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延闓出了議事大廳之後,就在旅順口的海軍基地漫無目的的走走,後面的親兵也不知道他的意思,也緊緊的跟隨他。自從他意識到刺客的重要性之後,他也不方便尋找這類人,但至少給自己加強了保護,同時這件事也讓他想到了三年前在湖南鄉試的期間他在賜書堂內遇到的那個刺客,這是他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如果身邊若是有這麼一個身手如此好的傢伙為自己效力,不敢說去刺殺慈禧太后或是光緒皇帝,至少清除一些大臣是絕對沒有問題了,至於還賴在軍務處的袁世凱,更是如同用牛刀殺雞一般……」譚延闓回頭看看自己的親兵,心中不由的想到刺客的問題。
這些親兵也是譚延闓專門訓練出來的,他們都是從直隸督標中數次選出來的槍法好手,而且還專門接受了趙恆君的武術訓練。這些親兵和所有士兵不同的地方便是除了長槍之外,身上還有專門訂做的匕首和兩把毛瑟盒子槍,這樣一來就算是再碰到那名不速之客,譚延闓也有信心將他擊斃。
當然譚延闓的保鏢們現在也只是初具雛形,要想做到一名合格的保鏢,他們還差得遠。就前生教科書中描述革命黨人刺殺朝廷大臣,無非是先安放炸彈或是半路槍擊,安放炸彈基本上都是失敗的,槍擊有幾次得手。譚延闓地保鏢雖然還顯得非常稚嫩。但對付這種小打小鬧的刺殺應該不成問題。
「恭喜公子能夠收服北洋水師為己所用!」正當譚延闓看著茫茫大海有些出神的時候,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的沈靜笑著說道。
譚延闓轉過身來微微笑道:「文淵兄,此言甚早,李鴻章二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們這才幾個月,以後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可是李鴻章二十年也沒有真動手打北洋水師將領的板子……儘管李鴻章主持北洋二十餘年,為建立這支水師也是真的耗盡心力,不過一向都是以門生故舊老鄉為紐帶用人地李鴻章。也不得不在派閩粵出身地學生來統領北洋水師……」
「哼哼。這可能是李鴻章一生中除了簽訂《上海和約》之外最為鬱悶地事情了。這些北洋水師的將領除了丁汝昌之外,嚴格算起來可都是他的死對頭左宗棠的門生,而李鴻章為了彌補這種遺憾,花了近十年的時間想要控制福建馬尾船政局,剛剛掌握在手中,卻碰上了甲午大海戰……」譚延闓歎了口氣說道。
李鴻章為了能夠在嚴酷的大清帝國政壇上生存下去,不得不採用這種用人方式。以李鴻章的智慧不難看出這種用人方式地弊病,而淮軍和北洋水師在最近十幾年中的墮落,他心中未必不清楚,也許正因為他清楚自己的根基已經腐爛不堪一戰才會選擇避戰。話又說回來,在譚延闓看來李鴻章對北洋水師的控制確實不怎麼樣,當然前北洋水師將官是很少違抗李鴻章的命令,但是卻對李鴻章的命令不可理解——即便是以圓滑著稱的方伯謙,他們的骨子裡面也是流淌著先下手為強地血液。這些骨幹將官都是英國格林威治地優異學生。他們也繼承了英國海軍的傳統,而李鴻章代表的是另外一種文化,在這種背景下兩者之間內心深處地隔閡可不是上下級的權威就可以克服的。
「組安。什麼時候人才是重要的,現在這批北洋水師的將官雖然比甲午海戰之前的那批人要明顯的不如,但也正應了李鴻章那句『兵忌暮氣』,他們更有朝氣,加上甲午新敗,知恥而後勇……若是公子能夠善於把握的話,重建北洋水師也不是什麼難事,公子今天此舉已經非常難得了!」沈靜讚賞的說道。
「重建北洋水師對我而言是一個重要的選擇,如果重建的北洋水師還是走李鴻章的老路,那與其將巨大的資源集中在海軍身上,還不如將這些資源挪用給陸軍,至少陸軍我們已經搭好一個架子了。如果八百萬兩海軍撥款給陸軍的話,那我們可以建立遠東最為強大的陸軍基礎,就算沙俄和日本有所動作,我們也不至無回手之力,可惜這朝廷是經不住列強大炮恐嚇的,一旦列強主力戰艦開進渤海灣,哼哼,剩下來的就是舉國震動簽訂條約了……這海軍又不能不建!」
現在譚延闓也感受到日本人的苦惱了——海軍、陸軍到底孰輕孰重?海軍初期八百萬兩重建撥款和後續數年撥款肯定是一個天文數字,很可能會在四五年之後累積投入兩千萬兩;而新建陸軍更不必說,根據前生記憶,袁世凱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新建陸軍款項向榮祿、慶王奕劻等一大批貪官行賄,足這幫人的胃口,估計沒個數百萬兩是下不來的,再加上陸軍本身的擴充建設,估計朝廷很可能會在隨後的幾年內在陸軍上撥款也至少有一千萬到兩千萬兩之間。
也就是說如果譚延闓能夠牢牢把持北洋海陸軍權,那往後的日子中,北洋海陸軍將會獲得超過三千萬兩的撥款,這筆資金看起來很多,但是相對於昂貴的海軍而言,就算將三千萬兩銀子全給海軍,也未必能夠打出一個水花來,而陸軍才是他安身立命之本。這海陸軍建設的矛盾確實讓他感到非常為難,為此他也將福建馬尾船政局的精華挪到旅順來,就是想要將自造戰艦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做到資源利用的最大化,以保證用有限的資源來建造更多合用的戰艦。
購買和自造相結合,重建北洋水師的物質基礎,這已經是譚延闓所想到地最省錢的方式了。而且從長遠的目光來考慮,這也是必由之路——現在還只是戰列艦時代的前夜,只要用心發展,中國的艦船製造還可以跟得上世界三流水平,最重要的是福建船政局的那些天才們年齡已經都是中年了,如果再將他們閒置下去,恐怕中國會在艦船製造這方面形成可怕的人才斷檔,到時候無論中國誰來當這個家。想要再培養這樣地人才。沒有個一二十年是絕對不行地。
第二天一早。北洋水師地將領們在議事大廳前列隊站好,而譚延闓也脫去了長袍馬褂,換上了和蕭軒他們一樣制式的軍裝,他的身後跟隨的北洋陸軍軍官數量又多了不少——先期出發的北洋陸軍因為沒有火車,等到現在或是坐船或是徒步才來到旅順。而此時北洋海陸軍官算是第一次比較齊全的會面,這一場面也頗為相映成趣——北洋海軍將官的年齡普遍都已經超過了三十,尤其是主力戰艦地管帶諸如林泰曾、鄧世昌都超過了四十歲;相應的北洋陸軍軍官。他們的年齡最大的不超過二十五歲,而在場陸軍軍官中僅次於譚延闓的蕭軒不過才比譚延闓大上幾個月,還不滿二十歲。
儘管北洋陸軍軍官的年齡都非常年輕,但是他們一個個身穿筆挺的軍裝,從軍官到士兵都是全副武裝,經過兩次大規模軍事演習的直隸督標新軍地士兵站在那裡活脫脫地就是一部精準的殺人機器,他們無論在那裡,那裡的溫度都會降低不少。在這冬末初春地日子裡。整個場面顯得格外肅殺。整個場面沒有一絲聲響,只有軍官和士兵走動時皮靴的「嗒嗒」聲響。
「今天我們開一個比較大的會議,因為沒有這麼大的場地。就委屈各位在這裡站著受凍了……軍人全部站立開會,軍工技術人員坐著……來人,上座!」譚延闓高聲說道,身後的親兵立刻從議事大廳中搬出椅子,給所有參與會議的軍工技術人員搬來椅子。
一名親兵將一把椅子搬到譚延闓身後,譚延闓看後嚴厲的說道:「沒有聽明白我的命令麼?!」那名親兵忙不迭的將椅子搬到一邊給沈靜。
譚延闓看到場面上都已經安排穩妥後,便走上前去高聲說道:「甲午新敗,朝廷勵志圖強,重建北洋海陸兩師。仗雖然打完了,但是戰爭卻從來沒有離開,這一次在旅順將會進行一場大規模的軍事演習,海陸兩師全部參加,重點訓練的便是旅順口遇襲,如何抗擊敵人的進攻……」
「大人,海軍應該使用何種炮彈?!」鄧世昌打斷譚延闓的話問道。
「如果你是打算攻佔旅順的洋人艦隊指揮,你會採用何種炮彈?!」譚延闓毫不猶豫的反問道。
「實彈……」一向被人稱為「鐵面」的鄧世昌,此時居然有些猶豫了:「可是水師炮彈都是大口徑炮彈,殺傷力驚人,恐會出現傷亡……」
譚延闓擺擺手說道:「實彈!這群旱鴨子還沒有見過海軍所使用的炮彈威力,我不想等到時候真的和人打起來之後,才讓他們明白海軍的炮彈威力如何,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至於安全是必須要考慮的,這一次海陸聯合演習,最重要的是要他們瞭解海軍戰艦的威力,由此想辦法解決日後所要面臨的問題……在演習中參謀們將會專門安排一個演示環節,北洋水師戰艦各種不同類型的艦炮都會要射擊兩次,在比較安全的環境中讓他們認識到現代海軍的火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鄧世昌和在場的所有軍官聽後,心中都不禁長舒了一口氣,一旦真的使用海軍艦炮實彈射擊,那什麼事情都可能會發生,能夠避免其他的意外是最好不。
不過譚延闓卻又說了一句話讓他們的心立刻又懸了起來:「在演習中,北洋水師主力戰艦鎮遠、海、海天、海籌四艘主力戰艦將會模仿假想敵,實彈進攻旅順要塞炮台,而旅順要塞炮台的部分岸炮將會用模擬炮彈還擊!一方面檢驗要塞炮台還有什麼缺陷,另外還要檢驗要塞守軍開炮射擊的準確率,在這一環節中的演習中,北洋陸軍將會一分為二,在炮擊過後將會相互對陣。模擬步兵攻取炮台……」
儘管天氣還非常寒冷,所有人的呼吸都會形成一陣白霧,但是當他們面對譚延闓這樣看起來已經瘋狂到極點地演習方案,北洋水師將官都已經人人色變,就連一直是黑臉的鄧世昌亦是如此——要塞炮向北洋水師主力戰艦發射的儘管是模擬炮彈,但那東西也是個大鐵疙瘩,打在戰艦上對戰艦也是非常危險,如果那個水兵走了背字。照樣能夠死無全屍。
「大人。這樣可能會損傷到戰艦。已往北洋水師射擊訓練都是使用小木船充當靶船……況且這麼做也會給炮台要塞給予很大的損傷……」林泰曾第一個站起來反對的說道。
「林提督!如果讓你的水兵在炮台上開炮,你的炮手在有生命的危險地情況下和平時沒有任何危險地情況下,他們地射擊水平是一樣的麼?!」譚延闓嚴厲的說道。
「不能!可是這樣會出人命的!」
「出了人命在下會一力承擔下來,現在發現問題悔改還來得及,一旦人家的戰艦開到旅順口,北洋水師無論如何也是必須離開這裡的,剩下來的防衛就要全部交給要塞守軍……現在就算出了人命。朝廷不過是降我地官級,大不了摘了我的頂戴花翎,到時候這大炮一開戰事開打,丟了這遠東第一要塞的旅順,就算我千刀萬剮亦不能挽救!更何況現在旅順船塢將會開始大規模的擴建,在不久的將來它將會建造戰艦!」譚延闓猛然轉身,用手指著茫茫大海的方向說道:「這個旅順口已經不是以前的旅順口了,它將會稱為未來中國海防的中心。旅順口絕對不能丟失!」
北洋陸軍軍官顯然事先都知道這次軍事演習中地一些項目。不過這樣地演習他們已經進行過兩次,只是在演習中所使用的火炮口徑沒有海軍戰艦艦炮口徑那麼誇張而已,況且在參謀人員所制訂的演習科目中。充分考慮到參加演習人員地安全問題。在戰艦要塞炮台攻防戰這個演習環節中,顯然危險可能是整個軍事演習中,危險程度最高的環節,很容易引發意外傷亡,參謀人員也為此做了一定修整,選擇了防護最為堅固的炮台參與這次演習環節,至於戰艦的破損,完全可以在旅順船塢中完成修理。
譚延闓的臉龐有些蒼白,但是稜線分明,他的命令也不容置疑——面對已經日暮西山的北洋水師,他不得已使用最為極端的手段來重新振奮,重建北洋水師的戰艦困難並不大,只要有銀子就好辦,而甲午戰爭也沒有像歷史上那樣,大清帝國賠償超過兩億兩白銀的賠款,同時最重要的是旅順、威海衛等主要海軍基地沒有受到任何日軍的衝擊,此時重建北洋水師不過是銀子的問題而已。
「靈魂呢?!」譚延闓苦惱的就是這個,一支海軍不是看它的戰艦數量和火力如何,最重要的是這支海軍的靈魂!
一直以來譚延闓都是奉行平和政策的,除了少數面對貪官的時候採取嚴厲的措施之外,他從來都不會走極端。不過這次為了重新塑造北洋水師的靈魂,同時也是不想那八百萬兩和後續的上千萬兩重建北洋水師的軍費打水漂,說不得他也採用雷厲風行的手段來震醒這些還處在得過且過狀態的北洋水師。
「演習過程中安全固然重要,演習方案是陸軍參謀事先制訂的,不過這個演習既然也涉及到海軍,那北洋水師的眾將官也必須參與進來修訂原演習方案。事情是有些倉促了些,不過現在進行也不晚,這件事就由參謀部蕭軒來負責溝通協調,務必要在兩天之內拿出一個比較穩妥的方案……當然他也是個旱鴨子,不懂海軍,必要時刻林大人可以用實彈先給這些參謀對戰艦主炮的威力有個大致的概念!」譚延闓生硬的壓下了北洋水師將官的反對意見——就算要死人,撐死幾個或是幾十個?但是卻可以讓旅順守軍加上直隸督標新軍和部分新建陸軍士兵對現代海戰有個更加清醒的認識,這個代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