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雖然馮寧答應了拓跋的要求頒布詔書,加封李沖為太傅,刻隨時入宮為陛下講書。可心中總有一股莫名的邪火不去,早朝完畢便宣了馮熙晉見,一咕腦兒地發到他的身上。
「我怎會有什麼意思,不就是看著陛下為太傅之事苦惱,見思順適合,就順便推薦一下。」馮熙喝了口茶,悠閒地說道。
「順便,我看你是有心的吧。」馮寧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哥哥,她是青春守寡人,馮熙這麼東搞西搞的,明顯是想要搞出些什麼,不說以後會怎樣,光是這流言蜚語就實難應了,「我以為那天我說得很明白了。」
馮熙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是啊,只要你胸懷坦蕩,則清者自清!」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報復。」
「報復,報復什麼?」馮熙茫然道。
「關於青青的問題。」馮寧索性挑明了說。
「怎麼會,妹妹你賜了個大美人於我,我這做哥哥的怎會不高興。」馮熙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你怪我。」馮寧肯定地說道,低頭,雙眼微微的顫抖,這件事上她的確有些衝動了。
「寧兒,你現在身挑重任,不比以前,怎麼可以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馮熙重重地放下茶杯,歎道。
「可是……」她喜歡你啊!馮寧終是沒有說出這後半句,感情的事本就是自己的事,其他人怎樣的介入都不好。何況青青當日也說得很明白,她愛他。是她一個人地事。
「算了。哥哥,我們都讓一步,這些事都揭過不提罷。」
馮熙點了下頭。其實心中亦是很煩惱,那個叫青青地女子硬是闖進了他的生活中,莫名其妙,卻又無可奈何!此心原是古井水,緣何今日起微瀾啊!
「對了,哥哥,我想改班賞為俸祿,如何?」馮寧淡淡地說道。
「你從何處來這種想法?」馮熙眉眼一挑。略帶詫異。
「怎麼會何處來?自古以來都是俸祿制,唯有我朝實行班賞。一般的大臣,尤其是在各府縣的,沒有俸祿,亦無家產,跟本就養不活自己和家人。焉能不貪!你以為人人都似你們這些世族勳貴子弟,祖上家業便吃穿不愁!」馮寧揚了揚手中的奏折。扔於馮熙。
馮熙接過,細細地看了起來。
馮寧拿起已經有些發涼的茶水,一口喝下。如今涉入朝政愈久,發現問題越多,一個個如蛛網盤旋交錯。很多東西在她這個現代人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北魏說是封建王朝。而且自立國以來便實行漢化,但還是帶著野蠻的部落特徵。在她看來特別是官員的俸祿問題更是其中最明顯的。
她接到過好幾封關於改革班賞制地奏折,當時她並不很清楚其中的輕重。以為事情還遠遠沒有達到嚴重的地步。直到前幾天嫁出宮的幾個宮妃回來請安,其中一個便抹著眼淚,大道家境的艱難。原本馮寧只道她只是因為覺著嫁得不怎麼好倒倒苦水,稅制一番話說下來,竟是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信了幾分。她由於姿色和家世俱是一般,也就配了個一般地大臣,是個五品小官。不過在馮寧的印象中,五品亦是不小了,總是殷實人家吧。誰知這個五品小官真是個聖人一般地人,不貪不拿,一家的吃用全靠老父留下的幾畝薄田,家裡還養雞養鴨,他的大婦更是每日做些針線換些錢兩。這位嬪妃一進門,頓時就傻了眼。以前在宮裡雖說寂寞,但刺穿不愁,陛下和皇后俱是爽快之人,經常的有些綾軟綢緞,金銀首飾地賞賜,何嘗是如今這樣,才吃飯都成了問題,曾經地芊芊玉手卻要每日不停地做針線以貼補家用。本就委屈得不行,進宮的日子大家姐妹聚
一比,以前比自己差的都是穿金戴銀地。而自己只一裙,木頭簪子,就是自己帶過去的那些衣服首飾也俱被老爺和大婦拿著接濟他人去了。怎不叫她欲哭無淚,實在是忍不住,也顧不得殿前失儀和在姐妹面前丟臉,痛苦失聲地大倒委屈。此言一出,莫說是那些沒見過世面婦人大吃一驚,就連馮寧也覺得再聽天方夜譚,只是眼前人哭得真切,這等事也不像是亂說。馮寧不由得明白如今的制度下,要做個大清官恐怕連飯都吃不飽,還不如普通的中等人家。可馮寧還能怎樣,只得先賞賜了那嬪妃不少的東西,好生勸說,笠日一道詔書又對那位聖人官員嘉獎一番。是了以後,便急急地翻出這些奏折,又讓人好好地去做了一番調查。誰知有些事情你不看的話,倒是還覺得一切都很美好,一旦事情揭開,簡直是無比的恐怖。越看越心驚,如此下去,不用三十載,江山便從此更衰,她又有何顏見浚哥在天之靈。
在拓跋氏入主中原之前,俸祿主要是通過賞賜來完成的。班賞制的實質就是對戰利品的再分配。而且百官得到了應有賞賜,自然也就不會有腐敗壞風,貪官污吏也就不會很多,官員的行政積極性也就會被提高。這在當時的社會裡是切實可行的。可是當北魏立國,統一北方,戰爭的數量減少了,農業經濟的恢復與發展、畜牧業經濟比重就相對下降,沒有戰利品,自然便沒了賞賜。馮寧特地讓人查過,從開國至今,班賞制度明顯處於一個逐步下降的過程:如道武帝的二十四年中,共賞賜十四次:其中天賜凡六年,無一賞賜,原因是沒有較大的戰爭。明元帝時間的十五年間,共賞賜十六次,由於找到了以布帛充實物的辦法,故明元帝時期雖然大的戰爭較少,而實物增多,同時也反映出百官因無祿而引發的矛盾的加劇。世祖時期,因為統一戰爭達到高潮,以致賞賜又出現了以生口(即戰俘)、馬牛羊充賞賜的高潮。但是浚哥即位,除了那次乙渾大勝以外,基本上停止了班賞制度的實行,這是北部中國統一了,戰爭大為減少造成的必然結果。如此一來,官吏們因為百官無祿制而產生的矛盾加劇,致力於從百姓中搜刮錢財,從而導致官府官員的積極性會降低,腐敗,貪污現象增加,造成不穩定的因素。如果再不實行改革,恐怕整個北魏的官制便會壞掉。常言道,千里求官只為財,如今連每日辛苦工作的酬勞亦沒有,怎不會讓人心寒。便算要做個明如水,清如鏡的大清官,恐怕自己和家人的肚子也不允許。馮寧深深一歎,這大概便是北魏官場貪風如此劇烈的緣由罷,果然偉人說得沒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沒有任何依靠的道德只是空中樓閣罷了!後世還實行著高薪養廉呢,如今這無薪,除非是如同聖人,否則廉講都不用講。就算是自己,恐怕亦不會如此聖人罷。
此時馮熙已經把全部奏折看了一遍,抬頭定定地看著馮寧。
「怎麼樣?」
「很難,非常難,幾乎不可能!」馮熙說道。
「怎麼說?」馮寧急問。
「這牽涉得太多了,要觸動的東西也太多,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我知道,可總要改的,不過我也有分寸,慢慢來,胖子也不是一口吃成的。再說給他們發錢,還會有人說三道四的。」
「就是錢的問題,國庫根本承擔不起!」馮熙長歎一聲,他又何嘗不知,可是不是不願,而是不能,關鍵時刻,也只要捨小為大。
「你說什麼?」馮寧驚得手中的茶盞掉了下去,清脆地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