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維終是依了我,只將惠昭儀貶至慧心齋,沒有追究她的家族。
經此有驚有險之事後,趙維不容我反駁推拒,硬將我的寢宮有怡悅閣搬至瓊瑤苑。這些時日,只准我呆在瓊瑤苑精心養身,不准出去,也不讓別的妃嬪前來探望,連皇后也不准。
他每日繁忙於國事,偶爾也將奏折帶至瓊瑤苑批閱,常常忙完,已是極晚。我因了身孕,也總是困頓,每夜他何時入睡何時離去,竟是一點都不知曉。每日悶在瓊瑤苑,近身除了紫玥服侍,其餘的全換成了陌生的面孔。幾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般,密密麻麻的全是婢女奴才,擾得我越發惱悶。
我坐在窗前,看著外面滿院的花團錦簇,卻沒了觀賞的心情。
紫玥端了藥碗進來,我看著一碗黑稠的汁液,只覺口中都要苦味在蔓延,不由皺眉看著紫玥,只想著能不喝這苦味的藥汁。
紫玥知道我的心思,無奈的笑道:「主子,還是趁熱喝吧。等涼了就更苦了。」
「不喝了,我這身子早就好了,怎麼還每日沒完沒了的喝這苦玩意。」說著,我故意岔開話題,「你去怡悅閣看慧妍了嗎?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和小鄧子小程子在怡悅閣過的可好。」
紫玥笑道:「奴婢才去看過,慧妍姐姐過的還好,只是挺掛念主子的。小鄧子他們也是,我走的時候,還讓我來問主子,什麼時候讓他們回到主子身邊來,伺候主子。」
我又何嘗不是。自從蘇家滿門抄斬之後,段夫人將慧妍給了我做貼身婢女,我與她猶如相依為命般,從未分開過這麼長的時間。而自從入了宮,也與他們一起歡笑慣了,現在換在身邊的這些人,每人臉上都是誠惶誠恐,弄得我的心裡也是無法舒暢起來。
我接過紫玥手中的藥碗,將藥汁倒入後院中的芙蓉花海裡,對跟在身後的紫玥道:「趁這會皇上還未來,你趕緊去找下李公公,讓他將這瓊瑤苑內的婢女奴才全部弄走,將原先怡悅閣的人給我換回來就行。」
紫玥皺眉道:「主子,恐是不好吧。這瓊瑤苑的人都是皇上親自安排的,李公公恐也沒法。」
我將空碗遞給她,不耐的說道:「你讓李公公按照我的吩咐做就可以。別的事,我自己給皇上說就行。」
正說著,前院已是吵吵嚷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紫玥,你去看看。」
我走回內間,還未坐定,紫玥已焦急的進來回稟:「主子,是瓊華公主來了。外邊的侍衛將瓊華公主攔在外邊,說皇上吩咐過,沒有皇上的旨意,誰也不許進來探望主子。所以,瓊華公主的婢女和那侍衛吵嚷了起來。」
我擺擺手,「傳我的旨意,讓公主進來。」
一陣風起,吹的窗帷飄蕩了起來,我看著窗外的花枝亂搖,不由說道:「我去後院,將公主帶到庭前。」
我將前幾日做好的芙蓉釀尋了出來,端到庭間,聞著玉壺中的淡淡清香,不禁想起姑姑的百花釀。姑姑不管是做百花糕還是百花釀是從不用芙蓉花的,她不忍去褻瀆它們的美好。而我,自幼是最喜用芙蓉花的,花瓣細蕊,蒸釀摻拌。
「如妹妹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我抬眼看著走近的瓊華公主,淡妝素裳,一臉的笑意,卻掩不去眉宇間淡淡的隱憂失落。已不是未嫁前在宮中時的那般,每日的繁服錦裳,明目脆言。
我的心中一顫,忙站起身扶她至桌邊坐下,親自替她斟了一杯酒釀。
「姐姐嘗嘗,看味道怎樣?」
她端起杯盞輕抿了口,細細品味了一番,說道:「清冽甘醇,而又不失芙蓉的雅香。好釀,好釀。」
「姐姐嘗出是芙蓉花釀了,妹妹也算是逢了知音人了。」我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又斟了一杯,端到鼻前聞它的清香,「只可惜我有了身孕,不能喝酒,不然,倒真想品品,是否真如姐姐說的那般好。」
她放下杯盞,「這是妹妹親手所釀?」
我點了點頭,「姐姐若是喜歡,我讓紫玥替姐姐準備一壺。初做,不知道好壞,所以做的不多。」
她抿了抿唇,笑道:「這倒是一費心思的事,妹妹還是自己留著。送與我,怕是浪費了。」
「姐姐如此說,我倒覺自己是一濁人。常言有曰,英雄佩寶劍,紅粉贈佳人。我也只能做這清雅酒釀,難得姐姐初品就可識得,倒也讓我覺得費盡多少心思都是值得。不然,枉費多少的心思都是徒然。」
「妹妹既然如此說,那我也就只好收下了。」她看著庭外的花,許久,才說道:「妹妹這樣,讓我想起了先朝時,父皇最寵的一位嬪妃。」
我未料到她會陡然提起姑姑,身子一顫,手中的杯盞輕晃,汁液傾濺。
她目光緊緊的盯著我說:「妹妹這是怎麼了?」
身側的婢女忙近身的替我擦拭衣裙上的酒漬,我掩住心慌的笑道:「一不小心,手沒端穩。姐姐方才說的什麼,繼續說吧。」
她微微一笑,「倒也沒什麼,只是那個妃子和妹妹一樣,也總是喜歡親自用花瓣做些糕釀。父皇對她百般寵愛,羨煞宮中其他的妃嬪。只可惜,最後,她隨了父皇去了。不然,倒是可以和妹妹見見,恐才覺得真是遇著知音。」
我的身子冷了下來,手足冰涼,她的話,一字一句,都似針紮在了心上。不知道她怎麼會對我說這些,表面上如一般的感歎,可細想之下,又不盡然。難道是她察覺了什麼。
她目光灼灼的看著我,似要探到我心底去,最後,歎了一口氣,說道:「皇帝哥哥對妹妹倒是極好。」
我放在桌下的手不安的緊握糾纏的,面上淡道:「姐姐這些時日可好?承哥哥對姐姐好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一笑,目光越過我的臉望向遠處,良久,才緩緩道:「只是晚了這麼些年。」
如此沒有頭腦的話,讓我一時不知怎麼接話。她卻是站起身來,粲然道:「我還是不打擾妹妹了,這進宮一次,還要去見母后。我只是聽說妹妹有了身孕,特意來向妹妹賀喜。」
我起身親送她至門口,「姐姐要是得空入宮,記得來看我。」
她點點頭,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才轉身離開。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緒怎麼也平穩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