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軒閣,是大隋西市利人市最有名的幾個酒肆之一。這會兒酉時方過,利人市熱鬧非凡。行人如織,多為輕裘肥馬之輩,間有香車馳過,停於各個店舖門前。文人仕女在各個古玩字畫鋪子,綢緞珠寶莊子中,進進出出。
莊見帶著羅士信信步而行,瞅著兩邊生意興隆的店舖,不由的兩眼都是金光。喵了個咪的!要是能在這收收保護費,怕是一年下來,不是直奔小康了,絕對是往大康奔去了。
話說這西市比那東市更是繁華,酒肆林立,店舖櫛比。往來進出的,都是有錢的主兒,這各家店舖一天的流水,怕不就得有個百十來兩啊。幾百家店舖,一天下來就是幾萬兩,一家每月只收個三、五兩的,這一月下來可就是幾千兩的。這數兒,在這大隋的天空下,奶奶的,絕對是肥的卡卡的。
媽媽的,丫挺的都好好經營著,日後,那可都是咱家的銀子啊。莊無賴無限憧憬的看著各家店舖,心中暗自盤算著。這東西二市,一定要想辦法霸到手中。原本不行,這會兒自己個兒可是三品大員。更重要的是,自己可是三皇子楊杲的老大啊。這帽子往署衙那些商官兒面前一拍,看一個兩個的,誰敢跟爺叫板。
莊無賴意淫著滿天下錢錢的美好生活,不由的一臉癡呆,嘴角口涎發亮。
「少爺,少爺,你又流口水了。」忠實的四不僕人羅士信探頭提醒道。
「啊?噢噢。」矜持!要矜持!我擦!我擦擦!「咦?為什麼要說又?你個小蘿蔔,想討打是不?」伸手在被起了個蘿蔔外號的羅士信頭上敲了一下,莊大少很沒面子的說。
「不是啊,少爺。你方才剛進來看人家那些小娘子時,就流了一些了。還好過了一陣兒就沒了。可這會兒你看著這些屋子,就又了嘛。」羅士信同學很誠實,很無辜。
話說這些個屋子有啥好看的,哪裡有那些白面卷子大肥肉那麼誘人?這事兒讓羅士信實在是想不通。摸了摸自己被敲打的額頭,小羅同學忿忿不平。那個什麼蘿蔔的名字一點也不好聽。讓他總是忍不住的想起蘿崧,卻不知道,他所謂的蘿崧正是莊大少口中的蘿蔔。
主僕二人一路嬉笑,前面酒肆漸多,已是入了吃食坊。(大隋時,坊稱為裡。本書為了便於大家閱讀,故以坊這個大家比較熟悉的稱呼。本書諸多稱呼俱是如此,請斟酌歷史的大大們不必指摘。)
眼望著兩邊大大小小的酒肆小吃,鼻中全是各式香氣混雜,羅士信不由的大咽饞涎。當日要不是因為餓的狠了,搶了人家酒肆的饅頭,也不會被追打出來,遇上莊見的。
此時,肚子中一陣的咕咕叫,那眼神就又開始了飄忽,對於上次挨打之事,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話說他一身銅皮鐵骨,那些個棍棒打在身上,跟撓癢癢差不多。終日被打的也早就習慣了。雖說跟了莊見後,再沒挨過餓,但這股子進了吃食坊就想撈點什麼的習性,卻是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莊見早知道他的事情,此時見他兩眼亂瞟,不由的心下惱怒。抬手對著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哎喲!」羅士信一激靈,滿面不忿的叫道「幹嘛又打我?」
「打你?我日你個香蕉巴拉的!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咱們出來混的,這氣勢是頂頂重要的!要把那股子威壓顯現出來!威壓啊,懂不?看看你,看看你,啊,眼珠子飄來飄去的,一看就是個沒底子的。娘希匹的,簡直給少爺我丟人!」莊大少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怒道。
看看摸著腦袋的小羅同學,仍自迷惑,不由的一陣氣餒。左右瞄瞄,這才氣道「你個豬頭,好好看著,今個兒少爺就給你演示下,什麼才叫黑社會!」
說罷,已是大踏步的往一個擺著籠屜的店前走去,羅士信急忙跟上,心中大是興奮。平日裡聽少爺說的很多,但真正施展這卻是頭一遭呢。
只見莊大少龍行虎步,陰著臉走到近前,啪的一拍案幾,喝道「那個誰誰,就你,過來!給少爺拿倆饅頭嘗嘗,快點!」喝聲中,手指著一個圓臉的胖傢伙。
那人先是一愣,隨即滿面賠笑的跑了過來,點頭哈腰的道「是是是,小的這就給客官包來。」口中說著,手腳麻利的已是取了兩個饅頭,用荷葉攏了,遞給莊見。
莊見低頭看看,點點頭,哼了一聲,接過後轉身就走。那胖子大急,連忙伸手扯住,賠笑道「客官,你這還沒給錢呢。一個小錢,謝客官賞了。」
羅士信在後面看的大是緊張,卻見莊大少立步回身,雙眉倒豎,兩眼圓睜,伸手一把就揪住那胖子的領子,冷冷喝道「胖子,你說什麼?老子吃你倆饅頭,那是看得起你!怎麼,你還要跟爺要錢?信不信爺給你把這店砸咯!嗯?」
那人被他一把抓住,先是一驚,抬眼打量莊見,見他一身紫袍,不由的眼內閃過一道迷惑。連忙賠笑道「好好好,客官休怒,休怒。呵呵,不過倆饅頭而已,客官只管取去就是,取去就是。」說著,連連賠笑。
莊見怒哼一聲,將他放開。還要再說,卻聽的身後一人喊道「小莊,你在幹啥?來了怎麼不進來?」
莊見一鄂,回頭看去,卻正是蘇烈。四下再一打量,這才發現,原來這街對面就是那津軒閣了。
當下一把推開那胖子,將手中饅頭塞到羅士信手中,哈哈大笑道「哈,蘇大哥,你來的倒是早啊。小弟遲了,待會兒罰酒三杯就是。」口中說著,已是大步向蘇烈走去。
蘇烈接著,搖頭笑道「兄弟勿需賠禮,我也是剛到一會兒。來來,咱們且上去再說,今個兒給你引見個好朋友,也是為兄在北衙的同僚。」
莊見大喜,連連點頭。二人已是相攜而入。後面羅士信看的呆呆的。話說少爺這也太彪悍了吧!這是黑社會?這明明就是強搶嘛。可那人為啥不打他呢?小羅同學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對這黑社會倒是隱隱有了些明悟了。眼見少爺在前面招手,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跟了過去。
看著三人進到津軒閣的門裡,那個方才被莊見揪住的胖子,面上忽現陰鶩。略一沉思,轉身叫來一個小夥計,吩咐道「速去查一下這個少年人的底細,要仔細些,然後回來報我。」那小夥計默默點頭,轉身去了。
胖子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喃喃的道「這麼小的歲數,一身紫袍金帶,竟還和宮內禁衛相熟,嘿嘿,有點意思。」抬頭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津軒閣,這才轉身回去。只是一轉身間,那張圓圓的胖臉上又是堆滿了市儈,方纔那股子陰鶩精明之色,已是半分也沒了。
津軒閣內的小間內,蘇烈拉過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向莊見引見道「小莊,這位兄弟姓伍名召,乃是我北衙都統,與哥哥在北衙是最好的交情。亦是仗義豪爽的性子,你且來見見。」
莊見大喜,這等買一送一的好事兒,莊大少向來是不會推拒的。當下滿面含笑拱手道「小弟莊見仁,見過伍大哥。咱別的不說了,蘇大哥的好朋友就是我小莊的朋友,以後用得著的地兒,伍大哥只管開口就是,兄弟絕沒二話。」
伍召大笑還禮道「日間聽的定芳兄說起認識了個好朋友,雖在廟堂之上,卻甚有豪氣。我還不信,今日見了莊哥兒,果然英雄。咱也是一句話,但凡有事,只管開口就是。在這京都地界上,咱們北衙禁衛辦不成的事兒,倒還真是不多。」
莊見暗喜。話說這稱霸東西二市的偉大目標,身後有趙王楊杲,面兒上有北衙禁衛,哈哈,想不成都難啊。他一霎那間,彷彿看到無數的金錢落下。兩眼內金光閃閃的,一把拉住伍召,哈哈大笑道「伍大哥果然好朋友,來來來,今個兒小弟做東,你我三人一醉方休。」
蘇烈、伍召俱皆大喜。三人落定,莊見招呼小二上酒上菜,讓羅士信自開了一桌,讓他盡情點菜吃就是了。小羅同學大喜,霸住一張桌子,迫不及待的大口咬了口手中搶來的饅頭,憨聲喊道「給俺來二十個饅頭,十斤肥肉……」
背後莊見聽的身子微抖,一陣臉黑,丟人啊!喵了個咪的!帶著這吃貨出來,絕對是個失策!奶奶的。偷眼看蘇烈和伍召二人,見他們並無異樣,這才稍稍放心。至於回去後,如何調理那個死蘿蔔,自是題中應有之意,不再細表。
不一會兒,酒菜上來,水陸俱陳。莊見拍開酒罈,給三人都滿上,這才舉盞道「二位大哥,今日是咱們三人頭次相聚,小弟先敬二位一杯,你我交情,小弟也不多說了,全在這酒裡了。」說罷,已是仰頭將一盞酒盡數喝了。
蘇烈伍召大喜,齊齊舉盞道「兄弟豪爽,我等佩服,飲盛。」亦是舉盞一飲而盡。莊見喝下一盞,只覺一道辛辣之氣,直直的竄了上來,只頂的眼圈發紅。那酒,原來卻是北地的三勒漿(唐朝時傳入,此處YY),最是辛辣有勁。
他後世時頗有酒量,來了這大隋朝,平日也是偷偷的喝上一些,只是全都是軟綿綿的果酒之類的,喝了真有千杯不醉的感覺。便只道古代的酒不過都是跟果汁差不多的度數,此時一喝這三勒漿,頓時被那股子衝勁兒頂的半響說不出話來。
蘇烈伍召喝完,見莊大少只是定定的看著二人,眼圈發紅,還道他心中激動所致,心裡亦是不禁感動。這兄弟真性流露,真是一個可交的朋友啊!蘇、伍二位同學心中感慨。
蘇烈拍拍莊見肩膀,溫聲道「兄弟心如赤子,易動感情,此對於交友結朋來說,當是好事。但若是這等性情在那官場中,卻是要不得的。尤其兄弟現在正供職趙王府,其中更有莫大的危機,兄弟還要多加小心才是。」旁邊伍召亦是點頭。
莊見眼淚汪汪,心中一個勁直罵。我日啊!老子這是被這破酒沖的好不好,喵了個咪的,這啥酒啊,把老子搞成這德行,真他媽的掉份兒。
正自暗惱之餘,猛聽得蘇烈這番話,登時一驚。想起白天蘇烈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暗凜。一口氣兒總算緩了過來,順勢一抹眼睛,做感動狀。
對著二人道「蘇大哥,你說的危機指的是什麼?給小弟弟好好講講,小弟也好規避一二,免得給人算計咯。」
蘇烈和伍召對望一眼,蘇烈才道「這事兒要從聖上的三位皇子說起了。今上本有三位皇子,大皇子楊昭,大業元年立為太子,謚號元德太子。這位太子自奉儉樸,處事公正。兼具一身武力,端是我大隋最合適的儲君。可惜天妒良才。大業三年便因病而薨。自此,東宮一位便一直虛置。」說到這兒,不由輕歎一聲。
莊見何等機靈,只聽得蘇烈說到這兒,已是立時明白了。想來定是那老二、老三看那位子空著,想要爭奪了。這樣的事兒,在後世電視裡多得是。最有名的就是康熙年間的九龍奪嘀了。只是那老三不過還是個孩子,也不見的有多大的野心啊。那位子還不就是老二的,又有什麼好爭得?
當下將疑惑問起,蘇烈這才歎了一聲,道「兄弟所說不錯。但為兄向聞那趙王杲年歲尚小,且頗有其大兄之風,生性至孝。並無什麼爭位之心。而作為太子之後的最有利奪嘀者,二皇子齊王楊暕,恐怕卻不這麼想。這齊王本來也頗有賢名,只是在太子薨後,似是自覺太子之位定是他掌中之物了,隨即行事大變。連接私黨,行事放縱,便是陛下亦頗多不喜。作為齊王來說,自是對此大為不安。於是對那個異母的弟弟,趙王杲也就諸多關注了。兄弟既是得了聖上的盛讚,卻又扶保了趙王,你想,以齊王之心胸,焉能干休?故而,兄弟在趙王處,看似風光,實則大有凶險。兄弟當千萬仔細才是。」
莊見方悟,心中忽的想起早上慧兒那一幕,不由的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喵了個咪的,原來竟是這位齊王出的招啊。
這位齊王殿下倒是歹毒,竟出了這麼個釜底抽薪的計策。要是早上沒有蘇烈去的及時,自己當真跟那個慧兒胡天胡地一番,恐怕立時就會給楊廣卡嚓了。到那時,即給弟弟去了一條臂膀,又向朝臣顯示了自己強大的影響力。這一石二鳥之計,端的是狠辣果決無比!
莊見心中愈想愈怒,這丫的狗屁齊王爭位就爭位吧,丫挺的,竟然拿著自己開刀。這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自己一條小命在那齊王眼裡,竟是如同土石瓦礫一般,說陷害就陷害啊!我插你老母的,此仇不報,老子就他媽的跟你丫孫子姓。
這廝骨子裡就是一股潑皮性子,這股混賴的性子一發,竟是一點兒懼怕沒有,反而首先生出的竟是如何報復的念頭。
伍召在旁一直暗暗觀察,此時見莊見聽完,非但沒有懼怕之色,反而滿面怒色,尤其眼中那光芒閃爍,與其那稚嫩的面孔竟是毫不相稱,不由的暗暗驚奇。隱隱覺得這個新認的兄弟,怕是絕不是什麼善茬。再聯想到蘇烈跟他說的二人剛開始見面的情形,心中忽的一動。
當下出聲問道「兄弟,可是那邊已經出過手了?我聽定芳說起早間之事,想來其中定有蹊蹺吧。」
蘇烈一愣,急聲道「怎麼?伍兄所說可是真的?怪不得今早你似是大有戒備之意呢。且說來聽聽,總好在有我二人與你一起擔著就是。」
莊見聽的大是感動,這蘇烈與自己不過剛剛相交,遇上這等皇室中的隱密事,別人都是躲避不及,他卻能說出這一番話來,嗯,這個兄弟交的值了。
見蘇烈伍召都是急急的看著自己,這才把早上的事情一一說出。蘇烈伍召二人俱皆蹙眉。三人一時都在猜測,真是那二皇子的手段,那這出手之人又會是誰呢?
【「想吃白面卷子嗎?想吃肥肉嗎?」莊見笑瞇瞇的看著羅士信問道。「嗯嗯,想!」羅士信很誠實的回答道。「那就趕緊去給老子去搶劫紅票和收藏去!日你個先人板板的,再沒有紅票和收藏,明個兒起,你丫只許喝稀飯了!這年頭,地主家也沒存糧了!」莊見突然搖身變成了大灰狼。羅士信一個激靈,滿面悲憤的黯然點頭,轉身而去。街角處,小羅同學,掙扎良久,放聲大哭道「各位大叔大嬸啊,可憐可憐俺吧,可憐可憐這個小乞丐啊,給點紅票和收藏吧,讓俺多吃幾天白面卷子和肥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