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風起
    沈靜聽後首先是搖搖頭說道:「這誰也不敢保證,甲午年北洋大敗,險些讓倭人越過鴨綠江危及盛京安危,自此以後這各國列強就開始輕視中國,尤以俄國和德國為甚。兩國先後多次向朝廷索要供戰艦冬季過冬的北方良港,所幸都為朝廷所拒絕。這次在山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說到底還是為了預防德國……現在可謂是正值風雨漂泊之時,說不上什麼時候突然鬧出事端出來……」

    譚延闓點點頭說道:「從嘉慶年鎮壓天理教的那彥成,到咸豐年間鎮壓太平天國北伐的桂良,可以說只要有什麼風吹草動,朝廷對地方督撫變革人事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將直隸總督換成一個滿人。甲午戰爭時期李鴻章之所以沒有被換掉,還是因為他經營北洋二十五年之久,根深蒂固換了誰都不可能掌握北洋和日本人拚命……家父雖然在這直隸總督的位子上政績斐然,但論根基自然是沒法和李鴻章相提並論的,此時風聞不過是鏡花水月之事,榮祿也未必對這直隸總督有多少看重,他更看重的是銀子,至於其他他自問是做得不比咱們更好,擠走家父對他而言沒有半分好處。只不過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此時風雨漂泊,直隸總督的位子遲早是要被滿人佔去的……」

    歷史上德國人侵佔膠州灣的事件,在譚延闓看來發生的可能性已經很低了,尤其是現在他來坐鎮山東,整頓軍務自是不提,德國人就算想要依靠武力來佔據膠州灣,這難度係數不比譚延闓弄翻大清王朝要低。不過眼下已經是十月了,過不了幾個月就是戌戌年,戌戌年中鼎鼎大名的百日維新和戌戌事變可是在中國歷史上佔據很重要的席位,而歷史上的袁大頭也是在這一年靠出賣康有為用六君子的鮮血鋪平了自己的發達之路。

    德國人侵佔膠州灣是可以預防的,一方面不給德國借口,這條譚延闓已經可以說是做得非常好了。活躍在山東八成以上的德國傳教士被送到了天津,由於輿論的壓力德國很可能會召回他們;另外便是加強山東地防衛力量,尤其是膠州灣的防衛力量,現在譚延闓作為山東巡撫,加上老頭子還在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位子上,可以通過向英國追加一艘或兩艘君權級戰列艦,或是挪用一部分朝廷興建海軍的軍費來加強膠州灣港口陸上炮台力量,這也可以做到。

    不過阻礙戌戌變法和限制康有為等人的行動。譚延闓自問一是做不到,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去做。以現今中國的現狀而言,康有為等人在光緒皇帝的支持下發動變法,這也不失為一條中國自救地道路。如果說中國國內干擾因素不那麼強烈的話,或者康有為等人不那麼激烈的想要幾天給中國變個樣,通過變法挽救中國在很大程度上很可能會獲得成功。

    尤其是袁世凱現在手中既沒有權力也沒有兵力,相反倒是譚延闓在很大程度上而言取代了歷史上袁大頭的位子。只是他在仕途上要順利得多,加上手中地人才濟濟,新建陸軍的編練速度更是比袁世凱快了不知多少倍,弄得譚延闓早早的遠離了京師跑到山東來了。

    對譚延闓來說在山東當巡撫除了權力上更大了些之外。對於戌戌變法他在良心上也可以算是有個交代——至少變法派不可能在和慈禧太后鬧僵之後,還跑到山東來找自己搬兵鬧兵變,而京師周邊地區毫無疑問是舊式軍隊佔上風。就軍事力量而言。能夠在短時間內攻克京師防衛體系。除去自己手中的新建陸軍之外,全國還找不出第二家來。

    戊戌變法代表了現今中國對變法救國地主流。尤其是自己的鄰居日本做出了表率之後,日本的變化通過甲午戰爭極大的震撼了中國。譚延闓不願意阻礙戊變法也是順應潮流,逆潮流而動是自取滅亡,這個黑鍋一旦背上了,說不得他譚延闓也要做袁大頭第二,一輩子也別想洗乾淨自己。

    令譚延闓非常欣慰地是到現在戌戌變法還沒有半點苗頭,可能是甲午戰爭大清帝國敗的沒有這麼慘,各國列強瓜分中國也因為自己的種種預防措施而變得異常遲緩起來地緣故。不過該發生地終究還會發生,沒有戊變法,帝黨和後黨在京師政壇上地鬥爭也愈發的針鋒相對起來,只不過翁同龢手中少了康有為這張變法牌沒有歷史上這麼凌厲地發難而已。

    沈靜非常明白譚延闓話中的意思,現在朝廷還沒有想著讓譚鍾麟挪窩,不過以直隸總督的沿襲狀況而言,只要有個風吹草動,朝廷派出一個滿族大臣來當直隸總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榮祿。

    「現在京師可是真的

    ,西邊那位自從甲午戰爭後,對朝政把持的更加嚴厲返回垂簾聽政的時代,翁叔平的日子似乎不是那麼好過,而西邊對翁家的忍耐算是已經到頭了……」沈靜沒有糾纏直隸總督的問題,而是笑著說著京師現在的情況。

    「呵呵,先讓他們鬧著,他們折騰的越厲害,我們這邊反而會更加清閒的做些實事,如果他們鬧騰不起來,反倒是我們這邊的麻煩更多……」譚延闓苦笑的搖搖頭說道:「不過這個翁師傅風光的日子應該快到了,他不是和康有為有很密切的接觸麼?翁師傅喝著四書五經的墨水長大,臨老要說他會變法圖強傚法西方,就是打死我也不會信的,不過康有為等人的變法主張倒是他手中的一張好牌,關鍵是看他怎麼出牌了……」

    「康有為?就是那個南海聖人?!呵呵,筆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此人熱心變法倒是真的,在廣東的時候我就聽過他的大名,不過當時事情實在是太多沒有多少時間去關注他,倒是他的萬木草堂辦的很有名聲,要是說起他的著作可是名不副實的……他本人倒不怎麼樣,可教出了幾個好學生,尤其是那個梁啟超,筆下有如神助。寫出的文章發人深省極是漂亮,我看梁啟超倒是比他地老師康有為有作為的多……從《萬國公報》到《時務報》持續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梁啟超的那筆漂亮的文章倒是征服了不少讀書人的心……」沈靜笑著說道。

    譚延闓對眼下各種報紙上的「激進文章」可不敢恭維,以他前世的眼光來看,這些文章地激情是絕對有的,可惜體例上都是千篇一律,都是高呼變法救國,可惜實際內容上卻寫不出什麼東西來。不過你也不能指望這些對四書五經努力了一輩子的讀書人有什麼太高的要求。他們大多數連蒸汽機都沒有見過,搞洋務強國更是一個門外漢,但是他們地文章來做思想啟蒙是足夠了,至少讓所有的人都有種危機感。

    「可惜咱們家大業大。不能和康有為等這些赤腳的比,一篇文章弄不好就會直接讓我們的諸多努力付之東流……現在我們地《中外紀聞》在名聲上雖然沒有《時務報》大,不過勝在長久,西方有句話說的好。羅馬城不是一天就可以建成的。我們也不指望讀者能夠一個晚上便可以睜開自己的雙眼看世界,這小火慢燉同樣也可以慢慢地改變人們的觀念,尤其是我們的報紙地讀者大都是官員、幕僚和有影響力地文人,慢慢地去影響他們就好了……」

    沈靜點點頭說道:「這話也確實是真的。《時務報》一發行就引起了轟動,連老牌地《申報》都被它遠遠的甩開。言辭之激進猶如大炮一響將正處在迷夢中的人給驚醒一般,它的讀者都是非常年輕的讀書人。而一般的青年學子都奉《時務報》的義演一詞為圭臬。也許這火燒的這麼旺。一下子便把柴火給燒成了灰燼。辦了沒幾天便辦不下去被禁了,這實在是有些可惜……」

    「文淵兄倒是非常看得起這個梁啟超啊?」譚延闓打趣的說道。

    康有為和梁啟超的大名譚延闓是最熟悉不過的了。可惜前生的記憶告訴他走他們這條線路終究只有敗亡一途,搞不好將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局面一起陪送進去。譚延闓倒是非常有信心按照原本的歷史路線,在變法派發動針對慈禧太后和榮祿等保守派的宮廷政變中拉他們一把,可惜這些人尤其是康有為是鐵桿的保皇派,按照他們的做法頂多是倣傚英國建立一個君主立憲制國家,這是譚延闓萬萬不能答應的。

    中國人養了幾百萬滿人兩百多年還不夠,還要繼續供養滿清權貴?有這些銀子幹什麼不好,譚延闓看不起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就是因為在最後聯結袁世凱的時候居然還對清政府做出了妥協,善待滿清皇室。他倒不是想要搞民族清算,但這留著寄生蟲的做法他是絕對不會芶同的。

    革命黨和保皇黨的做法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尤其是歷史上滿清皇室在退位後帶走了故宮中大量的古董文物。這些好吃懶做的權貴們安份點的靠變賣一部分古董來度日,不安份的則變賣古董聚攏資金想辦法連通日本來搞滿洲獨立,中國有多少價值連城的古董文物就是這樣被他們三文不值兩文的給賣掉,儘管有些愛國人士極力收購,但留在中國一直完好保存到後世的十之不存一二。

    「若不是梁啟超和康有為關係密切,我倒是真的很想招攬他,這個人確實是個人才,沒有留洋便有這種見識的人在讀書人中真的是很少見,尤其是那支筆可真是神了!」沈靜由衷的讚歎道。

    「如果沒有

    大的變化,朝廷是絕對不會容忍這種人的存在的,單禁,所有相關報紙都被封查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人是人才,但是終究不能放在現在就使用他,放心吧!如果沒有預料錯的話,此人和康有為在某些方面還是有很大的分歧的,也許等上幾年就可以找個機會將其招攬過來……」譚延闓神秘的對沈靜笑著說道。

    康有為是鐵桿保皇黨,但梁啟超卻絕對不是,要不然梁啟超也不可能在民初的政治生活中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了。康有為除了靠公車上書和戊變法之外,在歷史上沒有什麼可以稱道的,倒是後來成為保皇黨飽受非議;梁啟超也是跟著康有為混了幾年,到最後民主政治對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和康有為分道揚鏣也是情理之中。

    歷史肯定會因為譚延闓的出現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至少譚延闓本人已經越來越意識到這種變化地明顯之處。康有為和梁啟超的人生軌跡如何,他心中並不清楚。但是人的性格決定了他這一生的作為,相對於梁啟超,康有為實在是老朽了,他能夠提出變法救國思想已經是很不容易的,而梁啟超要年輕得多,估計就算歷史發生再大的變化,康梁分道揚鑣是不可逆轉的,不過是個早晚問題。

    沈靜聽後感到一陣愕然。不過隨即也是長歎一聲。譚延闓越來越覺得沈靜歎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相對而言他倒是感覺到沈靜地歎息多半也是針對這個時代中國的種種光怪陸離的現狀。譚延闓已經早就熟悉了這個時代,由他插手干預了很多歷史事件,現在中國的現狀已經比歷史上要好得多了。不然沈靜恐怕是要整天地去歎息才行。

    譚延闓輕輕拍拍沈靜的肩膀說道:「康有為等人的變法主張中肯定有很多關於效仿西方建立民主政治和議會之類的條文,我們也藉著他們地東風,在《中外紀聞》中也報道一些相關的內容……哼哼,這些書獃子們整天嚷著傚法西方變法政治。恐怕連西方的議會制度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都還不知道呢?!」

    沈靜聽後笑了笑說道:「直隸總督幕友堂中倒是有不少對西方憲政精通的人,像上次找來地郭正郭子辛,還有楊楊正平等人都是熟知西方憲政制度的好手,他們也都在西方留學或生活過很長的時間。寫幾篇這樣地文章還是沒有問題地……」

    譚延闓聽後點點頭說道:「這樣就好,你可以讓他們在《中外紀聞》上多發表幾篇這樣地文章,不要對現在時政多做評論。專門是報道西方憲政狀況和運作內容即可……」

    沈靜點點頭說道:「這個我明白。不會越過那條線給咱們找麻煩的……組安。你聽到過沒有,最近嚴復等人正在籌集資金想要建立一家報社。而且嚴復還翻譯了西方地一本書,名字叫《天演論》……他們的資金可能有些缺口,便來找到我,這個嚴復是北洋武備學堂的教員,也曾經是留過洋的,可惜沒有得到李鴻章的重用,等到我們的時候他又辭去了職務,我想……」

    「《天演論》?!是不是翻譯西方科學家闡述關於進化論的中譯本?!這可是一本好書,他要想成立報社出版報紙和這本書,這沒有什麼問題,不過在操作上還是要注意,他們需要多少銀子不是什麼問題,這筆銀子我來出,但是給他們銀子的渠道要注意,不要讓人察覺到嚴復等人和我們有任何關係,只要我們雙方心中清楚就行了,明白了麼?!」譚延闓說道。

    沈靜點點頭說道:「這本《天演論》是寫得非常不錯的,『物競天擇』一詞更是用得神妙。我也見過他一面,當時這《天演論》翻譯了一多半,我看著就非常不錯的,也跟他交代過……最近我是不可能回天津了,先發份電報給陳飛,讓他代為聯絡,至於這銀子可以直接走伍家的帳從海外寄過來便是……」

    「《天演論》?《天演論》!這可又是一部深刻影響中國近代史的大作啊!嚴復,我怎麼就沒有想起他來呢?!」

    在沈靜走出書房後,譚延闓一個人在書房中踱步,想到最後沈靜提到的嚴復和《天演論》,他就有些出神了。實在是因為這個人和這本書的影響力超級深遠,這才引起了譚延闓的重視,他也是在前生的歷史課本上知道這些的,尤其是《天演論》一發,當時就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甚至是有很多人以《天演論》中引伸出來的含義來取名字——胡適,字適之;陳炯明,字競存……這本書真的是實在太有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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