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藉著好不容易出宮的機會,領了趙維說讓我在將軍府多住幾天的旨,換了便裝,帶了紫玥,去看已是幾年未見的梅姨。
我沒有事先知會梅姨一聲,只是悄悄去了樂信坊的後院,想看看當初住過的地方,如今變成那番模樣,卻未想到,入眼的竟是淡忘了幾年的熟悉,當年住過的庭院竟還是我走時的模樣,沒有一絲變化,只是纖塵不染,也不知現在住的是哪位姑娘,是學舞習曲,還是吟詩作畫,是否也有自己的一番心境,無限心思無處述。
這般想著,不覺中就拾階而上,一步一步,恍若當年。庭間菊花開的甚好,萬壽菊,瓜葉菊……,各式的菊花開了滿園,嫩蕊暗香,俯瞰下去,倒也另有一番冷淡妖嬈。
紫玥不知這是何地,喜歡之意溢於言表,見院中也是花開遍地,不禁笑道:「這倒真是一清雅之地。」
我牽唇輕笑,淡淡的道:「曾經,我在這度過了我以為的最美的幾年。」
那時,梅姨將我照顧的那般的好,不讓我受丁點的委屈,待我如大家閨秀,只希望我傾國傾城,才情蓋絕。讓我明知那些紛雜爭鬥,卻可以安然的躲開,如在自家時那般的琉璃彩瓦,纖塵不染,無爭無慾。
紫玥一臉詫異,正欲接話,裡面一個女子突然開門而出,見我和紫玥站在外邊,也不驚訝。只是輕聲的說道:「小姐回來了。」說著,向我打了個千,繼續道:「小姐地房間,奴婢已經收拾好了,小姐先進去歇息,奴婢這就去回稟夫人。」
這一番話,說的我很是驚訝,看著那婢女半響說不出話來。
那婢女見沒有回音。許是見我一臉愕然。忙也不待問的接著說道:「奴婢名喚阿菊。原是夫人的貼身婢女。夫人說這幾日小姐要回來,讓奴婢來服侍小姐幾日。」
我更是一驚,這梅姨,連我會回樂信坊都知道。我抬腿進屋,看著一如初時的樣子,輕撫著桌案,瑤琴。恍若撫著曾經,撫著過往的一點一滴,不由問道:「這屋子一直都是哪位姑娘住著的?」
阿菊見我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也沒有即刻離開,只是默聲地跟在我身後,這會見我突然出聲相問,忙答道:「這屋子自小姐離開後,就一直空著。夫人專派了人來打掃。保證每日都不染風塵。」
我心中一陣感動。翻湧欲出。這些,都應是母親給我地溫暖,可是。梅姨一直都是默默地做著,並不圖我能夠知道。若不是如月婚禮,我得了幾日宮外的空閒日子,我定是不知梅姨的這般溫情相待。
我坐在桌案前,輕佻起一根琴弦,對阿菊道:「你先下去吧。」
說罷,手指未停的翻飛在琴弦上,成了一曲《平沙落雁》。清秋寥落,鴻雁飛鳴。曾經是這樣的歡笑,婉兒姐姐是那樣的溫婉淑雅,笑聲相待的教我這樣一曲。如今,我卻不敢親自去順親王府探望,去看看曾經那如空谷幽蘭地女子,此刻是怎樣的一番天地。是以怎樣的心情,看著自己心愛的男子,娶了他人為妻,冠以他人自己的姓氏,讓他人成了名正言順的鎮西王妃。
彈至一半,已是無意再彈下去,遂收了手,任餘音裊繞。
紫玥站在身後,見我突然的收了手,不禁問道:「主子怎麼不彈了。」
我搖了搖頭,轉身看向紫玥,「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紫玥微微有些臉紅,不好意思的笑道:「奴婢不是京城人士,自入了宮,也未在京城地大街小巷
所以不知。」
我輕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就算你是京城人士,恐你這般地良家女子也是不知曉這些地方的。」
紫玥一愣,不明白我的話,只是怔怔地看著我。
我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庭間的菊花隨風起舞,輕聲說道:「這是樂信坊,是京城第一歌舞坊,也就是男人口中的花街柳巷之地。」我背對著紫玥,看不清她的表情,卻也可以感覺到她的緊張慌亂,不由淡笑,笑得心中泛出絲絲苦楚。
是啊,人人稱羨的段家之女,竟然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任誰聽了,會不覺是個最大的笑話,最諷刺的笑話。
我靜立在窗前,緩緩說道:「其實,我並不是你們所看到的那樣,是段將軍的掌上明珠。我只是代他的掌上明珠進宮的一枚棋子。」我猛然轉身,看著一臉錯愕的紫玥,自嘲的笑道:「你定是不相信吧。可是,許多時候,事實比你眼見的旖旎要殘忍的多,要更加的不堪入目。曾經,我也是在琉璃彩瓦下成長,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得了先皇的賜婚,將我指與段承康,就是當今的駙馬,鎮北侯。可是,好景不長,我的家族在朝野傾軋間,成了第一把炮灰。而我,險逃劫難,成為了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被安置在了這樂信坊……」
紫玥淚流滿面,哽咽的喚了我一聲,「主子。」
我走到她面前,替她拭去臉上的淚,說道:「別哭了,都過去了。」
我自己都沒有想到,回憶起曾經,竟是如此的淡然,好似是他人的事情,從未在自己身上發生過,那些糾結的過往都與自己不甚相干。
說話之間,梅姨已是推門而入了,看見我,滿臉笑容。
我低聲對紫玥道:「快去洗把臉,別讓他人看出你哭過。」邊說,已是忙向梅姨迎了過去,嬌柔的喚了一聲「梅姨」。
梅姨將我抱在懷中,親拍著我的背,說道:「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這般撒嬌。」
我將頭枕在梅姨的肩上,說道:「梅姨,謝謝你。」
梅姨輕輕的將我推開,仔細的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柔聲問道:「最近身子可好?」
我點了點頭,笑道:「多謝梅姨關心,身子已是大好了。前兩年一到深秋就開始犯病,總是乏力,今年還好。梅姨,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不然,還找不了這樣的機會來看梅姨。」
梅姨撫摸著我的臉,說道:「就幾年功夫,可是瘦多了。李康每次出宮,多半的消息就是你病了,都讓梅姨急的要死,可也只能乾著急。」
我抿了抿唇,安慰梅姨的說道:「現在已經大好了,梅姨儘管放心。」
梅姨點了點頭,拉著我到桌邊坐下,說道:「今日是如月出嫁,你去相送了?」
撫著桌上瓶中花枝,只輕言了過去,不再做聲。
梅姨卻是歎了口氣,看了我許久,才開口說道:「以後,還是離他們遠些吧,小心連累了自己。」
我不明梅姨的話語,轉眸緊緊的凝視著她,問道:「梅姨為何如此說?」
梅姨別開臉去,沉聲道:「以後你會懂的。」
見梅姨如此,我知是她不想再說,便也不再多問。只是心中的疑團更大,以前做的那個夢,這幾年來,總在心頭縈繞,總擔心它會才成為真實。如若,真的倒戈相向,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