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龐,喃喃喚道:「蓉兒,蓉兒,我的蓉兒,你都長這麼大了……」
我睜開眼,看著母親,淚在剎那間洶湧而出,撲到母親懷裡,哽咽道:「娘,蓉兒好想你。」
母親也是雙眼潮紅,撫摸著我額前的碎發,滿眼都是慈祥,「蓉兒,這幾年在這過的好嗎?」
我賴到母親懷裡,「娘,蓉兒在樂信坊過的很好,只是蓉兒好孤單,蓉兒好想娘,想爹,想哥哥,好想以前在家的日子。娘,你回到蓉兒身邊,好嗎?蓉兒求娘了,蓉兒現在很懂事了,再也不淘氣了,再也不惹娘生氣了。娘,你就回到蓉兒身邊吧。」
母親緊緊的摟著我,撫摸著我的後背,淚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我的發間。
我躺在母親的懷裡,貪婪的享受著這份溫暖。
母親輕輕的將我推開,看著我的臉,認真的說道:「蓉兒,以後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堅強的活下去,不要總想著我們,惦記著我們。娘只希望你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好好的活下去……蓉兒,記住為娘的話了嗎?」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母親卻突然飄了起來,離我越來越遠,我努力追趕著,可是怎麼也追不上。
我急急的叫著:「娘,娘,不要丟下蓉兒,娘……」
母親漸漸的消失不見了,周圍也慢慢的黑了下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站在那裡……
我一驚,坐了起來,看著窗戶微微透進來的光,原來都是一場夢,可是夢境卻是那麼的真實。
我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身上已經是濕透了。
這是母親離去這麼久,第一次夢見她。母親一定是已經知道了我要進宮,所以來給她這個唯一活在世上的孩子托夢。母親只是希望我能好好的活下去。
我起身下了床,赤腳趿拉了雙絲鞋,出門到了院子裡。天色已經微亮了,只是太陽還沒出來,院子裡的土還有些潮濕,踩在上面,鞋子不一會就已經濕了。
剛才出來的時候,也沒有披件外衣,汗濕了的寢衣貼在身上,晨風一吹,不由的渾身一個激靈,瑟瑟發抖。
我靠在樹上,看著桃樹枝上已經抽出的新葉,回想著剛才的夢境。
我的母親,現在已經不再要求什麼,也不再管我是否進宮,只是希望我能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
「小姐,你怎麼在院子裡站著啊,著了涼可不好。」
我回過神,就看見慧妍一陣小跑的過來,可才碰到我的身子就驚叫了起來:「小姐,你在這院子裡站了多久啊,身子這麼冰涼。這麼冷的天,怎麼就穿了寢衣出來呢?」
我笑了笑,才發覺頭有些沉,「晚上做了個噩夢,睡不著,所以來院子裡走走。」
慧妍扶著我回房,埋怨的說道:「那也應該披件外衣出來啊,怎可就這麼著了寢衣出來呢。這初春的寒氣最是滲人了,這一吹,弄不好就著涼發燒了。」
我給了她一個寬心的笑,「別擔心,我的身子還沒這麼弱。倒是你,怎麼也這麼早就起來了呢?」
「我每天都是這個時候起床。」慧妍將我扶上床,替我掖好被子,「小姐,你先捂一會,暖暖身子,我去給你熬碗薑湯來。」
回到溫暖的床上,我只覺得頭昏昏沉沉,漸漸的就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中,只聽見慧妍焦急的聲音,「小姐,醒醒,小姐……」
我睜開那重千斤的眼皮,看著慧妍模糊的臉漸漸清晰。
慧妍扶起我,將碗遞到我唇邊,「小姐,你嚇壞奴婢了。快將這碗薑湯喝了。」
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我就著慧妍的手將薑湯喝完,復又躺下。
慧妍替我掖好被子,才慢慢的說道:「小姐,少爺來信了。」
我高興的坐了起來,「信呢?」
慧妍拿起桌上的信遞給我,打趣道:「小姐這下可就高興了?」
我瞪了她一下,拿過她手中的信,信封上是承哥哥的親筆。我不知道承哥哥是不是已經知道夫人要我進宮的消息,緊張的將信拆來。
蓉兒,這邊的戰事還沒有結束,我恐怕是不能參加你的及笄禮了。這次的皇上選秀,如月也在名單中,聽說還有一個月就要進宮了。你回了將軍府好好的陪她說說話,她從小就和你玩慣了的。我盡量趕在如月進宮前回來,你也要等我回來。這次行軍之前,我給我父親說過我們的婚事,父親的意思是等你行完及笄禮再說。不過你也不要擔心,不要隨便答應父親給你安排的婚事,一定要等我回來。段承康親筆。
我將信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心卻隨著紙上面的每一個字越來越涼。我終究是明白了夫人讓我進宮的真正原因。
我按了按沉重的額頭,將信遞給慧妍,「把它燒了吧。我再休息一會,有什麼事你再叫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些著涼的關係,還是因為昨夜沒有睡好。與昨日剛知道夫人的安排的時候不一樣,這一覺睡的異常的沉穩,再醒來的時候,薄薄的陽光已經直射進屋裡了。
慧妍正將一塊涼毛巾放在我額頭上,見我睜開眼,連忙問道:「小姐,你感覺怎麼樣?」
我張了張嘴,才發現喉嚨深疼,聲音也很沙啞,費力的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慧妍眼裡滿是埋怨與擔心,「還是早上的時候著了些涼,都昏睡了幾個時辰了。大夫已經來看過了,開了幾方藥,要小姐這幾天小心點,別又吹風了。藥已經熬去了,大概這會差不多也已經好了,我去端來。」
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我看著慧妍走出房門,卻聽見她在外面小聲的與人嘀嘀咕咕,聽那斷斷續續的聲音,隱約像是和阿蘭在說話。
不一會,慧妍走了進來,將藥碗和糕點放在床邊的凳子上,扶著我坐起來,給我披了件外衣,端起藥碗拿著勺子給我餵藥。
我拿過藥碗,「我自己來吧。剛才是不是阿蘭來過了?」
慧妍驚詫的問道:「小姐都看見了?」
我笑了笑,端起藥碗一口就喝了,滿嘴的苦藥味讓我不適的皺了皺眉,才繼續說道:「沒有,只是聽見你們在外面小聲的說話,所以問問。阿蘭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慧妍猶豫了一下,給我餵了塊香甜潤滑的糕點,才繼續說道:「沒有。只是婉兒姑娘聽說小姐病了,遣阿蘭過來看看。」
我將空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瞪了一眼慧妍,沉了臉,說道:「慧妍,你也學會唬我了?若是婉兒姐姐遣阿蘭過來看我,你怎會不讓她進來探望?你一直是最懂規矩的人了,何況是人家好意來探望,你會不請人家進來,悶聲做主的打發人走了?如若是這樣,夫人也不會放心的讓你過來服侍我了。」
慧妍見我說了重話,知道我是生了氣,才告訴了我實情,「剛才阿蘭過來,說是婉兒姑娘有事要見小姐,好像還挺著急的,我想著小姐病著,就算真是什麼急事,也幫不上忙,就替小姐回了。」
我伸出食指戳了一下慧妍的額頭,笑道:「你呀,讓我說你我都不忍心。我知道你凡是都是為我著想,可你也應該知道那婉兒姐姐,雖說落到了這胭脂地,但仍是個心性極高的人,不願意流俗,這也是我和她成了朋友的原因。她一般是不輕易求人的,如若開口了,也是真的遇到了難處。」
慧妍聽我這麼說,也是為了難,「要不我現在去問問,看婉兒姑娘是為何事著急心煩。」
我含笑的搖了搖頭,起身下了床,「你先替我梳洗更衣,然後我們一起去看婉兒姐姐。本來昨日說好了去看她的,可是夫人來了,又將那事一說,我也就沒了去的心情。」
慧妍擔心的說道:「「可是你這還病著呢,熱剛退了些……」
我自顧自的坐在梳妝台前,用木梳有一搭沒一搭的梳著髮梢,沒有理會她的話。
慧妍見我這樣,只好走到我身後,拿過我手中的木梳:「去看婉兒姑娘可以,只是小心別又吹了風。」
我看著鏡中的慧妍,笑道:「你什麼時候學會這般嘮叨了,若是將來嫁了人,小心因為這被夫君給休了回來。」
慧妍頓時紅了臉,不好意思的說道:「小姐,好好的,又打趣我。」
我看著慧妍那羞紅了的臉,不再說話,心裡卻思量著這樣無憂的日子怕是沒幾日了。
慧妍隨意的給我挽了個發,也沒給頭上戴任何的珠釵,從櫥裡拿了件白色娟紗煙羅綺雲裙衫,我笑意盈盈的穿上,「還是慧妍最瞭解我,讓我如此隨意的出門。」
慧妍替我繫著胸前的襟帶,故意歪解我的意思,眼不抬的說道:「小姐是惱奴婢沒給你戴珠釵好好修飾嗎?」
我看著她嘟囔不願的樣子,只好拉了拉她的袖子,柔聲的說道:「好了,慧妍,別生氣了,啊,我再也不打趣你了。你也知道,對於我來說,你可算是我最親的人了。自從我到了這裡以後,我就失去了一切,只有你,細心的照顧著我,懂我,疼惜我。」
慧妍聽我這麼說,立刻紅了眼,緊緊的抱住我,「小姐對於慧妍來說,何嘗不是慧妍最親的人了呢。這輩子,慧妍都會陪著小姐,就算小姐進宮,慧妍也心甘情願的陪了去。」
我拿出絹帕替慧妍拭去臉上的淚,「那現在就先和我去看看婉兒姐姐。」
慧妍點了點頭,不好意思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