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過朝廷的聖旨,朱植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遼東軍權歸入自己囊下。只要有這個授權就足夠了,等到楊文回來,又不知道是怎樣的世界。心滿意足的朱植微笑著將黃魁請到王府的書房之內,旁邊的婢女送上香噴噴的明前龍井。在天高皇帝遠的遼東能喝到江南風味,黃魁頓時覺得有些愜意。
這思愜意並非全部來自龍井,一路走來,遼東的風物讓黃魁驚奇,金燦燦的農田,熱鬧的集市,門庭若市的店舖,還有就是洋溢在遼東民眾臉上的滿足感。
而真正讓人驚訝的,此處是離前線不過四百里的地方,但絲毫沒有受到任何戰爭的騷擾。「馬照跑,舞照跳。」朱植的解釋恰到好處。難道這就是所謂遼東新政帶來的好處?黃魁考慮有必要多留幾天看看此中奧妙。
接下來,朱植給他帶來了更好的消息,遼東軍重奪山海關,殲滅七千燕軍。目前俘虜正在後送,欽差可以考慮將俘虜帶回京城請功,當然又不是跟外族打仗,盛大的獻俘儀式不會出現。但至少這些俘虜可以為心神不寧的小皇帝壓壓驚,朱植知道再過兩個月,這種驚嚇會越來越多。
對於朱植的高效,黃魁實在是佩服,一路北來,停泊在萊州府的時候,他已經得到了關於燕地形勢進一步惡化的消息,宣大告急,永平遵化全部附逆,南方形勢雖然稍緩。但真定已經成為最前線。當他憂心忡忡抵達遼東的時候,山海關是他聽到地第一個好消息。
黃魁道:「卻不知殿下什麼時候進軍北平。」
朱植抿了一口茶嘿嘿一笑:「此時此刻,占元是故人還是欽差?」
黃魁道:「欽差如何,故人又是如何?」
朱植道:「如果是欽差。植當口舌鏗鏘,卻虛以委蛇,拖個一兩個月,再做打算。」
黃魁笑了笑道:「那如果是故人呢?」
朱植道:「如果是故人。那就老實跟你說,我軍攻下山海雄關,損兵四千,前線總兵力只有五個衛不到兩萬人了。這點力量,能保住山海關就不錯了,哪裡敢說什麼進攻北平。」
黃魁道:「臨來之前,我聽說,耿侯已經督師北進,不日將對北平大舉進攻。屆時遼東再出奇兵威脅北平側後,則燕逆必亡。」
朱植道:「占元說得在理.只是,遼東軍作戰原則是集中優勢兵力消滅敵人。楊文帶走遼東四萬主力,只要這些精兵一日無法南歸。本王一日不願冒險。」
黃魁道:「殿下,臨來前。楊大人跟下官聊過平叛之事,他無意中說過這樣一番話。燕、寧、遼三王聯手,朝廷必敗;燕逆單獨抗天。則燕逆必敗;燕、寧聯手,則勝負在五五之數。楊大人命下官帶話,昔日太子恩情還望殿下緬懷,不要與朝廷中小人計較個人恩怨。」
朱植呵呵一笑道:「楊大人多慮了,除非東海水盡,泰山填平,否則本王決不可能附逆。此話你可帶與楊靖。」
黃魁進一步道:「楊大人也相信殿下不會附逆,可是這些年殿下在京城受的苦,只怕讓殿下心生怨憤,所以無論如何請殿下不要袖手旁觀,虛以委蛇。」
朱值道:「既然怕本王記恨,那為什麼楊大人還要保我。」
黃魁歎了口氣道:「楊大人說了,遼東軍在殿下手中是一隻老虎,要到了楊文手中卻是老虎口中的吃食。與其讓楊文去敗家,不如相信殿下的忠勇。」
黃魁地話已經非常明顯了,楊靖不是傻子,他不會看不出朱植的野心,但他比黃子澄等人更高明的地方在於。楊靖知道只有朱植在,遼東軍才可能牽制住燕軍,所以權衡輕重,在遼王絕對不可能附逆的情況下,他只能搏一搏,看看懿文太子地眼光准不准。
朱植吁了一口氣,身子靠在太師椅上,沉默了片刻,道:「燕王什麼實力,朝廷大佬自然知道。可我遼東呢,一年全部賦稅才不過五十萬兩銀鈔。更多時候我得自己想辦法,擴大生產和貿易,這樣耗費了遼東許多勞力。如今十三萬人馬已經是遼東軍民比例的極限了,我們需要更多的糧食,銀餉。
另外我離開遼東兩年,遼東的局勢給楊文那豎子搞得一塌糊塗,六成士兵疏於訓練,現在貿然讓他們上戰場,等於送死。所以至少要給我半年時間整頓遼東軍。
其三,楊文還是遼東都督軍事,他回到遼陽,我和他兩人到底誰說了算,這次旨意裡只叫我暫行軍政全權,並沒有說期限,也沒有給我倆地位下定論。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
所以由此三樣,糧草供給,整頓軍馬,遼東統屬,只有全落實清楚,我敢保證半年之後可有把握大舉南下。」既然你楊靖把話說得那麼直接,朱植也沒必要掖著藏著,你要我賣命,對不起,滿天開價,落地還錢的說。
說著,朱植看了看黃魁,又拿起茶杯喝了起來。黃魁此時飛快地運轉著朱植這些條件,糧草銀餉好說,朝廷的庫房銀糧堆積如山;至於這時間,也好說,朝廷不至於半年都頂不住;但最後一條軍權統屬卻不是那麼好辦的了,在這一條上,相信東宮派一定會把得很嚴。
黃魁跺跺腳道:「遼東需要多少糧餉?」
朱植道:「一年五十萬兩銀子可以多解放一萬人的勞動力,以此類推;以目前十三萬人馬算,我遼東地力貧瘠,所產糧米只可養活一半人,另一半需要朝廷供給。大概需要四十萬石糧食。另外,朝廷還應再遣十萬民夫渡海來遼,以解決遼東男丁緊缺的困難。」
這筆竹槓敲得砰砰響,朱植知道。對於應天地府庫,這點糧餉算不得什麼,但對於遼東,那可是能幫上大忙。朱植不想要水土不服地南方兵馬。但只要有了人力,就能解放更多的自耕農參加軍隊。如此一來,朱植有把握在半年之內組織十五萬正規軍加五萬預備役以供作戰。
黃魁道:「好,一言為定,這些條件自然由楊大人和下官一力爭取。還望殿下言出必行。」最後一句說得特別重。
朱植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道:「於公於私,我都不會讓四哥好過,這一點還望楊大人放心。」朱植內心相當感歎,朝廷除了那些眼高手低,出盡敗招的東宮派官員,幸虧還有楊靖、黃魁、練子寧、卓敬這些忠心赤膽地能臣輔佐。自己一直牽著楊靖的人情。卻叫他日後如何不還。
黃魁聽朱植地話,又道:「前日進宮辭行,韓太妃還叮囑下官轉告殿下。二王子在京城很好,殿下不用掛心。這一句話說得朱植心中一陣陰霾。哼,沒想到這些所謂的忠臣也會用這等威脅手段!朱植面上不露聲色,裝出一副傷感地神情道:「又是半年沒見母親。也沒有祭掃先帝陵墓了。黃大人回京,請轉告太妃,重陽之時,讓二小子代父去祭拜一下。」黃魁連忙答應著。
雙方討價還價之後,朱植和黃魁獲得了他們各自想要地東西,雙方都感到滿意。朱植吩咐人在王府設宴款待黃魁,王府幕僚一應作陪。席間大家推杯換盞,朱植很驚訝地發現,原來欽差大人也是一酒桶子,自己的幕僚中竟然沒有一個能喝得過的。沒辦法,朱植只能拿出當年做銷售的基本功,鏖戰了一個時辰才將黃魁放倒。但到了此時,他自己也喝得七七八八,不過到了還是略勝一籌。
黃魁在廣寧期間,朱植安排了姚善作陪,兩人是同期進士,一別多年了,如今黃魁已經是三品大員,姚善卻僅僅是個七品王府官員,但絲毫沒在他臉上看到任何不滿的神色。
「什麼是官府?官府就是那個收了百姓稅收,反過來保護百姓的組織。王爺當年說這話的時候,我也不理解。可是這麼多年下來,遼東官府通過和百姓之間形成的契約關係,讓百姓自然而然地對官府產生了信任。這種信任不是建立在自上而下的權力,而是百姓與官府之間地平等關係。
遼東百姓給了足夠的稅收,組建一支足夠強大的軍隊,過去幾年遼東軍戰無不勝,所以百姓根本不去為戰爭而煩惱。」
姚善不辭勞苦帶著黃魁周圍遊覽,通過姚善地介紹,黃魁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那些平民百姓的臉上有著那樣自信地笑臉。
「不過最近又發了徵兵令,征非軍戶百姓從軍,所以市面上的物價有些上漲。黃大人啊,您可得快點給我們送來民壯,一切拜託了。」
黃魁不知道徵兵與物價上漲之間的關係,但看著姚善虔誠作揖,心中卻不是滋味。他多次暗示自己這位同年,如果他想,自己可以在皇上面前舉薦他,以姚善之能,當個四品知府卻是輕而易舉地事。可是姚善卻拒絕了黃魁的好意,難道就是那些契約,還有遼東的富足讓自己這位同門心甘情願在此地紮下根來嗎?當年那種兼濟天下的雄心壯志呢?
到達遼東第三天,黃魁在姚善的引領下正要走進城西的軍械製造所,城門那邊突然一陣鼓噪,遠遠就聽到有人高喊:「快馬,開道!快馬,開道!」路上行人紛紛讓開,接著四匹矯健的戰馬旋風般在兩人眼前刮過。馬上騎士背上插著小旗,上書「三萬」字樣。看著黃魁迷惑的眼神,姚善神情嚴肅道:「這是三萬衛的傳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