是滿腦袋問號加黑線了。什麼紅色哈喇子啊?那是血!忠心救主的血啊!虞大人特意不擦,留在那顯示自己忠心的證據呢,到了你這兒,怎麼就成了哈喇子了?吸血鬼?怎麼聽著都不像是個好詞兒。是雞大人很鬱悶!
等到聽到最後一句上萬錢,是雞大人不由的雙手一抖,險險沒跌倒。這個無賴,***可比初見之時拽多了啊。這還沒怎麼著呢,一張口就是上萬錢啊。這要是正經八百的坐下一掰扯,日了,還不得將自己身家的一半給訛了去啊。
虞世基頭上冒汗了,心中大是有些猶豫。莊見皺皺眉頭,不耐煩的道:「我說,雞老兄啊,你到底有什麼事兒啊?這你倒是說啊。你不見我這急著去見皇帝嗎,要不你想好了再找我吧。」說著,轉身就要走。
虞世基大急,一咬牙,連忙拉住,低聲笑道:「兄弟就是這麼急性子,好好,我說。今日老哥哥高昇,全賴兄弟謀劃之功,這番恩德延及我虞家子孫後代,不可謂不重啊。老哥哥無以為報,就在家略備小宴,請兄弟過府一敘,聊表謝意,兄弟可不會駁了老哥哥這番面子吧。怎麼說,這當日也是你我兄弟先認識的,就只衝著那番引薦之緣,兄弟也得應下。」
莊見正自心中煩悶,眼見這老狐狸非要自己送上門來找虐,正好拿他洩一通。此時聽他提起當日引薦的事情,不免的就想起高德祿初見時候,高德祿說虞世基陰了自己一把的那事兒。不由的怒從胸頭起,惡向膽邊生。
嘿嘿笑道:「原來如此!好說好說!老哥哥都說到這份上了,兄弟我要是再不應,可也真是不給面了。沒問題,你老哥定點兒,兄弟一準兒到就是。不過,兄弟的規矩,你老哥也應該知道的哈,兄弟一向都是行事低調!低調知道吧?」
虞世基肚內大罵,你低調?低你個大頭鬼啊!你是要錢低調,作案手段隱蔽!只是這肚子裡大罵,那面上卻是一片燦爛,連連點頭,笑道:「兄弟放心,這個為兄心裡有數。既如此,今晚酉時,為兄就在家裡恭候了。」
莊見這才眉花眼笑的點頭,二人拱手告辭。莊見一路低頭直行,暗暗盤算如何好好整治下這個老狐狸,不覺已是到了楊廣的書房外。此時這裡既是沒了高德祿,自然已經換上了新的小監。對於上午大殿中生的事兒,內務府沸反揚天,人頭滾滾,又有誰人敢不知莊侯爺的大名。此刻眼見這位殺星過來,不由的渾身打顫,哆嗦著將他引入房中。舉止之間,竟似比對皇帝還要懼怕三分。
莊見感覺到了他的惶遽,不由的心中感歎,但卻也不再像方纔那般失措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自顧邁步進了房中,高聲報名求見。
只聽得裡面楊廣笑聲響起,呵呵道:「衛王兄,這說著說著,正主兒就到了。莊愛卿,你且進來吧。」
莊見整了整衣衫,這才穩步而進。轉過內門,已是進的房內。抬頭看時,卻是不由的一怔。此刻書房內,御案之後,楊廣滿面笑容的高坐,旁邊一個胡登上,此時正自端坐著一位貌相清矍的老者,一雙眸子,正自瞬也不瞬的上下打量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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