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沉重鳳冠眼前珠簾蕩漾。又蒙上大紅頭蓋,視線自是紅濛濛的迷離一片,整個人總有一種如同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了一般的不真實感,有那麼片刻工夫,錢米還在懷疑著自己身處的這一切,究竟是否只是黃粱一夢。
這一年多以來所遭遇的各種機遇,遇到的每個對她至關重要的人物,那種種美好的人和事,會不會都只是一場讓人意欲迷醉不醒的誘人美夢而已?
如果是,那就請永遠不要令她醒過來好了!錢米心中暗暗念道。
「郡主,莫不是鳳冠嫁衣不合體?若有不妥當的地方,請說出來,好讓奴婢們盡快斟酌修改。」見本來正興致勃勃試穿嫁衣的錢米,忽然愣住不言不語,送衣物前來的織造局宮人以為趕製出來的成品不合她心意,趕緊陪著心輕聲詢問。
離大婚之日不過還有幾天時間了,籌備工作也進入到了倒計時階段,負責給錢米製作嫁衣等物的織造局不敢鬆怠,生怕出了紕漏要被太后怪罪,因而覺察到她似乎有點異樣自然有所擔心。
錢米這號人物因為能「折騰」的緣故,儘管飛上枝頭也仍舊只是只假鳳凰。然在宮中乃至京城知名度卻是一直高居不下,因而這些織造局的織女繡娘們,也曉得她不是那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之輩,對刺繡之類更算半個行家,故此也不敢存了輕慢之心。
本正出神的錢米被她一問,這才將思緒拉了回來,順手將試蓋在頭上的紅頭蓋取了下來,交給身畔幫忙的英子,笑說道。「沒有不妥之處,十分合適,不愧是織造局御用繡娘們的出品,剪裁手工都是一等一的出眾,真是辛苦你們了。」視線一恢復清晰,真實的存在感不容置疑,方纔的胡思亂想也一掃而空,明明白白清楚自己的確即將迎來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她這麼一說那宮人心中大石頓時落下,當即臉上笑意更勝,半是恭維半是讚美道。「這都是奴婢們份所當為之事,不敢居功,卻是郡主天生麗質容光奪目,方顯得這嫁衣分外珍貴喜慶。」
都是在宮裡混的,嘴上沒點說甜話的功夫可稱不上合格宮人,錢米自然不會被她們誇幾句,就真當自己是美若天仙艷壓群芳之流,然好話兒聽在耳裡總是樂在心上,因而也是歡喜得很。
「真的好看嗎?」這套由宮廷制坊精製的鳳冠霞帔大紅嫁衣自然是美不勝收,光是那美輪美奐的珠寶鑲嵌。和精巧刺繡便足讓人看的轉不過眼來,她不由自主想像起尹冬夜瞧見自己如此打扮會出何等神態來。
若不是機緣巧合來了此地,她又哪裡會料想得到自己竟能穿著如此珍貴美麗的嫁衣完成*人生大事,雖然對在婚禮時不得不蒙上紅頭蓋,無法將最美麗的一刻盡顯人前,頗是感到惋惜。但她只要一想到能與自己最在意的人,單獨分享那一刻的美好,又覺得格外浪漫。
也不知那傢伙穿著新郎的禮服,會是怎樣一副樣子,多半也該挺帥的。她想著想著,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尹冬夜身上,揣摩著勾勒出對方一副紅衣少俠風流英氣模樣,越想便越是覺得自己實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待嫁娘,滿腔柔情mi意便要傾瀉而出似的。
另一個同來織造局宮人見同伴討得頭彩,也不甘後人,一張嘴抹了油似的錦上添花捧道。「好看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了,貴人自有貴氣,何況又是郡主這樣的美人,當的是相得益彰。」
??來。「英雄配美人,自來如此。到時只要一xian開紅頭蓋,看見如此美麗的新娘子。縱使是尹將軍那樣的豪傑,也不還得看呆了。」英子可是錢米的貼身之人,見外人們都使勁兒恭維著,哪能不加把勁以強調自身存在,結果惹得其它一旁幫忙打點的姐妹們也跟著起哄,一群清晨早起搶食的鳥般七嘴八舌說將?
一顆接一顆甜棗兒吃得錢米都顧不過來,實在是臉都要笑累了,不得不擺著手打斷話頭,省得這個「馬屁精兒們」越說越起勁。「得得得,你們這些丫頭,盡會說好聽的,個個都是成了精的馬屁大仙,真是樹上的鳥兒都要被你們哄下來,由著你們說下去,指不定都能把我吹上天去了。」
「奴婢們說的可大實話,句句不假,郡主可要明鑒啊。」見錢米形容語氣俱都帶著輕鬆玩笑之意,之前抱有的敬畏之心當即又減去了幾分,織造局這倆宮人鶯聲笑語道。
錢米聽著含笑不語,由著軒裡的丫頭附和說辭,又在銅鏡面前左顧右盼轉了好幾個圈兒,三百六十度全方面無所遺漏看了個透徹仔細,實在是百分之二百的滿意,對繡娘們的手藝又是誇讚了一番。確定再無需修改之處,她這才給了賞銀將那幾個織造局宮人打回去交差,自當俱是歡喜。
如此在太后的主持下,慈靈宮內上下又是一連忙碌了幾天,正是萬事俱備連東風也不缺了,錢米千等萬盼的好日子。終於到來了。
這一天,正是黃道吉日,易嫁娶,好時節。
一大清早天色剛剛大亮,京城大名鼎鼎的尹府門前,早已張燈結綵佈置停當,而尹府眾多大管事僕從在主母大長公主的指揮打醒十二分精神,裡裡外外不停反覆檢查仔細,不敢有絲毫差池,真是忙得腳跟都不著地。
尹府為了這場親事其實早就準備周全,然而畢竟尹家不比尋常大戶,這次又是得蒙皇帝賜婚,再加尹冬夜立功擢升喜上加喜,今日不但城中大半皇族權貴會前來觀禮,太后鳳鑾也會駕臨,屆時場面勢必十分隆重盛大,自然得容不得出半點差錯。
「那裡的兩盤花再往外挪一點,可別礙著賓客進出了。還有那燈籠
對,再和旁邊的對仗一些,歪歪扭扭的看著不舒服。還有」寶貝兒子成親,當母親的大長公主可是比當事人還要上心得多,向來追求完美的她更是充分揮出高要求的本質。儘管府中有管事負責打點一切,但還是放心不下,這不早早地就起來親自指揮。
「母親,這些事情交給府中各位管家就行了,可需你親自督導,今天可要忙上一整日,可別這麼快就累壞了。」因為時間尚早尹冬夜還沒換上新郎喜服,仍舊一身輕鬆家常便裝打扮,見母親一大早就忙前忙後不得清閒,便勸她先保全實力,留待晚些大事正式開場時才使將出來。
「你這孩子倒是輕鬆得緊。」大長公主沒好氣地看了渾身透著輕鬆勁的兒子。對他身為當事人卻沒有多少自覺似的態度頗有幾分不滿,然後又轉過頭去繼續邊指揮,邊說道。「今兒可不單是你自己娶老婆,更是我們尹家迎來第一個媳婦,長門長媳自當謹慎。又是皇帝賜婚太后觀禮,這京城裡頭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看,要是出了什麼失禮不妥當的地方,那還不得讓人看笑話。如今邊關還是不太太平,連家裡這樣的大喜事你爹也抽不開身子回來,便是有些不夠完滿了,我若再不照看仔細些,日後可有機會讓那些長舌婦亂嚼舌頭根子。」天下誰人不好面子,更何況還是尹府這樣的顯貴人家,她有此在意也是理所當然之念。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經過數月調養休息已經康復痊癒的尹冬夜面目英朗更勝從前,對母親的「白眼」彷如春風拂面心中半點不留痕,討巧賣乖地輕扶著她走著,笑瞇瞇說道。「這些道理孩兒自然曉得,這不是擔心母親太過操勞傷了身子,等爹回來可是要找孩兒算賬。左右該準備佈置的物事都已經準備停當,剩下些都是事情就交給管家打理就行了,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事情都讓你老人家忙完了,不倒顯得白養他們了不是。」
「算你還有點孝心,就怕以後日子久了,卻是有了媳婦忘了娘。」自己養的兒子脾性大長公主自然心裡明白,儘管平素似乎總是欠缺了些穩重,然孝順卻是毋容置疑,不過想到過了今天他就正式「長大成*人」並被另一個女人「搶去」,這種認知使她高興中免不得泛著幾絲失落,嘴上忍不住便要提早敲打一下。「米那人品性還是不錯的,就是算不得個溫柔賢淑的女子,日後多半是要把你治得貼貼服服,到了那時節你那還顧得上理會其它。」
女人果然都是愛吃醋的,便是當娘的也不例外,尹冬夜心裡直覺好笑,卻是為錢米「開拖」道。「瞧母親你這話說的。米她雖然不是大家名門的出身,但也是明白事理通達人情的人,進了尹府大門就是尹家的人了,日後只有與孩兒一同侍奉孝順母親的份兒,又怎麼會『欺負』孩兒。」
大長公主對兒子很是「恨鐵不成鋼」,卻又拿他這「妻管嚴」沒辦法地點破說道。「你還說呢,這不新娘轎子都還沒抬過來,就已經巴巴的幫著媳婦說話了,還能指望你以後大振夫綱。」
被母親戳中軟肋的尹冬夜窘迫笑了笑,正想著不知該如何分辨,幸好救星及時出現,卻原來是皇帝親弟風清池,同行的還有眉眼間帶著幾分彆扭之色的林懷安。
風清池與尹冬夜既是打一起長大的玩伴,又兼之又血脈之親,感情遠比尋常同僚親友要深厚得多,這不就早早地來幫忙做「兄弟團」了。
「恭喜恭喜,冬夜兄弟今日『登科』,姑母榮升婆婆,真是天大的喜事,大喜事啊。」風清池的性子本來就和尹冬夜十分相似甚至更為跳拖,而自得了林懷安後越變得大而化之,此刻神清氣爽滿臉春風幾可比新郎本人。
「你子可來了,可讓我好等。」好友的出現成功讓尹冬夜從母親的非難中拖身開來,趕緊走上兩步接上他們,眼神往二人身上飛快打了個轉兒,嘴角處隨即勾出一抹了然笑意,十分親切道。「林大人也這麼早來了,真是有心,歡迎之至。」
雖然沒有明明白白公之於眾,但風清池和林懷安之間的關係,卻也已經是眾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了,因而對於他們以這種「賢伉儷」身份一併前來的狀況,連著大長公主看在眼裡也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意味。
「應該的應該的。」風清池笑得肆無忌憚,還沒等林懷安搭上話,就理所當然替他回答道。「兄弟間互相幫忙何需客套,而且今日早些給你幫襯幫襯,也好還了你的人情,免得心裡老是掛念著,不知你何時會出個難題要我還上,那可不妙了。」他能得償所願與林懷安在一起,尹冬夜這兄弟可是出力不少,心中一直承著他的情,如今見他也歷經不少磨難終於能與有情人共偕連理,更是打心底為他高興,因而打趣道。
「你子可真會算計,當日我幫了你那麼一個大忙,你就想著今天來湊湊熱鬧便算還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打一起長大的玩伴怎麼開玩笑都不打緊,尹冬夜哈哈笑道。
這個「人情」是什麼三人心知肚明,對此事仍舊有些心結的林懷安臉色立馬又暗了幾分,但此時此景又不便作,只得狠狠瞪了風清池一眼暗示他收斂,下一刻卻變臉似的扯起笑容對尹冬夜道賀了幾句,爾後大大方方與風清池一同被迎進府內再做安排。
「唉,這年頭的子們怎麼就上趕著愛招惹『母老虎』,莫不都是皮癢著難受不是,真是弄不懂。」看著林懷安一邊往府內走著一邊低聲「訓斥」著身邊的風清池,而風清池還一副連連點頭樂在其中的模樣,當局者迷的大長公主暗歎一聲,卻是拿他們這些品味獨特的後輩子侄沒有半點辦法,只得轉身再忙碌著繼續她的監督佈置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