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掩埋在牆壁裡的銅管後頭,一雙陰戾充滿殺氣的眼睛閃過掩不住的得色!
他又觀察了許久,至少有半個足時辰,一直在那邊冷冷地盯著,看著龐昱昏倒在那裡一動不動,全身的汗水連地面都給沾濕了……
半個足時辰,龐昱一動不動,就像一條死了沒人搭理的狗,銅管那頭“哼”地迸出一聲滿帶怨毒的冷笑,拂袖而去。
又過了約莫一注香的夫,門外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像是小姑娘掂著合掌可握的細巧美足輕輕的貓著步子走過來,然後在“吱——!”的一聲叫人牙酸的刺響中,緊閉的大鐵門被一雙白嫩小手吃力的推了開,一只踏著鵝黃繡鞋的細巧粉足小心翼翼地跨入,卻停在空中,嘗試了幾次始終不敢放下。
“喂,你在怕什麼呀,快些啦,大護法讓我們把這家伙帶到刑堂去,遲了要給訓的。”後邊一個嬌軟輕嗲的女聲催促道。
“不是的啦,姐姐,你不知道麼,.這裡以前是專門用來關押……關押投靠狗宋……關押那些十惡不赦的叛徒,我聽刑堂的七姑姑說,大護法在裡邊施了奪人魂魄的法術,從來……從來沒有人能在這間‘奪捨魍屋’撐上兩天的。”
“是、是真的麼?你可別嚇我……”聽她這.一說,後邊的少女也害怕起來,咬著粉嫩嫩的薄唇,把可愛的臉蛋往縮了縮,不敢進裡面。
“是、是真的。”少女點點頭,磁糯的.嗓音怎聽都有些兒發顫,“我聽七姑姑親口說得,那些叛徒被關進來,不消兩天就被勾走了魂魄,出來之後一個個全瘋啦,不消尊主取他們腦袋,就這麼放出去了,由著他們被朝廷的人抓住,帶回到衙門審問,後來……後來怎麼啦?”
“怎、怎麼啦?”
“衙門不但沒從他們嘴裡問出一點組織的事情,反.而……反而那些人當堂發瘋,撲過去襲擊審問他們的官兒,有人胳膊被砍了下來,還要沖上去撲打,手腳被衙役擰斷了,就發瘋一樣的用牙咬,把老鼠師爺的一只耳朵給咬掉啦!不光是咬人,還咬刀吶,咬得滿嘴是血,下巴都快脫下來還不肯放……”
“別……你別說啦,怪嚇人的。”後邊的少女身子顫了一下,.手裡的劍都快握不穩了,“我們……還是趕緊把這人拖到刑堂去,交給大護法處置……”
“嗯嗯,不然大護法責怪下來,把我們也關這裡那.可就……呸呸呸!”前邊少女一吐舌頭,提著劍撞著膽子走進了囚室,後邊的少女牽著她手,小心翼翼地跟著,唯恐姊姊突然消失,被厲鬼吞掉了魂魄。
這是兩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衣衫裝束全然一樣,都是淡紫的衫子加上曳至足徑的輕羅裙,前頭的約莫年齡大些兒,瓜子臉兒,薄粉敷面,勻停修長的身段加上胸前一對小巧起伏的細致綿乳,再過兩年定然是個高挑淑麗的美人兒;跟在她後頭的小姑娘,身形嬌小玲瓏,個頭比她挨了小半截,帶點嬰兒肥的娃娃臉越看越覺著可愛,手上和前邊的姊姊一樣,也拿著一柄精致的銀色小劍,只是長度略短些兒,剛好和她輕柔的能做掌上舞的小巧身子搭對。
“啪!”身子輕柔的能做掌上舞的小丫頭走過來,裹著鵝黃色繡鞋的小腳兒往地上的龐昱**狠狠一踹,然後馬上“哇”的一聲跳開來。
“姊姊,蘭姊姊,這人真的被厲鬼勾走了魂魄耶,踢他都不會動得。”
“別瞎嚷!”高挑的姊姊趕緊搗住她嘴,“你不知道他是大小姐的心上人麼,這樣子瞎說,還踢他,被大小姐知道了,有你受的。”
小丫頭不敢再“下腳”了,但兀自吐著舌頭小聲嘀咕不……不要緊的啦,這裡只有姊姊和玲瓏,姊姊不說,大小姐不會知道的……這、這男人,生得一點也不俊俏,哪比得上蔣大哥(昏迷中的四哥:老子那是英武剛健,男兒本色,不是姓蔣的軟泥巴小白臉!)大小姐怎麼會喜歡上這種男人,還哭著求尊主不要殺他,尊主不肯,大小姐竟然……”
“別再說啦!”蘭姊姊嗔惱地拉了他一把,怪他口沒遮攔的瞎說,眼中卻無太多責備之意,像是姊姊看著搗蛋闖禍的小妹、有些兒生氣又有些兒怨自己叫她改不了這快嘴急性子的毛病,“趕緊把人搬走吧,晚了大護法真的要怪責我們了。”她水潤的大眼睛往西北方向一掠,小丫頭嚇得趕緊噤聲,和姊姊一道搬起地上昏迷中的龐昱,離開了這間嚇死人的“奪捨魍屋”。
兩個小姑娘抬了他出來,門口早已備好了花枝扎成的擔架,可憐天丁大人的八尺雄軀、百八十斤重,竟然被兩個小姑娘毫不費力的抬起來,沿著花徑小道一路往西北方向去——這年代,連小丫頭練了武一個個都這麼力大的麼?
四哥要是還醒著,估計生生要給氣得吐血了。
一路行來,園中處處都有持劍站崗的守衛,清一色的全是妙齡少女,小的只有十三四,大的最多也就二十出頭,個個青春貌美,可惜大都神色冷冷、不苟言談,不然就算是在著葉落紛飛的深秋,這裡也是滿園春景,美不勝收。
倆小姑娘抬著昏迷中的天丁大人來到西北角的一處三層樓閣前,樓閣不大,也不奢華,灰暗的色調、古舊的磚牆,還有四下裡明明落葉紛飛、大門前卻一塵不染的走道,處處透著莊嚴肅殺的氣息,和園中各處的美景大不相稱,門前梁上“刑堂”兩個古篆體的烏墨大字,更是看得人背脊生寒,手腳刺涼。
抬著擔架到了台階前,兩名全身裹在黑衣裡的高挑女子迎將過來,一言不發伸手就摸!可憐我們的四哥啊,昏倒了還要遭受這樣的折磨(讀者:明明是享受好不好!),被兩女摸摸抓抓一通子的檢查,這才放他們一行進了大廳。
大廳裡,肅殺的氣氛更濃,整個大廳就沒有一張桌案幾凳,兩邊牆上掛滿了各種恐怖刑具,斧鉞、刀、鋸、鑽、鑿、刖刀、鐵刷,還有的連名字都叫不上來,抬著龐昱進來兩個小姑娘,大一點的姊姊咬著薄唇兒,手腳有些兒打斗,妹妹更是嚇得頭也不敢抬,唯唯諾諾地把龐昱放到中間階下,連忙退開躲到姐姐身後。
“稟大護法,人,屬下已將她帶來了。”蘭姊姊恭恭敬敬地稟報,完了趕緊退到一旁,同樣不敢抬頭看那滿牆的酷厲刑具。
被他喚作大護法的人,是一個年近五旬的枯瘦老者,頭發花白相間,臉上布滿麻點,眼窩深陷,眉骨突出,眉毛像兩撇濃墨,予人冷狠無情的恐懼感覺。鷹鉤鼻上那對窄長的眼睛咪成了兩條縫,刀刃般冷冰冰的,開合間精芒電閃,不時迸出可令任何人心寒的殘酷和仇恨的電芒。
他冷冷地瞅著擔架上的龐昱,本就陰森臉容的變得益發陰鷙。
“來人吶。”大護法沉著嗓子喚道,“取‘刖刀’來,待老夫先替枉死的弟兄們把這無恥小人的膝蓋骨剜出來。”他說得很平靜,然而“蘭姊姊”和躲在她後邊的小丫頭卻不約而同地身子一顫——盡管這不是對她們施以刑罰!
如果說,空幻中要挑出一個最最讓成員們恐懼的人來,那這個人一丁不是他們的尊主,而是掌管刑堂的蔣大護法,因為尊主她殺人從來不用第二招,一招就死了,連痛苦都感覺不到,而蔣大護法卻可以讓一個人活著,生不如死!
十七年前,他蔣章翔從饒州分堂堂主的任上被緊急調回總舵,出掌組織內負責執法的刑堂,只用了短短兩年就把派系林立、勾心斗角的組織內部肅之一清,之後的十五年,空幻遍布江南的數萬徒眾裡沒有出過一個叛徒,蔣章翔也得以平步青雲,從一個執掌刑堂的堂主,一躍成為尊主的左膀右臂、空幻的第二把交椅!
十五年來,空幻上下多少高手強人,元老耆宿,沒有一個敢擅自違令、挑戰刑堂的權威,也沒有一個敢在蔣大護法開口後說一個“不”字!
所以蔣大護法一聲令下,叫人取刖刀來要挖了龐昱的膝蓋,那麼天丁大人就注定了,這輩子,以後,再也別想站起來。
“大護法,這……這不好吧。”蘭姊姊忽然說道。
“嗯?”大護法眼神一寒,抬眼直勾勾地看他。
“你說——什——麼?”他咧嘴一笑,眼神陰鷙地嚇人。
那個剛才踹了四哥一腳的小姑娘早嚇得身子打顫,不敢動彈了,蘭姊姊也下意識地縮了縮頸子,不過仍是站在原處,吸了口氣撞著膽子道,“我說……大護法您要把這人的……膝蓋骨挖了,有點……有點……大護法你知道的,尊主已經答應了小姐,不會傷他一根頭發……大護法您讓屬下們把他帶到刑堂……”
“啪!”大護法重重一掌,拍在大廳裡唯一的一張屬於他的桌上,高聳的顴骨襯著位於深凹眼框內的眼睛,像是藏於**內向外窺視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直勾勾地盯著蘭姊姊道:“你是說,本護法不經尊主首肯,就不能對他動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