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4年,隋大業十年。北方的驛道上,一隊疲憊的士卒緩緩前進著。隊伍遠遠延伸,一眼竟是望不到頭。
後隊中,兩萬御林軍神情嚴整,鎧甲鮮明。個個持戈綽矛,邁著齊整的步伐,在大軍之中,緊緊的護著中間一溜兒的車駕。
鏗鏘的甲葉子嘩嘩作響之際,當中五輛大車,在健馬的拖曳下,緩緩的行進著。當先一輛是玉車。錦綾繡緞,黃蓋朱底。車廂上鏤刻鑲金走出飛龍盤螭之形,金箔銅片鑲滿車駕,在微微露頭的陽光下,閃耀著璀璨的光華。玉車之後,跟著金、革、象、木四輛絡車,俱皆豪華奢侈。兩邊儀仗,金瓜銀錘,銅鉞銅斧,緊緊圍住。
玉車內,隋煬帝楊廣滿面志得意滿之色。此番高句麗總算是俯首稱臣了,也算對的起自己御駕親征三回的辛勞了。這會子,朝中那些個大臣們總該沒話說了吧。朕之文治武功,就連那個始皇帝,也是頗有不及的。
車外漸漸暗了下來,日光漸隱。天空中雲層氤氳,長風乍起。這個時節正是夏末秋初之際。此時天空陰沉,倒是帶來了一絲爽意。
楊廣探身撥開車簾,微微蹙眉看了看天氣。士卒自八月初四自東北退回,已是疲憊至極。若是再遇上大雨,這士氣可就堪虞了。眼下各地的反賊四起,雖說決不敢來打自己這三十萬大軍的主意,但防患未然總是好的。
想及各地烽煙四起,楊廣的眉間不由的浮上一絲陰霾,方纔的好心情,已是頃刻間化為烏有。望著陰沉的天空,他此時的心情也是有些惡劣了。
旁邊一馬靠近,甲葉作響之際,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趨近車駕旁,在馬上躬身見禮道「陛下,可有什麼吩咐?」
楊廣轉動目光看了他一眼,沉聲問道「到了什麼所在了?」來護兒恭聲道「回陛下,已是進了太原地界。再有三十里,就可進太原城了。」
楊廣微微頷首,略一沉思吩咐道「傳朕諭旨,三軍倍道而進。你使人先往太原傳旨,為朕大軍準備紮營處所。」
來護兒抱拳恭聲道「諾!」回罷,兜轉馬頭,自去安排去了。楊廣又抬頭看看越加陰暗的天際,不由的低低的咒罵一句,自顧回身坐回車中。
車聲粼粼,微微晃動之際。外面突地亮了一下,隨即,天際一陣隱隱的雷聲,悶悶的傳來。大雨,已是將至了……
大興城內,位於東南角高坡上的太常寺裡,此時一顆大樹上,樹葉掩映之間,正有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童子,攀附其上。
那童子一身青袍,下擺別於腰間,裡面露出的白色稠褲,此時已是沾滿了污漬。一張被樹葉上髒灰沾染的小臉上,左一道右一道的,已是看不清模樣。只是那雙點漆雙瞳,仍是靈動非常。顧盼之間,顯出一份精靈古怪之意。
只是這會兒,那眼內卻全是熊熊的慾火,死死的盯著樹葉縫隙間的前方。順著他目光看去,那裡乃是太樂署後面,歌姬們所居之處。此時,一張半開著的窗戶內,正有一個曼妙的**,在一個木盆中洗浴。
白嫩的玉手,抄起一捧灑滿了花瓣的熱水,自頸間淋下。微揚的脖頸,白皙瑩然,猶如美麗的天鵝。熱氣蒸騰之間,那聳峙如插天雲嶺的飽滿上,便沾滿了無數的水珠。紅艷艷的兩點嫣紅上,掛著一滴晶瑩。隨著呼吸,顫巍巍的欲滴不滴,如同櫻珠帶雨,更增三分誘惑。
樹上的少年,呼吸急促,不自禁的又向前探了探身子。只是此際天空中狂風大作,陰雲密佈,空氣中佈滿了潮濕的氣息。他這往前一探,不妨那樹枝濕滑,腳下一出溜,頓時走空。身子忽的前俯,樹枝已是被深深的壓下,隨即又高高的彈起。那少年一個身子登時飛向半空,手舞足蹈之間,心膽俱裂,不由的大叫一聲。
便在此時,天空中一道耀目的光亮閃過,「喀喇喇」一聲適時響起,將他那聲喊叫直接湮滅。只是那飛向半空的身子,已是正正的迎上那道閃電,身軀忽的暴起一團銀光,略微頓了頓,便已向著地面摔去。
撲通一聲,少年已是趴到了地上。面目焦黑之際,滿頭如同刺蝟般豎著的黑髮間,一道殷紅滲出,那少年卻是一動不動了。
隨著少年落地之音,不遠處有腳步聲響起。一個五十上下的老者,已是快步走來,邊走邊嘟囔道「誰人如此大膽,在這搞得地動山搖的。」只是抬目處看到那趴臥的少年,和旁邊的血跡,頓時大吃一驚。
幾步跑了過來,將少年上身抱起。拂開那滿頭亂髮,定睛一看,不由失聲驚呼「莊公子!」隨即便滿面驚惶的大喊了起來,抱起那少年,已是一路喊著徑往後面跑去……
「啊~~~」一聲呻吟,太樂丞莊樂生的府邸裡,後院中一個小屋中,莊見緩緩睜開雙眼。眼前昏花一片,頭上還傳來陣陣的痛疼,讓他不由的陣陣發懵。
他如同做了一個長夢,夢中到處都是電光閃耀,四週一片黑暗。身子飄飄蕩蕩的,似是沒了份量一樣,在閃電之間穿行著。當他終於被一道閃電擊中時,頭腦一昏,再睜開眼來,就是這個時候了。
此時眼前昏昏的,他索性閉上眼睛,默默的想起前事。記得自己失足從虎山上摔了下來,想必是給人救了。老天保佑棍哥那幫人暫時找不到自己吧,不然要是追了來,就自己現在這模樣,恐怕肯定得被棍哥活撕了。
耳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是有人靠近。隨之一陣藥味飄了過來,聞著那味道,竟然還是中藥,想來定是這醫院的護士來餵藥了。
「就不能搞點西藥來吃!都什麼時代了,還吃中藥。」嘴中低低抱怨著,慢慢睜開眼來。
經過這一陣的適應,眼前景物漸漸清晰起來。只是當他看到一個古裝美女,正自端著一碗藥湯,驚喜的看著自己時,心中不由的一陣迷糊。耳邊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少爺,你終於醒了?太好了,快把這藥吃了吧!婢子已經涼好了,剛好可以喝了。」
暈死,這是搞得哪出?這是啥醫院啊?怎麼護士小姐這麼個調調啊?還少爺、婢子。這穿的也跟唱戲的似得。這什麼醫院啊?不過這妞兒長的還真是正點啊,這般貼身伺候,簡直就是男人的夢想啊,嗯嗯,我很喜歡。要是能跟這妞翻雲覆雨一番,嘿嘿……心裡想著,臉上已滿是壞笑。
這廝一睜眼,居然就色心大動,許是老天爺也看不過眼去,窗外適時的響起一個悶雷。轟隆隆的一聲響,莊見不由的一哆嗦。媽的,不會這麼邪門吧!只不過想想而已,又沒幹啥。
心中暗暗對著老天比了下中指,這才努力做出一張笑臉,嘿嘿道「妹妹叫啥名啊?來跟哥說說。你們這是啥醫院啊?怎麼整的跟唱大戲的一樣?不過你們這服務還真是貼心啊。跟哥哥說說,還有其他服務沒?」
那古裝女子聽著他幾里哇啦的說了一大通,滿面的愕然,微微蹙眉道「少爺,你摔壞了頭,還是趕緊吃藥吧,莫要鬧了。不然被老爺看到,定然跑不掉又是一頓訓斥。」
莊見一愣,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勉強笑道「妹子,跟哥哥開啥玩笑呢?什麼老爺?什麼訓斥啊?哥哥就是道上的見哥,聽說過沒?誰他媽的敢來訓我?老子打出他屎來!」
那女子大驚,惶急的抬頭向外看看,這才轉頭埋怨道「我的少爺啊,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啊?要是被老爺聽到了,還不得打死你啊。你趕緊把這藥喝了,再休息一陣吧。前天你怎麼會跑到太樂署外面去了,還把頭傷了?要不是吳伯發現的早,你這條小命兒可就懸了。老爺可是求的太醫署的王太醫給你看的,這才無礙。」
那丫頭嘴裡絮絮叨叨的說著,已是將那碗藥送至莊見嘴邊。聽著她的細語埋怨,莊見耳中卻是如同炸雷一般。什麼太醫署、太樂署的?這是哪裡?他心中一陣的焦躁,頭上愈發的疼了起來。
嘴邊碰到了硬物,正是那女子將藥湊了上來。莊見頭昏腦懵中,望見她溫柔的雙眸,不由的一陣迷失,不由的把嘴張了開來。只是那藥剛一入口,一股子辛辣苦澀的味道,就沖的他一陣噁心。腦子也隨之清明。
頭一偏,已是將那碗推開,哇的一口將那口才灌入的藥湯吐了。那女子面色一變,惶急道「怎麼,可是燙嗎?婢子嘗過的,不燙啊。」
莊見雙目瞪著她,一把抓住她手腕,沉聲問道「這裡究竟是哪裡?你又是誰?」那女子吃他握住手腕,不由面上一紅,聽他問話,面上不禁又現出一份驚慌,急聲道「少爺你怎麼了?這裡是你的家啊,婢子是彩荷,你不認得了嗎?怎麼會這樣?婢子這就讓人去請老爺回來。」說著,已是輕掙手腕,便要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