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選派留學生前往德國學習軍事的時候,譚延闓手頭上的資金非常富裕,便打破每年輸送十個優秀人才前往德國的初衷,改為四十人,這也是和去年甲午戰爭戰局變化太快,有很深的聯繫。實際上在譚延闓自己看來這一次四十人都有些多了,便安排了三個檔次一年期、兩年期和四年期三種軍事留學生,一年期和兩年期都不是自己考上的,而是通過毛瑟兵工廠和李鴻章的關係由德國軍校方面進行的軍官速成培養,能夠自己憑本事考上正規德國軍事院校的不過才十二個人,他們將會接受四年的正規軍官軍事教育。
其實北洋武備學堂也有選派優等生前往德國軍事院校深造的計劃,人數並不多,但歷史名人卻不少,像在直隸督標炮隊中服役的段瑞便是在北洋武備學堂畢業後前往德國進行深造的,回來後被譚延闓選中分到炮營做哨長。
像段瑞、馮國璋和王士珍這三個在歷史上鼎鼎大名的歷史人物譚延闓雖然都吸收他們進入直隸督標,但是卻並不看好他們,只安排他們當哨長。一方面這些人的軍事素質確實和譚延闓手下的侍衛隊出身軍官有一定的差距;另外一方面他們雖然是難得的軍事人才,但他們在傳統的舊式軍隊中待過很長時間,已經沾染了一些非常壞的習氣,這才是譚延闓不願意重用他們地根本原因。同時他也希望自己的軍隊軍官年齡不要偏高,侍衛隊出身的軍官在這方面有著很大的優勢。
歷史已經發生太多的改變,譚延闓自己將原本屬於袁世凱的位子給佔了,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像段瑞等歷史名人,譚延闓也並不刻意迴避。這些人在袁世凱地手下做過一些錯事,但自己現在是他們的頭領,他們未必會走同樣的道路。據譚延闓前生記憶所知,這些歷史上的北洋將領乃至以後的全國總統雖然有著這樣或那樣的缺點,但至少有一項還是讓他頗為讚許的——在北洋中真正有著巨大影響力諸如段瑞、徐世昌、曹、吳佩孚等人,在日本佔領後的誘降中一個都沒有骨頭軟地,反倒是那個「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汪精衛成了近代史上最大的漢奸。
與段瑞等北洋歷史名人相比。現在最吸引譚延闓目光的是那個在會試考場上匆匆一瞥的康有為和梁啟超——一個月前康有為成立了「強學會」,這讓譚延闓非常惱火,相比康有為的強學會在短期內飛快躥起,自己的《強學文摘》可是經歷了幾年的悉心經營,深知康有為最後結局的他不得不要考慮自己的《強學文摘》是不是要換個名字,以避免未來地無妄之災。
康有為創建強學會的消息並不是沈靜等親密的幕僚告訴譚延闓的,而是譚鍾麟告訴他的。因為康有為等人發起的公車上書影響非常大,儘管最後以失敗告終,但卻以「變法強國」這一理念影響了眾多有識之士。會試過後康有為得進士選入工部任主事,藉著公車上書這股士氣開辦了《萬國公報》。並且組建了強學會,以此來宣傳自己地倣傚日本變法強國的思想。
強學會在琉璃廠租了一個院子作為會址,購置各種圖書供人閱覽,並且每隔三天進行一次集會討論中國自強之學,同時也順道批判李鴻章等人在甲午戰爭的賣國行為。為了擴大影響,康有為等人還自己出資辦了《萬國公報》。上面專門刊載西洋列強國家和日本的政事要聞,而且還發表一些康有為及其弟子梁啟超等人的政論文章,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張出現在京師的中國人自辦的報紙,當然這個時候的《萬國公報》由於經費有限,而且康有為梁啟超地辦報初衷就是想要在政界引起反響,所以《萬國公報》主要是附在朝廷邸報後面,免費發給各個衙門口的。
《萬國公報》的體例基本上完全傚法《強學文摘》,不過在政論體文章上卻要比譚延闓的《強學文摘》更加辛辣。直指要害,尤其是在甲午戰爭失敗引起舉國轟動地時刻,這種措辭極為辛辣的文章很容易挑起讀者的共鳴,所以《萬國公報》發行之後引起了很深遠的反響。一時間《萬國公報》的風頭居然蓋過已經經過數年發展運作的《強學文摘》。最令人感興趣的是《萬國公報》是強學會的報刊,而《強學文摘》的來頭則是那個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在數年前開辦的。
儘管《萬國公報》的風頭甚健,但是已經交給沈靜主持的《強學文摘》依舊是非常沉穩的保持了自己的創刊風格,對於每期還是以介紹國外的情況為主,政論性的文章
中在對歐美列強國家政治事件的評論,至於國內也有比例不大,而且言辭風格非常內斂,這正好和《萬國公報》的文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其實康有為和梁啟超一開始並不打算自己辦《萬國公報》的,辦一份免費的報紙雖然成本上並不算高,但對於他們而言卻是一筆不小的負擔,所以他們一開始是向已經將總部搬到天津的《強學文摘》來投稿。這樣一來也可以借助《強學文摘》的名氣,來推廣自己的政治思想,可惜他們的文章被沈靜認為是「言辭過於尖銳」,而且在交給譚延闓的時候,譚延闓也明確的指示沈靜不要使用他們的文章。在萬般無奈之下,康有為和梁啟超終於決定自己來辦報。
從心裡面講譚延闓還是非常欣賞他們的政論文章的,在這個時代很少有人認識到這種危機,當然甲午戰敗後越來越多地人開始覺醒。但能夠寫出這種水平的政論文章,這還是非常少見的。不過譚延闓心中更明白只有先生存下去才有希望看到黎明,康有為和梁啟超的文章太過鋒銳,而且李鴻章等人一直就是他們的靶子,這和譚延闓的政治目標有著嚴重地衝突,他當然不會使用康有為等人的文章。
康有為梁啟超的舉動倒是一時間吸引了不少思想比較開明的眾多官吏。經過一番努力名氣也漸漸的大了起來,甚至是朝中的大佬諸如孫家、翁同龢、張萌恆等人對此都非常關注,還有一些中層官吏如翰林院的徐世昌、張孝廉、丁立君等人對強學會的活動也是頗為熱心。直到最後這些官吏都加入了強學會,在得知《萬國公報》發行中經費遇到了極大地困難之後,紛紛慷慨解囊。
翁同龢、李鴻藻、孫家等朝廷大佬對於強學會的支持,使得強學會的聲望如日中天,在京各個官員出於各種目的也都紛紛入會並且捐出巨資來支持強學會的運作,引起譚延闓關注的是袁世凱居然還捐了兩千兩銀子。這些捐款使得《萬國公報》終於跨過了開辦初期經費非常緊張的階段。而且上面的批判弊政的文章比例也越來越大。
為了避免殃及池魚,譚延闓決定將《強學文摘》更名為《時務要聞》,想讓康有為他們改強學會的名字,這恐怕有些不太現實。雖然時日尚短,但強學會地發展勢頭異常迅猛,可以預見它必然會成為一個網羅勢力不小的政治組織。譚延闓並不看好強學會的發展,因為裡面是魚龍混雜,袁世凱等人都肯花銀子在裡面搞投機活動,可見這個政治組織還是太過鬆散,投機性實在是很強。不過袁世凱。譚延闓相信孫家加入強學會是沒有私心的,但若說翁同龢完全出於公心加入強學會,那他死也不肯相信。
「闓兒,你說為父不能給強學會捐款,也不能入會,這是為何?!」譚鍾麟有些疑惑的問道:「眼下京師到天津。只要稍微有些名望的官員都是爭先恐後地加入強學會,為其捐款,若是為父慢了……」
譚延闓搖搖頭說道:「父親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乃疆臣之首,何等的榮耀?!父親的一舉一動影響深遠,孩兒還是以為父親再等等看,看看這個強學會到底如何再做選擇……」
譚鍾麟將身子往後靠靠慢慢的說道:「闓兒,你最近將《強學文摘》改了名字。這不是偶然為之吧?你不看好強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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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看過康有為寫得書麼?《新學偽經考》和《孔子改制考》兩部著作,這兩部書都是在尊孔名義下寫成的,其實父親在任兩廣總督的時候,孩兒就已經注意到康有為了。當時他在廣東開辦萬木草堂專門講課授業,名氣確實也不小,被成為南海聖人,孩兒慕其名聲本來打算前去拜訪,不過在讀了這兩本書後,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想法……」譚延闓說道。
其實以譚延闓現在的閱歷,即便他不知道歷史上康有為和梁啟超等人要倒霉,也絕對不會搭上這班船的,這麼鋒芒畢露辛辣無比地文字放在什麼時候都是一個禍端,所謂文如其人,在這個時代光是有一腔熱血是遠遠不夠的,更需要的反而是隱忍等待機會。尤其是康有為等人在上書和各種著作中講求變法強國,那不過是沒有看清形勢的書生囈語罷了,天下官員十個九個半貪,就這樣地政治環境你還指望改良,實在是太不現實了。
譚鍾麟笑著說道:「為父任兩廣總督的時候還沒有熟悉兩廣政務便已經被調離繼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了,哪裡有什麼時間來訪問當地大儒?你手頭還有這兩本書麼?為父拿來看看……」
兒手中是不存這樣的書的,父親若是有興趣的話倒也下康有為等人聲望日重,他們的書也被翻印了很多,尋常書社必然有這兩本書在賣,而且銷售的還非常不錯,改日孩兒就買來給父親看看……不過孩兒建議父親對加入強學會這樣的事情還是要慎行,歷朝歷代一來結社辦報都是很敏感的事情,孩兒聽說李鴻章也曾贈銀給強學會,不但被退回還冷嘲熱諷了一通。弄得李鴻章頗為下不來台……孩兒以為就算合肥在甲午中有錯,但也不能如此對待一個老臣,要知道合肥光是坐這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地位子就已經有二十五年之久!就算不接受李鴻章也要給他一個台階下,這等行事作風太過書生意氣,由此可以看出康有為等人還是太嫩了,他們的做法只會受到清流們的讚賞。但對於做大事來說毫無益處!」譚延闓說道。
譚鍾麟聽後點點頭說道:「闓兒,你做事越來越穩重了……好!好!」
從老頭子的書房出來後,譚延闓非常奇怪的是老頭子怎麼突然對康有為真麼感興趣了,要說康有為在京師結社辦報這些事情還是老頭子先告訴他的,按照老頭子地政治嗅覺也應該看出來這中間的貓膩,怎麼會突然有心思想要加入強學會?要知道老頭子骨子裡面在政治上一直都是很保守的,結社辦報意味著什麼老頭子不可能不清楚。
「老頭子對自己還是有些不放心啊!」譚延闓想到這裡在路上呆立住了,後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譚延闓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隨著自己的翅膀越來越硬,老頭子似乎對自己也就越來越不放心,已經數次出言無意試探,今天更是來看看自己對康有為等人的看法。當然最終結果還是他僥倖逃過這一關,老頭子肯定對強學會這樣的組織是非常厭惡的,而自己將《強學文摘》更名也是很符合他地胃口……此時譚延闓才意識到,自己最大的敵人不是袁世凱這些歷史名人,老頭子近在身旁的現實威脅遠比他們更加實在的多!
「忍耐!忍耐!」譚延闓一邊朝自己的書房走,一邊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他的翅膀還沒有硬到脫離老頭子的程度,更不要說是反目成仇了。不用說譚延闓也明白。譚鍾麟是絕對不可能接受康有為那套東西的,老頭子絕對是滿清皇室的死忠,而自己只要露出造反的小尾巴,第一個找自己麻煩地肯定是老頭子。
就在譚延闓等待新建陸軍招募工作完畢的時候,從詹天祐那邊傳來了一個好消息新易鐵路已經竣工,可以投入使用了!因為施工時間緊迫。亦考慮到鐵路的特殊用途,鐵路使用了關內外鐵路局借來的舊軌及枕木;減少了枕木間的距離;並且在路基建成以後立即鋪軌,沿路建造了便橋兩座。這樣一來施工時間大大縮短,而且因為採用的是舊枕木和鐵軌,所以整個工程造價不過才二十萬兩出頭,而朝廷下撥地資金足有六十萬兩。譚延闓意識到自己恐怕要提前拋出盧漢鐵路了,現在正好他也還有些時間,也好親自運作這件事情。要不然等新軍兵員一到,又是一通忙活,想要搞定盧漢鐵路的問題恐怕會拖到明年夏天。
詹天祐在設計好新易鐵路的施工方案之後,便將工程監督交給了自己信得過的助手。而且因為這條鐵路是皇室祭祖專用,所以沒有人敢在工程質量上耍貓膩,一旦出了問題是要掉腦袋的!此時的詹天祐已經沿途考察從京師至武漢沿途的地貌特徵,已經著手為修建盧漢鐵路做準備了。
詹天祐那邊這麼賣命,譚延闓這邊也不能鬆懈,這盧漢鐵路到底能不能按照譚延闓的設想來修建,倒是很大程度上要取決於譚延闓這邊地努力,不然詹天祐的本事再高也是白搭。不過根據詹天祐發回來的電報來看,自己按照張之洞的那套方案搶購土地地這一招好像有些失誤了——張之洞以前是聘請的英國鐵路修建專家來設計鐵路走向的,毫無疑問這個英國設計師有問題,他很可能是按照英國的政治需要來設計鐵路沿途的路徑。
譚延闓在得知這一情況後,立刻寫信給詹天祐,表示可以改動英國設計師的設計方案,但是一定要做好鐵路修建路徑的保密計劃,只能夠向他一人說出實情。他也沒有避諱和隱瞞,直接告訴詹天祐他要在這鐵路修建的土地收購上撈一筆,除了可以降低鐵路修建的成本之外,還可以補上為修建鐵路而展開的攻關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