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英國人無法理解中國人的思維,但是譚延闓並不擔心英國不會對此做出反應——他們有一個非常優秀的中國顧問赫德,而這筆海軍軍費中的第一期一千萬兩是從匯豐銀行的兩千萬兩中出來的,抵押的又是兩淮鹽稅和海關關稅。按照慣例中國海關對此項貸款的用途有著監督權,說白了就是英國為了確保每一筆貸款的用途而採取的措施。
譚延闓心中也明白中國海關在赫德的領導下,建立了一整套完整的現代化海關體系,而五萬多人的海關體系中,毫無疑問是外國人佔據領導地位。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赫德領導下的中國海關可能是中國現今最廉潔、最高效的政府機構,但這一切並不能掩飾赫德通過《海關募用外國人幫助稅務章程》和《海關衙門章程》,架空總理衙門,將海關大權全部集中到外籍總稅務司中——赫德把持了中國的海關大權,可以說他在中國各個通商口岸所設置的三十餘處海關關口體系中,有著皇帝一般的權威,是外商享受低於「值百抽五」的稅率特權。由於赫德的關係,從1864年開始,中國的海關進口稅始終低於出口稅,進出口稅又低於國內貿易稅,洋貨稅又低於土貨稅的奇異現象,使得海關喪失了保護和發展中國民族經濟的自衛能力。
譚延闓和赫德之間打交道的次數並不多,當然在盧漢鐵路極受爭議地那段時間。赫德曾經屢次拜訪直隸總督衙門,譚鍾麟應付不來只好讓譚延闓來對付赫德。其實在李鴻章離開直隸總督衙門之後,赫德最主要的交涉目標就是譚延闓,做為一個在華超過三十年的中國通,赫德比任何在華的外國人都能夠更好的理解誰才是真正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
儘管譚延闓對於赫德可以說是非常的厭惡,因為赫德實在是太過狡猾,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譚延闓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出應對。因為北洋地關係,譚延闓心中自然明白這位「赫大人」除了把持中國地海關稅務司之外。對於北洋海軍也有著不可告人地目的。數次企圖控制北洋海軍。最為危險的一次便是在189年赫德多次上書清政府有關籌建海軍的建議,而清廷也打算利用英國的力量將海軍迅速籌建起來,並且決定讓赫德兼任總海防司,負責添購艦艇、選用洋將,總管中國海防……
如果那次赫德成功得手的話,毫無疑問以赫德在總稅務司的作為,可以預見北洋海軍將會成為英國駐遠東地分艦隊。當然也絕對不會有定鎮這樣出身德國的兩巨艦了。不過好在李鴻章在得到薛福成的計謀之後,讓赫德在總海防司和總稅務司之間二選一,使得赫德不得不放棄了控制北洋海軍的企圖。現在薛福成已經作古,而赫德也在隨後的十多年中多次試圖插手北洋海軍,不過都沒有得逞,譚延闓不認為自己能夠比薛福成更厲害,但他不得不面對來自赫德的挑戰。
不過譚延闓不知道的是赫德對他極有好感,在赫德的心中對這個年輕地直隸總督衙門地主人也是極為複雜的——譚延闓在處理事務上。無論是國內的還是外交上地都顯示出了與其年齡極不相配的老練嫻熟。赫德很難想像一個從小就接受中國傳統教育的總督之子居然還可以流利的講出三門外語,更令人感到非常意外的便是這個年輕人對國際關係有著令人驚訝的預見性。
與譚延闓一樣,赫德對和譚延闓打交道也是感到非常痛苦的——這個年輕人比他以前所接觸過的清朝官員更難對付。無論是利誘還是恐嚇對方都會無動於衷,尤其是現在對方手中所掌握的巨額款項,這麼一筆巨額款項若是流向了德國或者是法國,這對於英國來說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對於存在匯豐銀行中的那一千萬兩白銀,赫德心中是非常清楚的,而作為一個強勁的對手,譚延闓此項舉動是在遊戲規則之內。赫德知道對方是在等待英國的回應,對方的條件也非常簡單,要求英國海軍部向中國敝開大門,接收中國的海軍留學生,並且給予必要的協助和指導中國技術人員駐廠督造中國所定購的戰列艦,最後才是英格斯成為北洋海軍的顧問。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赫德一邊緊急向索爾茲伯裡首相寫信,打算說服英國同中國加深兩國之間的關係,尤其是海軍方面的合作關係,並且在等待國內回復的同時,通過阿姆斯特朗船廠的總設計師倫道爾爵士向中國出口了兩部最先進的三氣缸立式三漲式蒸汽機——這是應用在君權級戰列艦上的動
,可以產生五千五百匹馬力,君權級戰列艦就是靠兩汽機來提供動力的。
赫德知道譚延闓打算要在旅順船塢自造戰艦,而如此大功率的蒸汽機正是戰艦所需要的核心部件之一,不過他卻沒有想到作為譚延闓自造戰艦計劃的核心內容之一,仿造世界上最先進的蒸汽機動力系統也是計劃中最為關鍵的一環。其實從福建馬尾船政局來的那批技術人員的水平很高,他們可以利用現有的設備自己製造六千五百匹馬力的蒸汽機,當然這種蒸汽機功率是可以達到自造戰艦的要求,但是在穩定性、耗煤量、體積、重量等方面距離他們的仿造目標還差的很遠。
當然這種自造六千五百匹馬力的蒸汽機譚延闓雖然在新戰艦上用不上,但是他也不打算浪費——有這樣巨大馬力的蒸汽機,完全可以安裝在千噸左右的巡洋艦級別的戰艦或魚雷快艇上。可以想像如此大功率的蒸汽機可以使得小型戰艦以二十五節地超高速度來行駛——在海戰中,速度同樣也是一種武器。像這樣的二十五節的高速,被襲擊的目標戰艦若是反應遲鈍一點,想要攔截是非常不容易的,甚至可以說是撞大運,只能靠密集的炮火才有可能攔截擊中。
朝廷也通過將天津機器局、大沽船塢和上海江南製造局三家軍工企業將造船部門割離出來交付商辦,按照譚延闓和伍軒仁事先的協議,譚延闓和伍軒仁各自出資十萬兩白銀算是以比較低的價格盤下了江南製造局地造船部門,同時開始擴建船廠並且更名為「江南船塢」。而天津機器局和大沽船塢卻很少有人問津。無奈之下兩人和廣東商團平分這兩座船塢。一圈下來譚延闓分佔三座船塢地百分之五十股份。
由於三座船塢地股東可以說都是相互合作數年的老交情。所以這三座船塢在管理上也連通一氣——江南船塢在擴大改造的同時,天津機器局的「隆昌船塢」和大沽船塢接受外界訂單,等江南船塢改造完畢,天津的這兩座船塢將會改造,而生產任務轉移到上海,這樣也會避免盲目擴建船塢而帶來的風險。
外界不太看好這三座由官辦轉為商辦的船塢,但是他們卻忽略了譚氏父子「北洋大臣」地背景。這也是因為譚氏父子在接收李鴻章的位子之後,所側重的一支都是軍工和練兵,卻沒有對北洋產業下的兩大盈利企業的滲透——輪船招商局和電報局。盛宣懷在得知譚延闓率領這廣東商團迅速將三座船塢納為己有之後,便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似乎已經到頭了,從「觀望」開始轉向全面倒向譚氏父子,在第一時間向隆昌船塢和大沽船塢分別下了兩艘造船的訂單。
盛宣懷向天津兩座船塢下定單也是李鴻章在途徑上海的時候地意思,在李鴻章看來這次他遠渡重洋出使各國固然是因為俄國公使喀希尼地作用,抓住了俄皇尼古拉二世加冕的機會。但是這和譚氏父子首先提出讓他出使是分不開的。為此譚鍾麟還吃了翁同龢地彈章,這是一個天大的人情,李鴻章不能不做出表示。原本李鴻章打算帶譚延闓一起出使各國以增長其資歷。但是譚延闓現在有督練新軍已經是一條好得不能再好的門路了,所以就沒有開這個口,是以在途徑上海的時候在接見盛宣懷的時候提出了輪船招商局必須向譚延闓入股的船塢下訂單。
當然盛宣懷下訂單也不是全安好心,輪船招商局所定購的兩艘長江貨輪「寧紹」、「寧遠」兩艘姐妹船是排水量兩千四百噸,功率五千匹,時速十五節,船體為鋼殼,除了沒有加裝火炮之外,其建造難度可以和軍艦相媲美。這樣先進的貨船一直以來都是只有從國外進口的份,國內可從來沒有建造過這麼先進的貨船,盛宣懷此舉也是在試探譚延闓,一方面看看商辦船塢的技術能力,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看看這個狀元郎的魄力。
盛宣懷沒有想到譚延闓真的接下了這筆訂單,除了鍋爐是向法國定購之外,造船所有用料全部是國內採購國內製造——漢陽鋼鐵廠現在正在試制鋼面鐵甲,想這樣先進的軍艦裝甲漢陽鋼鐵廠還在摸索中,但貨船可是不用這麼先進的裝甲來當外殼的,漢陽鋼鐵廠完全有能力提供造船用鋼。至於動力系統所需要的蒸汽機也是福建船政局過來的那些高手的拿手戲,只有鍋爐的要求比較高,造船時間上來不及所以進口之外,可以說造船的各項條件已經萬事俱備。
譚延闓也正好拿這次兩艘貨船的訂單當作練手,將流水線生產的大意向唐伯文介紹之後,由這些技術人員
如何進行分工,設法縮短造船週期,降低成本——三辦體制中剝離出來之後,也曾引起了外國在華同行的緊張,但是他們在得知輪船招商局下了這麼一份訂單之後也就放心了,甚至像嘲笑盧漢鐵路一樣來等著譚延闓這三家船塢的倒閉。
這三家後來最終聯合組成後世的「中國船舶建造聯合體」的船塢在接到輪船招商局的訂單後,爆發出令人驚歎的潛力——只用了不到七個月地時間就從龍骨安放到建成,而且完工後經過試航有輪船招商局接收後。航速達到了十七節,為長江貨船航速之首。
「寧紹」、「寧遠」兩艘貨船的建造速度和施工質量使得這三個船塢的聲譽一下子到達了頂點,此後大量接收中國船舶航運船主的訂單,開始在中國船舶建造市場上攻城略地不說。在三年之後,這三家船舶製造公司在譚延闓的操作下開始接受北洋海軍戰艦船體製造訂單,生意不斷擴展讓這三家船塢在開始商辦之後不到三年的時間便還清了清政府當初建造船塢的成本。
根據合同三家船塢若是在承辦之後經營良好的情況下,計劃用十年時間用來還款,可見當初所有人都認為精明地譚延闓這一次肯定要栽個大跟頭。沒有想到他卻撿到了一個會下金蛋地母雞。當然這是後話了。譚延闓從來不嫌銀子多。只要不扎手他是絕對不會放過地,現在這傢伙還處於負債階段,欠了廣東商團一屁股的債,但是這三家船塢他又不能不插手,他不佔股份,廣東商團的那些老油條們絕對不敢跟進。尤其是盛宣懷的輪船招商局開出了這張兩艘先進的鋼脅鋼殼貨船的訂單,使得漢陽鋼鐵廠日益上升的鋼鐵產量總算有了一個出水口。而漢陽鋼鐵廠則是譚延闓地支柱產業,這樣一來也結束了客戶單一的局面,至少廣東商團的商人們不愁譚延闓到期不還款。
譚延闓也沒有想到他利用了這次李鴻章出使各國的機會會賺到這麼多,原本的打算只是交好李鴻章,好在他重新出山之後能夠給予自己更大的幫助——李鴻章在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位子上干了二十多年,連同曾國藩的苦心經營,可以說等到譚鍾麟接任北洋大臣地時候,北洋已經是一個龐然大物了。比譚延闓想像地還要大。只是譚氏父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時間無法駕馭這麼一個怪物,所以一開始只是抓住了北洋的軍工生產企業,藉著重建北洋陸軍的機會向海軍滲透。忙活了一年多才到今天這個地步。若是以後得到李鴻章地進一步支持,那下一個目標便是全面接受北洋的產業核心——電報局和輪船招商局這兩個大蛋糕。
在朝廷上下為李鴻章出使俄國參加俄皇加冕典禮的問題上爭吵不休的時候,譚氏父子則安安穩穩的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老頭子照舊在直隸總督府中安心養老,每天練字逗鳥不提,譚延闓則是一心紮在了訓練新建陸軍的事業上——看到恭王奕訢現在的身體狀況,想到譚鍾麟也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他們能夠扶植自己走多遠?只有趁著這些人還都在世的時候,抓緊時間奠定自己在清朝政壇上的立足根本才是真的,而原本歷史上袁世凱能夠做到的事情,譚延闓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做到,自己的基礎和起步層次比歷史上的袁世凱不知道好了多少,若是還不能成功,那只有證明自己是個笨蛋,不如回到湖南茶陵老家去賣紅薯算了。
因為新建陸軍的待遇十分優厚,再加上甲午戰爭中國慘敗,所以有很多傳統的讀書人都效仿古時投筆從戎的典故前來小站投效新建陸軍。這些人大多都是童生、秀才之類,甚至還有舉人,年紀也都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正好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譚延闓也是來者不拒統統接收。由於新建陸軍名額已滿,譚延闓便將這些人全部編入新建陸軍編練處考察一段時間後,或是分配到軍營中充軍,或是留在編練處做文案,或是進入隨軍陸軍學堂深造學習,或是乾脆被譚延闓看上其他才能收入幕府當作幕僚。
譚延闓也因此而感到自己是不是要建立一支真正屬於自己的幕友堂,「一人智短兩人智長」這個道理放在什麼地方都管用,他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而且通過老頭子的幕友堂他吸收了很多人才,像寇青、沈靜、陳飛等人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可以說屬於譚延闓的幕友堂根基基本上已經奠定,剩下來的就是添枝加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