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諸事不宜。
朱植的傷已經大好,新年以來,他一直在府中韜光養晦,只等開春之後就離京就藩。現在自己力量薄弱,跟朱元璋作對顯然得不了任何好處。所以新年期間,他一直以傷未好為借口,窩在家裡閉門謝客。
朱植算算日子,按照歷史記載,二月初八就是朱元璋動手拿下藍玉的時候了。瞿優瞿遠兩兄弟在傍晚時分驟然來訪,而且帶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
瞿遠道:「父親昨晚被藍公請入府中,一呆就呆到三更時分才回家,回家之後,父親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直到早上。今日早間,他讓我們倆收拾收拾東西護送母親回鄉暫住。我兄弟二人說不日將跟隨遼王到遼東建功立業,開春就要成行。父親面色凝重,非常生氣,命我二人必須在今日就離開京城。我們兄弟二人覺得十分奇怪,因此來請殿下拿個主意。」
朱植眉頭一皺,難道藍玉已經把瞿能拉入伙了嗎?朱植問道:「這事你們告訴過其他人嗎?」兩人一起搖頭。
朱植道:「好,你們最好誰都不說,等我來處理。走,帶我去見見瞿將軍。」說罷,朱植立刻起身更衣。老天爺啊,瞿能可不能陷入藍玉一黨中,他要是被喀嚓了,自己的遼東攻略中重要的一顆棋子就沒了。
朱植跟著瞿家兄弟騎上馬飛奔到瞿府,他不想惹人注意,悄悄地從後門進了府。瞿府中靜悄悄的,沒什麼人走動,這種安靜讓朱植趕到有些彆扭。瞿家兄弟將他帶到書房門口,瞿遠敲敲門道:「父親,在嗎?」裡面傳來一聲:「進來。」三人推門走了進去。
只見瞿能坐在書案後面,雙眼正打量著進門的不速之客。朱植把戴在頭上的氈帽除下,道:「本王來看看瞿將軍。」瞿能驚訝地看著他,但因為長時間在外作戰,並不認識朱植。瞿遠道:「這位是遼王千歲。」
瞿能驚訝之餘,連忙從座位上起來,跪下行禮。朱植把他攙扶起來,笑呵呵道:「那日在奉天殿一睹將軍風采,早有心前來相見,只是一些瑣事耽擱,一直到了今日才有幸得見將軍。」瞿能連忙一通的不敢當。兩人寒暄一陣分賓主坐下,兄弟兩人分列瞿能兩邊。
朱植開門見山道:「二位公子有大材,本王十分愛惜,想帶上他們一同去遼東建功立業,不知道將軍能否割愛?」
瞿能道:「謝殿下錯愛,犬子如何擔待得起。只是聖人曰,父母在不遠遊。能與他們的大哥都在軍中效力,能希望他們服侍在內子身邊。」
朱植道:「聖人的確說過這話,可下一句卻是,不遠遊,游必有方。恐怕瞿將軍譴走二位公子是另有打算吧?」瞿能臉色一變,沒了話說。朱植看在眼裡,心中已經有了計較,趁機吩咐兩兄弟出去,不許任何人接近書房,他有話對瞿能說。
朱植道:「瞿將軍是哪一年從的軍?」
瞿能道:「回殿下,末將是洪武五年入伍的。」
朱植道:「嘿嘿,只用二十年時間,將軍從從白丁封伯,這功績在本朝也算是恩寵有加了。」
瞿能不知道朱植要說什麼,只好應著:「都是皇上的恩典,末將何功之有?」
朱植道:「將軍何必謙虛,我們這些在朝廷的並不知道在外征戰之苦,這些榮耀都是將軍該得的。不知將軍和藍大將軍平時關係如何?」
瞿能道:「不知殿下此問是什麼意思?」
朱植道:「那日在大殿之上,父皇賜酒,只有將軍一人喝了,其他三人都得等到藍大將軍發話才飲。」
瞿能頭上不禁滲出汗水,眼前這位年輕的王爺,瞿能早聽兩個兒子講過,一直以為他不過是天生苗裔得封王爺,只道他是不學無術的公子王孫,誰知道朱植卻有這麼仔細的觀察能力,一句話說中了瞿能內心中的疙瘩。
瞿能回道:「他們幾人一直跟藍大將軍出身,末將只是這次藍大將軍西征時才跟隨左右。」
朱植見他神情心中已經猜出幾分,又道:「如果跟了藍大將軍,你會獲得什麼?封侯?還是封公?」
這句話如利劍一樣狠狠地刺在瞿能心裡,他不知道朱植瞭解多少,只是覺得他彷彿看透了自己的內心。瞿能道:「末將不懂殿下的話。」
朱植站起來,冷哼一聲:「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以為藍玉背地裡搞的那些會瞞得過皇上的眼睛?!藍玉昨晚請將軍過府是不是拉將軍入伙,隨他一同叛亂?!」
怎麼,難道藍玉那裡除了紕漏,如此機密之事怎麼讓朱植知道了?!自己該怎麼辦,如果他去告發自己,那就是抄家滅族之罪。瞿能心亂如麻,眼睛突然看到掛在牆上的寶劍。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殺氣驟然發出,連朱植也有所感覺,但他仍然異常鎮定地說:「如果本王去告發,此時來見你的就是錦衣衛,而不是本王!就算將軍此時能擊殺本王,逃得了初一就能逃得過十五嗎?瞿將軍,不能再執迷不悟了,本王看重將軍之才,又與二位公子交好,所以才來勸將軍懸崖勒馬!」
朱植這番話讓瞿能混亂的內心吹入一絲清新的空氣,剛才他只是一時手足無措亂了心神,現在連忙把殺氣收斂起來,道:「殿下怎麼知道這些?」
朱植道:「我怎麼知道的將軍不需關心,現在將軍倒是需要關心一下自己的身家性命。我不能看著兩個好兄弟跟隨將軍一同下地獄。」瞿能頹然癱倒在太師椅上,神情萎靡。
朱植知道他的心理防線已經快要崩潰了,又道:「將軍好好想想,你並不是藍將軍的私人,他拉你入伙是看重你現在的位置,求得一份助力而已。就算他僥倖成功,難道將軍能得到更大的榮耀嗎?任何事情都要考慮一個風險性,將軍為了他一己之私冒險,一旦失敗,那就得付出一家人的性命。何去何從將軍好自為之。」
本來瞿能不是藍玉嫡系,只是他把著後軍都督府,藍玉想把他也拉入伙。就算藍玉成功,真能照他承諾的那樣封自己一個公爵嗎?光這個瞿能就不是很相信。所以在這樣性命悠關的大事面前,瞿能只能一方面敷衍藍玉,另一方面從長計議。要說內心,他也不是真的想反了朝廷,只是他也拿不準。藍玉積功日久,軍內軍外到處是他的人馬,如果一旦叛亂成功,自己會不會惹上殺身之禍?
這個生存還是毀滅的問題,瞿能已經關上門思考了一個晚上,還是沒有想出個辦法,只得讓兩個小兒子帶上老婆到鄉下避禍。現在看來估計朱元璋早有準備,如果再摸稜兩可,到時候真是兩邊不討好了。
想到這裡,瞿能把心一橫,橫豎一刀,不如就相信眼前這王爺吧。他長歎一聲,跪倒在地道:「殿下,能死罪,藍玉的確有不臣之心。請殿下給能指條明路。」
朱植趕忙把他扶起來道:「懸崖勒馬未為晚,將軍是聰明人,只要緊緊站在皇上一邊,就可保你富貴。本王在此,能為將軍作證。藍玉讓將軍做什麼了?」
瞿能把昨晚在府中之事一五一十告訴朱植,嚇得朱植目瞪口呆。他原先只想把瞿能拉回來,沒想到竟聽到如此驚人的消息:藍玉要提前動手,將在今日夜裡奪門入宮。
原來,藍玉把瞿能招入府中,是跟他攤牌,指出兩條路跟他走,要不幫助自己起事,要不就老實呆在藍府裡,實際上就要把他軟禁。瞿能沒有選擇只得答應藍玉做五軍都督府的內應,才被放出府來。藍玉要求瞿能今晚落黑之前回到都督府坐鎮,為動手的軍隊開出調令。
朱植聽到這個消息著實吃驚不已,按照歷史,到了明日,藍玉就要在殿上被擒。那是什麼原因讓藍玉突然要提早到今晚動手呢?難道是朱元璋的計劃反而洩露給了他嗎?!幸虧自己想來挽救瞿能,否則到了明日天亮之時,大明的天下真的要變成他姓藍的了。
朱植在屋裡來回踱步,盡量使自己變得平靜一些。面對眼前的變故,他該怎樣做。片刻,朱植道:「瞿將軍,想戴罪立功嗎?」瞿能連忙點頭。
朱植又道:「那好,你立刻回都督府坐鎮,帶上親信之人,把所有膽敢從逆的叛賊都抓起來。另外除了皇上的聖旨和本王的信物,將軍不得聽從任何人調遣,發出任何命令。這是本王的令牌,今夜請將二位公子跟隨本王,到時候如有需要,會著公子拿這塊令牌前來與將軍聯繫。過了今日」說著朱植把自己遼王的腰牌取下給瞿能看。
瞿能跪倒道:「全憑殿下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