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風雪就沒有停過。
馮氏眾囚徒的隊伍在兇惡的鮮卑士兵的押送下也只能一直迎著風雪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開始的兩天,馮寧尚能咬著牙支撐。但她畢竟年幼體弱,到了第三天走路已是十分困難,全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意氣著。
可是體力終究是要消耗盡了,眼看著就要倒下了。馮寧拚命地想站直身體,因為一旦倒下,就無疑會變成第二個侍琴。但是天不遂人願,身體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滑去,馮寧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一隻溫暖的手扶住了她,馮寧轉頭看去,卻是王氏用自己未被綁住的手臂支撐起她。馮寧突然覺得眼眶熱熱的,想說些什麼,王氏卻搖搖頭,示意她繼續向前走。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啊!
在以後的幾天裡,王氏幾乎是夾著馮寧向前挪動。每一天下來,王氏都累得精疲力盡。劉媽等人有心分擔,可是無奈薛猛之嚴令所有的奴隸不可走亂了順序。所以這個沉重的負擔只得落在王氏一人的身上。
馮寧很是心疼和擔心娘親,她多次提出可以一個人走,不用王氏的扶持。可是王氏依然每天堅定地伸出手。
還有沒幾天就到平城了,終於活著走到了!正當馮寧等人歡心鼓舞時,一件令她們揪心的事發生了。王氏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很重。剎那間所有的人都陷入愁雲慘霧中去了。馮寧更是深深自責。
她怎可忘了娘親身為高麗郡主,身份尊貴,嫁給爹爹以後又是錦衣玉食的,何曾吃過這樣的苦,而娘親的身體一向不好,這些天又推著她,更是苦上加苦。自己只顧得自己,卻不記得娘親所受得身體的苦楚和心靈得煎熬比自己多上數倍。
如今娘親在內外交加下終究不支病倒了。可恨那個薛猛之是怎樣的鐵石心腸,不許娘親停下來休息。而自己除了心焦以外,一點都幫不上娘親的忙。
只有到了夜裡,王氏才可以停下來休息一晚。馮寧幾次向看守她們的是並提出請個大夫或煎幾副藥,卻只換回那些鮮卑士兵的作弄和嘲笑。馮寧雖然心中憤恨,卻無可奈何,只能心痛的看著王氏如花的模樣一天憔悴似一天。
「奶娘,我想去求那個薛猛之,只要他答應了,娘才能有救啊!」一天晚上馮寧對劉媽說起了自己的打算。
「不行,那個薛猛之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去不是羊入虎口啊!」劉媽聽了,連連反對。
無奈馮寧心意已決,堅持要去試試。劉媽見勸不住,就提出讓她去。
「奶娘你不能去,我是小孩,薛猛之不會怪罪的,還是我去。」馮寧說著話自己也沒底,但她又怎能讓親如娘親的奶娘冒險呢。
劉媽還是不同意,她們倆誰也沒說服誰。
劉媽本想天亮以後再勸,可誰想到天一亮就集合了,兩人再也沒有說上話。只能暗暗祈禱小姐不要這麼莽撞。
馮寧鼓起全身的勇氣,看到薛猛之一過來,就衝出去跪在他的面前,:「將軍,求求你發發善心吧,救救我娘,馮寧一定結草來報!」雖然屈辱,但為了娘親的性命,馮寧也不管不顧了。王氏和劉媽雖想阻止,卻心有餘力不足,只能心痛地看著。
薛猛之看著馮寧跪在他面前,感到無比的高興。他是個從行伍中慢慢積累軍功才爬上來的貧民,常年受到那些世家子弟的排擠和嘲弄,因此他對所有的貴族有著一種變態的恨意,看著他們遭難遭罪是他最大的快事。今日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刺史千金也得向他低頭下跪,真是爽快至極。
「想讓我救你娘,想得倒美,以為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和小姐啊。看見沒,你們現在還不如一匹馬金貴。」薛猛之用馬鞭指著馬揚揚得意地大聲說道。
馮寧氣得渾身發抖,卻又不得不按捺住小姐脾氣,再次懇求道:「將軍,求你了,你只是揮手之力,他日馮寧若得富貴,定不忘將軍今日大恩大德。」
薛猛之聽了哈哈大笑,手執馬鞭指向一堆昨日燒盡的灰燼:「你會飛黃騰達,別做夢了,你已經是著堆死灰了,沒有希望了。就乖乖地受盡奴役而死吧。」
馮寧再也受不了這等侮辱了,她猛地抬頭,一雙倨傲的眼睛狠狠地盯著薛猛之,大聲說道:「你不知死灰復燃之典故嗎?你怎知我就作不得第二個韓安國。」
薛猛之本就目不識丁,又怎麼知道什麼典故,什麼韓安國,他以為是馮寧諷刺他不識字不知書。不由得惱羞成怒,狠狠地對馮寧甩了幾下鞭子,「什麼典故不典故的,信不信本將軍今日就殺了你。」說完就躍馬而去,只餘下一群鮮卑士兵對著倒在地上的馮寧哄笑。
侍書等人連忙跑過去哭著將馮寧扶起,王氏也拖著病體和劉媽一起過來一邊幫馮寧檢查傷口一邊小聲痛罵薛猛之。這群無助的弱女子除了罵天怨地以外又能做什麼呢。
一路上馮寧都呆呆地想著剛才的事,她的心中被無盡的憤恨和屈辱填滿了,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恨一個人,她恨不得薛猛之死無葬身之地,卻又無可奈何。
要是爹爹和哥哥在就好了,他們一定不會讓自己受這種屈辱,哥哥會一刀砍了那個混蛋的。可是爹爹已是天人永隔,哥哥又身在何方呢?
想到傷心處,馮寧忍不住落下淚來。但是一想又馬上擦乾,「我不哭,我說好要堅強地活著,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靠自己。」
看著隊伍前方的薛猛之,馮寧眼中燃起熊熊火焰,在心裡暗暗發誓:「你等著,我一定死灰復燃給你看,我一定飛黃騰達給你看!」